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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狱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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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17日

    牢房

    由于我的拒不认罪,加之无直接证据证明我杀死林梓棠先生,警方也束手无策,于是我被暂时移送至看守所中。

    这是我第一次亲临这个无数次在推理小说结局会出现的地方。

    铁门缓缓打开,手铐和狱服加身,我一步步地踱过看守所的长廊,看着旁边十几个犯人挤在一间黑黢黢的牢房中,当你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他们的时候,没有出现电影中那般的情节,没有人对着你吹口哨,也没有人伸出双手喊冤叫屈,你所能看到的,只有如同深渊一样失去生存光彩的麻木的双眼,有的凝望着你,有的凝望着墙。在这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在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景象莫过于此,人群聚集在一起,却徒有一片死寂。

    我本以为自己也会被丢进那些人当中,感受人生的迷茫,但是管教突然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号房前停下了脚步,里面还有一个男人,朝向角落坐着,背对着我们,看样子是个两人间。

    “进去吧。”管教打开门,侧身站在门口,对我说道。

    管教是一个略显臃肿的男人,鬓角和胡子都刮的很干净,皮肤很白,即便再怎么严肃,这张脸也显得十分稚嫩。他继续伸出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运气不错,我心想,许是其他间都满员了,或者可能我也算是个“文化罪犯”,算是给我的优待吧。不过,哪怕是豪华套间,我也不想以杀人犯的名义在里面多待一天。

    简单整理了一下生活用品,我一头靠在墙上。啊,我认真地舒了一口气,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松弛的时候了,因为选择了成为职业作家,我不得不接受十次

    、百次的失败,看着几十万字沦为别人眼里的垃圾,这种心情无论怎样都不会好啊。闲余时间还要一直帮林教授打杂,我可以说基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娱乐时间。现在,到了人生谷底的我却再没有任何需要操心的事了,赶稿、交稿,一次次来往于各个编辑部,被拒绝、贬低,所有这些都可以抛诸脑后了。想到这里,我竟然感到一丝如释重负。

    渐渐地我开始注意到同室的这个男人。仔细端详他的背影,年纪三十岁上下,有着日本男明星一样波浪卷的头发,长度大概刚好可以扎一个发髻,由于被关押的关系看上去有一段时间没洗了,略显凌乱。身上穿着一件高档的大衣,棕褐色的真皮光亮如新,应该没穿过几次。我见过这个牌子,通常在高端的商场都会看到它的广告,但是自己从来没想过花上五位数的价格买一件衣服,光是保养都花销不菲。床边的洗漱用品也都是一些进口货,即使这些东西安安静静地处在原地,我也仿佛能听见传来的炫富声。

    虽说看守所没有强制剃发和穿囚服,可是像他这么嚣张的还是不多见呢,想必一定有些身份,搞不好是哪个官二代或星二代。

    “猜错了。”这个男人突然开口了,停顿了一会继续道,“我可不是什么富二代或者官二代,也没有什么特权。”

    搞什么鬼!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这让我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从他身上移开,好像担心他用后背就能窥探到我目光底下的东西。

    “不必害怕,这只是我经验下的推理而已。如果我说错了的话,你便当我是胡言乱语吧。”他就像个上流社会的绅士一般,语速不紧不慢。

    “看到我衣着的光鲜,似乎优于常人的待遇,你的仇富心态暴露无遗,丧失了公平的目光,只会猜测我是特权阶级,可是同样被分配到两人间的你,恐怕对获得的区别对待早已寻找了诸多理由来说服自己吧。我年纪轻轻,所以我的财富来自于父母的可能性更大,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人们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人吧,为什么他们生而优越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越是低人一等,正义感就更强一些。”

    “打住打住,我看你才是优越感爆棚了吧,你觉得每个人都会嫉妒你吗?你这个疯子。”即使被他说中,我也很讨厌这种似乎能看穿所有人的家伙所暴露出的自傲,再温文尔雅的语气在此时也显得做作。

    “你觉得我是靠幻想吗?”这个男人突然冷峻了起来,并开始慢慢转身,这种好像惊悚片一样的压迫感令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的确,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我刚才描述的一般,除非……”

    此时,他已完全正对着我,原本微驼的背稍稍坐直了一些,这张面庞算得上英俊,却称不上精致,仿佛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诸多痕迹。两眼都埋在刘海深深的阴影下面,充满了悬念。他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继续说道:

    “除非这个人的品性,我了如指掌,这个人的心思,没有一点可以隐藏,城府、心机都是他绝对没有的东西,他如此简单就可以被人看透,倒霉,懦弱,又无能,我对此绝不会有错判的可能。而这个人,说的就是你——郁修!”

