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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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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奉十三年祭月节,农历八月十五日。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火红绸缎,奏乐鸣炮,让整个上京都染上了喜庆的颜色。

    “哇,爹爹,这队伍好长呀!”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骑在粗布男子的肩头,手里拿着糖葫芦,兴奋地看着花轿跟着的望不到尽头的嫁妆。

    “茵茵,别乱动,爹爹头发都要被你扯掉了。”男子无奈地说道,抬手将孩子的身子稳住,身旁的其他百姓插话。

    “小姑娘,这帝后大婚嘛,排场自然大!”

    “诶,瞧着出嫁队伍是往东街去了,开朝以来帝后大婚不都是走南街的吗?”

    “小哥,才回京的吧?祈天宫的巫医大人早早就改了路线了。

    莫要忘了,今个儿不止是帝后大婚的日子还是祭月节呢!南街啊,祈天宫年年都是要举行祭祀的,那处的祭坛可不好经过。”

    “那这出嫁巡游的暂歇处又定在了何处?”

    “自然是东街最著名的明月轩咯。”

    因为帝后大婚,新娘的花轿以及轿夫要绕着大半个上京从侯府到皇宫,时间与路途都很遥远,便设立了暂歇处。到达后,稍作休整,再继续巡游。

    按照脚程粗略估计,恰恰能在吉时抵达皇宫。

    明月轩,东厢房。

    “淮哥哥,”头戴凤冠,身披凤霞,有着华贵妆容的女子眼里噙着泪,喜悦又哀伤地提着厚重的裙摆朝着推门而入的青年扑了过去。

    她偎依在韩淮的怀抱里,抬起头,带着哭腔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等我入了宫,就不能再与你相见了……”

    男子沉默了一瞬,薄唇轻启“羽儿,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轻笑,将拥着怀中女子纤细腰肢的手收紧,面对女子诧异的目光,缓缓说道:“我今日来是带你走的。”

    “什、什么?”任羽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圆了眼睛。

    原本环着韩淮腰身的手逐渐放了下来,使着力想要从其怀中退出去。

    韩淮感受到挣扎,嘴角的笑消失了,眸光沉沉地看着任羽:“怎么?羽儿不愿意与我走?”

    “怎、怎么会?”

    任羽干笑一声,她有些害怕,韩淮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神情看着她。而此时腰上的力道加大,让她感受到了疼痛,少女立马挂上可怜兮兮的表情,仰着小脸说道:“淮哥哥,羽儿疼……”

    韩淮松开了手,低声说道:“羽儿,快些将这身婚服换下来吧,时间不多了。”

    他拍了拍手,这时门外的蓬一低着头进来了,小臂上搭着一套素衣男装,另一只手提着一双黑色的靴子。

    韩淮将东西接过后,递到了还愣愣看着他的女子面前。

    “快些换上吧。”

    此刻,任羽的脑海中响起韩淮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你愿意舍弃现在的身份吗?”

    任羽打了一个寒颤,方才醒神,韩淮是认真的,他要抢亲!

    她没有接过衣物,而是直言道:“淮哥哥……羽儿不能和你走,这是国师的占卜。若是皇帝与我大婚就这般被毁了,国祚真的被影响了怎么办?羽儿不能这么自私……”

    见韩淮神情没有松动,任羽咬了咬红唇接着说道:“况且,我若是和你走了,谁来嫁?”

    “羽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人,过来。”韩淮对外面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外面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穿着嫁衣垂着头,任羽瞧不见脸,此时却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韩淮命令道:“抬起头来。”

    任羽瞳孔一缩,这是一个美得有些让人失神的女子,一身火红的嫁衣衬得其肌肤更加雪白,面容姝丽。

    更让她在意的是,从这名女子的容貌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怎么会,和她长得这么相似?

    “她是谁?”

