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鳞羽之境 > 第5章 拗斗

第5章 拗斗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更深夜静,明月疏朗,这大好时光不去睡觉,竟在这满是虫鸣鸟叫连个鬼影都没有的地方瞎晃悠,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想的。

    未沫暗暗咒骂,颤巍巍举起手中的树枝长戟,尖头一端正对着季玟达。

    只是此时的季玟达竟与地底迥然不同,他眼神清亮,神态自然,看着无病无痛,神志清楚意识明白,未沫一时恍惚,只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但只一瞬间,脑子里就浮出他在地底对涣王晏安疯癫可怖的毒打模样,未沫忍不住切齿,愤怒又警惕地直直瞪向他。

    瞧着射过来的目光里满是敌意,季玟达只觉疑惑不解,再仔细打量她奇怪的衣着,顿时一怔,将剑收回剑鞘,慢慢上前几步。

    “站住!”未沫慌忙后退,同时用力将那树枝长戟更往前送了一截。

    但季玟达看她的神情却宛如看一只落于网罗的兔子,挑了挑嘴角,只伸手轻轻一拨,便将她手里的武器打落在地。

    季玟达盯着她,眼中疑惑多于敌意:“你是什么人?”

    未沫没有答话,努力按捺心中惊慌,急忙捡起树枝长戟,再次做出一副凶恶的嘴脸,一边往前刺,一边连连后退了几步。

    未沫厉声道:“你站住!”

    季玟达竟当真放慢了脚步,两手空空扬了扬,好像在向她示意他没有武器,没有恶意。

    未沫发觉这季玟达脾性很怪,瞅了半天也没有想抓自己的意思,那就继续这么对峙着,再悄悄往后退几步她就撒丫子跑。

    正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季玟达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他大步走到未沫前面,拔剑出鞘,转身看向殿院正门的方向。

    未沫心下大惊,她也听到那盔甲与刀剑摩擦的声音,定是单将军!

    正慌张时,突然看见季玟达手背在身后,朝她飞快挥了几下。

    一时间未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明白季玟达为何会无缘无故帮自己,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保命要紧。

    未沫自然看得懂他的示意,朝他手指向处的一间大室抬腿便跑。脚步声愈来愈近,单将军陟阶入院。季玟达不动声色往台座边挪了挪,立于鹤鸟的展翼间,用身体严严实实挡住跑走的未沫。

    “季陵公。”单将军拱手行礼,“我等夜巡之时遇着一行迹可疑之人,一路追来,似乎看见那人进了季陵公的画院,为防万一,还请允许单某等仔细搜查,打搅了。”

    单将军刚迈进院台,一剑便刺上胸口,但他躲也不躲,面不改色直视季玟达。

    季玟达挥着剑尖在他胸甲的鱼鳞片上挑了一挑,冷着脸道:“单籍,你不知道吗?鄙人与小儿,皆不准进入我这画院。”

    “单某自知鄙陋微贱,但职责所在,不能不严查细搜,任何可疑之处可疑之人都不能放过。”单籍语气如常,神色不惧,又一拱手,继续挺身向前。

    季玟达腕间轻转,将剑面重重往他身上一抽:“左贲长职责是什么?”

    “随侍君侧,出入护卫,如星如翼,以戍阶陛。”

    “说得倒是不错,但你可做到了吗?随侍君侧,出入护卫,你现在就给我守在此处!”季玟达握剑朝下,剑尖不落地,只用劲道和剑气在地上划了条印子,“以这条线为界,哪怕你只略一旋踵,都是疏于职守,不尽职责!”

    单籍低头一看,竟当真不往前走了,只示意左右跟随的兵士继续向前。兵士相互瞧了几眼,犹豫着迈开步子,季玟达冷冷横了他们一眼,几个兵士便立刻胆怯,不敢再往前一步。

    “事关宫禁安危,令宰更早有吩咐在前,单籍不敢不谨慎,惹得季陵公不悦,单某自当领罚。”见无人敢上前,单籍拱手致歉,当即拔剑在手,朝两边士卒一挥袖,率先大步跨过地上那道线。

    忽然青光一闪,季玟达反手一剑挥过,单籍脸颊登时多了一道口子。季玟达斜身侧步,轻盈转了个身,再次挡住单籍去路:“那便让巫觋(xi)子夭自己过来搜!”

