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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038朱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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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娥和木七止上路了,他们要去往那鄂西的神农架,到那里寻忘机道人的大师兄。

    他们自是不识得忘机道人的大师兄,只听说他叫柳长风,是神农一派,他神农派悬壶济世,解万民疾苦,他们去求他治病,难道他还会不答应?

    何况,他们带着忘机道人给的神农架地图,忘机道人嘱咐他们把这地图转交给柳长风,有了这份渊源,他们寻到他,他还能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

    刘娥用木七止的银子,在一处集市上买了一辆马车,马车里置了一口大水缸,水缸里灌满了水。木七止中的毒果真一天一发作,他发作时身子烫的受不了了,刘娥就往他身上泼一些水,每挨个把时辰,毒不再发作了,这才又赶路。

    可一个月之后,木七止毒性再发作时,痛楚难当,即便往身上泼水似乎也无济于事,后来他干脆跳进水缸里,炙热的身体直把水缸里的水都温热了。

    冷若魅所言不错,这毒发作起来当真是一天厉害过一天,到了九九八十一天后,身子受不住这炙热的苦楚,这才暴毙而亡。

    这期间,木七止好几次都想自暴自弃的自我了断,可是他一见刘娥垂泪相慰,又想到他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他便咬紧牙关的支持着。

    这天他二人驱赶马车走在豫南道上,道边有个凉亭,凉亭边上一根大旗杆竖在当下,旗杆顶上随风摇曳着一个“茶”字。

    这茶肆简陋的很,不过是在道边摆出两张桌子、八只凳子,两棵水桶粗的梧桐树生在茶肆的左右两边,硕大的梧桐叶遮了遮阴,供道上的人歇息一把,要是遇到下雨天,旁边的凉亭正好可以避避雨。

    这不像茶馆的茶馆,虽然将就的一塌糊涂,但对于道途上的人,直教像是久旱后的甘霖。

    刘娥勒住了马缰,道:“这儿个茶肆,喝口茶,也得让马歇歇。”

    木七止探出头来,脸上扮作吃惊状道:“好大的一座大酒楼。”说完便跳下马车,张口又道:“掌柜的,好酒好菜统统都上来。”

    这茶肆就老板一人,还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叟,他这是个茶馆,可不是个大酒楼,见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小孩儿,褐衣不完,身上这破个洞,那撕开条口子,胳膊上、衣不蔽体的胸膛上,一道道的血痕看着就触目惊心,像是监牢里的囚犯,被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了半天。

    木七止出言挖苦,这老叟又如何听不出来?只见这茶肆老叟冷冷的道:“老汉做的是小本生意,可招待不起你这位小爷。”

    木七止倒不是有意要为难这老叟,他适才体内剧毒刚发作完不久,受了莫大的痛楚,心里烦恶,一听刘娥和他说话,他无处发泄,便说了几句风凉话,作弄人本就是他一贯嗜好,出言不逊他更是随口就来。

    可是一见这老叟衣衫破旧,油腻不堪,这么大的年纪还在这荒山野道上讨生活,虽然这老叟也出言不善,木七止心里备好那一箩筐的风凉话,却说什么也说不出口,同是命运多舛的人,可怜人又何苦为难可怜人?

    只听刘娥温声道:“老丈,你老可别和我这弟弟一般见识,小孩子家,少了管教,我这先向你赔个不是,你老人家海屋添筹,可别和他生气了。”

    此时,刘娥的头上戴了一个白色的护额,围着护额,上面缀满了银色珠子,银色珠子盖到她的眉毛,直把她额角上的伤也遮住了。

    这护额精巧,更像是头上的装饰物,别人咋看之下,只道刘娥不喜别人见她容颜,又怎会疑心,在她护额之下,竟有个一寸见方的伤口?

    唐宋时期的大家闺秀,总不喜在外抛头露面,就算不得已要外出,也总要想个法儿,不让旁人轻易见到她们的样子。

    刘娥的这个护额,自然是木七止送来给她。

    半个月前,他们来到了一处大的集镇,木七止只说要去上茅房,刘娥左等右等的等他不来,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着恼:他中了剧毒,要是一会儿发作了怎么办?他上个茅房这么久还不回来,难道他是不想拖累自己,就此一走了之?

