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陪葬的人
一大清早，天灰蒙蒙的，不见红日。
怀水城东大街上，两边商铺早已开门，街上行人渐多。
十三春缓缓地走在长街之上，脚步格外沉重，他的头上系着白色布带，一身白衣好似冬天的白雪。
安烨趴在十三春的背上，穿着一件崭新的衣服，带着一副墨镜。那张被墨镜遮住的脸，还是那么玩世不恭。
“嗷呜嗷呜～汪汪汪！”
安烨和十三春的身后，还跟着一只三个月大的小狗，狗不停地对着安烨叫唤，它仿佛知道主人将离它而去。
长街之上大风骤起，街边红色的酒旗猎猎作响。
南方的半个天，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色浓云如巨浪翻涌着，朝怀水城压来。
路边行人与安烨十三春擦肩而过，步履匆匆，他们并没有察觉安烨的异样，也不知道十三春和那条狗心中的哀伤。
十三春背着安烨走过一条条街道，这些都是安烨生前最喜欢逛的地方。
十三春完全不在意路人，全世界好像只有他和安烨。
十三春一边走一边说：“少爷，我给你买最爱的烧鸡、桂花糕、烤串，当初你用这些东西收买了我，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太笨，被你套路了，还感动的差点哭了。我们去平民街，那里的美食没有东大街的精致，但是那里的人更有人情味。”
终于，十三春带着安烨来到了平民街，陈大器老远就看到了安烨。
陈大器开心地跳起来叫道：“师父，春哥，你来了！”
十三春瞪了陈大器一眼说：“不要吵！”
陈大器说：“师父他怎么了，生病了吗？”
十三春说：“不要问那么多，今天少爷最后一次看看这里，你安静一点。”
陈大器说：“什么，最后一次！师父要离开怀水城吗？以后谁来教我武技。”
十三春说：“大器，有时间吗，送师父到城门口吧。”
陈大器连忙点点头，从自家的水果摊上挑了几个安烨爱吃的水果，跟在十三春身后，往东城门走去。
刚走了几步，迎面过来一个小女孩，穿着漂亮的大红色衣裙，蹦蹦跳跳地走来，一脸开心地看着十三春背上的安烨。
这个小女孩当然就是宋伊伊。
宋伊伊对安烨说：“安烨哥哥，你是来带我去月明湖的吗？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看，今天我穿得好看吗？”
看着安烨毫无反应，宋伊伊嘴巴气鼓鼓地说：“你怎么又不理我。”
宋伊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好像一只小麻雀。
十三春说：“伊伊，安烨哥哥睡着了，你不要吵到他。”
宋伊伊说：“睡着了，他累了吗？昨天晚上怎么没有睡觉。他答应我的。”
十三春说：“对不起了，伊伊。安烨哥哥太累了，今天没有时间带你玩了。”
宋伊伊说：“那，那他饿吗，我去拿一个肉包子给他，他吃了肉包子就不累了。”
十三春说：“伊伊，安烨哥哥在睡觉，他吃不下了。”
“那他睡醒了，会来找我吗？”
十三春笑着说：“会，只要安烨哥哥醒来，他就会来找你玩。你要相信他的承诺。”
宋伊伊有些失望地点点头：“那，你们一定要来找我。”
宋伊伊目送十三春和安烨朝东城门走去，眼中满是不舍。
陈大器把十三春送到城门口说：“你们要出城，再也不回来了吗？”
十三春说：“回来，当然回来。”
陈大器说：“春哥，你不要骗我，师父他是不是…”
十三春说：“大器，他会永远活在你的心里。”
陈大器哭着说：“怎么会这样？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十三春说：“不要哭，你师父不是说过嘛，就是死了，你们也要笑着送我走，不许哭。不用在这世上受苦受累了，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不要搞得像追悼会一样。俗气！”
陈大器吸了吸鼻子说：“可是我难受，我忍不住。”
十三春说：“回家吧，大器。好好活着。”
十三春说完，背着安烨朝城外走去。
陈大器站在东城门口，双眼含着泪，一直注视着安烨的背影。
……
……
月明山，在怀水城东南十几里处。山高不过八百米，周围占地约十几里地。
此处蔚然成林，绿草如茵，风景如画。
从怀水上看此山，似少女头上的青色的发髻。
山下一片湖，名叫月明湖，据说月圆之夜，大如蒲扇的河蚌会在河面晒珠。
山上有一座神庙，外面的大门看起来破破烂烂，年久失修，周围杂草丛生，建筑面积却不小。
山门的牌匾歪歪斜斜，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
斑驳的牌匾表面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牌匾上“潜龙寺”三个字依稀可见，迎面而来一种古朴的气息，还可以看到一圈雕龙伏在牌匾四周。
里面的大殿内蛛网密布，灰尘满地，以前庄严肃穆的神像东歪西倒，上面爬着蚁鼠蟑螂，神圣的场所今天变成了它们的巢穴。
大殿中间还吊着一口青铜大钟，表面已经锈迹斑斑。
大殿里躺着安夜，小狗在安烨身边，不停地舔着安烨的脸。
地上的油纸包着烧鸡、桂花糕、水果，还有壶酒。
十三春跪坐安烨身边，抚摸着小狗的脑袋自言自语：“少爷，十三春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你，最不幸的也是遇到你。
你看似玩世不恭，内心却有太多执念，那些东西牵绊着你，最后要了你的命。
我以为走出那个铁笼子就自由了，现在想想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自由。连你这么洒脱的人，都不能挣脱牢笼。
原来，你我都是牢笼里的囚徒。
这辈子有你这样的主人，值了！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么好的生活，少爷您这么好人，不应该如此短命。
苍天的眼，瞎了吗？
少爷，您总说自己命中属火，希望百年后，在火中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今天，我来完成你的遗愿。”
十三春端起酒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辛辣的酒气直冲大脑。
十三春脸色涨红，眼神哀伤，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少爷，看到你这样，我终究忍不住，流下几滴眼泪。你要是看到了，一定会说，春哥你真俗气！我他娘的难受啊！少爷，我怎么能笑着看你走。”
十三春说着说着，忽然抬头看向大殿的门口，悲伤的双目中，变成了寒气森森。
大殿外传来青烟阵阵，隐隐有火在外面燃烧。
“少爷，陪葬的人来了，你等会。我去去就来。”
十三春来到大殿门口，发现门紧闭着，不知道什么人把十三春关在大殿里。
红色的火苗在大门上燃烧，越来越大，大火接着风势，拼命往大殿里灌。
十三春透过破烂的大门，看到门口不远处赫然站着两个黑衣劲装男子，他们脸上蒙着黑布，手中拿着火把，死死盯着十三春的位置，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
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咔嚓～轰隆隆！”
十三春一脚踹开大门，从里面冲了出来，碎裂的木块伴随着红色的火焰四出飞射。
这时，墨汁一样的乌云阴影完全遮蔽了天地，仿佛黑夜瞬间降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