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番外D不愤不启，不启不发①
雪如米粒，亮如冰晶，窸窸窣窣落在姜塬头发上。
路旁的黑槐沉沉睡去，行人脚步匆匆，面馆、包子铺热气腾腾。
冷风醒眠，吹走了姜塬在暖房里积攒了一下午的困意。
“阿嚏！”姜塬打完喷嚏，紧接着肚皮咕咕叫。
“吃些东西再走吧？”王翼远提议。
“回去吃吧，”姜塬把校服拉链（长款羽绒服）拉到脖子，手抄兜里，弓着背跺脚对王翼远说：“趁着雪小，买完东西赶紧回去！”
“行！”王翼远拉紧校服帽子抽绳，“走吧！”
下午第四节班会，王翼远、姜塬被豹哥放出去采购元旦物资。
风渐渐停了，空气也凝定不动，天空低矮阴沉，水汽完全凝华成星，被地心引力牵扯，落到两人肩头，散落成尘。
黑布隆冬的胡同里传来小男孩的哭泣求饶声，姜塬、王翼远想都没想，腿一停脚自动转弯。
“嘛呢！”
（手机）手电筒橘黄的暖光跟天空墨蓝的冷光混在一起，伴随着姜塬的一声大吼，曝光胡同里的魑魅魍魉。
姜塬左手举着手机，为方便活动右手拉开校服，朝后伸去。
后边的王翼远不明所以，跟姜塬击掌。
姜塬立马缩回手，皱眉疑惑，扭头嘀咕：“棍子，我让你给我棍子！”
“不用！”王翼远也拉开校服，活动手腕，“他们很弱！”
另一头三个少年围着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另有两个大高个站在后边看戏。欺凌者五人被王翼远那句“很弱”气得面色铁青、火冒三丈。
“tmd！”其中一个黑色毛线帽男生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放开小男孩，往前走了几步，瞥了眼姜塬校服，“一中的垃圾，tmd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东明市共33所高中，互相看不惯，但一中是另外32所高中的眼中钉。
“远哥！10中的小崽子骂你！”姜塬将老姜家的祖传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拽着王翼远的胳膊往后扯，“别动气，远哥，消消火，不值得！”
王翼远一脸迷茫，表示：我也没做什么呀，我只是拉开个拉链。
“远哥，我都录下来，一会儿就发10中官网上去！用不着您动手！”姜塬把手机放兜里，朝王翼远小声说：“带小孩往(大型商超)跑！”
姜塬这边话音刚落，10中那边的五个男生就骂骂咧咧地朝他跑过来了。
“卧槽！”“□□麻痹的！”“你大爷的！”
姜塬像一条抹了油的蛇，在五个人中间绕来绕去，谁都打不着她，但谁又都被他捶了几拳。
王翼远瞧了一眼姜塬娴熟敏捷的少林轻身术2后，快速穿过人群，拉上小孩就跑。
姜塬看王翼远已跑远，用力将手机甩向相反方向。10中五人赶紧跑过去找手机，姜塬趁机跑走。
等姜塬跑到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超市门口，王翼远带着小男孩已等在那了。
姜塬看小男孩没事，气喘吁吁地跑到超市门口的奶茶店，“一杯绿茶不加糖，一个冰淇淋，”姜塬扭头问王翼远，“喝什么？”
“我不渴。”王翼远带着小男孩跟过来。
“再来一杯绿茶。”姜塬懒得跟王翼远客套掰扯，“跑了那么久，你不渴？”
“我们骑车过来的。”王翼远指着不远处的自行车说。
“你哪来的车？”
“我的。”小男孩怯生生地回复。
姜塬从店员手里接过饮料，把冰淇淋递给小男孩，“先别吃，冰额头。”
“谢谢哥！”小男孩把冰淇淋放在额头大包上。
姜塬插上吸管喝茶，另一杯给王翼远。
王翼远也没客气，道谢后接过：“轻功不错。”
“承您谬赞！”姜塬喝了两口茶，缓过来后对王翼远说：“就一杯茶，不用想着以后送我什么补回来。”
“我有我的原则！”王翼远接过好心的店员送来的创可贴。
姜塬又买了一瓶水，给小男孩清洗手上的伤口，继续对王翼远说：“我真受不了你和徐炎的这些原则，上次我给了徐炎一瓶护手霜3，他非得让我收下他家的炒花生！”
“徐炎用护手霜？”王翼远皱眉，十分嫌恶。
姜塬瞟了一眼放错重点的王翼远，无语地扯过他手里的创可贴，弯腰给小男孩贴上，“你是10中初中部的，你们10中初中跟高中是分开的，你怎么惹上那帮人的？”
“我从来没惹过他们。”小男孩有些委屈。
“他们经常欺负你？”王翼远问。
