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倪言一路疾走,夜晚凉风都吹不散她脸颊的烫,她害臊得要死。
最气人的是她回到家中还真翻出了那块手表,它就静静躺在袋子最底端。她本恼羞成怒地想砸了它,大不了赔季以川一块,但即便是羞愤之意上头,她也悬崖勒马了。
倪言凭仅有的对手表的知识认出那是江诗丹顿的传承系列,欲砸又止,最后把它好好地摆到了茶几上。
吃晚饭前倪言还不放心地瞄了一眼手表,思来想去还是翻出一个盒子把它好生放进去,生怕它长脚从桌沿摔下去。
这个,她是真的赔不起。
想起以前林则睿对季以川隐约的讨好,再看这表,他的身份背景恐怕超出原本的猜测。
倪言每日等着季以川来取手表,却不知道他何时来。
一连几天,季以川都没有联系她。
那块手表已经从茶几到书桌再到书柜里了,始终没等来它的拥有者。
倪言也没打算联系季以川,他的东西自然应该是他来上心。
这段时间倪言专注学习西语,也没有分心去看微博或是视频网站,流言的起伏不在她掌控,她还是按照自己一月1-2个视频的速度更新。
等秦冉再度联系她的时候,距离陆老师的婚期已经只剩下两天了。
“言言,去逛街吗?”
倪言看了眼手头的作业:“明天吧,我想把手上的复习完。”
“后天就是婚礼了,当然要提前准备。”
倪言跟着秦冉的逻辑绕了下,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又不是我们的婚礼,我有条新裙子还没穿,这次就穿它。”
秦冉噎住,半晌使出撒娇技能:“那你陪我嘛,我衣柜里没好看的了。”
“邹雨宁呢?”
“姓邹的眼光太差了,我才不叫他呢。”
“吵架了?”
“他的错!”
倪言拗不过秦冉,换了身衣服出门。
秦冉虽然这么说,但令倪言没想到的是邹雨宁还是来了。他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秦冉身后,一看见倪言又翻了个白眼,愣是给倪言看笑了。
“你们不是吵架了?”倪言指了指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邹雨宁。
秦冉推开他,挽住倪言:“别理他,他神经病。”
倪言笑了笑。
邹雨宁不爽:“倪言你很幸灾乐祸啊?”
倪言挑眉摊手:“我哪有。”
“你分手了就希望你周围的人也都分手是吧?”
倪言脸上挂着的笑意顿时融解,抬眸冷冷看向邹雨宁。
人人都说倪言这张脸,凡是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都特别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秦冉感觉到不对劲,一把推开邹雨宁拉着倪言就走。
“你别理他,他最近发疯呢。”秦冉揉了揉倪言的腰,笑呵呵的转移话题,“那天那个送你回家的季什么,你们很熟吗?”
倪言收回情绪,摇了摇头:“不熟。”
“他是林则睿的朋友?”
“大概吧。”
倪言不知道季以川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秦冉点点头:“他好帅。”
半晌,倪言才附和:“嗯。”
倪言陪秦冉试了五家店,最后才买到了一条令秦冉满意的蓝色裙子,层层叠叠蓝白相间,很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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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当天,天气格外晴朗,气温骤然上升。
倪言打车直达举行婚礼的酒店,走之前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块金贵的手表,确保它的安全。
这块表放在这她总不安心,得一直惦念着。
惦念着物品,自然而然也就会想起它的主人。
可倪言的性子也够能憋,她绝不主动打一个电话给季以川。
新郎的家境殷实,和陆老师一同挑选的酒店档次颇高。倪言打车抵达的时候,酒店门外排着一长队的名车。
倪言对车兴趣缺缺,除了奔驰宝马就报不出几个名来,还是司机感叹,她才听进去几个,跟着感叹了两句。
秦冉等在酒店大堂,一看见倪言就迎上来。
“我们快进去吧,大部分人都到了。”
倪言提起裙子跟着她一路小跑。
推开婚礼的大厅门,两人仿佛突然造访了海洋,蓝色的波纹投影在地面上,映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
场地四周布满了波浪纹样的纱与绸,反射着亮光的绸缎宛若波光。
“倪言!好久不见啊。”
倪言和秦冉这一桌的老同学起身与她们寒暄了起来。
同桌的男同学见面就夸赞道:“今天你们可是两个小美女啊,哦不,妥妥的大美女。”
倪言和秦冉尴尬的以一笑带过。
“倪言你都不怎么和我们这帮老同学联系,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冷啊。”
“也是一如即往地美丽!”
