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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008章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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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8章醒

    “贵平。”李坦唤了声。

    茂竹入内,“殿下,贵平公公还未回。”

    李坦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他去何处了?”

    他知晓今日早朝之后贵平去了离院,但他晌午还见过贵平,他白日都在宫中处理政事,夜里回了东宫才想起问贵平离院的事。

    茂竹应道,“殿下,贵平公公好像去了慈福寺……”

    慈福寺?

    李坦手心微顿,今日是母妃的忌日,他忘了……

    贵平还记得,所以替他去慈福寺了。

    李坦沉默。

    茂竹试探着开口,“殿下,听闻今日贵平公公去了趟离院,将离院里的管事王妈打发了。”

    李坦抬眸看他。

    茂竹继续道,“听说是侯府二小姐说了句屋中碳暖太凉,贵平公公就以刁奴伺候不周为由,将王妈打发了。”

    茂竹说完,不敢同东宫对视,便低下头去。

    李坦面无表情道,“出去吧。”

    茂竹不敢作声。

    等茂竹退了出去,李坦才又抬头瞥了他背影一眼,眼中有厌恶。

    晚些,贵平入内,“殿下寻我?”

    李坦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低头看手中折子,淡声道,“去慈福寺了?”

    贵平应道,“殿下忙,小人去慈福寺替殿下给娘娘上了柱香。”

    李坦低声,“只有你还记得。”

    贵平看他,“殿下……”

    李坦敛了眸间情绪,重回了冷若寒潭,“听说你今日在离院动人了?”

    贵平躬身,“还未来得及同殿下说起。”

    “说吧。”

    “今日见过侯府二小姐了,有些看不透。”

    李坦悬笔,“怎么说?”

    贵平应道,“殿下赐的字,二小姐看过一眼,没旁的反应就让人收下,还说挂起来。”

    “挂起来?”李坦好奇看他。

    “是。”贵平继续,“看模样,不像是特意说的,反倒像看了一眼就没怎么放心上一般,整个人脸上也没见愁容,就说碳暖还不如回京马车上的暖和。我就拿换掉王妈一事来试探她,看她的反应,但她也什么都没说,只问了声后续添置府中的用度要不要东宫这处首肯,看模样像是娇生惯养习惯了,在离院中处处不舒服。后来我说全凭夫人做主,她便让下人去购碳暖,反倒对成亲之事一句都提。”

    李坦轻嗤,“昨日就听茂竹说,她没哭没闹,今日看,倒像根本没放心思在李裕身上,依你看,是装的,还是真的?”

    贵平拱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都有。”

    李坦轻哂。

    贵平又道,“这趟回来的路上,离院的人送了消息来,说二小姐要找人在离院中的梅苑处建暖亭,说景致好,要在暖亭中品茶,赏梅,赏雪。”

    李坦轻笑,“先祖在时,离院叫梅园,就是冬日赏梅赏雪用的,她倒有兴致。”

    “李裕呢?”李坦又问起。

    贵平应道,“废太子未醒。”

    李坦便没再管李裕之事,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戏谑道,“肯认命就好,李裕还吊着口气在,她愿意在离院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等李裕一死,想去离院照拂她的人就多了,不想认命也要认命……”

    贵平低头没有应声。

    “让茂竹来殿前伺候吧。”李坦说完,贵平诧异,“殿下,茂竹此人心术不正。”

    李坦笑道,“孤知道他心术不正,不择手段,拼命往上爬,孤也不喜欢他,但孤想给他这个机会,就想看看,这泥沼中如蝼蚁卑微的人,是怎么费尽心思一步一步处心积虑往上爬的,能爬多高,会不会摔死。”

    贵平想开口,还是噤声。

    “出去吧。”

    “是。”

    “贵平。”他又唤了声。

    贵平转身,“殿下。”

    李坦看他,“慈福寺的事,多谢你。”

    贵平轻声,“殿下安好就好。”

    “出去吧。”

    贵平离开,李坦也握笔没有动弹。

    李裕是天子骄子,同他云泥之别。

    都姓李,但他们却一个天上,一个在沼泽深处。如今不过是沼泽深处的他爬上枝头,李裕跌入泥沼而已。

    朝中都以为他要李裕死,他怎么会想让他死?