    “啊!”震惊,迷茫。静止的空气下只有我的惊愕弥漫,眼前的这个男人,素未谋面,却对我了如指掌。当他念出我的名字,那种感觉就像是上课开小差被后窗偷窥的教导主任点名,顺便他还把你以往的不良表现都列了出来,等一下似乎就要叫家长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竟然还……对我这么了解?”

    “我是你的忠实粉丝,郁修先生。”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竟然露出了挑逗的笑容来。

    开什么玩笑?虽然我并非妄自菲薄到不相信我有什么忠实粉丝,但是没有哪个粉丝会一见到我就如此数落我吧?

    “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是你的粉丝吧,也许你觉得刚才都是在揶揄你,但是郁修,我认真的告诉你,真的没有,那些话里还是夸你的成分更多一些。”他挑逗的笑容仍在,看不到有什么认真的神情。

    不过,这个家伙是有读心术吗?被人一而再再而三识破的感觉可不太好,我兴许可以做一个小小的测试看看,比如让他列举我的所有作品……唉,算了……他一定有所准备,总之,不能再像刚刚那样表现出春晚的观众看魔术般的惊讶了。

    “既然如此,你能列举一下我的作品吗,粉丝先生?”他妈的,我还是想问问看。

    “唔……我实在不想念出这些名字,不过既然你要求了,我姑且试试看吧。出道作品是2016年的《开学前》,然后是《巫术杀人魔法》、两年后的《嫌疑人q的牺牲》……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他笑得像个疯子,而此时的我在他眼里就像个傻子。余下的监狱时光里,我都要为我问了这个问题而懊悔不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模仿大师是成功的第一步。”我的音量大小展现了这个解释多么苍白。

    “还是做你自己吧,郁修。”他突然停止了笑声,严肃地看着我。我极力躲避着他的目光,没错,我是那么的懦弱,也清楚自己的能力,从不敢面对内心的卑微。

    沉默,突然杀将过来。

    我不再说话,他也如是。我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怎么就让他变了个人似的。

    窗外的阳光逐渐暗淡,几个小时的寂静之后。我看着他的背影,开始有了想了解他的冲动,也许是出于无聊,也许是别的什么吧。

    “额,你叫什么名字?”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过一会儿竟传出了微微的鼾声。我搞不懂这是装睡还是真睡,总之我感觉我真就像个傻子,被他颠来倒去地戏耍了。又呆坐约莫半个小时,我也开始犯困了。

    “梁择栖。”他瞬间翻了个身,面向我开口了,“良禽择木而栖的意思,啊……嗨!”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快耷拉的眼皮只好又睁了开来。

    “你这反射弧够长的啊。”

    “刚刚想回答你来着,有点困就先睡了,想着睡醒后再说吧,啊……嗨,嗨!”他这种毫无歉意的样子真是太讨厌了。

    什么人啊这是!真的是捉摸不透,这种怪人通常都有着某些特异功能,估计他的就是可以看穿人心吧。不过怎么说呢,至少这个名字还挺特别的,比较符合当下圆滑的社会观。

    “很无聊啊,来聊聊你怎么进来的吧,郁修。”他又伸了个懒腰。

    “你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还是,我已经像裸奔一样的通透了,这样可不公平。”不直视他令我好受了许多。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好的……自我介绍开始……”

    “……”

    “你怎么卡住了?”

    “我记得……我记得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

    “是啊,可是光有名字有什么用?自我介绍的话,至少也要说说你的职业吧。”我对这个家伙开始有些恼火了,他到底是聪明过头还是愚蠢至极。

    “好吧,说实话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没听说过我,当然当然,我这样说的确有些冒犯。只是真的,当你是一个上街带口罩都难免被人认出来的名人的时候,你真的很难相信一个身处城市的年轻人竟然听到了名字都不认识自己这一事实。”梁择栖语速极快地说完这番话。

    “你是个名人?梁择栖?”我的大脑中飞速检阅一切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但是很遗憾,搜寻了任何可能的大脑内部区域,我还是没有找到关于他的半点记忆。

