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只流浪猫
确定周沢没事,钟栀哆哆嗦嗦地给安女士打了电话。
安女士的声线恢复了冷静,她郑重地向钟栀表示了感谢,然后就挂了电话。完全没有跟周沢通话的意识。钟栀扭头看向脑袋上盖着毛巾直勾勾看她的人。皱了皱眉,闷闷地吐出一口气。
周沢的头发全淋湿了,脸也很苍白,但眉眼中都是笑意。
“给老师打过电话了吗?老师那边怎么说?”发丝凝结的水珠一滴滴滴落在地上,晕染开。周沢拿了个毛巾盖在钟栀的头上。
领队老师最终没等钟栀,带高一高二的学生先走。不过她走之前给钟栀发了消息,告诉她学校在省城的落脚宾馆。让她最迟下周一上午赶到,周一下午要熟悉考场。钟栀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虽然说可以后面跟上,但她擅自离队的行为肯定给领队老师造成困扰。
她牵了牵嘴角,老师没生气太好了:“给发了地址。要求最迟下周一上午赶到。”
周沢靠在沙发上,单手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瞥了眼钟栀,又起身去卧室。
几秒钟后出来,递给钟栀一件长的厚白t。
钟栀伸手就接过来,茫然地看她。
“去洗澡,”周沢咳嗽了一声,“感冒可能会影响发挥。”
钟栀连忙站起来。确实,她得赶紧洗个热水澡。
于是抓着衣服进了浴室,等脱光站在花洒下面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啊!她干嘛拿周沢的衣服?后知后觉地瞥向架子上崭新的白t,她脸蓦地涨红了,家里有她的衣服啊!
等钟栀洗了澡出来,周沢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动静抬头看了钟栀一眼。见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白t没穿,表情微妙的变了一瞬。不过也没说什么:“换好衣服了?我定了下午三点的高铁。身份证拿上,走吧。”
钟栀拿着他的衣服准备递给他,周沢没要,让她揣包里:“那是新的,你也能穿。”
“啊,可是我……”
“带着,当睡衣穿。”周沢回过头。
钟栀的脸瞬间红的滴血。脑子里飞快闪过自己的老头儿背心,默默地垂下脑袋。
外面还下着雨,寒气森森,估计得下一天。
周沢拉住想去公交车站的钟栀,叫了个车。打的速度比公交快多了,两人到高铁站才十二点多。为了找他,钟栀跑了好多地方。来回折腾。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抬头看了眼周沢,这人嘴唇果然煞白。不过周沢一向没有饥饿感。这种大少爷,饥荒年代估计是饿死最早的一批。
钟栀叹了口气,拉着他去附近的面馆吃饭。
周沢看了眼时间,跟着她去了。
高铁站附近的面馆味道完全不值得期待,就跟流水线出厂的猪饲料差不多。钟栀吃完一碗面,对面周沢才吃一小半不到。挑食是真的挑食,钟栀怕他会饿晕过去。让他坐会儿,自己去了外面便利店。
拿了一罐热牛奶,回来的时候看到周沢正歪着脑袋饶有兴味地听隔壁桌说话。
隔壁桌是一对母子,妈妈还很年轻,打扮得很时尚。旁边的小孩儿顶着西瓜瓢的发型,正在跟他妈妈斗智斗勇不吃饭。钟栀刚坐下来就听到他妈妈终于暴躁了。吓唬小孩儿说:“你再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钟栀将牛奶递给他,周沢抬起眼帘,就听到那小孩儿奶声奶气的:“让你受到法律的制裁!”
周沢弯起了眼睛瞬间就笑起来。眼睛里,睫毛上都是细碎的笑意,他接过牛奶对钟栀说了声谢谢。喝的时候,上翘的嘴角都压不下去。
“这么好笑吗?”他已经笑了一路了。
“嗯。”周沢点点头,“心情好,听什么都好笑。”
钟栀低下头,嘴角也没忍住翘起来。
南城的高铁到省城很快,一个半小时就到了。省城没下雨,不过也是一个阴天。苏清嘉收到消息早就在高铁站等着。看到钟栀出来脸上立即扬起笑容。
他老远地向她招手,小跑过来。等看到钟栀身后的周沢,笑容就淡了。
人来人往的高铁站,周沢像个误入其中的主角。每每路过一个人都要回头看他一眼。周沢习惯了这种瞩目,毫无反应。
钟栀拉着他的衣袖,把人拽到苏清嘉旁边。
苏清嘉先是瞥了眼周沢,低头跟钟栀说话:“余老师把你的房间安排在我隔壁。你的行李我替你搬进去了。准考证在余老师那儿,周一会统一发。今天和明天,自由活动,但是出去之前跟余老师报备,别的没有特别需要主意的了。”
钟栀点点头,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来:“余老师没生气吧?”
