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据理力争
之前张珏听爸爸在电话里说, 他在北京是住在二大爷家的一套老房子里，离他训练的地方只有两站地铁，交通还算方便, 张珏心想爸爸不是个舍得花钱的人, 也做好和爸爸一起住地下室的准备，不过情况比他想象的好得多。
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 看起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那种分给员工的筒子楼, 不过每间房有独立卫浴厨房, 楼梯过道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的。
不过真进了门以后, 张珏发现这屋子还不错, 两室一厅，有一套红木家具, 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知道你要来，我买了新的床单。”爸爸这么说着，把张珏的行李放在有空调的房间里, 整个屋子也就那个卧室有空调。
张珏眨眨眼睛：“爸爸, 我不喜欢吹空调, 容易鼻咽炎。”
许岩揉揉他的脑袋：“没事，你睡觉前开一小时的空调，把房间温度降下来，之后开风扇就行了, 北京可热了呢，不吹空调不行，你怕鼻咽不舒服的话，我给你在里面放盆水。”
“房间和柜子桌椅都擦干净了, 你自己收拾, 爸爸去做虾。”
张珏被揉了脑袋, 独自坐在已经铺了凉席的床上，呆呆的看着周围，思来想去，还是先打电话给舅舅。
许岩做饭的时候，就听到自己的儿子在训小舅子：“酒精不是好东西，喝多了要人命，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咋还不知道这点道理呢……”
哎呦，这个小大人哦。
许岩心都软了，他同情了小舅子一秒，转头去做饭，原本张珏吃虾是要沾辣味的蘸料的，不过他现在是运动员，油炸辛辣的东西一律不许吃，只能用醋代替。
张珏一边叮嘱舅舅戒酒，并让他把电话给二德，指示着二德把酒全部扔掉，一边将衣物和书本拿出来。
即使出门短训，也能不放弃学习，虽然按照宋总教练的说法，张珏只要以后能拿到一次全锦赛的冠军，他们可以让张珏保送进张俊宝的母校，北京体育大学，但张珏有自己心仪的学校，他还是打算参加高考的。
爸爸过来的时候，张珏还戴着耳机在看书，难怪在客厅叫他的时候，这小孩没反应。
许岩回到客厅，将虾壳剥了，放在碗里，和醋碟一起端到张珏旁边。
“下学期就初三了，你想考哪个高中啊？是H市本土的，还是进了国家队以后到北京念？”
张珏想了会儿，自信的回道：“我不想和舅舅、二德他们分开，所以除非舅舅和我一起到国家队，不然我还在老家念，目前目标是三中。”
呵，这小子直接把目标定在了全市第一的重点，有志气，不过张珏每次考试的成绩单都有发到许岩这里，这小孩训练之余成绩不仅没被落下，反而越来越好，上次期末考试时排到了全年级第七。
张珏读的本来就是重点，全年级前四十名都是妥妥的能进三中的，许岩不担心孩子的学习问题，只让张珏别太累了。
“对了，我记得俊宝说过你是要控制体重的，多吃点没事吧？”
张珏掐指一算，摇头：“没事，我平时晚上也吃这么多。”
哪怕是减脂时期，他晚上也是鸡胸肉、一小块土豆或紫薯，加低脂牛奶，碳水、蛋白质和蔬菜的比例搭配的刚好，舅舅说这是因为他还没成年，需要健康的饮食结构保证骨骼肌肉生长发育。
有一副健壮的好筋骨，对长远发展乃至一生都是有利的。
现在张珏的减脂期已经结束，正处于增肌期，这个时期他要摄入更多蛋白质，虾肉就富含优质蛋白质，很适合运动员食用的。
今天国家队食堂给张珏的晚餐比他减脂期的食物还素，幸好有爸爸在，张珏可以通过他给的加餐，将摄入的营养补充到应有的份量。
张珏夹起虾肉，内心忧愁，来之前，宋总教练也没告诉他国家队吃的这么少啊，明明他以前都嫌弃宁阿姨给的营养餐寡淡无味，而且结果和国家队的食堂一比，宁阿姨也令张珏思念起来。
“对了，小玉，你偷偷给自己加餐没关系吧？”