“嗯！”小男孩点头说，“他们抢了我的生活费，六次！”
“你没跟你们老师讲过？”王翼远接着问。
“我们老师知道，”小男孩心有不甘，气愤地说：“他们以前抢过别人的钱，被学生家长告到了学校，可那又怎么样呢，孟长然，哦，就是那个戴黑帽子的男的，他爸在教育局工作，校长不会真开除他！只不过被通报批评了一顿，霸凌这件事也没写进学生档案，他照样继续作威作福！”
“你也没跟你爸妈讲？”姜塬把空茶杯扔进旁边的垃圾箱。
“我爸在济南工地，我妈在老家种地，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小男孩低头踢石子。
“你住校？”姜塬再次问到。
“嗯！”小男孩点头。
“你今天别回去了，去你班主任家住吧！”姜塬双手插兜，冷得跺脚。
“啊！”小男孩吸溜鼻涕，一脸诧异。
“怕你回去遭报复！”姜塬解释。
“我们班主任不喜欢我，我不想跟他说，说了没用。”小男孩支支吾吾，“我第四节已经没上课了，晚自习不能不去，我交了学费，不能浪费我爸妈的钱。”
“你这一脸的伤，就算你不说，你班主任还能看不见？”姜塬瞧着小男孩的紫眼圈说。
“哥，我这是薛定谔的伤！”小男孩自来熟，很快就信任了姜塬、王翼远。
“懂得倒是不少！”姜塬敲小男孩脑瓜崩。
“冰淇淋可以吃了。”王翼远提醒小男孩。
小男孩拿小勺“啪叽啪叽”地挖冰淇淋吃。
“我去买个东西。”姜塬说着转身往前走。
“买什么？”王翼远带着小男孩跟上。
“手机。”姜塬进了手机大卖场。
“你不是有手机吗？”王翼远问。
“扔了。”姜塬指着其中一新款对售货员说：“要这个。”
“扔了？！你手机很贵！”王翼远震惊地问。
姜塬晃了晃手中的黑卡：“你听到的不是谣言！”
可惜那时的王翼远还不明白这张卡的魔力在哪里，简单地回复了句“哦！”
姜塬把卡递给售货员付款，接着对王翼远解释：“扔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方便我跑。”
“哥，他们不敢对你怎样，你是一中的人，你们校长护短，揍了你他吃不了兜着走！”小男孩补刀，“你把视频给他们就行。”
姜塬突然感到一阵肉疼，掏出提前拔下的手机卡、存储卡插新手机里，“我若给他们了，你拿什么威胁他们，他们下次再揍你怎么办？”
“你不给他们，他们想欺负我还可以欺负我！”店里气温高，小男孩把融化的冰淇淋倒进嘴里。
“硬气点！”姜塬恨铁不成钢，“他们欺负你，你就不会还手！”
“哥，我这次还手，他下次打得更重！”小男孩舔干净塑料杯。
王翼远越听越气，捏紧了拳头，“你好好学习，争取考全校第一，到那时你老师们自会看中你，他们谁也不敢欺负你！”
“哥，我若能考到早就考了，我家也没钱另请老师补课，我维持现在的成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小男孩虽然很感谢王翼远的善心提醒，但也不得不承认眼下的事实。
姜塬边按电话边往外走，王翼远带小男孩跟上。
“你视频还在吗？”王翼远站门口问姜塬。
“在，我先打个电话，等我一下！”姜塬说着，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边传来咆哮：“喂！干嘛？！有话快说，你爸爸我忙着呢？”
“嘿！孙子！帮个忙！”姜塬也不客气。
王翼远第一次见姜塬讲话这么粗鲁，有些不适应。
“呦吼！什么时候这么看得起我了？说！干嘛！”电话那头的人语气里带着得意。
“刚认识你们10中的一个小孩，帮忙罩着点！”
“谁啊？这么大面子，请得动你！”
“你叫什么？”姜塬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小男孩叫什么。
“唐豪越！初一10班！”小男孩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遇到贵人了。
“初一十班的唐豪越！”姜塬继续说：“孟长然在10中妄作胡为，你不管？”
“老子不做大哥好多年，现在学习是第一要务！”
“呵！乡绅入城，阿狗改名！”姜塬冷嘲热讽道。
“滚蛋！让那小孩晚自习来找我！”
“谢您！”
“咋谢？”
“别介啊！我只是客套，您一问就落了俗套！”
“不好意思，咱俩的友情过了蜜月期，现在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说！咋谢？”
