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胡思远正和盛秋荻从《浮城》聊到《天堂蒜薹之歌》，李老师的视频通话准时开启。他切换到前置摄像头点击接听，顺手把盛秋荻也收进镜头。
须臾，大家一个不落地出现在屏幕里。李老师和宋老师扫过一圈，确认众人安全便不再耽搁，嘱咐几句之后干脆利落地挂断通话。
期间大家颇为好奇地互相观察，盛秋荻瞅见散发传单的、街头唱歌的、店里打工的，甚至还有一个男孩子在辅导小学生写作业。反倒只有他俩，在公交上晃悠。
“偷得浮生半日闲。”胡思远收起手机，轻声笑道。盛秋荻也笑：“哪儿有半日，不过就这一个多小时，待会指不定怎么忙活呢。”
“放心吧，选书的乐子大得很，就算再忙，心里也快活。”胡思远说完，起身去瞧公交线路图，回来告诉盛秋荻：“还有十二站，你要是困就先眯一阵，到站我叫你。”
盛秋荻摇头，表示自己精神得很，能再同他聊一路的天。
说归说，三四站之后，仍是不觉打一个哈欠，靠在椅背上合眼睡去。
胡思远瞥一眼几乎一秒入眠的盛秋荻，心想她早上一定累得够呛，奈何这几天必须一点一点积攒初始资金。
或许，他们也应该从一开始就找辅导功课之类的活计？他蹙眉，笃然有些后悔。
思绪纷飞间，公交逐渐驶近文化街。胡思远回过神，轻推睡得正酣的盛秋荻，柔声唤她：“秋荻醒一醒，我们快到啦。”
两人刷卡，一先一后跳下公交。
盛秋荻抬手揉一揉惺忪的睡眼，随胡思远登上天桥，前往马路对面。
“好多书摊！”站在天桥最高处，她扶住栏杆在胡思远的引导下眺望，不禁惊叹。
这条文化街东西走向，约摸八百米长，两边商铺、饭馆间杂。各色书摊便摆在路边，从这头一直绵延到远方。
“中间红色的砖墙里面就是弘善寺。”胡思远顿过一顿，等盛秋荻瞧够，继续介绍：“它正门在北边，这里只有一个小门。”
盛秋荻往他手指的方向扫一眼，雀跃道：“它几点关门，咱们来得及吗？”
“一般是五点半。”胡思远点亮手机确认时间：“现在四点十五，还早。”
盛秋荻欢呼一声，忙不迭招呼他走下天桥。
两人直奔弘善寺，红墙根好几个算命先生，有心上来揽生意，奈何他们脚下生风、目不斜视，只得悻悻然退回去。
小门进去是一座后花园，园内遍植松柏，另有一株颇为古老的紫藤。
盛秋荻伸手抚上粗糙的藤身，仰头凝视片刻，问身旁的胡思远：“你见过它开花的模样吗？”
胡思远点头，春日紫藤盛放，确实惊艳。
“现在是二月，等到四月初咱们再来一次，怎么样？”盛秋荻脱口笑道。转瞬又被藤架旁的水池吸引，蹲下身睁大眼睛观察。
胡思远微怔，吐出一个好字，过去同她细瞧池子里灵动绚烂的红锦鲤鱼。
须臾，二人起身，继续沿小径往里走去。
弘善寺独存的主殿修旧如旧，大气恢宏。其他几座新修的大殿也尽可能遵循古制，与主殿近乎融为一体，毫无违和之感。
许是时候不早，寺内游人极少，甚是寂静，山门和金刚殿之间只六七个人在漫步拍照。
他们穿过金刚殿，回到钟鼓楼之间。盛秋荻停下脚步左右一望，问胡思远：“它们也是仿古建筑吗？”
“钟鼓楼比较特殊，是拿古砖重新修复的。”胡思远答道：“听说不少砖石还是附近的居民特地推倒自家院墙，专门送回来的。”
“他们连寺里的砖都偷？”盛秋荻觉得不可思议。
“也不算偷，在当时，都是正大光明地拿。”胡思远道。
广播声响起，提醒游客尽快离开。
盛秋荻收起过去细瞧的念头，同胡思远原路返回。
胡思远见盛秋荻始终若有所思，拿出手机转她一个网盘链接：“我这里有一些历史资料，你读完就能明白。很多事不好解释，人是很复杂的。”
盛秋荻点开链接，又听胡思远道：“密码0019。”她依言输入，把里头的十来个文件下载进手机：“多谢，有空我再细读。”
路灯逐一亮起，原本略显昏暗的街道充满光明。饶是如此，也有部分处于两盏路灯之间的摊主打开小台灯，照亮自己的小书摊。
“我们开始吧！”胡思远四下一望，冲盛秋荻笑道。
“好。”盛秋荻迎上他的目光，报之以微笑。
两人从西头开始，逐渐往东面扫。
前几个摊子大都是十元三本的劣质童书，画风辣眼睛不说，内页还略微发黄。盛秋荻撇嘴，嫌弃地拍掉手上的灰尘和纸屑，继续向前探索。