倪言今天穿了一条克莱因蓝的长裙,裙身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却凭借极妙的剪裁将裙摆分出多层,走路时扬起似海浪。这克莱因蓝出了名的显白,加之倪言本就是出了名的冷白皮,投影的波纹映在身上,实在让人感叹万千。
似那北地的冰川,漂浮在汪洋上。
最初的寒暄过后便是工作上的交流,在校时的成绩已不是谈话的资本,现在混的如何才是。
他们的大学是所末流211,各自发展可谓参差不齐。
有的考上了大学就堕落,有的凭着家世,有的一直勤奋好学和工作。
倪言这样的自由职业者,不在任何一个分类,但算是混得差的,毕竟不是什么响当当的职业。
谈完了工作,就该谈八卦了。
学生时代要是哪对同学成了,那一定是焦点。倪言和林则睿自然也是。
他们分手的消息传得很快,每个人都蠢蠢欲动地想问,却每个人都在等别人先。
落座许久,有的人却姗姗来迟。
姗姗来迟的人径直走来,坐在了倪言身边。
倪言闭了闭眼,睁开时望向秦冉,而她也是一脸茫然,口型仿佛在说她分明和陆老师说了换座位的事,谁知竟然没有换。
“言言。”
林则睿的声音沙哑哽咽,淹没在背景音乐下。
倪言装作没听见,只看着主舞台的方向。
因他来迟,司仪已经开始主持流程,话筒里高亢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林则睿看着倪言那张冷漠的脸,没有机会说什么。
新娘和新郎在浪漫的音乐中入场,光落在他们周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鱼尾似的裙摆随着每一次步伐的扭动变换方向,当真如一尾鱼般灵动。
司仪在主舞台上念着词,新郎新娘看向在座宾客,又看向彼此。
交换戒指的瞬间场地里响起雷鸣般掌声,在一片欢欣中,新郎新娘亲吻了彼此。
许多人看得热泪盈眶,不分年纪,不分性别。
大抵是每个人心里都对幸福抱有一丝幻想,无论现实是何种境地,只有这一刻短暂沉沦在幻象中。
倪言没有热泪,亦没有沉浸于幻想。
她拍着手,隐藏于蓝色波纹下的眼眸看向侧前方的林则睿,没有不甘,没有可惜,而是一种淡漠的回念。
如指尖流水,掠过而不停留。
在交往的三年中,她虽没有想过结婚的事,但倘若没有发生变故,或许他们有一天是会走进婚姻殿堂的。
倪言笑了笑,低下头忽然有些释怀。
缘分的事很难说清,人的事也是。
从前的林则睿真的很好,好到她无法拒绝。后来的林则睿却不是他了。
或许是听见了她低低的笑声,或许是在一片吵闹声中最后一次心有灵犀,林则睿回过头望向她。
倪言却看着台上的新人,鼓掌祝福着,连余光都不再给他。
悠扬的音乐响起,谈话与欢笑声再次主导会场。
新人换了身衣服来敬酒,从西方的梦幻白走进了东方的古典红。
倪言和同一桌的人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加上一个林则睿,她更是不想开口。她的眼神追随着陆老师,当着一个观看幸福的看客。
陡然间,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闯入了她的视线。
倪言愣了一下,举着橙汁的手悬在空中。
季以川——
他为什么会在这?
季以川的个子很高,故在那一圈站起来的人中格外显眼。他穿着简简单单的一件白衬衣,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明朗的小臂,举酒杯似在说祝词。
他游刃有余地和周围的人交流,那种自信和气质像是与生俱来的。
他是陆老师请来的客人?还是男方的?
倪言心有所想时,季以川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倪言震了一下,偏过头饮尽杯中的橙汁。
她想,早知道他会来,就把手表一起带过来还给他了。
在她懊悔时,新郎新娘已经走到了他们这一桌。
难得化上艳丽红妆的陆老师今日格外美丽,她笑着走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游移在倪言和林则睿之间。
“祝陆老师和师丈百年好合,幸福永远!”
一桌的学生说着祝词,一一敬酒。
倪言的一杯橙汁换成酒,抿了一口,紧闭着一只眼慢慢化解这一口带来的刺辣感。
“倪言,林则睿,我也是一路看着你们过来的,就祝你们以后一切都好。”
陆老师的祝福带着今日的喜庆,倪言勾了勾嘴角,眼帘垂落。她就当这声祝福是对他们以后各自要走的路。
林则睿盯着杯中的酒,脸颊涨得通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向倪言:“陆老师,我想请您和在座同学为我做个见证。”
“噢?什么见证?”
同一桌的同学兴奋起来:“你说你说。”
倪言低着头,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的酒杯,轻轻晃动着。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言言,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们和——”
“则睿——”
这一声,生生横插在林则睿未说完的话中。
季以川举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浅笑:“原来你在这呢。”
一整桌的人和边上的人都看向他,摸不着头脑。
季以川神色自然地说:“早就听说你也来,刚才一直没找到你。”
林则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
新郎笑着说:“你们认识啊?”
“嗯,朋友,”季以川举起酒杯饮尽,眼底不见嘴角的笑,“之前。”
倪言蹙眉带着讶异看着他,他总是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又做出常人理解范围之外的举动。
“啊朋友啊,那真是有缘分。”其他人没有在意最后两个字,纷纷一起敬酒。
陆老师看了一眼季以川,问林则睿:“则睿,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林则睿收回对季以川的怒目,用力吞咽了一下道:“我想说……”
清脆的一声砰再次打断了他。
倪言放下酒杯,抬起头莞尔一笑:“你们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她提起裙摆,转身离开这里。
虽然第一次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在众人面前拒绝林则睿,即便这会让同学、师生关系都变得尴尬。
但是因为季以川的出现,她忽然有了第二次机会——
这一次,她决定不再给林则睿说出口的机会。
所有人想喊住要离开的倪言。
季以川的目光却随着她的背影,轻轻向着那个方向举起空空如也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