    “这可是鼎鼎有名的梁择栖啊!”突然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是当时带我进来的监狱管教,不知什么时候他出现在一旁。

    “你怎么连梁择栖都不认识?”看上去他也同样惊讶,“梁择栖可是中国天才围棋手啊,转职业以来未尝一败。”说话的语气就像崇拜他的粉丝一样。

    怪不得嘛,围棋的东西我不懂也根本不关注,所以也就不会认识什么围棋手。只是没想到现在围棋受众这么广泛了吗?也是,双栖明星比比皆是,看他的外形还是不错的,多半他也参加什么综艺,代言什么大牌吧,可是这些我也一概不关注。这么看来,我也确实与社会脱节了吧,连一个管教都知道的事情……嗨,什么啊,一个管教知道的我一个犯人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嘛,哈哈哈!

    笑归笑。不过我想,我真的很久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个社会了,这样,的确是很难写出什么好作品吧。

    “围棋手嘛,听着就和作家一样人模人样的啊。”我还不服气地辩解了一句,声音小到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当然我很清楚,我如果比作围棋手,那就是个次次惨败的鱼腩选手。

    “好了,集合吃饭。”管教声音严厉了许多,可能是意识到刚才的轻浮吧。

    原来是饭点到了,想着平日时常为三餐发愁的样子,现在竟有些好笑。

    12月17日

    食堂

    因为心情不好,自然也没什么胃口,我草草吃了几口了事。梁择栖倒是不嫌弃,本以为他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但他津津有味地吃到只留下我们最后两个人。

    食堂空空荡荡,方才锅碗瓢盆的叮咚作响刹那间化作寂静。梁择栖呷光了碗里最后一口汤,汤是食堂必有的紫菜蛋花汤,盛的时候,他从底下熟练地深捞一勺,现在嘴里满满的“一口料”是他显赫的战果。我纳闷是不是到时间回去了,吃饭时间是严格规定的,可是梁择栖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因为不喜欢被人催促的感觉,我担心待会儿会被教训,于是我拿起盆要走,他一把按住我。

    “坐着别动,有人要给咱们写生呢。”他的眼睛看着我的背后,让我脊梁一阵发冷。

    我转头看去,是那个管教远远地坐在角落。

    “你喜欢在监狱聊天还是在这儿。”

    “啊,这儿吧。”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我肯定不想回去。

    “既然没人赶咱们走,那就在这儿聊吧。”梁择栖把盘子往旁边一推,朝后一靠,仿佛是指挥官正要布置一次作战计划。

    “聊什么呢?”我问。

    “你先问我三个问题吧,然后轮到我来问你。”

    看来他也有不了解我的事啊,光是这一条,我心里就平衡了不少。而且的确,我也对他充满疑惑,知之甚少。逮着现在的机会,绝不会错过的。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

    “我喜欢你的作品啊。”梁择栖漫不经心地回答,听着真令人生厌。

    “真的吗?这种理由一看就是编的啊,请你认真回答我!”

    “真的。只剩一个问题了。”

    “你!我那不是问题啊!再说你也……算了。”我知道和他再争执也是徒劳,巧舌如簧说的就是这种人,仿佛将你说得无法辩驳就代表他所说的是至理名言了,我和口舌之辈没法好好说话。

    我只好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进来这里?”

    一切似乎都巧合得令人怀疑,他一定有什么目的,我断定。

    “啊!”他突然端坐起来,一改刚才散漫的样子,眉头微蹙,“问到点子上了啊,郁修!首先,原谅我刚才的无理取闹,我给你设定三个问题的初衷就是不想你太过执着于我的一些秘密,你只需要知道我出现在这里和你相遇绝不是我的设计,至于我为什么会进来,虽然答应让你问的,但是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的确是犯罪了。”

    “犯了什么罪也不能透露吗?”我不太满意刚刚的回答。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关在一起?”

    “你杀人了!?”我震惊不已。

    “原来你杀人了?”他反问我。

    我再一次震惊。又!又被他戏弄了!

