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在不怕
等玉面郎君的尸首和卷宗都移交府衙,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是次日中午。苏沐虽有些疲倦但是心情颇为畅快,乖乖得跟在楚怜身后,眼睛片刻都不想挪开。此时她已换下锦饰华服,一身寻常降红色衣服,十分简洁利落,高挑的身材高束的发髻颇具侠女的英气。即便如此简单,放在人群里她也是十分出挑的。
“姑娘似乎对江南这一代的商户很是了解啊!在下正好也是经商的。”王苏沐有一句没一句的找着话题。
看苏沐一直跟着楚怜有些不耐烦:“连累公子无故卷入受累,我们赏金猎人向来不占人便宜,待赏银下来会分你一千两!”
苏沐连连解释自己可不是为了钱,实在是太想结识两位侠客了。
“那既如此,我就不勉强了,慢走不送!”楚怜下了逐客令。
苏沐故作忧郁:“哎,我王某一个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大好儿郎,楚怜姑娘是撩完就跑,在下当真是觉得是好吃亏啊!”
楚怜冷漠的瞧了他一眼:“那好办,不如你脱了衣服给本姑娘也跳一个,那咱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你?”苏沐被噎得哑口无言。
楚怜大笑起来拍拍王沐的肩:“瞧瞧你这良家公子好端端的装什么纨绔子弟,你就算再纨绔能纨绔得过我?本姑娘可是五岁逛花楼,八岁逛赌场,十岁便打遍江楚市井无敌手!呵呵哈哈哈瞧瞧你这脸红得,哈哈”
楚怜看到黑着脸走来的云惊风便收起了放肆的大笑,瞬间化作小迷妹,笑盈盈的跟了上去。
楚怜掏出沉甸甸一袋银子:“云大哥云大哥你瞧,这些日子除了抓玉面郎君我也没闲着,还挣了一笔外快,足足有几百两能,等到朝廷的赏银下来,可以救济很多很多灾民的!”
云惊风有些不悦,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加快了脚步。楚怜讨了个没趣,也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气冲冲的直接将银子扔到了一群一堆难民里,引得一阵哄抢。
王沐瞪大眼睛也跟着捡了几粒碎银子,这果真是发了笔横财这小钱都不放眼里了,怎么说扔就扔啊,那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等到王沐再追上她们时,两人在一所拱桥处已经起了争执。王苏沐靠近仔细得听了一耳朵,原是云惊风不让楚怜再跟着她,赏银下来都给她让她拿了钱就回家去。
楚怜急得直跺脚:“你又赶我走,又赶我走,我都跟你跟了三年了,我一无父无母的孤女,孤苦伶仃,我哪还有家啊!”
楚怜委屈巴巴得抹着眼泪,云惊风早已见怪不怪。
“少来,我早就不止一次的告诉你,你若跟着我做赏金猎人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你自己说说你这几年都做过些什么?威逼利诱,下药,说谎,无所不用其及,你可是就差没杀人放火了!”云惊风也是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楚怜反驳:“可最终那些再逃的凶犯不都归案了嘛?我只是稍稍变通一下而已嘛!”
“变通也要有个度!允洲金库失窃案,你瞒着我以人家儿子的性命逼迫其父亲认罪,结果人是抓到了,案子是结了,那孩子却因为受不了一心敬重的父亲是个盗贼自戕而死!留下个孤零零的妇人眼都哭瞎了!还有致远镖局,还有百通钱庄,这一桩桩一件件”
“那些坏人作案的时候,不也没想过受害者的家人是什么感受么?凭什么我们就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楚怜继续反驳。
“那你告诉我,如此我们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有何区别?楚怜我谢谢你这些年帮我很多,可我实在太累了,我一面要办案追凶,一面还要替你收拾残局,咱们道不同,就此别过吧!”云惊风十分决绝。
楚怜这下急了,慌忙的拉过王沐说到:“云惊风你要是赶我走,我明个我就嫁给他,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苏沐憨憨得笑了:“这可是姑娘你自己说的哦!”
云惊风冷漠得转过身继续走:“那我祝二位白头偕老!”
楚怜更气了,死死掐住了王沐的脖子推到了桥栏边,王沐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云惊风你要是敢走,我我现在就杀了他,然后就说你是同谋!咱们就一起下大狱吧!”
苏沐惊慌得一动不敢动:“女侠啊,你可要冷静些啊,你就算杀了我进了大狱,你们也无法长相厮守的呀,大牢里男女是分开的,没有包间的哦!”
