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161奚落
龙虎山上大事已毕,众人纷纷告辞。
木七止叹了口气,悻悻然嘟囔道:“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柳杏儿巧笑道:“是不是这山上没闹个鸡飞狗跳,木大哥你就不开心?”
木七止苦笑,道:“我什么心思,杏儿你当然知道啦,只有见了别人不开心,那我才开心。”顿了顿又一脸凝重道:“可……可是……”
柳杏儿见他似乎有什么心事,问道:“木大哥你想说什么?”
木七止瞧着一众人纷纷走下山去,不禁长呼了一口气,道:“唉,青龙楼终究没有露面。”
柳杏儿眉头一蹙,思量了片刻,问道:“木大哥你说青龙楼为什么没有露面?”
木七止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
柳杏儿喃喃道:“听那晏文说……”
木七止疑道:“晏文?”
听柳杏儿说起晏文,他心中一动。晏文死了,死的不明不白,他和晏文谈不上旧识,更没有多大交情。十年前晏文一路上装神弄鬼,那时的他哪里知道,晏文装神弄鬼可不是心怀鬼胎,而是在暗中保护他。
前几天的山神庙里,他假扮青龙血蚊,晏文明知他在捣鬼,却也顺水推舟的没揭穿他。晏文究竟是谁?他和晏文究竟又有怎样的关系?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晏文是青龙楼的人。隐隐约约中,似乎他和青龙楼也关系匪浅。这世上和他最亲的人是奚姥姥,而奚姥姥偏偏又是青龙楼的西楼使。
柳杏儿道:“那晏文是不是说青龙楼换了一个法子?”
木七止疑道:“换了一个法子?”只见他思量了半晌,又道:“不错,青龙楼怕打草惊蛇,就换了一个‘春风化雨’的法子。”
柳杏儿道:“在山上木大哥你大闹一通,他们符箓三宗并了派却也没有大打出手,这是不是就是‘春风化雨’?”
木七止心中一凛,道:“杏儿你是说我……”
柳杏儿道:“你阴差阳错帮了他青龙楼一个大忙,他们当然不用再露面了。”
木七止沉吟道:“不……不错,我……我怎么稀里糊涂的上了人家的当,却……却还不自知?”
柳杏儿笑着打趣,道:“哎呦,木大哥你这么聪明难道也会上了人家的当?”
木七止苦笑道:“要说聪明,这世上谁比得过杏儿你?”
柳杏儿一撇嘴,道:“我聪明么?你给他符箓三山出的那道难题我就想不出来。”
木七止笑道:“那也不算什么。”
柳杏儿秀眉一扬,道:“那还不算什么!你没瞧见他三人因为这道难题而愁眉苦脸?”顿了顿又摇头,道:“唉,要是换作我,我也不知要如何才好。”
木七止道:“我小时候不过是听先生讲过一个‘三姬分金’的故事……”
话音未落,只见柳杏儿一脸疑色道:“三姬分金?”
木七止笑道:“话说战国时侯韩非子拜见姬无夜……”
柳杏儿听着他原原本本的把这“三姬分金”的故事说予自己听,心下释然,却又有所诧异:“他一个亲人都没有,怎么会有这一肚子学问?”
木七止见柳杏儿若有所思,只笑道:“我把韩非子的手段稍加变化,可教他符箓三宗吃了个苦头。”
柳杏儿对他得意之色恍若不见,嘴里喃喃道:“奇怪……”
木七止疑道:“奇怪?哪里奇怪?”
柳杏儿回过神儿来,笑道:“你这人像只猴子……”
木七止疑道:“我像只猴子?”
柳杏儿道:“对啊,猴子天天跳来跳去,总想整出些幺蛾子,这样一只猴子偏偏又学了一肚子学问,你说这奇不奇怪?”
木七止听着她赞自己一肚子学问,心中却不如何的开心,只见他一脸怨色道:“你当我天生的贱骨头,悬梁刺股就那么有趣?哼,我要是背不下文章来,先生就吊我三天三夜,三天三夜里没有一口饭吃,也没有一口水喝。那时我又饿又渴,胳膊又酸又麻,只道快死了,最终……最终……唉……”
柳杏儿见他一脸惧色,柔声问道:“木大哥,最终怎么了?”
木七止叹了一口气,道:“一个人要死也不那么容易,那时候我支持不住,只想快快死了,死了就不用忍受那无穷无尽的苦楚了。”
柳杏儿幽幽道:“如今木大哥你这么有学问,可都因为那先生?”
木七止道:“当年我可怕他怕的厉害,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再吊我个三天三夜。”
柳杏儿听了若有所思,怔怔不语。
木七止叫了她一声,道:“杏儿你在想什么?”
