第18章 梦境
风清气爽,早起的雾气薄薄一层,在烟火气的驱逐中消散。
马儿在围栏里打着响鼻,地下的兔鼠醒来也钻出洞穴,细细闻着空气中的丝丝异常。
昨晚从河边回来得太晚,取下金簪后,发辫还没有散开,欧阳蕊就上矮榻休息了。
身陷柔软的毛皮中,带着兴奋的甜笑,她闭眼即睡去,与梦中的郎君相会。
他们继续沿着蜿蜒的河道向前走去,河边的萤火虫越来越多,都不需要她去追,它们就萦绕在他们的周围。
小飞虫们提着一盏盏黄晕灯高高低低地在前方引路,而桃花眼中点缀的星辰比之更为迷人。
看着这些多得有些不正常的萤火虫,她感觉就像清醒地在自己的梦中般,脸上止不住的甜笑也消失了。
幸好手中牵着的大手还是温暖的,她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里的萤火虫怎么越来越多了?”
而身旁清隽的郎君只是对她温柔地笑,并不作回答,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再往前,脚步不停。
于是,她停住脚步,俩人的胳膊瞬间拉直,这才扯着前面的郎君停下。
他眼含询问地看向她,似说怎么不走了,前面还有更好看的。
终是无奈,她也不想在梦中这样干耗着,就被他拉着继续往前走。
白蒙蒙的一团雾气出现在前方,他们还是继续往前走,直到走进雾气,被白雾包裹。
如同穿过一道雾墙,白雾后的世界就变了,河还是那条河的样子,但它的气质变了。
乌兰布草原上蜿蜒的河是野性的,是恣意的,是无拘无束的。
但这里弯曲的河道似人工精心雕琢,刻意为之,虽也是美的,但美得小心翼翼,束缚手脚。
河面上逐渐出现亭台楼榭,雕梁画栋的美屋,绚烂齐整的花园,貌美的婢女提着食盒穿过花园。
灿烂的粉色芙蓉花开满枝头,披着蓝色尾羽的翠鸟突然从花下窜出,直抓它看中的那条小鱼,它的等候多时,只为这一刻的猎取。
“这是哪?”
停在一凉亭前,她有些累了,走进凉亭里,背靠着红柱坐下。
可郎君却上前把她拉起身,她幽怨地看他,她不想走了。
靠柱的位置被郎君坐下,郎君把她拥着怀中,让她背靠着他温暖的胸膛。
明白了他的心意后,她笑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侧脸贴着她的脸颊,温热生香。
她双手揉捏着他的十指,郎君的手如暖玉,温暖修长。
“这里可真美。”
眼前的景色是正宗的江南风色,细腻温柔,让人的心沉醉不愿醒来。
“喜欢吗?”
她转过头看着他装满星辰的桃花眼,点头。
“我在京城为你修了一座园子,跟我回去,好不好?”
知道是在梦中,她故意又背过身去不看他,笑说:“不好。”
原只想逗逗他,等着他问“为什么”,然后再说些胡话气气他,结果气氛一下冷凝。
小桥流水慢慢淡去,凉亭也不见,周围的景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草原上满是死去的肥羊和烈马,遮天蔽日的蝗虫肆掠而过,只剩不多的残骨。
不愿臣服的精兰人被军队围杀,莫日尔满脸是血地挥舞着弯刀,终被暗箭射中心脏,不甘地瞪眼倒下,那不敢置信的眼神一直紧锁着她。
她要冲过去救他,却被身后的郎君拦住,他的双臂牢牢楼住她抱在怀中。
她往前伸手,想抓住在她眼前倒下的莫日尔,可她不能移动丝毫。
撕心裂肺的“不——”响彻天际。
欧阳蕊直直地坐起身来,大口喘气,梦中的伤感铺天盖地而来,泪水汹涌地往杏眼中涌。
抓着膝上的薄被,她仰头想将泪憋回去,不让泪水流出。
睡着旁边的阿云被惊醒,阿云担忧地看着她,“主子,做噩梦了?”
“什么时辰了?”
“子时刚过,主子才睡了没多久。”
“莫日尔……他怎么样了?”
“莫日尔大人甩开了跟去的人,只有阿嫣大人跟上了。”
“嗯。”
眼神发直地看着薄被上的图案,她继续问:“宫中有什么消息。”
阿云微微摇头,上前握住她汗湿的手。
清晨再次醒来,阿雪为欧阳蕊梳发。
因昨日专门将发辫编得很紧,这几日只要加固一下松散的发辫就可以了。
阿雪发现有一根花辫散得厉害,上面的宝石也不见了。
心想肯定是落在哪里了,她等会先到床上找找,不想打扰起床后愁眉不展的女王。
虽说她不希望那个中原男人当王夫,但看到昨日笑得那么开心的女王,阿雪知道,女王喜欢那个中原男人。
女王从来没那样对其他男人笑过,那样深情地看过谁,冲动地去做什么事。
待欧阳兆到最大的穹庐找阿姐,才发现她不在,于是又去师父的穹庐,结果师父才换好衣服。
“师父,你没和阿姐在一起?”