    刘娥越想越是心惊,七止这孩子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

    刘娥所料不错,木七止的心思旁人自是很难能猜透。他知她容貌被毁,心里难过,更怕见人,要是旁人多瞧了她两眼,她一恼之下,就钻进了马车里,叫木七止出来驾车。

    那天木七止逛着市镇上闺女家的头饰店,蓦地里,看到这个护额,戴上这护额刚巧能遮掩住刘娥额角上的伤疤,护额上垂下来的珠子,又不显得那遮掩处有些许突兀,走起路来叮铃铃的响个不停,当真是妙不可言。

    可是这护额上的珠子当真是寻常之物,木七止心想:“这珠子要是换成一般色泽,一般大小的珍珠,那才配得上娥姐姐。”

    可是他身上只有些许碎银子,那百八十粒一般大小的珍珠又如何能买得起?

    他转念一想:“嘿,难道珍珠非得用银子买?”顿了顿又想:“他妈的,今天不知哪个无奸不商的掌柜要不走运了,遇到了我,还不让你蚀本蚀个厉害?”

    当下,他在路边寻了个白白胖胖的乞丐,木七止还寻思:“这是什么地方,寻个乞丐,还能又白又胖,难道这儿的乞丐讨起饭来很容易,不用风吹日晒,便能大鱼大肉的讨来?”

    木七止开口问道:“小兄,如何称呼?”

    那胖乎乎的乞丐傻里傻气的道:“二白,‘一穷二白’的二白,哼,你……你为什么要问我名字?难道你会给我银子?”

    木七止二话没说从衣襟里摸出一颗碎银子,递了给他,道:“原来是二白兄,久仰,久仰。”

    二白伸手接过银子,怔怔的傻了眼,问道:“这……这银子当真是给我的?”

    木七止道:“这还有假?二白兄,你用牙咬一咬它,瞧这银子是不是真的。”

    二白果真把这银子伸到嘴里,“咯嘣”一声,便咧开嘴,笑着道:“怎么不是真的?”

    木七止道:“二白兄,我瞧你一身富贵相,小弟今日做东,请你去望江楼里吃一顿,你瞧好不好?”

    二白小心的问道:“你……你瞧我当真有富贵相?”

    木七止道:“可不是?二白兄,你瞧你细皮白肉的,天生就不是要饭的命。”

    二白道:“我不是要饭的命,那……那我是什么命?”

    木七止道:“嘿,小弟我怎么瞧,你都像是金陵城里富贵盐商家的公子。”

    二白像是没听清,又问道:“什……什么家公子?”

    木七止道:“这么着罢,二白兄,唱戏的你见过没有?”

    二白道:“唱戏?我……我怎么没见过?要是城里有人家喜得贵子,又或是过八十大寿,我……我就戏台子前戏台子后的乱窜,我瞧着高兴,自个儿都想上去演一把。”

    木七止道:“嘿,小弟就遂了二白兄的意,你……你今儿就是金陵盐商家的公子,这回非让二白兄你过足戏瘾不可。”

    二白道:“真……真的?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哩?”

    木七止道:“这还有假?打现在起,你就是公子,我……我名字便叫二白,是公子你的跟班。”

    二白道:“你……”

    木七止道:“什么你,叫二白。”

    二白怔了怔,一拍脑袋,道:“是,是,二白,咱……咱们还去望江楼么?”

    木七止道:“公子,怎么不去?也不知望江楼里的菜肴合不合公子你的口味?”

    二白道:“那里的菜么,也还行。”

    木七止道:“公子,那咱先给你换个行头才行,然后……然后再琢磨琢磨这个戏怎么演,戏文么,先不急,咱们一边吃一边琢磨。对了,咱这城里,哪家珠宝商的掌柜的手最不干净?”

    二白道:“不干净?掌柜的手自是天天洗,哪还能不干净?只有像我这叫花子的手,那才是不干净。”

    只听啪的一声,木七止给自个儿赏了一个耳光,跟着歉仄,道:“公……公子,是二白不上道儿了,二白是问,哪个老板平常是坑蒙拐骗。”

    二白道:“坑蒙拐骗么,那当属向阳胡同里的朱扒皮……”

    他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先去了绸缎庄,又去了望江楼。

    木七止来到向阳胡同,只见街铺匾额上写着“珠光宝气”四个字,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嚷嚷着道:“大主顾来了,怎么也没个招呼的?”

