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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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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身影在夜色跟薄雾之中若隐若现, 飘渺的像是一道会随风而去的虚幻影子,但金钗儿仍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马儿因为突然停下来,又或者感知到了前方的危险, 便不安而躁动地原地踏着碎步。

    金钗儿翻身下马。

    她牵着马儿往前走了几步,望着对面, 终于扬声叫道:“十四哥!”

    随着这一声唤, 夜色中的那道影子仿佛才有了一点生机似的。

    他很慢地往前走了两步,街角的灯光错落而幽淡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还是淡漠的,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

    十四凝视着金钗儿:“你去哪儿了。”

    虽然金钗儿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以前她的十四哥了, 也许……是从他对她下手的那一刻。

    但是往日相处的那些点滴又岂能轻易抹杀。

    她回看着面前之人:“你难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白大哥下蛊?!”

    十四听了这句, 很是不屑似的一笑。

    金钗儿见他不回答,便道:“他自然不会得罪你, 大概你真正想要害的是我吧?”

    十四眉头一皱, 却又不置可否般道:“是吗。”

    金钗儿见他这么轻描淡写不当回事似的,忍不住放开马儿。

    因为恼怒, 她双手握拳:“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 什么叫做‘是吗’, 你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回到了白大哥身边, 你就见不得我好?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十四听着她一句一句说来, 眉头也一寸寸地皱的更紧了。

    他沉着脸,居然没有说话。

    金钗儿看着他沉默的样子, 心里失望极了, 道:“若你是奉命行事要我的性命, 或者是你自己有什么原因要杀了我……你也只管冲着我来就是了, 你为什么要害白大哥!”

    十四听到这里, 终于冷笑了几声,竟说道:“害他又怎么样?我愿意动手就动手。人人都说威远伯是不死的战神,是大启朝的福将,那我就试试看他到底能不能死就是了!”

    金钗儿睁大了双眼,她的胸口不住地起伏,那是因为极度的愤怒:“你、你说的是些什么?”

    十四道:“你为了他,居然不惜跑去东厂,可见他还不是什么不死之躯吧?呵呵,若是给人知道堂堂的威远伯,横刀立马万夫莫开,如今竟然还要一个女人替他保命,不知会笑死多少人……”

    “住口,不许你这么说白大哥,”金钗儿气的浑身发抖,咬牙道:“你、你怎么竟然……变得这样,怪不得你跟她厮混在一起!”

    十四听金钗儿提到“她”,立刻知道那是金凤儿:“我跟她一起又如何?”

    金钗儿气的说:“你难道不知道她不是个好人吗?你瞒着冯公公同她纠结在一起想怎么样?”

    十四淡淡道:“哦,你告诉冯公公了?”

    “我没有!”金钗儿咬牙否认,但是说到这里她心里突然一动,便道:“难道你对我下手,也是为了她?”

    十四一怔,有瞬间的错愕,然后他的眼神便变得很幽暗:“呵……你说是,那就是吧。”

    金钗儿因见过昨儿他着急护着金凤儿的模样,又加上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便想到、兴许是“近墨者黑”,也许十四不知什么时候跟金凤儿认识,受了她的唆使也不一定。

    但虽有如此想法,但却打心里不愿意承认。

    胸口的伤痕再度隐隐作痛,金钗儿深深呼吸:“十四哥,你要是还跟她厮混在一起,迟早会……”

    她很明白金凤儿是什么蛇蝎性情,十四跟金凤儿在一起,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十四的眼神变了变,旋即淡淡道:“你既然去过了东厂,就该知道我已经反叛了冯公公,如今已无我的容身之地,不跟她在一起,还能跟谁,你吗?”

    金钗儿一怔。

    两个人的目光浅浅相碰,十四冷冷地说:“当然是笑话,你已经是侯府的少夫人了,怎么能跟我这种人搅在一起呢?”