柳杏儿回过神儿来,道:“我在想你说的那先生,他……他是不是用心良苦?”
木七止疑道:“用心良苦?”
柳杏儿道:“他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和你过不去?”
木七止道:“这我哪知道?先生不光教我学问,还教我干坏事儿,我一天要是不干完七件坏事儿,他可凶得紧。”
柳杏儿更是诧异,喃喃道:“天底下为什么会有教人干坏事儿的先生?”
柳杏儿一手支颖面颊,眉头微蹙道:“还有你那奚姥姥……”
木七止惊呼道:“奚姥姥?”
柳杏儿道:“对,你那奚姥姥临死前和你说过一句耐人寻味儿的话。”
木七止道:“什……什么话?”
柳杏儿凝视着木七止,一字一句的道:“她说他们有心要把你养成一个了不起的人。”
木七止咬了咬嘴唇,眼睛中闪着泪花。
柳杏儿又道:“他们是谁?是不是也有那先生?他教了你一肚子学问,所以你才这么了不起。”
木七止瞧着柳杏儿,只见她淡扫娥眉,眸若流星,这样的一双眼睛好不奇异,天底下似乎什么事儿都瞒不过这双眼睛。好像柳杏儿因为有了这双眼睛,她才心思缜密,聪明非凡;又因为有了这双眼睛,她才妙手回春,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大夫。
木七止转首又瞧向天空,心里叹道:“先生,你在哪里?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下了山,天色近晚,木七止寻了一家客栈,客栈里人满为患,有人在吃饭,有人在喝酒,喝酒的还不忘划拳,什么四季发财、六六大顺……嘈乱的不成样子。他们个个都提刀带剑,自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江湖好汉。
柜台上,一个头戴高帽,留着八字须的店掌柜正拨弄算盘,他手上麻利,嘴中更是念念有词,什么二下五去三,七去三进一……
木七止喊了一句:“掌柜的,还有客房没有?”
那店掌柜头也不抬,只顾算着他的账,对木七止的话更像没听见一样。
木七止走近,见这店掌柜一手翻着账目,一手打着算盘,两只眼睛更是一会儿瞧瞧账目,一会儿再盯着算盘,神情颇为专注。
木七止又在这店掌柜跟前轻声喊了一句:“店掌柜,还有没有空房间?”
只见这店掌柜嘴角一歪,一脸的不虞,像是在埋怨木七止不该打搅他算账。
木七止心中一恼,丹田中聚起真气,一口呼出,他内力本就浑厚,一吹之下,就如同寒冬里刮起的猎猎朔风。西风刮起,只见店掌柜跟前的账本立马书页翻飞,他刚才算到哪一页可再也找不见了。
店掌柜一时被气的脸上煞白,只见他一手弄乱了算盘上的算珠,抬起头来,朝木七止喝声问道:“干什么!”
木七止见他动气,心中更是得意:“你和老子作对难道会有好果子吃?”只见他似笑非笑的道:“你在这开客栈,我又偏偏来了你这客栈,你说干什么?”
这店掌柜忽然又一改笑脸,道:“你二位可是要住店?”
开门做生意,那是来者不拒,谁还和银子有仇?店掌柜的也从来都是能屈能伸,笑脸也从来都是说变就变,他刚才还是疾言厉色,听木七止一说要住店,就立马笑脸相迎了。
木七止道:“当然要住店,你这还有房间?”
店掌柜笑道:“还真巧,本店刚好还有天字间、黄字间两间房,你二位客官来的正是时候,否则别的客官一来……”
话未说完,只听木七止疑道:“天字间,还黄字间?”
店掌柜捋着他嘴边的两撇八字须,眯着眼睛笑道:“敢情客官你不知道,本店客房分天、地、玄、黄,天字间的房间在四楼,上面有最好的床,最软的被子……”
话音未落,木七止问道:“黄字间呢?”
店掌柜嘿嘿一笑,道:“黄字间嘛,黄字间在底楼,乱……乱是乱了些,不过价钱嘛也最公道。”
话音刚落,只听木七止道:“那就来一间天字间的罢。”
店掌柜稍一迟疑,又瞅了瞅柳杏儿,疑惑的道:“你……你二位就……就只要一间房?”
木七止眉头紧皱,道:“要一间房怎么啦?要一间房难道不行?”
店掌柜见木七止动怒,只悻然道:“行,怎么不行?老朽开门做生意这么些年,这样的事儿难道还少见了?”
木七止听他话里有弦外之音,口气上不饶人道:“这样的事儿?这样的事儿是哪样的事儿?你要说清楚!”
