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江晚照裹着两件单衣坐在火堆旁冷得瑟瑟发抖。
她都穿越了，为什么不顺便把她衣服上的水弄干？此次穿越用户体验极差！她要打差评！
那边几人在闲聊，江晚照竖着耳朵听。
这都是好人呐，她一个美貌少女孤身一人出现在荒郊野岭，怎么看都是被抢的命。
结果这几人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做，反而递给她两件衣服和一个干饽饽，还点起火堆供她驱寒。
“这几天都没收到几个打赏。”
“咱几个人还是太少了，好一点的戏都不能唱。”
“唉，在这么下去，咱们得乞讨度日了。”
“咱饿几日无妨，可娃儿得吃饱啊。”
“要不等到了南阜去找找有没有戏班子要咱们？”
江晚照支棱起来了。
作为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新时代人类，这戏她不会写还不会改吗？
用现代成熟作品和无数套路，还不能从古代淳朴老百姓怀里掏钱？
就这么办。
第一个不如改《雷雨》？有情人终成兄妹这可是曾经风靡一时的be热梗，绝对能炸裂观众三观。
对不起了，曹大大！
南阜是大宁朝南方第一大城，优良的耕种条件、发达便利的水利交通以及精美的瓷器制作使这座城在建国后蒸蒸日上，撑起了大宁朝三成的税收。
卯初时这座城便醒了过来。
披坚执锐的士兵分列城门两侧，一双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进城的人群，偶尔见到行止可疑的人便会上前拦下，用一张足以使小儿夜啼的冷硬面庞检查审问。
江晚照站在长龙般的队列里，目带好奇地张望打量这座古城。
城墙很高很厚，墙根处长满鲜绿的苔藓，有一块石砖上裂了道细细的缝，被人用糯米堵住，上面沾上风尘，已经发黄。
以江晚照现代人的视角来看，这座城其实并不算恢宏壮观，毕竟古城总会受制于古代生产力问题，可是此时她站在人群中，仰望城墙上值守的士兵，飘荡的旗帜，城下挪动着的众生百态，总觉得这座城很沉默——像一位沧桑的老人，注视着人世悲欢。
“娃儿，别乱看，不然军爷会拦下你咧。”张叔拍拍江晚照的肩膀，拖着瘸腿往前走了两步。
江晚照收回视线：“谢谢张叔，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城墙呢，有些好奇。”
“谢啥嘞，你这娃哪来的犟毛病，这么客气干啥。”
“卖饽饽嘞~刚出锅的饽饽~”
“茶水——一文钱一壶的茶水！”
“米汤咯~加糖的甜米汤~三文钱一碗~”
叫卖声此起彼伏，这些三更天就要起床准备的小贩们，推着小推车，或者挎着大竹篮，顺着排队的人群来回叫卖。
被人叫住了，就掏出一份吃食，再眉开眼笑地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两文钱。
“咕——”江晚照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昨天他们赶着进城，没有在村子里停留，晚上只吃了婴儿拳头大小的一个干饽饽，江晚照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周围的人像是没听到一样，连眼风都没扫一个——不就是肚子叫嘛，太正常了，在场的谁没饿过肚子，也就江晚照这个现代来的会因此尴尬。
张叔从怀里摸出带着温度的三文钱，珍惜地抚了抚，叫住卖甜米汤的小贩，让他把米汤倒到两个喝水的竹碗里，递给江晚照和他的女儿张小鱼。
“娃儿喝吧，喝点甜的心里舒坦。”
江晚照没拒绝，毕竟她清楚地知道张叔的固执——她曾经推辞过一个饽饽，结果那个饽饽一直放了一晚愣是没人吃掉。
说是甜米汤，闻折柳喝了一口愣是没尝出来甜味，她抬起头，看见十三岁的小姑娘张小鱼一脸珍惜地小口小口抿着米汤，眼睛里是真真切切的开心。
她默了一瞬，低头一口气喝光了米汤，就连碗上沾着的米粒也用手指沾出来吃干净。
终于排到他们了，张叔走到前面，掏出五份路引两手举着递给检查的小吏，又指着江晚照对小吏低声道：“大人，小人侄女的路引早前被贼偷了，小人和小人同乡四人都可以为小人侄女做担保。”
小吏胡子一大把，闻言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检查了五份路引，确认没有问题后指着城门内三四步开外的几张桌子道：“去那边重办路引，录下你们进城目的。”
“谢谢大人。”张叔收好路引，被张小鱼搀着走过去。
江晚照跟在后面，被卢叔三人夹在中间。
桌子前也排着队，但因为分了五队看起来没有城门口那么让人心生绝望。
到江晚照几人了，登记的小吏听张叔说完，看了江晚照几眼，又问了张叔几个问题，大概是“籍贯何地”“几年生人”“父母何名”等，张叔对答如流，没一会儿江晚照就收获了一份新鲜出炉的古代路引，只见上面写着：“江晚照，女，永寿二十三年生，殷州平泉县人，父江学，母游芝芝，身高五尺，桃眼黛眉，面白无痣。”
小吏又问了几人的目的，在一本厚厚的簿上写下“卖艺”。
江晚照悄悄瞧一眼，看见上面划了很长的一竖，竖的顶头是个“菜”字。