    他就想要李裕吊一口气,好让李裕亲眼看看,他如今是如何做储君,李裕如今是如何挣扎在泥沼中的……

    贵平出了殿中,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

    殿下谋划多年,终于到了这一步,但是不是越走越远了……

    “贵平公公。”有官员迎面而来。

    是鸿胪寺少卿宋淮如宋大人,贵平拱手,“宋大人。”

    宋淮如问道,“贵平公公,殿下歇下了吗?朝中有事要寻殿下商议。”

    “还未曾,宋大人稍后。”

    贵平入内通传。

    “殿下,微臣深夜来东宫有急事。苍月太子将于五日后入京,微臣明日晨间会动身去迎候,动身之前,要请殿下拿主意。”宋淮如不能妄加揣测,只能东宫拿主意。

    苍月太子,柏靳?李坦停笔,没人会愿意得罪柏靳。

    宋淮如如实道,“苍月太子抵京,循礼是要同陛下会面的,若是太子问起来……”

    李坦淡声,“父皇病重,谁都不见。”

    宋淮如会意,“微臣明白了。”

    宋淮如还在殿中与李坦会面,贵平又见傅载时前来。

    傅载时为大理寺少卿,早前便同李坦走动多。

    “傅大人。”贵平问候。

    傅载时惯来谄媚,“贵平公公,殿下歇下了吗?下官有事,要见殿下。”

    贵平应道,“殿下还未歇下,但宋大人刚入内,傅大人可有急事?”

    傅载时笑道,“也不是什么急事,贵平公公,下官正有一事烦心。”

    傅载时知晓他是东宫心腹,原本也想探他的话,“赵国公下了大理寺牢狱,但这赵家一门和着家眷当如何处置,还想问问贵平公公的意思。”

    贵平笑了笑,“傅大人抬举了,此事,傅大人还是同殿下商议得好。”

    “也是。”见他不愿意掺和,傅载时审时度势。

    正好有人前来寻贵平,贵平拱手,“傅大人失陪。”

    傅载时拱手,“公公慢走。”

    贵平离开时,脑海中不由浮现早前的一幕。殿下幼时就不得宠,摔倒时,赵国公温和扶起,“殿下可有摔疼?”

    殿下摇头。

    赵国公朝殿下道,“老臣听了殿下今日的功课,精进不少,殿下需坚持,假以时日,必定得陛下青睐。”

    殿下点头,“多谢赵国公。”

    那时的殿下还小……

    贵平心中轻叹,殿下如今要处置赵国公,那赵国公的孙女赵暖赵小姐,殿下又要如何处置?

    赵小姐又不是旁人……

    赵国公下了大理寺牢狱这么久,赵家一门的处置迟迟没有出来,旁人未必知晓,他是知晓的。殿下处事果决,唯一举棋不定的就是国公府。

    殿下待国公府和永安侯府还全然不同。

    殿下想要国公爷低头求他,想要赵家服软,给赵家退路。

    但国公爷不肯……

    殿下不点头,赵国公在大理寺就是烫手山芋,只能接着。

    傅载时要套他的话,他自然不能多说。

    此事是殿下的心病,更是忌讳,偏颇一分,多少脑袋都不够……

    温印这一晚就没想过再睡。

    一直裹着被子,坐在床榻上,保持距离看着李裕,尤其是手臂这处,被她用被子裹了整整两层,一朝被‘狗’咬,一整晚胆颤心惊……

    李裕刚才就醒了那么一刻,还不分青红皂白咬了她一口,咬完就昏了过去。

    温印:“……”