“阿蕊不在穹庐里?”李盛宁停住系腰带的动作。
待下午十分,欧阳蕊又出现在围场内,无人知道女王上午去了哪。
莫日尔没出现参加这日的比赛,但壮猛的汉子们还是尽自己全力完成比赛。
女王坐在高处观看比赛,嘉奖夺得名次的勇士。
跟随李盛宁来的行商在货物买卖区有专门的摊位,他把整个围场的每个摊位逛了一遍,并且边逛边与摊主交换所需。
因着大家都知道他是女王看上的男人,对于他的问询,大家都会把知道的告诉他。
他登上高台,来到她身边,坐在她身后的位置,坐毯柔软。
今日她并未将所有发辫束成高马尾用雄鹰金簪固定,只是用彩绳在脑后轻轻束成一股。
李盛宁找到那股已没有红玛瑙的发辫,拇指与食指搓着黑粗的发丝。
见她一直不理他,他探出右手拿走她一直紧握着的茶杯。
看到红得发黑的茶色,他一口喝完,“怎么喝这么苦的茶?”
矜持多时,一听到他说话,她就往后靠进他的怀里,“心里太甜了。”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听到她的话后,轻笑,凑到玉耳旁,“想不想更甜?”
他轻笑时带着胸腔震动,连带着她的后背也发麻,耳边的呼吸引起细小的痒意,她撇过头,想坐直身子。
却被他搂住腰身禁锢,她只能倚靠在他的怀中。
见无法起身,她也不再挣扎,“你这样做,众人可都看着。”
倒完一杯茶,他右手举杯喂她,“我这样喂你喝,即使是苦茶,那也是甜的。”
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她在嘴中细细品味,淡淡的回甘确实有些甜。
他将剩下的半杯喝完,“女王都不怕被人看见,我又何惧?”
回眸一笑,她灵动的目光顺着桃花眼往下盯着柔软分明的唇瓣,“那你愿意当我的王夫吗?”
垂眸看着轻颤的羽睫,光洁的粉颊,还有些微肿的红唇,他郑重道:“我愿意。”
说着他就低下头去,佳人闭上了眼睛。
在嘴角翘起的红唇上轻啄一下,他就微微拉开距离。
见佳人尚闭着眼期待着什么,他无声笑看着她。
欧阳蕊等了许久也没睁开眼睛,最后赌气地往上嘟嘴亲了一口就转过头去,不理他。
他忍着笑,在玉耳边小声说:“你别看周围没人敢看我们,其实他们……”
她不回头地轻轻“哼——”了一声。
他在熏红的玉耳边蛊惑道:“我们今晚再去河边,好不好……”
转过身子,她躲得更远了。
“我们去捉萤火虫。”
这才得到她的一声淡淡地“嗯”。
如水的月光汩汩流淌,银河的星带明亮清晰,拐弯的激流闪着银光。
手牵手来到昨夜发现萤火虫的地方,水草依然茂盛,但萤火虫消失不见,也许是躲在水草内,不让人发现。
松开李盛宁的手,欧阳蕊小跑到那丛茂盛的水草前,脱下外袍。
火红的绸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隐藏在绸布中的金银线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
她哼着温柔的曲调,在月光下,小河边,爱人前,旋转舞蹈。
随性起舞,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流露,并未任何刻意设计。
每一次旋转,未被束起的发辫也跟着旋转,发辫上的宝石也快乐地跳动着。
不在意跳得如何,她只想将最美的自己展示给他看,杏眼紧盯着他,大胆热烈。
李盛宁一手小臂上放着她的外袍,另一只手背在后腰上站着欣赏佳人曼妙的舞姿,感受着她的喜悦,她的热情,她的爱意。
跳尽兴后,她跑近他,拉着他的胳膊又玩起了昨夜的转圈圈。
已经熟悉转圈的方法,他带着她一直转圈。
“今天这么开心?”
“嗯,你答应当我的王夫了。”
“我可能在这里……”
“两日后的祭祀就是我们的婚礼。”
“好!”
略去言外之意,欧阳蕊笑倒在李盛宁的怀中。
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她踮着脚尖,主动亲上他。
收紧扶着细腰的双手,将她紧紧抱着,不让微凉的夜风吹到她。
从开始的不熟练,俩人容易磕上对方的牙齿,甚至撞上鼻子,到现在他们熟悉对方的每一寸呼吸。
被夜风摇醒的萤火虫又飞了出来,但想捉它们的人沉溺在吻中不可自拔。
李盛宁将这一夜翩跹起舞的欧阳蕊深深刻画在心底。
热情如火的女郎只为他一人起舞,杏眼笑弯,里面流淌的是浓烈爱意、甜蜜深情。
这一晚的她将支撑他继续走下去,他要给她更多的幸福,独属于他和她的幸福。
当女王选了从中原来的行商做王夫的消息传出后,王廷争议很大,但也没人去反对。
上一任女王,也就是欧阳蕊的祖母,娶的王夫也是从中原来的行商。
有这样的先例在,王廷中虽有争吵,但不成气候,许多人倒希望女王娶了王夫后,能再多纳几个人入宫室,早日诞下继承人。
同时,没人出头反对,也是在等着巫女去反对这门婚事。
毕竟巫女可是说这个中原男人会害死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