    任羽声音干涩地问道,抬手指着女子,偏头看向韩淮。

    “一个婢女。”他上前揽着任羽的肩,将她抬起的手压下去,“好了,羽儿,快些换衣物罢。”

    而后韩淮又吩咐了几个婢女进来,让她们带着有些失神的任羽进了厢房后侧的屏风后面换衣服。

    阿满站在原地,用余光扫了一眼韩淮,只见他嘴角下撇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但她也只是抿了抿唇,不打算说些什么。

    侯府千金,好像也没有韩淮说的那般不想嫁。

    韩淮偏头看向她,对她说道:“一会儿将羽儿的凤冠戴上吧,嫁衣就不换了。”

    为了减缩调换的时间,她身上的这套嫁衣的材质和样式与任羽身上穿的是一样的,换与不换都一样。

    阿满垂下头,露出了雪白的脖颈,低声应道:“是。”

    声音听不出喜乐,韩淮皱了皱眉,沉声道:“之后会有人在宫中接应你,你只需按照指令行事即可。”

    “还有——不要露馅了,能假装多久就装多久。不然,你的母亲……”

    后面的话语,低不可闻,但阿满知道是什么,苦涩一笑:“……是。”

    屏风后

    任羽被动地被婢女们换下嫁衣,而后套上男装。她心里一直在打鼓,韩淮完全是有备而来,难不成是从圣旨颁发的那一天就开始谋划了吗?

    淮哥哥真的对她,用情至深?

    任羽没有感到欢喜,今日若是被替嫁了,就代表她会彻底失去侯府千金这个身份。

    这个身份,是她生来就一直攥在手里的,就算母亲骂她野种。

    她要为了韩淮放弃吗?

    可嫁给傀儡病弱皇帝她甘心吗?

    为她换好衣服后,婢女们就全都退了出去,她待在屏风后面,陷入了沉思。

    韩淮见婢女们都出来了,却不见任羽的身影,在原地站了片刻,抬步朝着屏风后走了过去。

    “羽儿,”脚步声逼近,韩淮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还不出来?”

    “淮哥哥,若是羽儿逃婚了,那我以后该如何?”她微仰着头,凝视着韩淮的眼睛。

    “自然是嫁与我,”韩淮沉声道,“过段时间之后我会给你重新安置身份,八抬大轿娶你入门。”眸光深沉,语气诚恳。

    面对如此深情款款的俊俏青年,任羽一咬牙说道:“好。”

    她心里一狠,做下了决定,投入了青年的怀抱,双手环上韩淮的脖颈,攀附在其耳边说道:“淮哥哥,莫要辜负了羽儿。”

    她可是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身份,为了他违抗了国师的占卜。若是韩淮负了她,就是死她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自然不会。”韩淮将下巴搁在女子的头顶,大手拍了拍女子的背,轻飘飘说出了一句让任羽见识到男人野心的话。

    “羽儿,待你嫁与我,这凤位我也会给你挣来。”

    …

    站在明月轩的三楼窗户处,任羽依偎在韩淮的怀抱中,目送着花轿的远去,心中莫名涌起一种失去了重要事物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不安,抓紧韩淮胸前的衣襟:“淮哥哥,她为什么会和我长得那般相似?”

    任羽的话让韩淮收回了视线,就在刚才,他的心中也涌起了一种怅然。不过,他更相信这只是错觉,他不可能对一个平民有感情。

    “偶然间碰到的,见到时我也吃了一惊呢。”

    “之前淮哥哥府内流言中的婢女也是她罢?”

    韩淮沉默了一瞬,说道:“是她。”

    任羽按耐住心中的紧张,接着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到丞相府的,为何我之前去府上都未见过她?”

