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若两人
他抬手摸了摸脸,疑惑地问道:“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被他发现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不知羞,于是赶紧收回视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嘴上有酱汁。”
说完,她抽出自己的手绢,颤颤巍巍地递过去。
“用这个擦擦吧。”
这条手绢是她的贴身携带之物,她身在厨房,常常用到它来擦去额上的汗珠。不过每次她都细心地将手绢洗得干干净净,半点污迹也没有留下。
燕绥看了看这条手绢,又看了看阿桃,见她一副羞得快要去世的神情,让他有点怀疑,如果自己不接这条手绢,她会不会当场就晕过去。
他伸出大手,接过了她的好意。
“谢谢。”
他接了,他接了她的手绢呢。
在她的家乡裕陵,女子的手绢是不轻易送人的,它代表的是私人物件,只在恋人之间传情达意。
阿桃今年十八岁,早已过了及笄的年龄,却还从没有给任何一个男人送过手绢。纵使家里整日催她定亲嫁人,她也压根不肯见见那些登门拜访的公子。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自己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连邻家的窈窕淑女都算不上,就只是一个胖姑娘而已。那些公子若是见了她,肯定都要惊呼“好胖”,不当场悔婚、调头走掉就得谢天谢地,更别提会与她发展什么花前月下的爱情故事了。
从小,因为醉心于品尝美食和烹饪美食,她这一身肉肉就没有瘦下去过。打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是一个一顿能干四碗饭的小胖子。
如果要成为一个纤细的窈窕淑女,她就必须得放弃她的美食。
在美食和男人之间,那她肯定是选美食啦!
如果男人都只看重外表,那么一辈子不嫁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今天,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独独就把手绢递给了燕绥。
可能是因为,燕绥他和一般的男人不一样嘛,他就没有说过她胖啊,还对她好好。
如果是他的话……啊,她可真不知羞,她的心里竟然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期待。
燕绥自然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俊美的脸上神色无异,只是平常地道了一声“谢谢”,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她的好感。
嗨呀,他是真的不知道手绢的意义?难道在丹原,没有这种习俗吗?
她有点尴尬,却又无从开口。
就算他是真没领会到她的意思,她的手绢也实实在在地送出去了,难道还能要回来吗?
她独自在内心天人交战,这时候,恰好刚扒完饭的楚玄说话了。
“吃得好饱!嗝!”楚玄满足地放下碗筷,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手绢借我用下,我也要擦。”
楚玄出其不意地伸手过来,准备从燕绥的手里拿走那条手绢,去擦自己满嘴的油。
天啊,不要啊!
阿桃捧着粉颊,满脸惊恐。
她的手绢!怎么能落到别人的手里啦!
一想到她寄托了情意的手绢,即将落得一个被楚玄“污染”的下场,她就急得直跺脚!
可是她是个姑娘家,又不好意思直接说,那是她专门送给燕绥用的。
她懊恼地捂住眼睛,索性不敢去看那画面。
岂料,燕绥手腕一挪,竟让楚玄扑了个空。
“这是阿桃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
燕绥径自将手绢揣进自己怀中,残忍拒绝了楚玄的要求。
阿桃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是明白的,所以不会将手绢让给别人?
她心如擂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放下捂眼的手去看他,一双眼波半羞半喜。
他亦是侧目正看向她,两人目光相触,他莞尔而笑。
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他说:“手绢洗好以后,就送还与你。”
她:“……!”
洗好以后还给她?不不不,她并不想要他归还呀!
都怪她,一直把视线黏在手绢上,他恐怕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的手绢弄脏呢。
唉,其实,她只是舍不得手绢被楚玄抢去用而已……
深夜,万籁俱寂。白日繁华的街道上,此时也空无一人,各家店铺大门紧紧关闭,只有更夫还在敲着锣,尽职尽责地为这座城报时。
“当——当!当!当!”
四更天了。
更夫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好困啊。
连树上那群麻雀都睡了。
除了他们打更人,这个点,是整座城中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更夫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刚一合眼,便有一道极轻微的衣袂破风声传来。
更夫强撑着困意睁眼,只觉得好像有什么影子从夜空中划过。
有人?
更夫睡意全失,睁大了眼睛看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有的只是光芒微弱的月亮。
噢,也许是他太困,看错了吧?
与此同时,东街同样有一个可疑的黑影,正以轻功御空前行,飞檐走壁地来到缘起客栈,身手利落地翻进了一扇窗户。
那是燕掌柜住的房间。
那人脚踏黑靴,一身夜行黑衣,一双黑眸熠熠生辉,赫然就是那个外表文弱如书生的掌柜燕绥。
“唰!”又是一人翻身进窗,这次来的竟是楚玄。
楚玄亦是一身黑衣,刚一进屋便大步走去桌边摸茶水喝。
“哇,好险!我差点被一个打更的看到。”
楚玄大口灌着茶水,用袖子擦了擦汗。
燕绥倚靠在窗边,在月光映照之下,修长的身影显得清冷又神秘。
“东西呢?”他言简意赅地问。
“早拿到了。”楚玄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摸出一块令牌,向他抛去。
燕绥抬起左手,准确地在空中接住了这枚令牌。借着月光查看过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辛苦了。”
楚玄喝饱了水,放下茶壶道:“我不辛苦,追你的那些人呢?”
“一个没留。”
燕绥淡淡地说,那语气平静得,仿佛说的只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楚玄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愧是你,够狠。”
燕绥没有回话,此时的他看起来冷漠疏离,眼光锐利,与白日里的大掌柜简直判若两人。
楚玄挑眉道:“瞧你摆那一张臭脸,要是小肉包看见了,岂不是要吓得连夜逃跑?”
燕绥嗤了一声,嫌弃道:“再臭也没有你臭。”
“喂,我为了打掩护,辛辛苦苦倒夜香,当然臭啦!”楚玄不服气地喊起冤来,“我这么吃苦耐劳、令人感动的盟友,难道不配得到加薪补偿么?”
燕绥当即就驳回了他的提议:“你差点气走了我聘来的大厨,没罚你就不错了。”
“啊,原来你知道啦?”
楚玄奇道,怎么这样小的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可不可以透露一下,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把‘江南厨神’聘来掌勺?”
他那天一回来就听说,江南厨神被燕绥聘来了,他真是吓也要吓死了,就他们那间破落的客栈,换谁都嫌磕碜,真是何德何能请到这种级别的人物。
“自然费了一番工夫。”燕绥轻描淡写地道,隐去了其中的种种经过。
阿桃太过单纯,对他说话深信不疑,其实,那都只是为了诱她上钩,心甘情愿地为他的客栈掌勺,步步设下的陷阱。
“贺重云真是蠢钝如猪,这么一块宝,他竟然舍弃不要。”
想起那张圆润娇憨的脸,还有她切菜如飞的巧手,他唇角勾起了一个工于算计的微笑。
“这间客栈无论如何也要开下去,‘江南厨神’只能为我所用,决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楚玄亦想起那个胖乎乎的少女,忍不住问道:“可是刀剑不长眼,你找一个小肉包来,合适吗?”
“我会保护她。”
燕绥看来自有打算,双眼透露着野心,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有了她的助力,缘起客栈绝对会成为,汇集八方英雄的地标。”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使得二人同时警惕地转头,只见那个珠圆玉润的小身影映在门外,正向房间里怯怯地问道。
“大掌柜,你睡了吗?我、我给你做了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