    他一嚷嚷,从柜台后走出一个生意人打扮的人,只见他身材不高,头上戴的帽子却有一尺高,想必他怕旁人说他五短身材,这才戴一高帽遮遮丑,一身绸衫,鼻子下面留着两撇鼠须,一打眼,便觉这人精明强干。

    这掌柜的刚才还一脸堆欢,一见是个不起眼的小厮,鼻哼了一声,道:“什么大主顾。”他一说话露出两颗大金牙,最是显眼。

    木七止道:“也不算大主顾,就……就是要来扣子大小的珍珠一百粒,我瞧也不算什么大生意。”

    那掌柜的冷笑一声,道:“你这娃娃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扣子大小的珍珠,还要一百粒,去去去,别在这儿给老子捣乱。”

    木七止道:“什么捣乱!小爷我不光要扣子大小的珍珠一百粒,这珍珠还得一般色泽。哼,小爷我瞧你这小店,怕是也没有。”

    那掌柜的见木七止来者不善,试着问道:“你……你当真是要来买珍珠的?”

    木七止道:“你就是朱扒皮?”

    这“珠光宝气”店的掌柜的姓朱,做生意不老实,人送外号“朱扒皮”,他自己可不愿意承认这名号,别人叫他“朱扒皮”,他往往就当没听见。

    朱扒皮道:“老朽姓朱,也是这‘珠光宝气’店的掌柜的,这……这‘朱扒皮’可和老朽扯不上干系。”

    木七止道:“嘿,你要不叫朱扒皮,小爷我还不来找你了。”顿了顿木七止又道:“生意场上的规矩你该都懂罢?”

    朱扒皮诧异的道:“生意场上的规矩?什……什么规矩?”

    木七止道:“什么规矩你不懂?哼,这样罢,小爷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一会儿我们家公子正好会来,别的珠宝店,我也打听过了,扣子大小,一般色泽的珍珠要五两银子一粒,你这儿嘛,就和我家公子报二十两银子一粒,还还价就十五两罢,除了本钱五两,那十两银子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儿,你说怎么样?”

    朱扒皮对这银子过手,揩些油水,自是心里和明镜似的。他也知道一些富贵人家,手下的小厮仆役,欺上瞒下的使些手段,挣得银子可比官老爷都多,眼瞧这小孩儿其貌不扬,办事倒也精明,可是一粒珍珠要五两银子卖到十五两,那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朱扒皮给着笑脸道:“这位小爷,你瞧我这双招子,差点儿不识你这大主顾,你家公子是什么人?一出手就一百粒珍珠,买了这珍珠回去,难道是要磨成粉儿,要知道珍珠粉涂在脸上,保准要看上去年轻十岁。可是这五两卖到十五两,是不是太多了……”

    话未说完,木七止道:“你这儿要是没这么多珍珠,小爷我到别家去瞧瞧。”

    朱扒皮赶紧拉住了木七止的衣袖,道:“怎么没有?这市镇上的珠宝店,哪家有咱‘珠光宝气’气派?哼,要是咱家都没有,别家又怎么会有?”

    说话间朱扒皮进了后堂,出来时端出一个锦绣套的木盒,打开木盒,只见一般色泽,一般大小的珍珠一排一排的嵌在里面,看样子没有一百粒,也有八十粒。

    朱扒皮嘿嘿一笑,道:“这一千五百两银子的生意,可是不小。小爷放心,规矩老朽比谁都明白,保准不让小爷你吃亏。”

    木七止道:“小爷我旁人不信,还能不信你朱扒皮?要知道,一旦事情败露,老兄你没事儿,小爷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朱扒皮会意的笑了笑,道:“那是,那是,不过……不过老朽还是觉得,宰得太过了……”

    木七止摆了摆手,道:“唉,不过,不过。”说话间指了指脑袋,又摇了摇手。

    朱扒皮当即会意,心想:“莫不是他这公子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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