    温印屈膝坐在稍远处,锦帐还是放下的,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掩人耳目,温印准备这么坐到天明,等胡师傅来看过再说。

    四舍五入,今日李裕算醒过一次了。

    李裕醒了的消息若是在京中传开,京中眼下微妙的平衡恐怕要被打破,也会掀起轩然大波,说不好会如何……

    但温印眼下暂时也不想去想。

    她才回京两日,京中的情况还没摸透。

    但看李裕方才的模样,眼中有本能得恐惧和惊慌,而且睁眼就咬她,是下意识的反应。那应当是脑海中的印象,还停留在昏倒前最后的场景里。

    战场上……

    如果不是在战场上被逼到穷途末路,一个太子会屈尊降贵,张嘴咬人?

    温印又撩起锦被,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那两排整齐的牙齿印。

    狗吗?

    隔着里衣都咬这么狠……

    温印远远看了看他,虽然有些同情他,但更同情自己的手臂。

    温印原本是不准备睡的,也靠着墙那端熬到了后半夜。

    但后半夜的时候,困意涌上,温印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便裹紧了被子,靠在靠墙的一端阖眸打盹儿。因为靠着墙坐着打盹儿睡得并不踏实,温印时不时就会垂头醒一次。温印最后一次睁眼,应当快至拂晓了。

    锦帐外的夜灯都快熄灭了,火苗也跳跃着,有呲呲声在。伴随着呲呲声,夜灯中的火苗熄灭了,温印没熬住,倒头睡了。

    醒来的时候,觉得周遭很暖。

    这种暖意温印不算陌生,这个念头也让温印骇然。

    下意识睁眼,秀眸惺忪里,先是庆幸自己的手没伸进李裕衣衫里,应当是被他咬疼了;但很快又发现近在迟尺处,李裕正睁眼看她。

    温印:“……”

    李裕:“……”

    两人大眼儿瞪小眼儿,四目相视着,都在转眸打量着对方。稍许,靠在一处的两人才都反应过来,对方醒了!

    温印刚想撑手起身,李裕快她一步。

    她起身前,他俯身将她压下,刚好扣着她,掌心也捂住她嘴角,她动弹不了,也出不了声。

    两人离得很近,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也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紧张。

    李裕也难以置信,他会穿着这样衣裳和另一个躺在一处,他不记得他身边有这么亲近的人!

    他昏迷前的印象是在环洲战场上,他摔下马,他不知晓自己是不是被东陵人俘获,而眼前的人,是不是也是东陵人!

    两人都喘着气,不断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出端倪,也都警觉,皱眉,直至屋外忽然传来黎妈的声音,“夫人,没事吧。”

    李裕和温印都愣住,应当是听到刚才那声动静。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忽然间,李裕脑海中莫名想起早前迷迷糊糊的一幕。

    她在屏风前更衣,衣裳一件件宽下,一件件挂上披风处,露出曼妙的身姿,他还看了她很久……

    不是做梦,是她。

    李裕也才发现方才情急之下扣着她,她眸间含韵,衣衫也被他扣得凌乱,能依稀看到旁的光景,李裕耳根莫名红了红。

    温印没看到他耳后,但见他眸间眼神似是有了变化,不似方才那般戒备。

    李裕喉间轻咽,仿佛也察觉她应当不会乱出声,若是出声,方才就挣扎出声了。当下有人唤她,她若不应声,还会有人入内。

    李裕慢慢松开掌心。

    温印才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没事,黎妈,方才滑了下,没伤着。我还有些困,想多睡儿。”

    她是没乱说话,李裕还是扣着她。

    屋外,黎妈的声音再次传来,“哦,那夫人有事再唤老奴。”

    “好。”温印平静应完声。

    屋外没有黎妈的声音了,床榻上的氛围再度紧张起来。

    两人一直四目相视,直至,李裕确认周围应当没有危险,屋中也没有旁人,只有她。

    李裕缓缓松开她,压低了声音道,“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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