    伤口深及皮肉,鲜血直冒,单籍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眼皮都不曾颤一颤,也不气恼,只依旧一副严肃神色,恭敬垂首道:“不敢打扰巫觋子先生。守卫宫禁,追查可疑之人,此乃单某之职分。”

    季玟达冷笑一声,不愿同他多费口舌,双脚轻踮,跃身往那鹤形大台座的翅膀上一坐,一腿悬空,一脚踩实,将剑往台上一立:“那便刀剑说话!”

    单籍微微垂首:“季陵公剑术高超,在下不敢班门弄斧。”

    双方正僵持,忽听殿院外一串清亮笑声传来:“这等深寂长夜,你们齐聚于此,是在商量着私奔吗?”

    语音未落,说话那男子便大步走了过来,一袭宽松绀色曳地长袍随步子轻轻摆动,玉冠岌岌,博大的衣带在腰间层层堆叠垂落,材质轻薄,倒不显冗沉,反像云朵一样轻盈飘逸。

    衣裳的制式和上面所绣的图案皆与别人不同,倒与未沫之前误入的两字宫院里的图纹很像,尽是些藤蔓鸟鱼,还有些看不懂的符号。

    男子腰间佩了两把剑,一把与寻常武士之剑无异,另一支却是长度稍短些的无鞘之剑。虽说无鞘,但剑上竟萦绕着一层幽光,似壳似鞘,护在剑身锋刃之上。那剑一眼便看出不同,材质似木又似玉石,与那两字宫殿放玉的粗树枝有些像,内里裂着几圈冰纹,像沁着血一样。

    除了剑身上的怪异符纹,整支剑更凛凛透着青色寒气,似浑然镂在剑上,一时竟不知是那刻纹是由寒气所染,抑或寒气从刻纹而出。男子腰间还挂着一个五彩刻丝山纹小圆玉筒,看着沉甸甸,一走动,环佩清响,悦耳动听。

    众人一听声音纷纷回头,单籍忙上前一步,恭敬行了个礼:“令宰。”

    “季陵公这是又准备拉谁去当靶子,深夜练鞭子吗?”巫觋子夭道,他声音高低粗细拿捏正好,均匀有磁性,极富表现力,只听声音便仿佛能看见他脸上一副懒洋洋,夹掺着调笑戏谑的不屑神色。

    听到靶子和练鞭子这几个字,季玟达表情僵了一秒,铁青着脸:“我看你挺适合拿来练鞭子。”

    巫觋子夭呵呵一笑:“我从未与你自小一同切磋剑术武艺,怕是挨不上两鞭就得皮开肉绽。不过若是多打上几次,可能也就习惯了。”

    季玟达脸上顿时乌云密布,直接一跃而下,举剑朝他要害处便刺:“凭你也配嘲讽我兄长?”

    巫觋子夭急忙闪避,堪堪躲过,抚了抚衣褶,依旧笑意吟吟,声音略略往下一沉,比方才还要好听几分:“绝非讽刺,只是给你个小小建议。就如同驯化猛兽一样,不狠心施上些猛力,饱饱折磨几顿,又怎能让它听话顺从呢?难道你心里当真不想吗?”

