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八月初三
“面圣……怕是不成。”刑护卫笑的一脸为难, “圣上病重，辛得梅妃娘娘伺候近前，如今, 太医们都在惠芳斋里候着, 萧将军若有急事……”
他超萧君浩身后的秦元良看去，笑着道：“若真有急事，圣上只叫康王爷与林老太傅共同商议，回头递了折子进来, 自有上意定夺。”
萧君浩只觉得他这番话说的狗屁不通，“我竟不知，这宫里,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梅妃娘娘当家做主了？”
因崔太后有垂帘听政的过往, 大陈朝堂倒是没有限制女子干政，但他口中的梅妃, 未免太过单薄, 承不起这做主的责任。
刑护卫扬眉，道：“萧将军没听明白？是叫康王爷与林老太傅商议，梅妃娘娘只是伺候近前, 将军怎么把两样听差了一处去？”
林老太傅是两朝老臣, 虽近些时候才得复用, 但在朝臣之中, 也是有些名声。
康王府就更不必说，自太祖爷起，康王府这一支就从不站队的忠臣。
听到这里，萧君浩把疑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秦元良。
康王爷与林老太傅一同？
他祖父既然已经跟齐王府一势，那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同自己说齐王府的事情？
秦元良眉间微蹙, 自知这会儿不是解释的时候，只摇了摇头，跟萧君浩打了个眼神儿。
恰在这时，里头出来一行人，定睛去看，却是正在提到的康王爷一行。
“祖父。”秦元良恭敬的上前作揖，又朝与康王爷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林老太傅行礼。
萧君浩抱了抱拳，玩味的看着面前这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
“二小子回来了。”康王爷与崔老侯爷交情颇深，连带着喊萧君浩也是亲近。
萧君浩笑着咧嘴，也不见外的凑近了说话：“刑护卫正怂恿着叫我去找您讨要我大哥呢，说话不及，您二位就出来了。”
他开口就把刑护卫给卖了，又装出一幅不毫不知情的样子。
“我……”刑护卫气的瞪眼。
叫一旁的林老太傅睨了一眼，他才委委屈屈的收了面上的不端庄，只得哑巴吃黄连，认下来萧君浩杜撰的这些。
“莫不是将军听错了吧，我与王爷才在宫中面圣，哪里见得宣平侯呢？”林老太傅道。
“老太傅跟刑护卫一势？”萧君浩说着半真半假的问话，“他才哄我说我听错，您又来一手，这如出一辙的手段，真像是一家子出来的。”
林老太傅本就不喜欢崔家这兄弟两个，因长公主的缘故，崔浩占了个皇室血脉，便是狂妄一些，也就忍了，但这半道上捡来的小杂种，还真当自己也是金枝玉叶呢？
“竖子无力！”林老太傅身上的朝服随着枯瘦的身子颤抖，干瘪的嘴唇包裹着牙齿，离得近些，还能听见牙齿磕在牙齿上头，打颤的声响。
康王爷怕萧君浩就在宫门与林老太傅争吵起来，忙给秦元良递了个眼神。
又道：“眼下圣体欠安，你即是领了使团回来，便随我来宗正院说事。”
萧君浩不好抹了康王府的面子，笑的顽劣，斜了林老太傅一眼，才半推半就的任秦元良推搡着，去了宗正院。
宗正院管皇室相干事宜，另有紧要关头出面协理朝政的权利。
因这些日子的特殊原因，这会儿六部的人手都往这里走动，才进大门，萧君浩便瞧见了不少的老熟人。
“二爷来了！”兵部的人过来打招呼，又问崔浩的事情，“家里……”
“咳咳。”康王爷咳嗽着扫视众人一眼，那要跟萧君浩通口气儿的大人才悻悻的缩了脑袋，自拿着手里的东西，找主事的文书去按章行事。
萧君浩哼笑一声，随着康王爷进了书房，屋里没有旁人，就连秦元良也是候在门外，不能进来。
萧君浩大喇喇的找了椅子坐下，康王爷并不开口，他只得先一步问道：“王爷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家大哥出来？”
“人又没在我手里扣着，怎么放？”康王爷反问道。
“我哥人在哪里？”
“仁寿宫。”康王爷抬眼皮看他，又道，“没人扣他，是有人要逼太后娘娘下诏，小侯爷护着老祖宗，才跟外头断了干系。”
眼下是齐王府与皇太孙相争，小宣平侯在两家都颇有交情。
齐王开府那日，小宣平侯可头首的座上宾，那位失而复得的皇太孙又与他是姑表兄弟。
就算是变了天，也没人会为难了他去。
萧君浩听到这里嘿嘿一笑，亲自倒了杯茶水，给康王爷递上。
“那眼下，您跟谁是一伙儿的？”他问的平铺直叙，吓得康王爷接茶水的杯子都有些不稳。
“咳咳……”清了清嗓子，好一会儿才回他道：“宗正院一向忠君，我康王府，谁也不站。”
