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莫里斯愣了一下。
他已经刻意掩饰自己左手的问题了, 但眼前这个隐于黑色战甲之下的蝙蝠侠洞察力强得惊人。
他发现了。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莫里斯跃于高空之中，他将法力汇聚于眼部，但这无边的白雾似乎蕴藏着什么可怖的力量, 浓重地阻挡着莫里斯的视线，此刻的他只能隐隐看到无数高耸地扭动着的巨大触须。
它们似乎是得到了什么预兆，进行着一次疯狂的狂欢, 从而迎接一场盛大的归来。
莫里斯回想起梦中所听到的那段从未知土地下传来的隐隐嘶嚎声, 混沌而模糊，但仍然能努力分辨出——
“cthulhu fhtagn”
当时的萨洛尔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他只是记下了这种诡谲的音调，甚至都记不太清——那种信息的传递不是通过声音，抑或是其他媒介, 而是通过意识的对接，只有想象力丰富的人能够捕捉。
而当萨洛尔此时以“魔术师”的身份位于此刻时, 当他再次回想起那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在深海的拉莱耶之中，长眠的克苏鲁在等汝入梦。”[1]
那是一句祭文，但在这诡谲的嘶嚎当中, 似乎又混入了其它什么东西，像是在呼唤着召唤着什么一般。
“——我们在海中的克苏鲁，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 愿你的旨意奉行在拉莱耶, 如同在伊哈·恩斯雷。”[2]
这繁杂的声音无数次重复，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萨洛尔突然明白了这些触手到底在为什么庆祝，在为什么狂欢——它们大概是得到了预示, 那伟大的克苏鲁，拉莱耶之主，将于不久的将来甦醒，而它们也是为此而疯狂。
他并没有发觉，此时的自己，那铂金色发丝的年轻魔术师，此时眼中盛满了诡谲可怖的猩红色光芒，一如那正在挥舞扭动着的巨大触须。
而一向温柔而绅士的金发魔术
师，此时看向那些触须时的眼神和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漠视，不同于【圣职者】拉斐尔的是，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像是上位者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一切存在。
他双手合十，磅礴的力量自他的指尖倾涌而出，他的左手在此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白色手套掩盖下的黑色裂纹一直传来隐隐的疼痛，而此时在力量的流转下，这种感觉更盛——但很快他强压下这种痛感。
如果此时没有那浓厚的大雾，站在甲板上的人一定能仰头看到——
白色的身影浮立于半空之中，白色西装下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而他的双手合十，灼眼的猩红色火焰自他指尖喷涌而出，汇聚成一个长达十几米的巨型光剑。
这巨型光剑将附近映得通红，它与金发魔术师眼中此刻的颜色遥相呼应，愈发诡谲，而周围的触手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道来自于半空之中的威胁，在磅礴的喷涌而出的力量之下，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一齐汇聚着朝向那半空中的存在。
金发魔术师仿佛没有看到这齐齐涌向自己的巨大触手，他的脸上仍然带着一丝漠然，看向那朝自己袭来的触手不带一丝感情。
而后，他的臂膀轻轻向前挥下。
那巨大的令人颤动的猩红色光剑随着他的动作向前斩去，在与那带着粘稠绿色黏液的光滑触手接触时丝毫没有停顿，仿佛是这世界上最锋利的刃斩下。
顺着光剑的轨迹，冲在最前面的那根触须身上瞬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而当金发魔术师的手停顿之时，那巨大的触须被齐齐斩开，最前端的一截自高空坠入海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触须们停顿了一瞬间，而后被斩断的剧痛让它剧烈颤动着，扭动得更为激烈了，但或许是受伤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很快，它们缩入海中，不见了踪影。
而这时，莫里斯才重重喘了一口气。
猩红色自他的眼底褪去，而那股漠然的感
觉也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他很惊讶自己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当时指尖所传来的力量令他此时回想起来也暗暗心惊。
难道是在危急时刻下所爆发出来的潜力？