云惊风看她是死性不改头都没回,衣摆一甩,大步向前。楚怜这才意识到云惊风真是生她的气了,赶忙追了上去。王苏沐揉着硌得生疼的腰,这两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楚怜一路好话说尽,赔了不是,连连发誓日后绝对不再瞒着他,绝不做过分的事,云惊风口风这才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三人都有所察觉好像有人盯着他们,跟了他们一路了,难道是玉面郎君还有同党来寻仇了?
云惊风一个眼神,三人故作无事,分开向不同的路走去,身后那人便直接尾随楚怜去了,鬼鬼祟祟,走走停停,一看就不怀好意。
王苏沐本想着好好表现一番,快速走近几步,玳瑁梅花扇快速打开,迅速投射而去,云惊风见况不对,紧追两步,一个腾空一脚将扇子踢离了原来的轨迹。
“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是个小女孩吗?”
就在这时,跟着楚怜的人闻声转过身来,只见一把扇子,翩跹得像一只黑鸟迅速像她飞来,她吓得立刻捂住了双眼,好在扇子打偏了,只打掉了她的帽子,女孩一个转身摔在地上,头发随风散落开来。
女孩约十五六的样子,圆圆的小脸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布灵布灵闪着泪花怯怯得看着他们,破衣烂衫像个小乞丐。苏沐不动声色得折扇遮住了半张脸,这不就当日那个在大街上赌咒死活要嫁给自己的小妮子吗,这怎么还是遇上了。
楚怜就只看了一眼立刻遮住脸这就要跑,女孩立刻抱住了楚怜的腿大哭到:“姐啊!我可找到你了!”
楚怜一面惊慌的朝她使着眼色,一边巴拉着女孩的手:“你认错人了!”
女孩怎么都不肯撒手:“小姐,乔儿真得找你找得好苦啊!”
“嘘!嘘!嘘!嘘!”楚怜是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小姐你怎么三年都不回府啊!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很担心你啊!那么大的家业你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不在,旁支得叔伯大爷有事没事就来找咱家的麻烦!”小女孩哭着继续说着。
苏沐折扇一拍手心,笑得是直不起腰,他就知道这个楚怜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被这来寻主的丫头一下子全给抖落出来了。女孩看了苏沐一眼,没有任何表现,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楚怜,估计早已把当日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云惊风咬着牙问道:“孤苦伶仃?父母双亡?无家可归!”
楚怜连连摆手。
那傻丫头完全分不清状况:“啊?小姐你怎么能咒夫人们死呢?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方才刚原谅了她这会儿云惊风气得是都没有什么力气了:“好你个楚怜?”
楚怜着急的推搡着那女孩:“你快闭嘴吧你,云大哥你不要听她胡说,你看不出来吗,这个死丫头她是个傻的傻的傻的!”楚怜气愤得直指着女孩的脑袋,还真是个没眼力劲的傻丫头!”
女孩却犹如狗皮膏药,抱着她的腿是越发紧了,苏沐嘴角一抽,这招果然跟谁都好使。
楚怜生于江南布艺世家楚家,家里百年间都是经商的可是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千金。抱她大腿的那个女孩叫乔儿是楚家的丫头,足足寻她寻了两个月才找到她。
云惊风是实在头疼,这楚怜到底瞒了她多少。苏沐却为楚怜打抱不平:“人家一个世家千金,放着金枝玉叶的日子不过,不图名不图利跟着你这猎人风餐露宿,刀口舔血三年啊,你倒是还喘上了!”
楚怜拖着腮看着一旁狼吞虎咽吃着面的乔儿满脸嫌弃。
“我们楚家怎么说也是布艺世家,你怎么穿的像个小叫花子似的?真不嫌丢人!”
乔儿认真的解释道:“这不是像叫花子,这就是叫花子的衣服,一路上好多难民,我一个人怕被抢了,特地跟小叫花子换的。”
“你吃完,我给写封信,你回家复命吧,别跟着!”楚怜没好气的命令道。
乔儿咽了一大口面:“小姐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我是被赶出来的,我回不去了!”
楚怜一怔指着乔儿质问道:“你是不是又提你娘牌位的事了?”