萧君浩从他话里听出了端倪，追问道：“王爷可能替我找高总管帮个小忙？”
康王爷笑着看向近在眼前的一张大脸，嗔道：“你这猴儿，又想了什么鬼主意出来？”
萧君浩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一旁的小几，道：“劳您把这银子替我递进去。”
康王爷嗤笑出声：“你还怕他在里头没有银子使？”
守着仁寿宫，什么稀罕的宝贝没有，自然是使不到这些。
萧君浩玩笑道：“也是我这应兄弟的一份心意。”
康王爷道：“你真有心意，应该回去把家里的花枪擦拭干净，听高玉说，小侯爷这些日子闲到无事，提了两柄玉如意出来练手。”
稍稍停顿片刻，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睁开，康王爷又道：“最近天热，我也不再唠叨下去的耗你时候，易市那事儿，还得早早的同户部那边交接了才好。”
萧君浩心领神会的给他作揖，语气也正经起来：“多谢王爷提点。”
康王爷却不愿承情：“谢我做什么呢？易市那事儿本就是上意吩咐，你办的利落一些，不要替我招惹麻烦才好。”
萧君浩龇牙一笑，脚步轻快的出去。
没多会儿功夫，一道人影便自巷道的高墙之上掠过。
正是中午，影子拉的不长，知了不知道趴在了哪从花木枝茎，一声比一声的嘹长。
那人影从仁寿宫的一处偏僻角门入内，藏在郁郁蓊蓊的一片绿叶后头，等着巡逻的守卫过去，才探头迈进了主殿。
这仁寿宫萧君浩还是第二回过来，上次，还是去问他爹娘的时候。
那会儿崔太后得势，趾高气扬的坐在上首，面上虽有笑意，却不达眼底，直叫人觉得那老寡妇阴狠毒辣，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这回再来，殿内那些拿鼻孔瞧人的婆子丫鬟不见了，他一路进了后殿，都没瞧见一个主事儿的。
“吱呀——”
萧君浩推门，眼神小心的往四周去瞟。
里头忽然闪出一道人影，一杆青玉色比在身前。
萧君浩抬头去看，竟是崔浩拿了一柄玉如意，指在他的心口。
“大哥！”
“老二！”
崔浩忙拉了他进屋，又把房门掩上。
“老二你怎么来了？”崔浩上来就开口骂人，“好糊涂！不是交代了，让你在后梁好好待着，等京城事情平定，我自写信给你？”
萧君浩也不好供出辛荣，摸了摸笔尖，道：“外头传言都疯了去，连后梁那边都说圣上没了，七爷跟齐王在耗着逼宫……”
越说，萧君浩声音越小，只拿眼神去看崔浩脸色：“又听说……说是你叫齐王府的人给扣下了……”
“你呀你！”崔浩气的咬牙，举巴掌想要打人，到底舍不得这个兄弟，只叹息道：“傻子，他们诓你，不过是为了叫镇北军先乱起来！”
“我不是……我不是不知道嘛！”
萧君浩压低了嗓门儿，跟崔浩委屈。
又听崔浩把近些日子京城的事情讲了个清楚，他才明白过来。
皇太孙与齐王府僵持不假，但背后，却是圣上与崔太后的比试。
这对天家母子，在虚情假意了几十年后，终于在选择储君这个节骨眼儿上，撕破了脸面。
崔太后扶持皇太孙，而圣上则提了齐王站到前面。
京城虽都是圣上的人手，然而，从大局来看，到底是崔太后更胜一筹。
秦卓虽得了镇北军的支持，但崔太后是正经宣平侯府出身，又上过战场，她老人家在镇北军的威名，不比崔老侯爷逊色。
王家那边在崔太后寿诞之时，已经借着崔老侯爷之口，表过了立场，是完全站在崔太后这边的。
圣上手中徒有精兵，但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也不敢对崔太后做出什么举动出来。
“你说圣上假死的消息是高玉传出来的？”萧君浩只觉得这事儿蹊跷，“我在青州亲眼瞧见了刘公公呢！”
那老太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得为了报恩，舍命救崔浩出来，总不能是演的。
崔浩道：“齐王府或七哥那边，无论谁举兵动乱，老祖宗这里都要出事儿，到时候再来个栽赃嫁祸，便是大军回京，也是没有法子。”
他说的隐晦，萧君浩却听明白话里的意思。
“所以，你就舍了一切的进宫？”萧君浩咬着嘴，默声片刻，才继续道：“大嫂身子越来越沉了，因你这事儿，从京城到青州，她没少操劳。”
在他心中，常娆与常衎两个，比天下重，比忠义也重。
崔浩为了一个崔太后，能舍下妻儿，连自己的安慰都不管不顾，真真是教他没有法子理解。
崔浩像是听出来他话里的不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祖宗是咱们宣平侯府的护身符，血脉相连，无论如何，我都得护她老人家周全。”
“……这是孝道！”崔浩说的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