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21点，b城火车站。
候车室里大包小包人来人往，方便面味、烟味、汗味，各种气味杂合，构成火车站独特的风景。
叶苍苍站在候车室门口，焦急地看向入口。
“东哥，你到哪儿了？”
“在路上了。”那边答，“你别着急啊。”
“东哥，你必须得来，我没弄过这些事，好多规矩我都不懂的。”
“等等啊，东哥一定想办法。”
安慰着别人不着急的李东兴，其实自己心里急得不得了。
他们校友会为教导主任周老师筹备医疗基金已经差不多了，就打算这两天汇过去，没想过刚刚接到通知，周老师病危，已经进入弥留之际。
周老师无儿无女，校友会一致决定派代表回安县送送周老师。李东兴是校委会组织者，自然责无旁贷。叶苍苍因为管理校友捐款，所以也一同回去。
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只有他们两人肯去。
临近圣诞节，别人要么有家庭，要么推脱工作忙。李东兴给好多人打了电话，都不愿意回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回安县没有飞机，唯一一趟直达火车已经走了，只能先做火车到省会，然后再转一趟绿皮火车。
这些人一听要坐一晚上硬座，纷纷拒绝了。
李东兴家住临时，接到通知就往b市赶。
谁知碰上大堵车。
他看了眼时间，默默估算着。
还有40分钟，就算现在一路通畅，他也飞不过去了。
他皱着眉头思索。
不管了，就算苍杰知道了大不了骂他一顿。
他打定主意，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喂，于微尘——”李东兴大嗓门简短把事情说了一遍。
“为什么是我，给我一个理由。”那边说。
“嗯……”李东兴心想，哪有什么理由。不就是我堵车，别人又没人愿意去吗？
不过还真被李东兴想到了一个，“因为你捐款最多。”
“好。”
于微尘答地干脆利落，意外地让李东兴愣了一下。
他反应了三秒，提醒：“还有40分钟，你来得及……”
“吗”字还未出口，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李东兴望着前边的红色尾灯接起的车阵长龙，不由得笑了。
这小子，恐怕是巴不得要去呢。
他叹口气，喃喃自语着。
“哎——哥们也就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
还有2分钟，检票口就要停止检票了。
李东兴的电话打不通。
叶苍苍急得直转圈儿，一边盯着候车室入口，一边盯着检票员动作。
“女士，你进不进，马上就要关闭了。”检票员提醒。
“麻烦您再等等，马上就到了。”叶苍苍再一次看向候车室门口。
依然没有李东兴肥胖的影子，倒是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叶苍苍一怔。
他怎么来这儿了？
再看他手里拎着的白色购物袋，在他跑动时露出羽绒服的大黑毛领。正是两个小时她亲自放到他办公室门口的羽绒服。
不会是为了一件羽绒服，特意追到这的吧？
于微尘停在门口，目光四处搜索着，先是落在检票口上方的电子屏上，停了两秒，顺势落了下来，与她的撞上。
下一秒，他朝她跑了过来。
隔着汹涌的人潮。
有拉着行李箱的，有扛着大编织袋的，还有巡逻的警察。他侧过身子避让，或是干脆绕开，但目光始终坚定，方向始终向她。
硕大的候车室两端，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叶苍苍怔怔站着，心漏跳了一拍。
屏幕上的时间到了，检票员推着闸门，准备上锁关闭。
“麻烦等一下。”于微尘气喘吁吁，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和火车票递，两秒钟后又从检票员手里接回来。
“你的检了吗？”他问。
叶苍苍怔怔地点头。
“那走吧。”他说着拉起她的手，一起通过检票口。
刚走两步，他忽地停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他木然地放开她的手。
“不好意思。”他僵硬地笑了一下，“把行李给我。”
于微尘拎着叶苍苍的行李在前，叶苍苍在后，两人迅速步下台阶，终于掐着点上了车。
李东兴没赶上火车。
但是于微尘为什么会出现？
是替李东兴，还是他有别的事碰巧？
叶苍苍一肚子问号，但显然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车上人很多，因为这辆车价格便宜，有很多务工回乡的农民工。
他们是最后上车的，行李架上都放满了行李。车上的人已经泡面的泡面，吃饭的吃饭，看手机的看手机。
整个车厢里弥漫着浓郁的饭菜味。
称不上难闻，但也不好闻。
于微尘自己没带行李，托举着叶苍苍的箱子往行李架上放。
正好有个泡面的大叔路过，叶苍苍歪着身往里面让了一下。等那人过去，她回过头，猝不及防落进于微尘幽深的眼眸里。