    金钗儿听他句句胡搅蛮缠似的,却不知从何辩起,她飞快地定了定神:“十四哥,你跟我回侯府吧,只要你替白大哥解了蛊毒,只要救了白大哥,我便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在义父面前替你开脱的……”

    这本来已经是金钗儿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法子了,而且也全是因为念在的情分上才为十四着想,她甚至都刻意地将十四差点儿杀了自己那件事忽略。

    谁知十四听了这话,反而变了脸色:“我为什么要去救他?”

    金钗儿愣住了。

    十四冷峭地说:“你好啊,为了他不惜回东厂不说,更为了他……肯在义父面前为我开脱,啧啧,我是不是得对白太素感恩戴德?只可惜我这人从来不愿意前倨后恭!实话告诉你,我对他下的就是禁情蛊,你还记得吧?这个名字还是你想出来的呢。”

    金钗儿窒息。

    “禁情”的名字确实是她想出来的,这是十四调养出来的金蚕蛊,金蚕彼此吞噬,养出来的蛊王,绝情而至毒。

    最妙的是,这蛊一旦落下,人却始终好端端的,除非人动了情/yu,那就会催发体内的蛊,随着血液蜉蝣直至噬心而亡。

    十四有些得意似的笑道:“有意思吧,洞房花烛夜你偏偏要当寡妇了……”

    金钗儿却没有再生气,只是直直地看着十四,直到把他看的笑容都僵住了。

    十四眯起双眼:“怎么了,你恨极了我是不是?”

    金钗儿摇了摇头,眼中却有泪光闪烁,她摸了摸怀中的那个锦囊,淡淡道:“十四哥,我不会当寡妇的。如果白大哥因为我而死,那么我就陪他一起罢了。”

    十四的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把命赔给白大哥,”金钗儿正色说道:“虽然我知道,我的命很比不上他的性命珍贵,但我能赔给他的只有这个了。”

    “你住口!”十四却像是忍无可忍,“你、你敢这么说!”

    “我当然敢!”

    “你……”十四已经忍无可忍似的,他闪身到了金钗儿跟前:“你就这么喜欢他?就这么……”

    金钗儿抬头看着他,毫不避讳地:“不错,我就是这么喜欢他!”

    十四的瞳仁微微收缩。

    两人你看着我,我盯着你,金钗儿却清楚不能再耽误了:“你要是不愿意救他,我自然不能强求,但是……”

    金钗儿略略低头:“十四哥,不管如何,我感激你以前对我的诸多照料,既然现在你同我水火不容,那么……先前那一刀就当是斩断了过去所有吧!十四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从今晚上之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十四哥了。”

    她说完了之后,往旁边走开一步。

    “你站住!”十四却怒吼了声,探手擒向金钗儿手腕。

    金钗儿却早有防备,反手一挡,脚下点地,整个人已经闪开了数步,她回头厉声道:“你知道我不愿意跟你动手!你不要逼我!”

    十四手底落空,扭身看向金钗儿。

    金钗儿本是要多说几句的,但是这一照面,她却浑然失语了。

    因为在她面前的十四的脸色,是那么的古怪,乍一看仿佛狰狞,但偏偏透着无法形容的悲伤似的。

    他死死地看着自己,这幅表情,倒像不是他曾递过致命的一刀,而是他挨了致命的一刀。

    金钗儿怔忪片刻,终于默默地说:“又何必纠缠?你不能答应我,我也不能从你,……我走了。”

    “你不许走!”十四断喝了声,他正要强行拦阻,身后却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马背上传来慕容凤枕的声音:“钗儿!”

    金钗儿见凤枕在这时候来到,却也正和她意,当即不再犹豫,翻身上马,打马往前而去。

    凤枕遥遥地看到有个人跟她站在一起,正在诧异,猛见金钗儿上马,而那人仿佛要追,凤枕便从马上来掠了下来:“交给我!”

    金钗儿来不及解释,只扭头大声说道:“不要伤了他!”