江晚照：……很好，很方便。
她赶紧收回视线，跟着张叔往瓦舍走去。
等到离城门足够远，身边来来往往都是粗布百姓，江晚照才小声问张叔：“张叔，我还以为要塞钱才能进来呢，这里的城门吏不借机收贿赂吗？”
“以前收，结果收到微服私访的陛下头上，掉了好多脑袋呢。”张叔回答，即便有张小鱼搀着，他走得依旧很幸苦。
“南阜真热闹，”背着家当的卢叔羡慕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咱们要不要在南阜多停留一段时间？”
“怕就怕这边唱戏的比咱们厉害，”刘叔是整个小戏班子年纪最大的一个，因为老态尽显，扮相不好看，现在只拉板胡，“也不知道小江写的戏能挣多少钱。”
“小江的戏好是好，只是以前都没有这样的。”狄叔是整个戏班的台柱子，凤眼菱唇，人到中年貌美依旧。
“刘叔狄叔，你们要对我的戏有信心，就算对戏没信心对我也要有信心。”江晚照嬉笑回头。
“我相信江姐姐。”突然插话的张小鱼见江晚照看过来，腼腆笑笑，有些害羞地扭过头。
这孩子长得清秀可人，说话温声细语，就是太容易害羞了。
江晚照手伸过去捏捏张小鱼带点婴儿肥的脸颊，故意拉长声：“多谢温柔可人的小美人儿相信我，为表感谢，小娘子今晚可要与我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张小鱼的脸刷一下红透了。
几人说说笑笑就到了瓦舍边，卢叔和刘叔去客栈开间大通铺，张叔领着其他人摸去一间小馆，里面人来人往，几个小吏伏在案上处理事务。
张叔凑到就近的一个小吏跟前：“大人，小人们初来瓦舍唱戏卖艺，不知是哪位大人管理此事？”
小吏放下笔抬起头，目光扫过几人，路过狄叔时目光猛地亮了亮，路过江晚照时又亮了下。
“你们几个人？”
“总六人。”
“六个人啊，那就东边空着的那块，一天十文钱。”
张叔从怀里取出钱串，数出五十枚铜币交给小吏：“小人唱五天，多谢大人关照。”
“行吧，跟我来。”小吏冲同僚打声招呼，在对方不耐烦地摆手中领着几人出门，一路往东走去。
瓦舍的人不似江晚照想象中的那么多，不过想想也明白了，大白天的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需要忙生活的又不会大清早地跑瓦舍来。
江晚照看见好几个杂耍班子在搬东西，绑着鲜艳红缨的□□静躺在武器架子上，叠起来有一米高的白瓷盘子白瓷碗堆放在地上，颜色鲜艳的戏服搭在木架子上，长长的翎子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前面有个卖艺人大概是在热身，站在悬空拉直的麻绳上空翻。
太强了太强了，强到江晚照对自己写的本子都不自信起来。
虽然她大致了解了这个时候的大部分戏曲，并私心以为这些戏曲还处在刚起步阶段，情节简单套路，但她没想过这时候的杂耍会这么卷。
“到了。”小吏停下，指着前面的勾栏说道：“这里就是你们的勾栏，不许去其他地方。”
张叔脸上堆笑，连声道谢，小吏带到转身就要走。
“大人留步！”就在这时，旁边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一脸谄媚地对小吏道：“大人，小人的班子这几天来了几个新人，地方施展不开，想把旁边地方也赁下来，还请大人通融。”
小吏眉毛一挑：“可是这地方刚刚已经赁给他们了。”
那人扫一眼几人，目光在扫过狄叔和江晚照时短暂停一下，流出几分忌惮，又哈腰道：“小人已在这里唱了多日，若是换地方只怕熟客们会找不见，小人、小人可以加钱。”
小吏思索一会儿：“这边已经没有供给小班子的勾栏，只有西边还空着几个大勾栏，一日五十钱。”
见张叔面露难色，小吏颇为通情达理道：“或者你们再等两日，两日后有个班子会走。”
这肯定不行。
初来乍到，江晚照不敢乱出风头，见男人面露得意，不由气怒。
屁的施展不开，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他们到了之后说，不就是怕同行抢占市场么！这是对自己多不自信才对疑似对手这么打击。
“你们几个人就施展不开？怕不是演的五体投地满地打滚狗吃屎才要两个勾栏，没实力的孬货戏唱不好就只会用这些腌臜手段，下三流的东西！我们今儿就在这儿唱！”
江晚照险些以为是自己不小心骂出声，再一看这剽悍的骂语竟出自张小鱼。
江晚照目瞪口呆，怀疑人生。
谁把她可可爱爱软绵绵的小美人换了！她那么大一个会害羞的小美人呢！
而那边，张小鱼还在持续输出：“满脑子腌臜的玩意，唱个戏像是半死不活破锣嗓子，甩水袖也不怕自己被绊倒摔死，出生时是不是让羊水进脑子了只会些蛇鼠手段，又蠢又坏，也不怕你先人看见你个倒霉东西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我要是你老母我就把你塞回肚子里一碗打胎药弄死你个糟心玩意！”
男人猝不及防被这一通砸了个劈头盖脸，张口结舌。
张小鱼暂停输出，见江晚照一脸惊叹地看着她，刷一下红了脸颊。
江晚照冲她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