    “好些年了吧,一直都在府上。”韩淮低声说道,长长的眼睫垂下,遮挡住眸中的情绪。

    “怎么淮哥哥一直都不与我提起?”任羽嗔怪道,一手握拳力道很小地捶了一下韩淮,“若是羽儿早早见过她,定会向淮哥哥将这人讨要过来,在身边伺候的。”

    她撒谎了,若是早早的让她瞧见了,她一定会将这个婢女杀死。

    就像曾经,韩淮有一段时间都在外完成丞相指派的任务。她那个时候听说韩淮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小丫头,但韩淮一直都没有与她提起。

    某一次到丞相府找韩淮玩,偷偷溜去了那个小丫头待着的初露院看了一眼,一个下贱的婢女怎么配有和她如此相似的容貌,她直接——将人推入了湖中。

    韩淮将任羽的手团住,说道:“怪我。不过,现在这不是恰好派上用场了么?”

    “吉时到——”

    落日西斜,火红的日将天际渲染成一大片一大片的云锦绸缎,花轿帘子被掀起,阿满被人搀扶着下了轿,手里被塞了一柄玉如意。

    耳畔响起苍老严肃的声音,竟是郑嬷嬷:“接下来的,按照老奴教导你的做。”

    大红盖头下,阿满的心中的紧张被震惊取代,竟是这般吗?

    郑嬷嬷一早就知道她会被韩淮替嫁!

    心里难受得厉害,但是经受大半年训练的身体,极为顺利的应对了接下来繁琐的礼仪。

    最后,任毓抵达了目的地。

    皇帝的寝殿——岁延殿。

    阿满头上顶着红盖头,端坐于床榻上,不敢动弹,周围侍女与太监都退了下去。

    她的手放在膝头,紧张地攥紧了衣裙,心里一阵不安。民间对于皇上的评价极为不好,他会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呢?

    方才在外,由国师赐福的时候,她只能听到皇帝的清润的嗓音,就像之前在煦和楼外的胡同处听见的那般。

    内室点着红烛,大红的绸缎装饰着各处,落日的余晖再壮美也会消失,取之而来的是高悬于黑夜的皎月。

    祭月节,月圆如盘。

    踏着月光而来的是身着大红婚服的俊秀少年,因为和臣子喝了些小酒,此刻面色一改往日的苍白,脸颊边带着薄红。

    身边跟着景文和老太监裴公公。

    他站在岁延殿门口有些踌躇,但还是踏进去了。

    听见脚步声临近,阿满心如擂鼓,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张皇之中,她害怕。

    镶金边的玉如意挑起了盖头,那握着柄的手略显苍白,她垂着目,不敢抬眼看来人,只是将膝头的衣裙捏得更紧了。

    红妆之下,姝丽艳极。

    周晏望着有些惴惴不安的皇后,原本紧张的他,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轻声道:“莫怕,朕不会强迫你。”

    阿满捏着衣角的手一顿,缓缓抬眸看了过去。看着这在上元节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一时恍惚了。

    竟是,这人吗?

    周晏的丹凤眼里面闪过惊艳,这就是他以后的妻子了,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被这般清澈如同山间小鹿一般的杏眼望着,他莫名觉得局促不堪,一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偏头轻咳。

    阿满惴惴不安,见眼前的人贵气俊俏,眸光温润,只眉宇间带着些许病气。

    她突然想对他说出真话,她不是任羽,她不是侯府千金。纵使他风评再不好,也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只是一个婢女,配不上他这般高贵身份的人。

    阿满倏然间低下了头,此刻的喉咙却干涩极了,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她不敢说。

    欺君之罪会死。

    她怕死,她还要回家见阿娘。

    阿娘还在韩淮的手上。

    “咳,”周晏见皇后比他还要局促,头都要被这厚重的凤冠压下去了,就强壮镇定地启唇说道:“今日累了吧,朕与你先行合卺礼后,就将这繁重的头饰摘下来可好?”