    凤枕双足落地的瞬间,金钗儿已经远去了,凤枕看着对面青年那清悒略近阴柔的脸容,有些疑惑地问道:“阁下是何人?莫非是钗儿的旧识?”

    慕容凤枕不认识十四,十四却认得他:“大理寺的慕容少卿?”

    凤枕有些诧异,笑道:“你见过我?”

    十四说道:“算是见过吧。”

    凤枕打量着他的脸色,神情,又想到金钗儿离开之时的话,便试探问道:“你也是东厂的人?”

    十四冷笑:“已经不是了。”

    凤枕有些疑惑:“这是何意?”

    这会儿金钗儿早不见了踪影,十四心如死灰,漠然地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凤枕上前拦住:“兄台留步,我也正想知道多些钗儿以前的事呢,不如……”

    “什么钗儿,我只知道十七。”十四脸色越发冷峻:“我不想跟你多说,闪开。”

    凤枕扬眉笑道:“难道要动手吗?钗儿可叮嘱过我,叫我不许伤你的,你可……”

    “你以为她是跟你说的?”十四丝毫也不领情,讥诮地说道:“你若想动手,只管来。”

    凤枕正在瞠目结舌,突然间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依稀有三四道身影从长街尽头掠来。

    十四回头一看,陡然色变,脚下挪步后退。

    正想离开,冷不防有个声音道:“你还想往哪里逃?”

    话音未落,一道如同鬼魅的影子已经闪到了跟前。

    十四对上这人的眼神,心头一阵寒意掠过。

    慕容凤枕在旁边看了个稀奇:“哟,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闪身而至的正是东厂的人,也是冯三爷派了来的,为首的却是十二。

    这冯太监的心机极深,他听说十四对白梼下蛊,金钗儿又不惜亲至东厂,他就猜到十四必然在暗中窥察。

    因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便派了人暗暗盯着,果然堵了个正着。

    此刻来的除了十二,还有东厂几名高手,不管怎么样十四都是逃不了的。

    十二也明白这个道理,便说道:“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兴许还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不料十四还没开口,凤枕在旁边道:“你们是哪一路的?”他明明看了出来这些人的服色,却还在明知故问。

    十二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东厂办差,少卿还是勿要插手。”

    慕容凤枕看了眼脸色雪白的十四,忽然笑道:“巧了,本官也正是要带这人回大理寺审讯。既然东厂要人,那么……不如等明儿再去大理寺提人如何?”

    十四很意外,不由看向凤枕。

    意外的还有十二,历来东厂拿人,没有敢推三阻四的,东厂两个字就好像是御赐金牌一样好使。

    如今见凤枕竟要留人,十二诧异道:“你说什么?”

    慕容凤枕一本正经地说道:“实不相瞒,此人是之前一桩双尸人命案的重要人证,今儿好不容易让我追踪到了,当然要得他的口供,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吧。”

    十二乃是志在必得的,突然见凤枕从中作梗,便冷笑道:“管你是双尸还是三尸万尸,东厂要人,岂容你在这里挡着?识相的快快闪开!”

    凤枕非但不闪开,反而笑眯眯地走前了一步:“就算是东厂,也要讲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啊。这人我今儿是不能放的。您看……还是您高抬贵手吧?”语气虽软软的很是动听,人却丝毫不退让半步。

    十二又惊又怒,他想不到今晚上竟遇到了硬茬子,他盯着凤枕看了会儿,怀疑面前之人是否脑袋不好,但既然是大理寺的人,又怎会是蠢笨不堪之辈。

    他又猜测,——难道凤枕是仗着大理寺的名号,不把东厂放在眼里,所以才敢不知死活的从中作梗?