此刻的萨洛尔没有细想，他正在庆幸——还好自己选择了一个足够远的位置，不然仅仅是那截重重砸向海中的被斩断下来的触须，就足够让那艘游轮消失在海面之上。
而接下来就是剧痛传来。
不知是脱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左手处传来的疼痛忽而剧烈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掩盖得天衣无缝，那此时，这种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但此刻，他还不能切去别的人物卡之上——这里的危险还没有彻底地解决，浓雾没有散去，而那些触须，萨洛尔清楚地明白，它们只是暂时地消退，它们隐藏于海水之中，在特殊的时刻将会重返。
——萨洛尔手上的颤抖就是因此而来。
但萨洛尔自认为已经在努力克制了——他的左手一直巧妙地放于身边人的视线盲区附近，而此刻他也是走在蝙蝠侠的左侧，借着自己的身体自然地遮挡住他的视线，而托白色手套的福，在他的刻意压制下，几乎没有人会发现他的不对劲。
但蝙蝠侠的洞察力显然异于常人，而且高出不少。
无论是出于来自【魔术师】莫里斯·莱斯利的性格，还是萨洛尔自己本身的想法，他都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出自己手上的伤痕——在他人看来的“脆弱”在他自己眼中并没有当回事。
于是对于布鲁斯的问题，他一如往常地笑了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没什么，刚才对付那些触手太过用力了，一点脱力而已。”
而他在说这话时向后缩了缩，试图将自己的手从蝙蝠侠的钳制中抽回，但此刻蝙蝠侠手中不容抗拒的力量让他的想法失败了。
萨洛尔：……
金发魔术师的
这幅模样应付其他人或许足够，但在此刻的布鲁斯眼里，就仿佛明晃晃地“敷衍”二字。
他在说谎。
布鲁斯很清楚。
在眼前的金发魔术师装作若无其事的时候，他没有让对方轻易逃脱。
或许是因为他和守夜人一样，又或许是因为对方也同样一直于暗中守护着所有人，布鲁斯明白这群人并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一回事——即使他也是这样，但此刻他的确想知道，魔术师到底在掩盖着什么。
“你在说谎。”布鲁斯哑声说道。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平淡而无起伏，但其中的不容置疑的确凿意味让萨洛尔顿了一下。
沉默了两秒，金发魔术师低声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蝙蝠侠，我不会去好奇你到底是谁，你也别来管我的手怎么回事——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你真的要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好奇心上面么。”
莫里斯伸出右手，一点点将硬冷的黑色战甲包裹着的手指掰开，将自己的左手抽了回来。
这时候的布鲁斯手上没有再用劲，他迅速地缩回自己的手。
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一直以理性占据上风的自己，即使是发现了别人的异样时，也只会旁敲侧击的探究和提醒，而不是像此刻这样直接上手逼问——更何况这是在对方与自己只见过一面的情况下。
自己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影响着，它能够放大人的某样情绪，让人的理智逐渐消失。
布鲁斯很厌恶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重新调整好状态——他毕竟是布鲁斯·韦恩，是属于哥谭的黑暗骑士，是复仇，是黑夜，是蝙蝠侠。
黑色面具遮掩住了他眼中的闪烁，而暴露在面具之外的下唇没有透露出任何异样，似乎这一切就是他所想做。
他定定地看着金发魔术师，最后微微点头：“你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毕竟是一位调查员，应该
自有准备。
“当然。”
莫里斯微微抬头说道，一如既往的绅士而自信。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两人推门进入宴厅之中。
所有人现在仍然留在这间整艘游轮最大的屋子当中，虽然游轮上早已断电，但所有人手中都有或大或小的照明设备，配合着从玻璃外穿透进来的昏暗光线，倒也能隐约看清周围的情况。
在经历过了刚才可怖触手的袭击之后，没有人再敢独自离开这里，仿佛在人多的地方，即使有攻击也不一定会落在自己头上。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着，等待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触手，而原本当做依靠的金红色战甲在追逐向触手后就一去不回，一开始的庆幸和感激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改变了。
