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叶苍苍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整天。
隔绝了山，隔绝了海。
一个人的伤一个人疗。
傍晚时分，肚子饿得不行，她才去冰箱里翻了翻。
空荡荡的冰箱，只剩了袋冻汤圆。
她煮了半袋，靠在灶台旁看手机。
手机早就没电了，充上电那一刻，连着蹦出好几条短信。
除了堂哥叶苍杰的，还有组长问进展的，剩下都是季霏的。
第一条：你回去了？成功了吗？
第二条：你是和我们于总吵架了吗？卧槽，他脸色黑的吓死人。
第三条：你到底把我们于总怎么了，他把今天所有预约都取消了，关键，把我们送进去的所有方案都否决了。
第四条：你还好吧？怎么不接电话，别难过啊，等我下班去找你啊，抱抱。
第五条：惨了惨了，我不能去安慰你了，我们全部门被留下来加班改方案。
最后一条：靠，于微尘简直不是人。苍苍啊，你怎么关机了，我现在需要你的安慰~~~求抱抱。
叶苍苍逐条翻着短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又全浮了上来。
水开了，咕噜咕噜响。
透过氤氲的热气，她好像又看见他漆黑如深潭的眼眸，还有一字一句的控诉。
如果，她没有拎着两盒茶叶，以华盛的名义。如果，她一开始就以同学叶苍苍的名义。
他，会同意吗？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开门后，叶苍苍惊讶了一瞬。
“骆宁姐，你怎么来啦？你，喝酒了？”
骆宁背靠着墙壁，扭头直勾勾看着叶苍苍，头发凌乱的粘在脸上。
“苍杰来了吗？”她大着舌头问。
“我哥没来。”
“他不见了，”骆宁说着，转过身抱着叶苍苍就开始哭，“他又不见了。”
不用问就知道骆宁又联系不到叶苍杰了。
“我哥肯定又去执行公务了，你先进来。”
“不，我要去找他，我要见他！”
“你醉成这样，怎么去找他呀。”
叶苍苍又拉又哄，费好大劲才把骆宁弄进家里。安慰了几句后，骆宁哭累了，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叶苍苍坐在地板上，望着骆宁满脸的泪痕有些心疼。
骆宁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从小长在大学校园里，一向是知书达理，端庄优雅。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骆宁在遇到感情挫折时，也会狼狈地买酒消愁。叶苍苍忽然觉得，爱情有时候真不是好东西。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
那么暗恋一个人呢？
大概连尘埃都不如吧。
叶苍苍呆呆地坐在地板上，任太阳西移，光线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客厅里忽然发出一声喟叹。
“你哭了？”
叶苍苍回过神，发现沙发上的骆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她迅速抹了一把脸，尴尬地问，“骆宁姐，你饿吗？”
骆宁拿开身上的被子，撑着沙发坐起来。
“有点。”
叶苍苍起身，开灯，然后去了厨房。
原来的半袋汤圆化成了一团，全粘在了一起。她又从冰箱里拿出最后半袋。
20分钟后，餐桌旁。
两个姑娘，两碗汤圆，每人5颗。
两个姑娘各怀心事，谁都没动。
半晌后，骆宁轻问，“最近，他和你联系过吗？”
她眼神痛苦，“我已经38天没有他的消息了。”
骆宁和叶苍杰的事，叶苍苍知道一点儿。
他们相识在一个国际会议上。
当时骆宁大三实习，弄丢了一份重要资料，是协助安保工作的叶苍杰帮她找回来的。
从此，叶苍杰的警号就成了骆宁心中最心动的号码。
彼时的骆宁，热情洋溢，娇艳明媚，努力登攀爱情的高峰。
并且执着地相信只要再坚持一小步，就可以达到山顶。
再看此刻的骆宁，痛苦、卑微又小心翼翼，完全没有了当年骄傲的样子。
叶苍苍没作声。
手机里还躺着叶苍杰今天的短信，她不知道此刻，诚实是否比伤人更重要。
骆宁看出了叶苍苍的犹豫，以为她是不肯透露自己堂哥的消息。
“五年了，从大三开始，我最好的时光、最快乐的时光，全都和他有关，我不想失去他。”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总觉得，只要我再努力一下，他就能回头，就能看见我。”
骆宁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滑。
对于骆宁的痛苦，叶苍苍感同身受，但是爱情不是努力就能圆满的。
头顶的白光明晃晃的照在碗里，白糯的汤圆静静地躺在水底。
她想了想，劝道：“骆宁姐，你要不要……尝试另外一种生活？”
骆宁摇头。
“我想过，可是只要一想，就难过的喘不过气。”
她捂住胸口，苍白的面容泛着苦楚。
“这种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苍苍，你能不能……帮帮我？”