乔儿怯怯得点点头,楚怜抬手就要打,乔儿吓得赶紧抱住脑袋,碍于云惊风和王沐都在还是忍住了,只是恨铁不成钢得指了下她。
“是二夫人说的,说我长大了,可以提得么!可谁知道我一提就被大夫人赶出来了!”乔儿很是委屈。
“也不知道你这脑子什么张得,从小吃老二老三那么多亏都不张记性,这下好了,整个楚家全成她们外姓人的天下了!”楚怜咬牙切齿到。
乔儿吃饱喝足了,一眨眼的功夫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得那叫个香甜,这些日子她实在是太累了。楚怜叫了好一阵都没将他叫醒,无奈下云惊风只好背起她回客栈。
楚怜看着在云惊风背上熟睡的乔儿,满眼都是要吃人的妒火,这么久了她的云大哥可从来都没这样背过她呀,这个死丫头可真是快要气死她了。
走到半路府衙派人来传令,玉面郎君的案件有要事需要跟他们核实一下,云惊风放下乔儿便急匆匆去了,楚怜不放心他便将乔儿推给王沐请他帮忙送到客栈,也一同跟着去了。
苏沐一手搀着乔儿一手挥着折扇:“放心去吧,王某一定不负所托!”
转过头来就四处寻找着凌迟“凌迟?凌迟!”
拐角处的凌迟默默收回的踏出去的脚,转身便不见了踪影,那差事揽下的谁干去,他才不要去凑那糊涂热闹。
苏沐看看昏睡的乔儿摇摇头,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只好自行背起了她。心想着这丫头还真是有福气,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背过别人。转念一想又不对,只说让他帮忙送到客栈,可没说送到哪个客栈。实在没办法,王沐只好先把她背回自己府上。
落日的余辉下,乔儿伏在王沐背上,轻轻得喃呢着蹭着他的脖颈,瞬间苏沐只觉得浑身都麻酥酥的。
“额,你别,别乱动!”
晃晃悠悠迷迷糊糊中,乔儿感觉到自己居然在一个男子的背上,便立刻挣扎着跳了下来。
“你你你我我我家小姐呢?”乔儿紧张得语无伦次。
苏沐被她逗笑了,看样子她是真不记得他了
:“你你你你们家小姐把你卖卖卖给我了!”
本想着逗一逗她,谁知道她楞了一秒便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把我卖了!她怎么能把我卖了?她居然把我卖了!”
引得周围的人驻足观看,就好似自己是个拐带小女孩的人贩子。
“丫头,不不不,没没没,我开玩笑,我跟你开玩笑呢!”苏沐蹲下耐心解释道,央求她别再哭了,可那丫头如同吓傻了般,反反复复念叨道。
“她就是把我买了!她就是卖了我!她怎么能把我卖了”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苏沐无论怎么解释,她就还一个劲得哭。
苏沐低沉着声音轻声说了句:“你若再哭我可就真把你卖了!”
乔儿哭声戛然而止,眼泪也瞬间止住了,含着眼泪撅着小嘴气哼哼的看着苏沐。
“这就对了嘛!看什么看,快跟上来!”
苏沐大步前边走着,乔儿一瘸一拐得走得很慢,没走几步就坐到台阶上不肯走了。
苏沐回过身:“嗨,你这小丫头,还想小爷我背你呀!”
乔儿缩了缩脚,苏沐方才发现她脚上的鞋子都磨出了一个洞脚都要磨破了。苏沐不耐烦的折扇一合,丢下她转身离去了。
乔儿眼泪汪汪得看着陌生的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她一个人也不认识,也不知道去哪,又冷又怕。她无助得蜷缩起来,小声得抽泣着。
不一会儿一双红色绣花鞋出现在眼前,她抬起头,居然是那个王公子,他微笑着俯身将一双崭新的绣花红鞋递给她。笑意是那般纯净暖人,此刻黄昏的余辉正柔柔得披在他的身上,好看极了,乔儿一时间恍神了,很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只觉得这戏文里天神下凡普度众生时,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来,试试和不和脚!你说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爱哭鼻子?放心,一切有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们家小姐的!”
苏沐一边安慰一边亲手为她换上那双崭新的绣花鞋,乔儿穿上很是小巧别致,乔儿低头有些不敢看他。
“好了,好了,丫头乖,咱们不哭了好不好,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此时的苏沐没有一点富家公子的架子,直接用自己衣袖给乔儿轻轻得擦着眼泪,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乔儿怯怯得问道:“你说得都是真得吗?”
苏沐认真点点头:“我在!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