    一句话没说完,巫觋子夭就又躲了两次。季玟达的剑又快又狠,剑势峻急,凌空朝他劈去。单籍见情况不妙,赶紧举剑去挡,但他似不敢使出全力,只勉力跟季玟达过了几招,再被他一剑划上手臂,皮甲登时裂出一道细长口子。

    “够了!”巫觋子夭冷冷道,“要切磋叙旧,你们改日挑个好时辰。季玟达,我着实不想靠近你这画院,也不想每日见你这张惨兮兮的俊脸。但你总归还是活着,活着就得有些用处。”巫觋子夭掏出一卷竹简扔给他,“照着抄一份。”

    季玟达展开竹简,一看便冷笑起来,将竹简用力掷回他身上。

    巫觋子夭明显有些恼,但仍捺着怒意,努力使语调平缓:“当年你去季陵就邑之前你兄长是怎么叮嘱的?‘此乃国事,非兄弟私情可止’,是这么说的吧?如今你兄长重病,你我暂代王事,身为令宰,我自是夙兴夜寐,靡有朝矣,你作画抚琴,吟风颂酒都不妨事,可若是一个诏令手扎,还得我一遍一遍来催要,那可就不太好了!”

    “不好吗?我可不觉得。”季玟达悠悠道。

    巫觋子夭声调陡转,语气阴森:“不好。两位少尹伯去了上雀、曲阴已近一年,却仍旧……”

    季玟达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他:“少尹伯是什么?我兄长,我涣国从来不曾设过这等官职!莫说于礼不合,你还没出生时那曲阴南山氏,上雀向氏便早已列侯封公,他们又怎么肯让一个无名小卒去插手自家封邑之事?即便是你的心腹亲信,在他们眼里只怕也是不值一提!”

    像是终于逮着报复的机会,季玟达连着笑了好几声,眼里尽是嘲讽。

    巫觋子夭半晌没说话,良久才幽幽道:“跟你论事,着实费劲,简直还不如公明仪为牛弹琴来得容易。怪道你兄长同你愈发离心,越发疏远。”

    “你闭嘴!”

    似乎哪句话忽又刺激到了他,季玟达愤怒扑上前,挥拳便打。但巫觋子夭像是早预料到他的反应,冷笑着疾步后退,让他扑了个空。

    巫觋子夭趁机移步到他近前,凑到他耳边轻轻一笑:“季陵公最好别总是跟我使性子,不然地底下那人可要有苦头吃了。”

    “你敢!”此言一出,季玟达登时怒火骤起,吼了一声直接提剑朝他喉咙斜刺过去。巫觋子夭虽然早他一步有所防备,不待剑到便旋身向侧一跃,但退去时还是差点被他的剑尖扫到。

    巫觋子夭不惊不惧,幽幽冷笑道:“不妨一试。”

    季玟达当即上步,反手嗖嗖嗖接连又是几剑,那愤恨的样子像是不将他戳几个窟窿绝不罢休。

    “季陵公不可!”单籍慌慌喊了一声,带着兵卒冲上去阻挡。

    正此时,又是一阵兵甲声响,一近侍模样的男子领了一队士卒直冲进来,将单籍和巫觋子夭一众围在中间。

    “单籍,你怎敢对季陵公动刀剑!”那近侍男子横眉竖目大喝一声,拔剑指着单籍,但实际上季玟达一敌多个也丝毫没有吃亏。

    躲在墙边探头探脑偷看了好久,未沫越看越理不清,更加混乱。

    本以为那季玟达跟巫觋子夭关系要好,一起合伙作乱囚禁了涣王,可现在看来二人关系并不怎么融洽。而那季玟达也是极古怪,似乎不像她早前在地下目睹,那个穷凶极恶,性情吊诡之人,反倒还挺和善,就是脾气差了些。

    未沫随即又想到,他好像并不是脾气差,而是因为那巫觋子夭。那人似乎非常了解如何激怒季玟达,他的声音冷漠中带着戏弄,似乎仅凭言语将别人控制于掌心之中对他来说是件轻而易举又极为享受之事。未沫始终没看见巫觋子夭的正脸,但仅听其言辞语态,只觉这人比季玟达更要危险百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强盗分赃不均也是常有之事,既然打起来了,那就打得再热闹些。耳听着他们刀枪剑戟的铿鸣,未沫低头弯腰,猫起身子沿着长廊往前走。

    殿堂格外大,走了许久也没到头,未沫不小心身子一歪,屋门被撞开半扇,里面亮堂堂。未沫眼光扫过,心中一股惊喜腾起,当即迅速闪身,溜进屋中去。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