    十二知道凤枕是外地调任进京的,不识东厂之威也是有的。

    但他却想不到,凤枕这明明就是故意的。

    十四本以为并无逃脱的机会,但听凤枕冠冕堂皇地挡着十二等,心里才明白凤枕的用意。

    但他也猜不到凤枕为什么要冒险这么做。

    毕竟得罪了东厂可没有好果子吃。

    果然,十二说道:“慕容凤枕,你莫非是要跟东厂对着干吗?”

    凤枕愁眉苦脸地说道:“这可不敢,我只是奉命办差而已,要知道那案子已经拖了很久,上司百般责骂,还说若办不好,就把我踢出京内,我还能怎么办?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少不得就得罪各位了。”

    他唱作俱佳,明明是无中生有,偏偏表现的声情并茂,连十二都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傻呢,还是装憨。

    但是十二先前才办坏了那件事,这次若是还坏事,自然无法交差。

    十二只能咬牙道:“混账东西,你得罪了东厂,可就不是给踢出京内那么简单了!既然你不肯让人,来人,给我上!”

    一声令下,身后三人纵身跃上。

    凤枕道:“有话好好说,又何必动手呢?”嘴里说的好听,实则一马当先,以一挡二拦住了。

    另外一人冲着十四而去,但十二知道他不是十四的对手,所以并不乐观。

    果然错身之间,不过两招,那人惨叫了声向后跌去。

    十二眯起双眼,恨声道:“狗东西,真是嫌命长了!”

    他冲上前去亲自动手,想要拿下十四戴罪立功。谁知才一照面,十四便看见他左手的尾指上绑着纱布。

    十四很清楚东厂的规矩,一看他这样便问道:“你又是做错了什么?”

    原来因为去侯府失利,十四给截去了左手的尾指,本来该斩断他一只手的,可冯公公格外开恩,毕竟要留他办事,便只斩断了一根手指作为警示而已。

    十二见他发现了,手指上越发一阵钻心刺痛:“闭嘴!”

    “呵呵,照这样,迟早一日你大概会跟我一样,”动手间,十四仿佛轻描淡写地说,“不如趁早也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狗东西竟敢挑拨离间,还不住嘴!”十二大怒,招招毙命,恨不得立刻把十四一掌劈死。

    但实则这些话确实惹得他心中不安,此刻的暴怒不过是为了遮掩心底的恐惧而已。

    然而十四也是故意的,毕竟他知道若论武功,他实在不如十二,所以先说这些话来搅乱他的心神,这才可以勉强一战。

    只是十二狂怒之下,出手不容情,十四很快落了下风。

    正在险象环生的时候,却听到旁边有人悠悠闲闲地说道:“这位东厂的大人,您还不住手,我可就要参战啦?”

    十二愣住,往旁边看了眼,突然惊呆,原来之前跟凤枕打斗的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一个受伤低呼,一个晕厥不起。

    十二先前眼中只有十四,竟不知这是怎么了,又见凤枕这么快得手,心头一寒。

    就在此刻,十四趁机张手,只见一道黑影从他手底掠出直奔十二!

    十二知道他的蛊毒厉害,吓得急速倒退,身形竟如一道烟尘似的,眨眼间已经离开了十四十数丈远。

    凤枕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他好整以暇地拍掌叹道:“好身法!漂亮!”

    十二恨恨。

    但他清楚此时此刻缠斗下去已经无益,只怕还会吃亏,审时度势,十二终于打了个唿哨,纵身后掠。

    地上的伤者勉强起身,搀扶着离开。凤枕却看向十四:“看样子、你果然已经不是东厂的人了。”

    十四知道他刚才是故意拦阻十二等人的,倒也承他的情,便不像是先前那样冷冰冰的:“我当然不是。”

    凤枕笑笑,往他身边走近了几步,道:“我看你满脸愁容,倒像是有一肚子不开心,正赶上我今天也不太开心,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喝两杯吗?”

    他天生的是个交际的行家,长袖善舞的,甚是自来熟。

    十四本来是绝不会跟他干这些的,可是看他笑吟吟地,说的这些话半真半假,却偏敲在心坎上,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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