已经有人开始低声咒骂，那该死的托尼·斯塔克大概是抛下他们，一个人穿着那身破金属逃了回去吧。
托尼大概率是听不到这些，就算是听到了，他也只会不屑而嘲讽地哼一声，而后抛至脑后——这些人还不值得他耗费精神去关注。
但进入宴厅，路过时听到了这些的莫里斯顿了顿脚步，他装作不经意间狠狠撞了嘴碎的那个人，而后优雅而迅速地继续向前走去，那人转身时已然找不到究竟是谁做的，只能自认倒霉。
于昏暗之中隐藏着自己身影的布鲁斯：……
即使这里的光线十分昏暗，但将法力聚集于眼上的莫里斯仍然能够清晰地看清一切事物——人群之中没有埃德加的身影，他身旁的那个灰袍男人同样也不在这里。
莫里斯很快找到了朗姆洛。
他此刻以托尼·斯塔克的专业保镖身份，安抚着众人，同时也在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即使他的确是九头蛇，但神盾局探员的身份也该好好经营。
而他的确也不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接踵而来的诡异事件让一切超出了他们的计划之内，而忽然消失的信号让
他也无法继续接收到来自九头蛇上级的命令。
他此刻只能随机而变。
所以在看到纽约的魔术师莫里斯的出现，他很快认出来，并且根据他的手势，两人来到了僻静的地方。
蝙蝠侠从黑暗中出现——朗姆洛是跟着托尼来的，他是神盾局的探员，而在此时他们也的确需要合作，所以布鲁斯没有在朗姆洛面前隐藏自己的存在。
朗姆洛倒也不算惊讶，毕竟布鲁斯·韦恩在这艘船上，那跟着他上船的蝙蝠侠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而朗姆洛像是突然顿悟一般——怪不得这次布鲁斯·韦恩没有带任何女伴前来，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有隐藏在暗处的蝙蝠侠的存在让他不太方便吧。
朗姆洛很快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甚至对此坚信不疑。
并不知道朗姆洛究竟脑补了什么的布鲁斯此刻看向一旁的金发魔术师，而莫里斯摸了摸下巴。
“你看到埃德加了么？”莫里斯低声说道。
在进来找寻的过程中，他同样听到了许多人发出的对于埃德加这个“不夜城”负责人的不满，但奇怪的是这位明明该维持着秩序的负责人却不见了踪影。
朗姆洛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我让他躲起来了——他的状态很奇怪，无法应对当时在场的那些人。”
——很奇怪？
莫里斯对此挑了挑眉，而当他跟着朗姆洛来到了宴厅侧门的屋子时，他才明白朗姆洛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间狭小而拥挤的屋子，原本是用作一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而此时埃德加就缩在里面的角落中。
他的个子原本很高，此时却缩成一团待在角落当中，浑身还在止不住的发抖，原本看上去绅士而精明的老狐狸模样此时完全不复存在。
布鲁斯从腰带中取出可以用来照明的物品，当光线照落在这个蜷缩着的老头身上时，他明显地颤动了一下，而后抖得更厉害了
。
他的嘴中还在模糊地断断续续地吐出零星词汇，但声音太小，布鲁斯并不能听清。
“他一直在念叨着这几个词语，‘克苏鲁’、‘拉莱耶’之类的，整个人看上去大概是疯了。”朗姆洛耸了耸肩说道。
“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布鲁斯看着埃德加的表情和五官上的细节推断道。
“……被那几个触手吓着了？”朗姆洛挑了挑眉，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而萨洛尔则知道地更多。
埃德加此刻的表现太过熟悉了——这是在掀开了笼罩于邪神之上的面纱，窥见了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这个维度的存在后，崩溃的表现。
这是见识了邪神的力量后，丧失理智直至疯狂的结果。
外面的那些人在见过触手后，也有些心智薄弱的人会感受到难受的感觉，但或许是因为灯光过于昏暗，又或许是因为那触手本身在这个维度也有实体存在，并不足以让普通人直接陷入疯狂当中。
但埃德加的表现——他究竟接触了什么？
“跟在埃德加身旁的那个灰袍男人，你看到他了么？”莫里斯问道。
“——没有。”
朗姆洛回想了一下，而后说道。
莫里斯微微点了点头，而他则在埃德加的身上同样感受到了一股诡谲的气息——那并不是出自埃德加本身，而是依附于他身周，那种悚然的感觉似乎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人感到极为不适。
莫里斯眯了眯眼，他快速地锁定了那股气息的来源，从埃德加的宽大口袋中取出一个陶俑。