“请您吃饭！”
“我缺那顿饭！”
“那你说！”
“你妹是不是喜欢学霸？”
“你见过我妹？”姜塬皱起眉头。
“网上照片！我见她第一眼就认定了咱俩将来是一家人！”
姜塬神情瞬间变严肃：“旭哥，我不管你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在我这，高中任何人都别想打我妹主意！”
“单纯喜欢，不想干啥！提前排个号！三年眨眼就过去！”
“那您努力学习，还有希望！再……”姜塬准备撂电话。
“诶！等等，等等！看好我未来媳妇，要是有什么不知好歹地敢打我未来媳妇的主意，招呼我一声，分分钟断了他的狗腿！”
“法治社会，请注意用词！”
姜塬说完挂断电话，对唐豪越说：“回去到高一13班找蒋旭，剩下的事他会处理。”
“蒋门神？旭……旭哥？”唐豪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要成为被“蒋门神”罩着的人了。
“就是他。”姜塬拍唐豪越肩膀，“快回学校吧，雪下大了！”
“诶！好！谢谢两位哥哥！”唐豪越走了没几步，回头问：“哥哥，请问你们叫什么？”
“我，姜塬！他，王翼远！”姜塬朝唐豪越摆手，“赶紧回学校！”
唐豪越弯腰致谢跑向公交站，一边跑一边琢磨：姜塬这个名字咋这么熟悉，在哪听过来着？
姜塬、王翼远绕过商超正门，拐弯朝不远处的文具卖场走去。
“蒋旭功夫怎样？”王翼远掀开卖场棉帘子。
姜塬先是一愣，思考了几秒后，说：“我还以为你会先否认我的处理办法，没想到你最关心的竟是丁宇森！”
“以暴制暴当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优方案！”王翼远挑选彩纸，“但这件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刚才问你视频还在吗，就是想拿这视频威胁孟长然他爸。”
“我一直以为你是非黑即白的人。”姜塬买了一叠红纸。
“没有特权的底层小老百姓只能依靠灰色地带的利益谋取安心，”王翼远又买了一叠绿纸、一叠蓝纸，“小时候同行嫉妒我家生意好，想各种办法抢我家秘方，又一次请托儿来闹事的时候，靠我爸在公安局打点关系才震慑住了他，恃强凌弱的事情我早已见多不怪。”
“当‘我上面有人’比法律更好使的时候，是这个社会发霉了！”姜塬挑了一盒油画棒，“你不是认命的人，有想过做什么吗？”
“想过，但不适合，性格决定命运。”王翼远和摊贩大姐讲完价格，继续对姜塬说：“掰倒严嵩的是徐阶，而我只能做海瑞，眼里终究容不得沙子，注定走不远，还容易死的早。”
“海瑞在个奇迹！”临付款时，姜塬又买了两把剪刀。
“他因为被需要所以被允许存在。”王翼远把采购的文具放进背包，“穷人志短，我只想赚钱，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助更多的人，护自己周全保家人平安。”
“有致富的目标岂能说志短，按照经济发展规律，等我们大学毕业，能赚钱的机会也没多少了？”姜塬走到旁边摊位。
“经济会下滑？”王翼远扭头问。
“你见过一直往上的吗？所以必须拥有创新与科技！”姜塬挑选蛇皮袋，“我那儿有几本书，回头拿给你。”
“谢谢！”王翼远抽紧背包带。
“话说回来，若孟长然他爸倒台了，反过来孟长然就是被欺凌的那个人！”姜塬付钱，“多行不义必自毙！若真有那一天，也是他们活该。”
“我自不同情他，只是几千年的文明都在宣扬的美德，为何没有做到让每一个人都信服。”王翼远背上背包，准备和姜塬去采购零食。
“所以才需要依法治国！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姜塬掀开棉帘，两人走出去，“还有加强教育！”
“世人大多充满善意！”
“满怀希望！拒绝悲观！”
雪越下越大，掩盖一切脏污，粉饰太平，但太阳在挣脱乌云的束缚，绿叶在积蓄力量，红花在沉淀丰盈。
“远哥呀，有空过两招呗！”
“好！”
“手下留情！”
“点到为止。”
……
1教育贵于薰习，风气赖于浸染
2少林轻身术功法，是少林七十二艺中软功内壮功法，是专供练习人身敏捷轻飘的功夫，为传统轻身术法之一，捉敌迅速，迎敌灵便，避敌自然。——选自百度百科
3详看第十四章《追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