店掌柜瞅了瞅木七止,又瞅了瞅柳杏儿,嘴唇微动,最终却又忍住没说,只是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木七止见他笑得古怪,料他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可是装了一肚子坏水,心中一恼,哼哼道:“心里的话要是不吐露出来,可是会憋出病来,到时候你可别赖我。”
这时,堂里的众人也被他二人吸引了注意,他们不再闲谈,也不再喝酒划拳,有人道:“店掌柜,有什么话就说,可别卖关子,你这说一句留一句的,可教老子心痒。”
众人更是附和道:“是啊,要说就快说,不说最好一个屁也别放。”
店掌柜受了挤兑,嘿嘿一笑,道:“那老朽就说个事儿。”
众人起哄道:“快说,快说。”
店掌柜接着道:“那小瞎子原本是城东地主家的长工……”
话音未落,众人疑道:“小瞎子是谁?瞎子还有人雇他?看来那地主老爷也是个活菩萨。”
店掌柜笑道:“错啦,错啦,小瞎子可不是瞎子,小瞎子的爹是瞎子,他这才被叫‘小瞎子’。”
众人一听,纷纷道:“原来如此。”
店掌柜跟着道:“小瞎子手脚勤快不说,人也机灵。”顿了顿又黯然道:“唉,有时候一个人太机灵了,也得当心他。”说话间偷瞄了一眼木七止。
众人问道:“为什么呀?”
店掌柜道:“太机灵的人能骗也能偷。”
众人啊呀一声,道:“他偷地主家东西啦?”
店掌柜瞧了一眼柳杏儿,道:“可不是?不过偷的可不是东西,是……是地主老爷的掌上明珠。”
众人“啊”的一声,道:“那小瞎子骗了地主家闺女去私奔?”
店掌柜指了指楼上,道:“就在老朽的玄字房里。唉,那天晚上,地主老爷叫了十几个打手,冲进房间好一顿打,说要把小瞎子打成老瞎子。”
众人心中一惊,道:“打成老瞎子?”
店掌柜道:“老瞎子是真瞎子,那可是要废了小瞎子一双招子。”
一个个江湖大汉心里一寒,道:“可真够狠的。”
店掌柜道:“狠?哼,谁家的黄花闺女被糟蹋了不心疼?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衣衫不整,传了出去,教那地主老爷怎么做人?”
众人听了,喃喃道:“不错,不错,是该废了小瞎子一双招子。”沉吟半晌,猛然又惊醒过来,指着木七止道:“这……这小子也是个‘小瞎子’?”
店掌柜道:“老朽年纪虽大了,可眼睛还没花。”转首又和木七止道:“你和这姑娘不是一家的罢?”
众人纷纷道:“一定不是,这姑娘眼睛这么亮,这小子的眼睛偏偏又像个死鱼的眼睛,怎么会是一家的?”
木七止心中气的牙痒痒,心道:“辣块妈妈,杏儿的眼睛亮不假,可老子的眼睛又怎会是死鱼的眼睛?”
店掌柜见木七止凝然不语,又道:“你和她既然不是一家的,那你和她拜过堂、成过亲没有?”
众人纷纷道:“对呀,不是明媒正娶,说什么也不能先‘生米煮成熟饭’,否则后悔也来不及啦。”
话音刚落,柳杏儿娇媚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根子,这些日子以来,她和木七止常常同处一室,而木七止也一直严守君子之礼。
他二人行走江湖,柳杏儿对此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从来都没担心过,担心木七止欺负她,自从她爷爷死后,木七止似乎成了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他要是信不过,又能信谁?
可听着这些风言风语,柳杏儿手足无措,脸上也满是羞涩,不知为何,她心里却也暗暗有些欢喜,欢喜的直把头埋了下去……
木七止脸胀得通红,伸手指着店掌柜,支支吾吾的道:“你……你……”
这店掌柜可不知木七止有一身的武功,杀他可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只见他毫无惧色的道:“怎么,你这年轻人还想动粗?哼,老朽可不怕你,老朽说的可都是公道话,要是说句公道话就要被打,我大宋还有没有王法啦?”说话间更是把脸往木七止跟前凑了凑,像是在说:“我就不信你小子敢打人。”
木七止早已按捺不住,一掌拍出,只听“啪”的一声,一粒珍珠嵌在桌子上,几与桌面齐平,然后说道:“两间房,小爷我都要了。”
店掌柜冷笑道:“两间房都要了?”跟着又瞧着桌子道:“这珍珠是稀罕物,嘿,老朽怎么才能抠出来?”
店掌柜瞥了一眼木七止,嘴角坏笑,一副好不得意的样子,这样子像是在说:“你们两个住我店,还想只住一间房,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木七止见他脸色古怪,不肯吃亏得道:“哼,不过我一个人睡觉有时可不大老实,一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烧了你这黑店,你可别怨上小爷我。”
众人跟着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