这个陶俑，莫里斯和布鲁斯都再熟悉不过了。
古旧的陶俑，头部是如同章鱼一般，面部下坠着无数触须，却有着人的身体，背后拖着蝠翼般的翅膀蹲坐着的怪物——它出现在哥谭的拍卖会上，小丑曾想抢夺它，最后被守夜人收走。
“这是守夜人曾经收走的那个？”
黑色面甲下，布鲁斯微微皱了皱眉头
问道。
“不是。”
莫里斯说道，他的右手一翻，一个一模一样的陶俑同样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两个陶俑在外形上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过时间在它们的表面留下了不同的磨损印记，而此时两尊陶俑同时出现在这里，周围那种不祥的气息更加浓厚。
而原本蜷缩于地上的埃德加此时目光也凝聚于莫里斯手中，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睁大了双眼，瞳孔微缩，而后飞快地扑来。
莫里斯的身手虽然不像蝙蝠侠那般立于人类的顶峰，但也绝不可能被一个年迈的老人抢到手中的物品，他轻盈地退后了两步，躲过了埃德加的动作，而一旁的朗姆洛飞快上前，扼制住埃德加的动作。
“你知道这个东西？”莫里斯挑了挑眉，他将陶俑在埃德加的眼前晃了晃，问道。
埃德加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陶俑，嘴里念叨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当群星到达正确的位置时……拉莱耶……古城拉莱耶……黑门……甦醒……”
他断断续续地吐露出一个又一个的词语，而中间又有许多的重复和含糊的语调，最后只能听清这些，他早已神志不清，当他用尽全力说完最后一个词语后，就整个人晕了过去，没了声息。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布鲁斯看向莫里斯，他的表现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原本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灰袍男人就是主导一切的人。”
莫里斯看着手中的两个陶俑，缓缓说道，“他们想召唤出邪神【克苏鲁】，而我们，则是他们选中的祭品——群星到达正确的时间，很可能就是今晚。”
说完，他将那两个陶俑全都收回，而不知道是因为曾经已经收集过这样的物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次的任务中，这个陶俑并不属于主要的物品，任务进度居然只是可怜地往前挪动了百分之一。
“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
于托尼能够尽早地修理好这艘船的动力系统。”他最后说道。
原本他也曾想过，利用魔术师的能力，找来那群学习维山帝系法术的法师——让斯特兰奇开个巨大的传送门，将整艘船送回去。
但那诡谲的白雾不仅隔绝了所有的信号，甚至将他时空跳跃的能力也一并封印。
这里的空间似乎已经不同于地球所在维度的空间了，萨洛尔并不能凭一己之力将所有人都带走，只能等待托尼将整艘船修理好。
于是朗姆洛只得安抚大家，表示钢铁侠正在努力维修着整艘船的动力系统，而在听到获救有望的消息后，所有人也都稍稍安静下来。
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其间，莫里斯和布鲁斯也曾去发动机室查看那里的维修情况，看看托尼是否需要帮忙，而这位骄傲的小胡子商人显然和蝙蝠侠不对盘，而在托尼面前，一向沉稳的蝙蝠侠也偶尔会回呛几句。
有蝙蝠侠在的情况，很显然会影响托尼的工作效率，莫里斯当机立下决定还是将两人分开为好。
夜晚很快到来，只是对于原本就昏暗的室内来说，区别并不算大。
莫里斯和布鲁斯来到了甲板上，而一直坐在那的七海同样看了看手表。
——理论上来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
七海微微叹了口气。
而莫里斯看了看四周，突然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雾散了很多？”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浓雾逐渐变淡，而视线也开始开阔起来。
借着星辰的光芒，先是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伸出海面的巨大石柱，而后一切随着雾气的散去而逐渐清晰起来。
游轮的面前，那是一个浮出海面的由巨石组成的城市。
沾染了淤泥、绿色黏液、和数不清的海藻，这座海底的城市在此刻显露出来。
和莫里斯梦里所看到的一模一样，那位于未知之地的死城。
——拉莱耶。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克苏鲁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