他似乎在思考，胸膛微有些起伏，脑门全是汗，
见她看过来，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神色，“你坐哪儿？”
他一边说，一边脱掉羽绒服。叶苍苍往后让了一下，看见羽绒上袖子上的logo，垂下眼眸。
她看了一下自己票的位置，她指着后边靠窗的说，“我坐那儿。”
他们的座位不在一起。
隔了一排，一个左边过道，一个右边靠窗。
接下来的六个多小时，除了于微尘买了两瓶水递给她一瓶之外，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于微尘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就几乎维持着一个姿势。
去卫生间的时候，叶苍苍看见他闭着眼睛，眼底一圈淡青，似乎很疲惫。
也不知有没有睡着。
她在他身边停留了一瞬儿，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向前，回到自己位置上。
到了省会火车站，已是凌晨两点。站台上零星几个接站的，全都捂着羽绒服跺着脚，有几个大概等得久，睫毛和眉毛上都挂了一层霜。
一下车，叶苍苍就感受到了东北冬天的威力。身上的羊绒大衣在巨大的天然冷库面前一毛不当。
候车室极其冷清，下一辆火车将在半个小时之后到达，从一个边境小镇驶向另外一个边境小镇。
检票口处，于微尘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着对面的栏杆，不知在想什么。
叶苍苍瞟了一眼他旁边白色购物袋，问：“你怎么来了？”
憋了一晚上，终于有机会问问他了。
“怎么？我不能来？”他瞥了她一眼，继续目视前方。
“你不是很忙吗？”明明他连出来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李东兴说，因为我捐款最多，让我来代表b城校友会来监督。”
叶苍苍明白了。
这是来看着她的，怕她侵吞公款。
“那东哥还来吗？”
“不来。”他硬邦邦道。
从检票口处进来的风嗖嗖的冷，叶苍苍扛不住，又开始来回走圈。每走到他跟前，目光忍不住向那白色购物袋瞟去。
“你行李呢？”她问。
“没带。”
“为什么不带？”
“没来得及。”他轻飘飘说。
嗯，话又被聊死了。
叶苍苍开始暴走。
再坚持一会儿，上车就好了。
叶苍苍很久没有坐过这种绿皮火车了，根本想象不到这种四处漏风的火车有多冷。
列车行驶在漆黑的平原上。硬座车厢里，灯光昏暗。
所有的火车窗户都被糊上了一层白霜，好像被关进了一个长方形冰窖。前面有人拦住列车员，问：“冻死人了，为什么不开大点儿暖气！”
男列车员操着一口东北话，“你自己摸摸那暖气，都烫手了。已经开到最大了，架不住外面零下30多度呢！”
叶苍苍这一排三人，里面坐的是一对情侣。
靠窗的姑娘早把手脚都贴着暖气片上了，嘴里还不停地跟男朋友抱怨冷。
男的轻声安慰了几句，把女的手放进自己怀里，然后姑娘就不说话了。
过道这边，不仅连点热乎气都沾不着，还要忍受车门处灌进来地冷风。叶苍苍冻得牙齿打颤，不由得羡慕靠窗的姑娘。
还有于微尘。
于微尘坐她对面，羽绒服拉到最上，抱着肩闭目养神，没有一丝冷的迹象。就是两条大长腿在硬座里十分委屈。
为了避免和她相碰，他微微侧身向外，一条腿游离在过道上。有人的时候，再谨慎的收回。
叶苍苍再次瞟向行李架上的白色购物袋。一晚上了，她一直惦记着那里的东西，想着被它包裹的温暖。
十几分钟后，列车到了一个不知名小站。
车门打开后，冷空气长驱直入，带走了车厢好不容易积聚的一点热气。
叶苍苍终于忍不住了，她用膝盖轻轻碰了一下他腿，小声喊。
“于微尘。”
对面的人睁开眼睛。
叶苍苍红着脸，低声问，“你冷不冷？”
他盯着她，没出声。
叶苍苍又冷又难为情，咬紧牙，用极低的声音说，“羽绒服，借我穿一下吧。”
“然后呢？”他声音有些低哑。
“嗯？”叶苍苍不明所以。
“用完，不需要的时候，再丟还给我？”他瞳孔黝黑，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叶苍苍连忙摆手，“不不不，这次肯定不还了，这次……，”她皱着眉，扫了周围人一眼。
周围人都在睡觉。
她心里一横，悄声说：“我给你钱。”
说完，心还是疼了两秒，为高额的羽绒服价格。
于微尘挑眉，不语。
叶苍苍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可能。
要是他现在跟她要钱怎么办？
于是停了两秒，又认真补充道：“就是……得分期付款。”
于微尘勾唇，似乎笑了一下，在冷峻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身体前倾，拉进与她的距离，招手示意她上前。
叶苍苍愣愣地凑上前。
“你觉得，我拎了一晚上，几千公里，就是为了卖给你？”
叶苍苍脸色“刷”地白了。
于微尘直回身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