张珏抬头，对爸爸点头：“嗯，放心吧，我不是偷吃违规的东西，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别人不会知道的。”
许岩：可是你小子吃点什么东西，立刻就显在秤上了啊，这样真的不会被拆穿吗？
第二天，张珏五点爬起来去晨跑，他本来身体底子就好，省体院里其他项目的老师看着都眼热，经过老舅的科学训练，十公里跑只用37分钟就可以跑完，是国家三级运动员的水准，这还是他没放开全力，不然能更快点。
以他的身高和年龄，这种速度已是惊人，也是张珏天生耐力强悍，才能在长跑方面进步得这么快，所以有一段时间，田径队的某个教练老是蹲操场边看着张珏，看得胳膊比张珏大腿还粗的张俊宝立刻跑过去赶人。
15公里跑完以后，张珏回家，饮下一杯牛奶，啃了个煮鸡蛋，跑到楼顶背书，他每天都要背20个单词，接着背诵语文的古诗词、文言文，以及历史的重点。
不过要继续保持自己在学校里的排名的话，仅仅学习基础题还不够，需要多买几本难度更高的题集刷一刷才行，但那些题目仅凭自学难度就太高了，偏偏许爸爸也不是学习特别厉害的类型，不知道沈哥有没有空帮他的忙。
张珏揪了揪自己的耳垂，有点脑阔疼。
到了七点，张珏回到屋子里，将冰鞋、毛巾、水壶和换洗的衣服塞箱子里，拿着地铁月卡出门。
其实这会儿张珏还是很饿，不过没关系，短训的小运动员都会去食堂吃早饭，他再去那里填补点就行了。
早上的地铁人特别多，张珏挤在车里，仰着小脑袋看上面的指示牌。
“你再过两站就到了。”有人这么说着，一只手撑着墙，将张珏从挤压的人群中拉到自己与墙壁的间隔处。
张珏抬头：“秦哥？”
秦雪君冲他点头：“我住你楼上。”
在秦雪君的讲述中，张珏才知道原来秦雪君和朋友在他楼上租了房子，而且他们每天早上也是这个时候上地铁去学校上课，秦雪君今早在阳台照顾他的太阳花时，正好看到了晨跑归来的张珏。
他的室友老徐也朝张珏打招呼：“小朋友好，我叫徐正松，你秦哥的室友。”
按这两个人的说法，他们和许岩也是认识的，毕竟大家都是邻居，有一次他们的水管坏了，还是许岩帮忙修的，知道张珏要过来的时候，许岩去采购风扇和凉席、空调被、买菜，徐正松也帮忙搬了东西。
秦雪君是一米九二的东北、斯拉夫混血，徐正松也是个一米八五以上的山东大汉，有他们两个罩着，张珏轻松的挤出地铁，及时赶到国家队的食堂。
似乎无论是哪里的食堂阿姨，都深谙手抖绝技，张珏捧着餐盘跑去排了几分钟队，和阿姨见面时报了名字，阿姨点头，拿出小本本一瞅，大勺就往蔬菜沙拉那边挪，起初，她舀了满满一勺蔬菜，接着她手一抖，里面的蛋白滑落，就只剩草了。
除了这些蔬菜，她还给张珏半截玉米做主食。
张珏发出哀嚎：“阿姨，这么点东西吃不饱，我会没力气训练的！”
其实阿姨心里也觉得张珏吃的有点少，但教练那边打过招呼，希望这孩子的食物份量和女单那边走，只能和蔼可亲的笑笑，又往张珏盘子里放了几瓣苹果：“那阿姨再给你一点。”
张珏垂头丧气的走开，一个同样端了一盘子草的女孩子对他腼腆的笑：“你好，我是徐绰，也是H省的，之前在Q市那边滑冰。”
张珏看她，发现这姑娘赫然是整个短训营里唯一一个比他矮的，初始好感立刻蹭蹭的涨。
他轻咳一声，矜持的回道：“我是张珏。”
徐绰是个看起来很乖的女孩子，她跟在张珏身后，两人说了几句话，张珏就知道这姑娘从小就练滑冰，妈妈是双人滑教练，但期盼女儿能在单人滑有所成就，据说她原本要去陈竹那里拜师，不过在得知短训营的机会后，她妈妈就又把她送到了这里。
小姑娘一脸我有绝密消息的表情：“我妈妈说，只要在短训营表现的好了，说不定可以提前进国家队，哪怕只是二队，也比在省队好。”
张珏：有吗？我现在还没察觉出这里比省队好的地方啊，虽说场地的确是比那边大啦。
又过了一阵，金子瑄和樊照瑛急匆匆的跑过来，两人衣衫凌乱，樊照瑛还在抱怨：“说好了只再睡5分钟，结果你多睡了半小时，麻烦你自己定个闹钟好不好？下次我不叫你了！”
金子瑄连连道歉，张珏看着他们，问徐绰：“你们几点起床的？”
徐绰回道：“食堂七点钟开门，七点四十五停止供餐，八点钟正式开始训练，在那之前起来就行了。”
张珏挠头，心想他自从开始和老舅一起训练，就已经习惯每天看到凌晨四点半的H市了，只是昨天坐车时吐得太难受，今天才多睡半小时，再想想他在都灵看到的和他一样会凌晨起床晨练的伊利亚、寺冈隼人、白叶冢妆子，难怪那群人那么厉害。