    “好吧,反正我没杀人。”梁择栖努力憋着笑。

    看着他那张老狐狸一般的脸,我真的有点生气,一次次被他戏耍,从小到大,凡是让我显得很蠢的事情我都会记上好久,我想今天一定会牢牢储存在我的脑子里,再到日后不断闪现打击我弱小的心灵。

    “我是被冤枉的。”这种古装电视剧风格的台词竟然从我嘴里说出来,此时真的“如梦如幻”。

    “我也觉得,来说说怎么回事吧。”原以为他会取笑我一番,没想到却开始严肃起来。

    嘭!声音是从旁边桌子突然传来。

    一个老干部风格保温杯出现在桌上,它的主人也一屁股在旁边椅子坐下,椅子发出“咕吱”一声哀嚎,诉说着它的年久失修。

    “让我也加入吧,好久没听过这么有趣的事了。”正是那个监视我们许久的管教,“不过用餐时间可是结束了哦。”

    “你想听有趣的事,却说出了这么扫兴的话呀。”来自梁择栖标志性的讽刺。

    “我可以拿我的信息来换,互相分享嘛,说不定可以还你清白呢,郁修,你说是吧?”管教竟然对着我开始暗送秋波。

    我有些犹豫,他该不会是被派来套我的话的吧?不过我明明是清白的,这样的话让他听听倒也是好事,得到警察的信任是十分重要的。好吧,我这边没问题了,但是那个人嘛……我偷偷瞥了一眼梁择栖,他好像不置可否的样子。

    “走吧,回去啦,这里空荡荡的,说悄悄话也会被放大吧。”说罢,梁择栖站起来就往回走,看来他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对了,你的名字?”他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抛下这句话。

    “啊,我叫石岭成。”管教在后面几乎是分秒不差地接上。

    有粉丝的感觉,真不错。

    12月17日

    牢房

    重新回到铁栅栏的背后,不得不说环境的确影响一个人的感受,心情不免重新忧郁起来。一来是想到自己身陷囹吾的悲惨境遇,二则是林梓棠先生的死于我而言还是那样不可思议,暂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梁择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神情,用力地拍了拍我的后背,用无比阳光的语气说道:“振作起来啊,郁修!股市跌无可跌的时候就是抄底的时候。而人倒霉到了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地步也就什么都不怕了,现在是你逆势上升的时候到了。”

    除了讽刺,他鼓励的本领似乎也不错,这样一想,我确实心情慢慢好了起来。加上那个管教石岭成把我们的门锁上后,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板凳在过道上坐下,这番景象活像个偷跑出来听书的小孩儿,令我哑然失笑。

    坐定之后,梁择栖立刻恢复到了严肃的状态,但是他略显急迫的样子似乎也在告诉我,他有许多想知道的事。

    “关于你成为嫌疑犯的事情,请详细地说一说吧。”

    我知道,我迟早会告诉他的,就算他不问也一样,遇到这种事情,我想换任何人在这个除了聊天什么都干不了的地方都是不吐不快的吧。终于到了这个时候,我可以把我所有的疑惑都抛给别人,兴许生机就在这里!一个天才围棋手、一个好奇心强大的看守所管教,剧本的走向,所谓的逆势上升恐怕就在此刻吧!这个人高度发达的大脑就是用来拯救我的,一定是这样没错!

    于是我把白天审讯室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番,在听我讲述的过程中,梁择栖逐渐将半张脸隐匿在他的刘海中,显得愈加高深莫测。

    “林梓棠啊……林梓棠……倒是个厉害的人物。”他应当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厉害,我国推理界的泰斗,也是上海工业大学逻辑学专业的终身教授,他的死绝对是中国……”

    “那么,关于证据方面,实际上只有购买ide一条吧。”梁择栖好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生硬地打断了我,他略微抬头,用狐疑的眼光看向我。我会了他的意,急忙解释道:“绝对没有的事情!我从来没买过这种东西。”

    “好的!非常好!”在静默了几秒钟后,梁择栖很大声地说道。“因为我相信你,郁修,所以你的话就是目前唯一的参考。”

    我有点被吓了一跳,但是感谢他能够如此信任我,没有这一前提的话我们今天是无法进行下去的。随后梁泽栖继续道:“关于购买ide的事情,无论是否子虚乌有,既然警方声称怀疑你的原因是因为有购买记录,那么为什么没有像出示遗书碎片那样给你展示签购单的签名呢?”他歪了一下头,用疑问的眼光看向我。

    是的,警察当时没有给我看到所谓的购买记录,但是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我也不够冷静,没有提出质询。