他们如同两尾鱼，在人潮和书海间游曳。
夜色渐深，盛秋荻终于淘到两本七十年代末的旧版《牡丹亭》和《唐诗三百首》，连同胡思远选中的《我的前半生》一起，花35元买下。
“咱们还剩多少钱？”胡思远把三本书收进背包，顺便问道。
盛秋荻扫一眼余额：“不算刷卡的车费，还剩215块钱。”
“车费……地铁加公交，咱们两个人一共是26元吗？”胡思远心下默算。
盛秋荻打开计算器，一面轻声念叨，一面戳来戳去，须臾回道：“没错，是26块钱。”
“不过这个可以先记账上，咱们依旧有好多钱淘书。”她伸个懒腰，迈步走向下一个书摊。
等转回天桥底下，已近八点半。两人另买回十二本书，又花去115元。
盛秋荻盯住仅剩的100块失神，惆怅什么时候才能赚到1000元以上。突然飘来一阵烤串的香味，她的肚子随之咕的一声。
幸而四下嘈杂，音乐声、谈话声、鸣笛声此起彼伏，胡思远并未听见。不过饿意，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瞧一眼四川小炒的牌子，盛秋荻都能被想象中的回锅肉馋到偷偷咽口水。
终于，她实在按耐不住，刚要开口，便听胡思远道：“咱们去吃晚饭吧！”
他抬手所指的，正是快把她馋哭的四川小炒。
盛秋荻：~(≧▽≦)/~
饭馆的人不是很多，他们挑靠窗的位置坐下。胡思远把背包和装书的塑料袋搁在身边空余的椅子上，拿起菜单和盛秋荻一同翻看。
“一份回锅肉，再加一个干煸豆角？”他问盛秋荻。
盛秋荻伸手轻点两个小炒后头的价格，摇头拒绝。
胡思远微怔，没想到她竟能这么克制，依言继续往后翻。
最后两人各点一份土豆丝盖饭鸡蛋汤的套餐，花去22元。
土豆丝的滋味还算不错，起码比昨天的回锅肉好吃。鸡蛋汤却是有些敷衍，清得近乎能照见人影，好在挺热乎，吞进肚里也蛮舒服。
他们饿极，不过十来分钟，便将盘中饭菜一扫而空。
盛秋荻喝干净最后一口鸡蛋汤，舔一舔嘴唇，颇有些意犹未尽。有心想再加个小吃，又怕花钱。终是一咬牙，同候在对面的胡思远走出饭馆。
“接下来去你说的书店吗？”盛秋荻目光黏在路边软糯香甜的红豆饼上，口中问道。
胡思远瞧见她的馋样，轻笑一声：“是，不过可以先买两个红豆饼，边走边吃。”
盛秋荻忙不迭点头，不多时便捧两只烫手的红豆饼，回到胡思远身边，朝他递出一只：“喏，快趁热吃。”
胡思远接过，揣进棉服的兜里，权当暖手宝。
“你不吃吗？特别……特别甜……”盛秋荻口齿不清地问他，被烫得接连吸冷气。
“我一会儿再吃。”胡思远答道：“慢些，没人和你抢。”
囫囵吃完红豆饼，盛秋荻终于不再眼馋其他东西，跟胡思远慢慢悠悠地往书店晃。
两人特地在书店门口等到十点，接完李老师的视频电话，才安心进去。
胡思远熟门熟路，带盛秋荻径直穿过售书区域，前往深处的阅读空间。
他们拣墙角清净一些的位置，放下手中咖啡，轻手轻脚地安放行李。
盛秋荻揉两下酸痛的肩膀，从包里取出充电宝给它充电。胡思远则埋头调整一番，极力把袋子里的旧书往背包里塞。
“我这里还有空，给我几本。”盛秋荻见他吃力，伸出手去笑道。
胡思远犹豫几秒，挑出三本薄一些的，递到她手上：“先放你包里，明天出去记得给我。”
盛秋荻接过，刚想说自己没他想得那么娇弱，肩膀又是一阵酸痛，只好默然点头。
一过十一点，盛秋荻便困得睁不开眼。书店暖气很足，她把脱下来的棉服搭在身上，拿帽子扣住脑袋，趴在桌上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半夜醒来一次，发现原本坐在对面的胡思远不知什么时候挪到自己身边，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盛秋荻借昏暗的灯光安静地瞧他沉睡的面容，心底如同投进一块玉石，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细碎的涟漪。
少顷，她抬手摸一摸发热的脸颊，赶忙把头埋进臂弯，强迫自己再度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