他真诚的表示：“其实短训营的起床时间还可以再早点。”
徐绰黑线：“不要了吧，昨晚赵教练把我们聚集到小会议厅一起看金梦和姚岚的比赛合集，观察他们的滑行技巧，回去以后大家又闹了一阵，睡得都挺晚的。”
张珏满脸莫名其妙：“滑行可以放在滑行课上学啊，晚上还折腾那些干嘛？难道时间表上没留空档给你们看书学习吗？”
“什么学习？”樊照瑛和金子瑄一起坐他们旁边：“我们是来训练的，而且大家年龄也不一样，没法集中起来一起上文化课，回去再补就好了。”
再看徐绰，她对此也是一脸赞同，可张珏就觉得不得劲，按照时间算，短训结束的时候，国庆也快到了，按照正常的学习进程，今年很多学校的期中考都在国庆之后，这个时候不给人看书，期中考不得扑街吗？
这个时间安排明明不合理，这群人怎么不和教练们提出异议呢？不对，如果有的选，张珏其实也更愿意看动画片、玩游戏，加上这里的人有不少都想走体育生的路子，可能对他们来说，学习的确不是重点吧。
想到这里，张珏就闭嘴了，他一直有个自觉，就是自己的性格比大部分同龄人更现实，他滑冰主要是为了赚钱帮到家里，学习是为了就算将来滑不动了，还可以通过学习有个平稳的未来。
他不能放手一搏去逐梦，因为他背后有一个家，有睡着的妈妈，有依靠他的弟弟，还有辛苦的爸爸。
如果不是重重责任压身上，谁不想放纵青春，真以为自律是什么好轻松的事吗？
总之，混完这个月还是回去吧，张珏对进国家队没有兴趣，毕竟要论学习环境的话，果然还是学校更好。
他随大流的吃完早饭，和大家一起去跑操场，做陆地热身运动，然后上冰做训练。
今天他们上的是跳跃课，不仅短训营的主管赵教练在，沈流和齐教练也过来了，经过体测，教练们已经将孩子们擅长的跳跃种类，以及先前在省队正在攻克的跳跃都记录汇总，今天一个一个的安排就好。
赵教练心里最重视张珏，昨天也亲身体会了这个孩子的自我意识多强，此时便走到他面前，拿着小本子和他说话。
“张珏，我看了你教练给的数据，你正在攻克3A，还有3F 3T的连跳是不是？我是这么想的，你不擅长F跳，所以只要练成单跳就够了，连跳可以放放，咱们全力攻克3A就好。”
她一副要和张珏有商有量着来的样子，张珏也给面子，也友善的说出他的想法：“我并不觉得练习3F 3T会干扰到3A的训练进程，我可以兼顾的。”
赵教练：“可是这个跳跃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啊，我记得你已经学会3S 3lo，还有3lo 3T了，加上3lz 3T，你的二连跳储备已经够用了。”
“就这么办吧。”她合上本子，拍板了。
就在此时，张珏将刀套不轻不重的拍在挡板上，发出啪的一声！正在附近热身的沈流也看了过来。
怎么了？这孩子咋看着不高兴的样子？
想起张珏那个谁都敢顶的暴脾气，沈流立刻专心盯着这边，生怕赵教练惹着这个小朋友，最后没好果子吃。
张珏倒没发脾气的意思，只是皱起眉头：“赵教练，请你听我把话说完，为了提高技术的难度储备，我近期正准备把3lz放到三连跳里面，也就是练习3lz 1lo 3S的夹心跳，而一个跳跃在比赛里顶多重复两次，3lz放在单跳和三连跳的话，二连跳就会出现技术空缺，这时候就必须把3F 3T补过去。”
像3S 3lo这组跳跃，因为张珏的连跳技术特点，他的第二跳蓄力时间几乎没有，差不多是干拔，所以连3lo这种刃跳时对状态的要求很高，如果他状态不好，或者腰不舒服的话，就会出现连不上的情况，这个时候，有个3F 3T的点冰跳储备，不仅是以防万一，也可以让他心里更有底气。
攻克新的二连跳，是他和舅舅、鹿教练经过商讨后一起做的决定！
“最后再补充一句，我并不觉得增加连跳的训练，会耽误我练习3A，因为教练说过，我的3A完成度已经很高了，现在缺的就是熟练度。”
张珏打开水壶灌了一口，拧好盖子放回去，对赵教练点头：“所以请您将我的跳跃训练再重新安排一下吧，我的能力比你想象得更强。”
周遭一片寂静，徐绰看着张珏据理力争的模样，呆住了。
诶，原来运动员是可以和教练这样争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