此刻，卑微的骆宁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双手覆脸，孱弱的肩头抖动，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
叶苍苍望着，望着，忽然叹了口气。
“骆宁姐，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骆宁抬起脸。
-
八年故事在叶苍苍的记忆里很长很长，长得像夜晚中缠身的梦魇，但要讲起来也是很快很快。
两个个多小时后，叶苍苍就把自己的故事讲完了。
整个过程，叶苍苍表情平静，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骆宁眼睛依然红肿，但表情完全变了。这两个多小时，她露出最多的表情就是目瞪口呆。
“这么说，你和他八年没有联系？不是8天，不是8个月，而是整整8年！”
叶苍苍点头。
“八年零五个月，三千多天。”
骆宁震惊地看着叶苍苍，简直不敢相信。
三十天，就已经痛苦至此。三千天，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那段光是听了都令人怦然心动的青春故事，是何等美好。
她羡慕，又觉得惋惜。
像是读了一部青春校园小说，但结局，她追的cp没在一起。
甜蜜又感伤。
她默默消化了一下整个故事，再问，“他有没有说过喜欢你？”
叶苍苍：“没有。”
“那，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承诺或者约定？”
叶苍苍凝神想了一会儿。
年少时的他们青春恣意，神采飞扬，从不懂得担心，更不在乎离别，仿佛每一个明天都会和今天一样。
“他唯一承诺过的，就是以后带我来这里，一起来这个他生活了14年的城市，一起去看儿歌里唱过的□□。”
那时候的她，从没离开过县城，还以为□□和故宫是两个地方。然后被他嗤笑，说等放了暑假就带她去看真正的□□。
遗憾的是，暑假到了，他们却没能一起去。
“那你，还喜欢他吗？
叶苍苍沉默了一会儿，盯着餐布上淡紫花纹说：“我已经分不清对他的感觉，也许，只是想念吧。”
因为遗憾，所以才一直记挂着。若是填平了这遗憾，兴许就什么都不想不念了。
“那，他知道你喜欢过他吗？”
叶苍苍摇头。
“不打算告诉他？”
继续摇头。
“如果你还喜欢他，就应该告诉他。不管他喜不喜欢你，至少你自己都没有遗憾了。”
告诉他？
怎么告诉他？
现在的她和他，连最后的一点同学情分都耗尽了。
想起上午吵架的事，叶苍苍不由得嘴里发苦。
“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也未必吧，”骆宁皱着眉，“说不定，他有苦衷呢？”
是否苦衷，她已经不想去探究。
从此不见，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我总觉得，他不是那么冷漠无情的人。他那会儿也只是十八岁的学生，他妈妈又那么强势，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骆宁开始为自己的cp男主辩白。
叶苍苍凝神想了一会儿。
“唯一的误会，大概就是他生病而我没去医院看他吧。”
“那也不能怪你，谁让他妈妈那么过分，而你之后又出……”骆宁突然禁声。
叶苍苍安慰地笑笑，示意没关系。
谁又能想到，他从此在她的生活消失。
要是知道，她一定鼓足勇气去第一时间去看他。
骆宁这会儿脑回路恢复了正常，逻辑分析了一道：“不可能啊，他比你哥对你还要好，绝对不会因为你没去探病而计较八年的，会不会还有别的事，只不过你忘了？”
“那一年的事，我永远不会忘。”
话已至此，骆宁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两个人又沉默了。
汤圆已经凉了。
叶苍苍就着冷掉的汤水，一颗一颗吃下去，肚子里一片冰凉。
苦衷、误会、阴差阳错，无论什么都好，现在都过去了，她不想再想。
看着叶苍苍魂不守舍的样子，骆宁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在你的故事里，他不是坏人。苍苍——你还喜欢他。”
叶苍苍吃汤圆的手一顿。
憋了许久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一串一串的，像屋檐下的落雨。
骆宁见状，既为追的校园故事心酸，又感同身受，不由得也跟着落泪。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痛苦，还曾羡慕过叶苍苍的无忧无虑，没想过像叶苍苍这么美好的女孩，在经历身体的疼痛后还要默默疗愈心里的哀伤。
怪不得叶苍杰每次提起这个堂妹，眼睛里全是疼惜。
碗里只剩下最后一颗汤圆，叶苍苍却怎么都吃不进去了。她放掉勺子，抹掉眼泪，努力笑了一下。
“骆宁姐，不如我们……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