    阿满听着这温柔语气,手还是抖得厉害,轻声道:“嗯。”

    她接过递来的白玉杯,与这年轻的帝王手腕相交,几乎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才不让自己的手发抖。

    饮酒时,两人挨得难免近些。她半阖着目,睫毛轻颤,不敢瞧眼前这人,但属于对方身上的极淡的药酒香还是传了过来。

    莫说阿满不敢瞧对方,周晏也不敢瞧阿满。他从来就没有如此近的接触女子,更何况是这般,他第一次见到就觉得美如洛神的女子。要不是他着力控制着手,不然现在就会抖得厉害。

    双方饮毕,将白玉杯搁置在檀木制的托盘上。

    “来人。”

    温热的水被端了上来,头上繁重的发饰被取了下来,身上厚重的婚服也有侍女帮着脱下,她被人伺候着梳洗。

    这般精心的伺候是她从未受到的,侧目看向那位帝王。对方十分守礼的没有看她,垂着眸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阿满掐了掐手心,抑制住心中的异动。

    侍女们都退下后,裴公公揣着袖子,神神秘秘地凑到了周晏身边,低声道:“殿下,先到这边来,杂家给您一样东西瞧瞧。”

    周晏觉得此时的裴康笑得很奇怪,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起身跟着裴公公走了。

    “陛下,这册子都是……”

    “停停停,朕知道了,别说了。”周晏红着耳朵,方才画册上面的东西他就看了一眼,就想将东西扔了。

    “一会儿啊,陛下——”

    “停,朕知道了,不劳裴公公费心了。不早了,快去歇息吧。”他摆了摆手赶人走。

    裴公公笑眯眯的离去了。

    阿满见人出去一直没有回来,鼻尖一酸,眼睛就涌出了泪水。

    不会是瞧出她是假的了吧?

    她害怕得落泪,坐在床榻边,啜泣得身子发颤。

    周晏在外面等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冲动后才进去的,然后就听到了如同小动物一般的抽咽。

    如墨一般的长发倾泻在红色的床榻上,娇小的女子双手环抱在膝头,出神地凝望墙壁垂泪,漂亮的杏眼一圈都是红红的。

    “怎、怎么了?”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你,哪里不舒服吗?”

    阿满对上这双温柔的眼睛,一时心里更加酸涩,明明她是要停下来的,但是眼泪却是流的越发多了:“没、没事……”

    手胡乱地在脸上擦过。

    年轻的帝王僵住了,他有些应付不来面前的情况。

    “朕,朕有这般恐怖吗?”

    怎么他一说话就哭得更凶了。

    周晏四处看了看,而后将怀中的帕子拿了出来,正准备递过去。

    “啪嗒——”

    仓促间被他塞在怀里的画册掉在了地上。

    他几乎是飞快地将画册踢到了床榻下,幸好,幸好皇后在擦眼泪没有瞧见。

    他把帕子递了过去,“擦擦吧。”

    “谢、谢谢……”

    他摸了摸颈后,见阿满还得再哭一会儿,想了想,又起身出去了。

    原本关着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守在门外的景文立马问道:“陛下,这不洞房吗你怎么出来了?”

    周晏本想吩咐人拿些吃食过来,毕竟皇后哭成那样,估计没一会儿就哭累了,今天巡游也挺累,估计都没吃什么。

    不过既然有人发问了,帝王抿了抿唇,低声问道:“景文,这女子哭了该怎么办?”

    “这,这属下不知道啊。”景文挠了挠头,他怎么会知道?他又没有娶媳妇。

    “没用。”周晏斜睨了景文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侍女们都上哪去了?”

    “祭月节,不是去赏月就是去放河灯了。不是陛下让她们都去歇息的么?”

    周晏沉默了一瞬,说道:“小厨房还有人在吗?”

    “陛下饿了?怕是没有人了,要不吃点月饼?”景文将腰间悬挂的荷包扯了下来,“用帕子包着呢,里面是今个儿从尚食局领的月饼,味道还可以。”

    周晏犹豫了一下:“咳,拿来吧。”

    皇后看着瘦瘦小小的,应该吃点就能饱。若是没有饱,那就明日早起些,早点用早膳。

    帝王拿着荷包进了屋,阿满此时已经缓了过来,抽噎消失了。

    “饿了吧,朕给你带了些月饼。”

    阿满愣愣地看着递过来的荷包,歪了歪头,大大眼睛很是困惑。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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