“没有,”苏清嘉又想摸摸她的脑袋。但在出站后就神色懒散的周沢忽然锐利的眼神中又收回去,“余老师让你到宾馆先去找她,具体情况说清楚就行了。”
钟栀这才真真切切松了一口气。
三人赶紧去宾馆。周沢的到来,让高一高二的学妹们兴奋得不得了。全围过来,但又不好意思跟周沢说话。窃窃私语的,弄得周沢有些烦。他玩了会儿手机,眼睛就看向被余老师叫到一边的钟栀。
钟栀穿着土得掉渣的外套,头发长长了,别到耳后去。纤细的脖子修长,露出秀气的五官。安静地听余老师说话,时不时点头。苏清嘉看看钟栀又看看周沢,忽然开口:“周沢,你别搞钟栀。她跟你以前交的女朋友不一样。”
周沢转过头,看着他。忽地嗤笑一声:“这里有你什么事?”
苏清嘉脸涨得通红。
钟栀听完话回来就发现周沢跟苏清嘉两人神情不对。周沢的眉心拧着,看得出来不高兴。苏清嘉脸上也没了笑容,旁边学妹找他说话,回答得很简洁。钟栀想了想,扯了扯周沢的衣服:“吵架了?”
周沢扬起一边眉头,顿了顿,懒洋洋的笑:“跟谁吵架?”
“苏清嘉。”钟栀对情绪感知很敏锐的。苏清嘉虽然看起来是个大好人,跟谁都处得来。但就是很避讳周沢。周沢对谁都没情绪,很多时候无视别人无视得非常彻底。两人之间坐的这么远,就差画一条楚河汉界,瞎子都看得出来。
“对。”周沢吊儿郎当的笑,“我讨厌他。”
钟栀眼一瞪。
周沢不笑了:“我不能讨厌他吗?”
钟栀张了张嘴,想说,苏清嘉人很好的。为什么要讨厌他。但周沢显然不想听这些,也不想继续话题:“钟栀,我没带衣服,你陪我去买衣服吧。”
“啊?”他突然的打岔,钟栀立即被转移了话题,“买衣服?”
“嗯。”
钟栀不懂,他买什么衣服?
周沢已经站起来,走到余老师那边说了什么。余老师看周沢的眼神那叫一个慈爱,点了头。想想自己刚才跟余老师说话,就没这么好的笑脸。只能说看脸的世界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直接。
两人走出宾馆,钟栀才知道周沢居然留下来不走:“那怎么行,你周一还得上课呢。”
“上什么课?”
“周一上课啊?你脑子忘带出来了吗?”
周沢眨了眨眼睛,流出一丝无赖的笑,“你见我上过课?”
钟栀:“!!”
看到钟栀震惊的模样,他终于笑出来:“就当旅游了。”
说完不等钟栀说话,拉着她就往商场跑。周沢买衣服是不看价格的,一进去就往最贵的店走。钟栀中间抓了一个商标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买了三套,加内衣,直接让销售员打包。然后就送去附近的干洗店了。
这种做法钟栀以往没见过,瞠目结舌。
周沢对上她震惊加谴责的目光,不知道是撒娇还是心虚地说:“新衣服有味道,我不要穿。”
钟栀:“……”真是委屈你了少爷。
因为周沢,耽误了不少时间。考前余老师要求大家放松,不要太紧张。但大家其实都带了试卷和复习题。余老师没办法,就带着大家集中学习。钟栀跟苏清嘉埋头做了两天题,晕头转向。周一上午,所有人被余老师勒令不准碰试卷。一起整车出发,去熟悉考场。
钟栀上大巴车,没想到周沢也在。人就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里面,老远冲钟栀笑。
苏清嘉后一步上来,钟栀已经被周沢叫走了。他瞥了后排好几眼,刚好一个高二的学妹跟他招手。他最终选择跟那个高二的学妹一起坐。
熟悉考场,虽然不能进去,但钟栀默默记住教室的位置。等出来后,余老师带着大家去省城一家挺出名的火锅店去吃了一顿火锅。再三的告诫所有人,考试不必紧张。晚上早点睡。钟栀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还是没忍住晚上又做了一套题。
考试这一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就是早上有点冷。
破天荒的钟栀起床在走道上碰到精神抖擞的周沢。这几天他一直跟着团队,很少说话,但早已成了女生们被窝里讨论的对象。颜值的绝对碾压,让一路都很受欢迎的苏清嘉退居二线。苏清嘉还背地里跟钟栀抱怨:“周沢那张脸真的太作弊了!”