    “即使购买记录并不能直接证明是你杀死的林梓棠,但是一旦证实,再审问购买动机等,可以直接击破犯罪嫌疑人的防线。偏偏警察却没有这么做,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梁择栖补充道。

    “啊,这么说很可能是警察唬我呢?!”我似乎看见了一线生机。

    “笨!怎么可能?”梁择栖满是鄙夷地呵斥,“亏你还是个推理小说作家呢,要知道ide遍布在各种植物之中,如果你不是购买的,而是偷来的,或者可以是自己提炼的,那他们随口说你有购买记录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何况完全没有证据,你又矢口否认犯罪事实的话,是绝没有理由能够拘留你的。”

    “这件事大致有两种可能。第一是警察确定有购买记录,只是他们也还没有取得直接证物,至于怎么确定的我们无从而知;第二是警察有购买记录,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不能给你展示,比如该证物有关键性破损,或存在很大辩解空间,在他们完善证据链之前,不想让你发现漏洞。”

    短短时间,梁择栖所言可以说是直击要害,可是无论哪一种在我看来都是无法自我取证的,我想警察应该也想到了吧,他们在审问我之前已经去查证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提供我购买记录的那个人也应当被详细的调查过吧。啊!真的是越想越头疼,关键在于我根本没做过这件事,所谓的证据又是哪里来的呢?

    “不过,警方已经明确说了签购单日期是林教授逝世前五天,无论是笔迹还是时间都可以通过笔迹鉴定确认,明显的是目前肯定还没有鉴定结果。这一点,我们静候即可。”

    “一旦笔迹鉴定出来,那证据可能是有人想陷害你而伪造的,又或者警察查到的购买记录就是一场误会,只需要静静等着警方调查就行了。也许我们今天在这里谈论的一切都是纸上谈兵,明天一早,我们可爱的郁修就会被释放了。”

    梁择栖微微一笑,他似乎又洞穿了我心中所思。我看着他的侧脸,讶异于围棋手的大脑,真是不同凡响。他慢慢看像边上的石岭成,“现在,可能需要某人出马了。”

    “关于这些细节,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我可不希望我管辖下有任何一个人是被冤枉的。以后我就负责把警方的第一手资料提供给你们。”石岭成拍着胸脯,俨然成了正义的化身。

    “你就不怕助纣为虐吗?哈哈哈!”梁择栖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石岭成也一起笑了起来,“你们已经在牢里,要么自证清白走出来,再坏难道还关你们去坐牢中牢吗?”

    我看着他们,感觉自己被困入了一阵旋涡之中,面前的这两个人摩拳擦掌想要将我解救,顿感一股暖流从心头涌出。

    “郁修,接下去可就需要你的记忆力助阵了。”梁择栖把双眼从刘海的阴影中露出,这是证明他自信的抬头。不错,我的记忆力绝对没有问题,从两岁开始,我就能够牢牢记住许多细节了,这是我唯一引以为傲的一点强项。

    “把你跟林梓棠所有的一切,听着,是所有的一切,包括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蛛丝马迹和哪怕你只留意到一瞬间的所有细节,都告诉我吧。现在,我已经做好准备,希望你叙述故事的能力比你写的小说要强上一点。”说罢,他两眼直勾勾看着我,第一次看见他略显饥渴的双眸,我竟分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所有可能有杀人动机的人你都不要放过,棋子只能落在有气之处,让我看看哪些人身边存在着气。”梁择栖第一次谈到围棋,莫非棋道也可用来破案吗?

    我努力回忆了关于林教授的一切,想确认一下从哪里开始的记忆也许对案情有所帮助。但是我无奈地发现,从毕业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都与林梓棠先生不无关系,学业到事业,事业到生活,我没有朋友、父母,林教授已然是我的父亲和朋友。不过要说有异样的话,那就是从他患上腿疾开始,那时候我隔三岔五去他家里,逐渐地他也愈加信任我,托付给我许多秘密。之所以说是托付,那是因为这些秘密,都需要有人去完成,若不是他腿脚不便,是绝无可能轮到我介入的,我只能说是代替了他的双腿吧。

    在这段时间里,确实发生了不少事,纵览林教授的身边,固然他以诚待人,清者自清,但是要说杀人动机的话,还真有几个候选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这里说起吧。

    我看了看梁择栖,他怀抱双手靠在墙上,一旁的石岭成也端坐着,神情满怀期待。

    于是,我开始叙述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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