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光
即使很多年过去了，卓九依旧记得那个下雨天，且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鲜活的色彩、内心的悸动，没有一丝的消散——就像一坛醇酒，越酿越香……
她的出现，就像是，突然照进他贫乏生命里的，一束无可替代的光！
……
老天爷终于还是听见了他的呼唤。
当他怔怔的望着雨幕发呆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女声陡然在他的摊位旁响起，“老板，来碗豆腐脑，多放榨菜，少放点葱！”
“诶……来喽！”卓九下意识的回答道，赶忙站起身来。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五块钱，但对于此时的卓九来说，也足以稍稍缓解一下他此时的窘迫了。虽然他内心一直坚信，自己将来必然会成为一个年入百万的作家。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五块钱也就五块钱吧！
“不过，她长的可……真好看呀！”一见到来人，卓九瞬间呆住了，心里也是暗暗的感叹了起来。
尽管巷道昏暗，但透过小车的格栅，他还是可以依稀窥见这女子大致的相貌。
典型的小家碧玉。个子小小的，估摸着可能只有一米六的样子，许是因为橘子洲的风实在过于凛冽了些，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团在那，柔柔弱弱的，让人一见就生出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长长的斜马尾伴随着她的走动一蹦一跳，给她恬淡的气质中平添了几分活泼的气息。而最吸引卓九的，当属她那清秀的眉眼，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笼着一层雾气，看起来像是不谙世事，却又莫名又有那么几分的灵动、狡黠，也让她整个人瞬间“活”了起来！
唯一有些奇怪的，大概是她的妆容了……与她本身呈现出来的气质多少有些不符。她的眉毛显然经过修整，像两把刀似的横亘在那里，给她整体柔和的气质里增加了几分的凌厉，还有眉眼周围浓浓的眼影，即便在黑暗中也是无比醒目的烈焰红唇，使得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矛盾的美。
有清纯也有妖艳。
但最重要的是，卓九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沉沦。
这种感觉很难描绘……是想拥有、还是占有？卓九不知道。
两人就这样静默无言的站着，卓九会时不时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望向她，又像是怕被发现，又低下头佯装做起了豆腐脑。
“砰砰砰……”
除了雨滴砸落屋檐发出的喧哗声响，卓九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都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那么的炽热，那么的迫不及待……
“好了！您是在这里吃，还是……”卓九抬起头，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被摆放在推车的边沿，挥散的氤氲热气，将两人之间的视线彻底隔断。
那女子却像是恍若未闻，盯着檐上滴落的延绵的雨线，目光空洞。
“客人？”卓九小心翼翼的问道。
“啊……哦！”像是受到了惊吓，她银铃般的声音带着几丝的惶恐，过了几秒钟，她才像彻底缓过神来，“啊，做好啦！”
她的言语中带着难以言明的一丝喜悦，微笑着，就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仿佛已经能够闻到那碗豆腐脑散发出来的醇厚香气。
“您是打包……还是在这里吃？”望着她的脸，卓九怔怔的说道，随即，他便开始暗自恼怒了起来，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在这幽暗的巷子里，一辆破旧的推车，以及一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摊主，人家能够停下来买上一碗豆腐脑都已经算是恩赐了，他怎么……怎么还会问出那么蠢的一个问题？
更何况，他这里也从来不具备让别人坐下来吃的可能。
椅子……倒是有一张，他平时经常坐在那儿用手机码字，坐上去吱吱嘎嘎的就像是下一秒就会完全散架，当然，更不可能有桌子。
“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坐这里。”卓九俯下身子，将自己平常坐的那张矮凳拿了出来，并忙不迭的将上面的一些脏东西掸掉，脸上也是尽力挂出一副和善的样子。
卓九其实长的并不难看，但面对这心仪的人儿，却仍免不了有些相形见绌。
“可以吗？”那女子轻轻的问道，声音绵绵软软的，仿佛春风拂面，搅的卓九不由得有些心痒痒。
“当然可以！如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卓九忙不迭的又强调了一下，然后赶紧将椅子推到了她面前。
“那，那我就不客气啦！”那女子俏皮的说道，随即便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半点的犹豫。
雪白的豆腐脑冒着腾腾的热气，在这清冷的雨巷里，让人无端的感到温暖。黄黄的切的细碎的榨菜条，点缀着零星的青绿色的葱花，让人一见，就感到食欲大增。
“真好看呀！”两人同时感叹道。
只是，他们一个人是在说物，而另一个则是在说人。
说完，她便提着卓九特意挑选出来的，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勺子，兜了一勺豆腐脑，小心翼翼的放入了口中。
随即，她的脸上不自觉的漾出了满足的表情，眯缝着双眼，显然也是极为享受。
过了几秒钟，她睁开了双眼，“好吃！”
卓九笑了。
就连先前抱怨天气等的暴戾，好像都被春风拂去，尽数消逝，就连这仍旧留有余威的倒春寒，都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呵……是春天！
他只想，时间可以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在无尽幽暗的长巷、昏黄的灯光、绰绰的身影，以及我……还有你！
“呼！”一阵满足的呼气声将卓九从遐想中唤醒。
在这凛冽的初春，还有什么能比一碗温热的咸豆花，更能抚慰人心的呢？她脸上漾出的两抹通红，衬得她整个人也是越发的娇艳起来，只可惜她的笑靥如花，只是因为这碗豆花……而不是因为我。
想到这，卓九不禁有些挫败。
“钱我就放在这儿啦！”那女子笑着说道，“豆花很好，谢谢老板！”
“不，不用谢！”望着推车上的五块钱，卓九有些失神，“终于，还是要离开了吗？”
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卓九不禁有些不舍。
“哎！”
“怎么啦？”那女子回头，疑惑的问道。
“没，没有。路上小心。”
卓九向她挥了挥手，或许是想挽留，只是，他又有什么借口，让她为自己，做半刻的停留……
小牛皮靴踏过水坑，发出哗哗的声响，渐行渐远。
卓九的心不禁越来越沉，“我想要和她在一起，只是……我又有什么立场和她在一起？”
“凭我扑街写手的身份……还是小摊摊主？”
“如此卑微的我……甚至连问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卓九的光，尽管只是出现了那么一瞬，但还是……熄灭了，同时熄灭的，还有他眼里的光。
望着着无尽的长巷，他颓然的坐在了似乎仍旧留有余温的板凳，彻底的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