钟栀被他逗得直笑:“是啊,不然那个臭脾气,谁会喜欢他。”
苏清嘉深以为然。
考试异常顺利。苏清嘉没有骗她,真的很容易。钟栀整套做完,加上附加题,也不过耗时二十分钟。跟她以往做试卷的速度是一样的。为了防止粗心做错,还特意检查了三遍。再三确定没有问题,钟栀交了试卷。
出来的时候考场外面还没人,钟栀恍然发现只有她一个人提前交了卷子。一直在考场外面等的余老师看到她也很吃惊,怕给她心理压力但还是没忍住问:“你都做完了?”
“做完了。”
“检查了吗?”余老师真的怕她第一次考,试卷没写完,“答题卡确定填对了吗?”
钟栀被她问的慌了一下,但还是点了头。
余老师皱着眉头看钟栀许久,估计是怕问太多给钟栀造成负担,她就拍拍她肩膀:“那行,你先去大巴上等着。周沢也在。检查下行李都带了没有,今天晚上我们就回南城。”
钟栀有些不安地瞥向余老师的表情,但余老师已经不看她了。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考场。里面安安静静。钟栀试卷已经交了,不可能再回去改。就转身回了大巴。
周沢还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睡着了。额头抵着窗户,外面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白得发光。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方留下根根分明的影子。钟栀的心一下静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刚准备看看行李,耳朵里被塞了一只耳机。
陌生动感的音乐响起,钟栀眼睛瞪得老大。
周沢眼睛还闭着,但是身体微微斜倾,把脑袋枕在了她的肩上。他头发上香波的橙子味飘过来,又酸又甜。发丝搔着钟栀的脖子皮肤,风吹得痒痒的,钟栀的心脏咚咚地跳动了起来。
高三的时间宝贵,学校不会浪费一分一秒。当天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正常上课。时隔四天,其实也就是两天。钟栀再次坐到教室里,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清嘉难得没什么精神,来了就趴在桌子上补眠。期间睡醒看钟栀还在写卷子背英语,就觉得这个人非常的变态:“你都不累的吗?那么高强度的训练突然结束了,人都会有放松一下的心态吧?”
“啊?”钟栀完全没有哎,“我还好。”
苏清嘉给她竖大拇指:“你牛。”
下午放学,钟栀值日。其实汪宇排值日是按照座位来的。之前跟周沢一起,是因为他们同桌。这次当然跟苏清嘉一起。老规矩,男生负责公共区域。女生扫班级就好了。
不过运气不好,恰逢学校停水。
扫把一扫,灰尘满天飞。钟栀趴在走廊上往下看,好多班的值日生去篮球场附近的厕所打水。那儿的水跟附近居民楼联通,没断水。钟栀看了眼一起值日的几个女生,都没有下去打水的意思。她只好提着桶,下去打水。
篮球场那边的厕所钟栀熟,提着桶飞快地往厕所去。
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孽缘,钟栀才走到篮球场的休息区。班上好几个正在打篮球的男生正好中场休息,周沢也在。朱浩臻拧开一瓶矿泉水吨吨吨地往嘴里灌,扭头看着满头大汗也香艳非常的周沢,忽然就问了一句:“阿沢,三个月快到了,你搞定钟栀没有?”
提着水的钟栀脚步一顿。
“干嘛……”周沢在篮筐的另一边,身形被篮筐底座挡了一点。从钟栀的角度能看到他漂亮的后脑勺,以及修长的身形。他声音漂浮的很,仿佛漫不经心。
“打赌总得出结果。”朱浩臻嘿嘿一笑,瓶子随手扔地上,“那土鳖春心萌动了没有?”
周沢没说话,钟栀握着水桶把手的手蓦地缩紧了。
“哎,阿沢,你该不会是看上钟栀了吧?”朱浩臻的声音像一把尖刺,扎在了钟栀的心口。她的腿忽然像是灌了铅,就这样直直地钉在原地。
她听到周沢嗤笑了一声。然后朱浩臻把钟栀大雨天给自己打电话的事情说了,笑嘻嘻的说:“还是阿沢有魅力。说拿下分分钟就拿下了。你不知道,钟栀电话里那个声音哦,感觉要哭出来。老子差点都心软了。不过阿沢,钟栀那样的对你来说算个啥?”
周沢好久没声音,旁边人哄笑着推搡他。钟栀听到周沢说:“一只寄人篱下的流浪猫吧。”
如至冰窖,彻骨的寒。
钟栀拎着水桶的手颤抖起来,耳边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听得见那边少年轻佻的嬉笑,还有很久很久之后。朱浩臻问周沢,喜欢流浪猫吗。周沢嗤笑:“怎么可能……”
“……人跟动物怎么可能有感情。”
所有的梦幻像一面镜子,嘭地一声碎裂,就像钟栀为了周沢无数次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