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端倪
谢录显然没把他的话当真，脱口而出地打趣道：“好啊。我们公开，然后把你前途毁掉，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话音落地，他怔住了。
裴疏年也是浑身一僵。
这段话虽然是打趣，但太过反常。谢录回过味来，也捏着自己的手指，尴尬地说不出话。
他怎么会这么想？这实在不像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疏年莞尔：“你要真是这个心思，倒好了。就不会总是想着怎么跑了。”
谢录勉强地挤出一丝笑。
手指滑动着平台页面，由于裴疏年的粉丝力量之庞大，很快便压下了热搜，想必背后也有林沂州在打点。
粉丝们统一口径，一直在刷另一个词条——五天后裴疏年的生日。
“你是白露朝降夕逝消淡时节，夏云缱绻的最后一朵；是昼夜势均力敌相逢时分，天边霞光的最后一抹。”
这是粉丝团每年必上的生日贺词。
裴疏年生于立秋夏末，而于谢录而言，好似立秋也是个重要日子。
因为他隐约记得，立秋那天，福利院里会有蛋糕吃。
谢录抬头看他一眼，眸光深邃。
裴疏年当爱豆那三年的生日，都会开盛大的生日会。自从那件事后，每年他的生日，也没有什么动静了。
正是等红绿灯的时候，被盯了许久的人自然察觉到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回望一眼，他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有话要说？”
谢录摇摇头，转而又点点头，试探性地问：“你今年，办生日会吗？”
裴疏年一愣，说：“不想办，没那个必要。”
他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对自己的工作安排也有了一定的话语权。比如生日会这些，他不想做，林沂州等人也断不会勉强。
“真的不办么？我记得，你还是挺喜欢热闹的。”
“……再说吧。”裴疏年别开目光，再次启动车子，“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秋分？”
谢录扶额，无奈道：“你的问题不少。”
仿佛恨不得撬开他的脑壳，看看关于自己的一切设定，都是什么来源。
经过此段相处，谢录发现了——裴疏年可不单单是和暖如煦、温润如玉的貌美顶流。
所以，这究竟是他从前埋下的祸根，还是裴疏年自己选择的逆改？
“说呗。”裴疏年调尾微转，夹着软，“我想知道。”
谢录仰着头：“因为，在我的记忆力——秋分，我可以吃蛋糕。”
“我和你一样，都是孤儿。”
他望向裴疏年。
裴疏年指尖默不作声地蜷起来：“星光福利院？”
“嗯。”谢录语气有些闷，“对于儿时的记忆，我记不太清了。因为一场高烧，把我差点烧死。”
他轻笑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点滑稽。
“那块蛋糕很甜，特别特别甜，还有蓝莓呢，还有很多水果。但我记不清是谁的生日了，可能是集体的，也可能是什么重要人物的。”
福利院的生活裴疏年也再熟悉不过，孩子多，不知道生日的也多。于是一般只选个日子过集体生日。
裴疏年静了静，又问：“那你对儿时，还能记得什么？”
“还记得…院长妈妈。”谢录声音陡然低了下去。
他还记得……沈北辰。
见似乎提起了伤心事，裴疏年忙换了话题，却依旧执着于谢录的身世背景。
“你的小叔叔，是领养你的人？”
他记得那天站在玻璃门外，与自己遥遥一望的男人。
一身矜贵，举头投足间尽是温文尔雅，对自己浅笑着颔首。
可他觉得奇怪。
谢录深吸几口气，承认：“是。他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他，可能我就已经流浪街头，甚至饿死了。”
他转过头，朝着一个方向久久注视。
“这里的星光福利院应该还在吧。但是我的家，在我被领养那年，发生了变故，现在已经荒废了。”
“变故？”
裴疏年猛然想起那次，他第一次将谢录抱起，将其牵扯进漫画里时——谢录身处梦魇泥潭，嘴里一直在喊着“院长妈妈”。
“两条人命。星光福利院最大资助人的幼子溺水身亡，院长妈妈也……”
谢录眼底压抑着汹涌的痛苦，不由得以手覆盖，将情绪深深掩埋。
全神贯注倾听的裴疏年没再说话，只是无言下蜷紧着手。
在这个话题上，裴疏年虽未曾亲身经历，却可以完全明白那掩藏在谢录的叙说中，一字一句下缠绕的丝丝缕缕的悲痛和无力。
车子抵达别墅时，静默被林沂州的来电打破。
谢录无心旁听他们的对话，在下车上楼，去书房之前，他无意间捕捉到了一个词——生日会。
裴疏年看着车窗外谢录清瘦的背影，低声道：“工作室…应该有相关的生日会方案吧。”
那边的林沂州明显一顿，应道：“当然有。怎么，你终于改变主意了？”
探出的指尖循着移动的身影而动，却只触到一层车窗。
“选一个方案吧，就定在秋分当日，晚上记得给留出来。”
林沂州很疑惑：“晚上留出来？白天开？你挺奇葩啊。”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裴疏年笑着，“还是惯例，免费票，这次尽量多一点人吧……对了，记得给我留两张前排的票。你得在前边看着我，不然我会怯场。”
那边一时失声。
一张一定是给谢录的，另一张——
林沂州一刹那间便释然了。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关于自己的，关于裴疏年的，以及——这两者之间的。
“知道。”他放轻了声音，淡笑两声，“你大爷的。就你还怯场，骗谁呢。我会给你安排好的。放心。”
爱情，谁规定，只能是情侣之间呢。
手里握着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了，裴疏年还在发着呆，目光定定地望向二楼的书房。
书房里的谢录可看不到来自裴疏年的久久凝视，他倚着窗，手里握着从现实里带来的画笔。
当时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支笔会有用，甚至能当做防身的武器。
只是他没想到，当他尝试着在数位板上画了一些简单的物件时……
谢录垂着眼，静静地凝视着桌面躺着的，通体冰凉，端刃锋利的匕首。
谢录眼前闪过许多张脸——林沂州，谢喧，宋穆……裴疏年。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着响，是谢喧发的消息。
「今天走的匆忙，看您似乎思考的投入，就没有打扰，不告而别，很抱歉。」
谢录有些敷衍地回了句客气话。
「冒昧问一句，您和裴先生是朋友吗？因为好像看到，你们是一起来的。」
谢录眉头微蹙。
「不太熟，恰巧碰到。」
那边静顿两分钟，又弹出一条消息。
「说来惭愧，我是裴先生的粉丝，他的经历和处事让我觉得敬佩。我只是想问一下，过几天的生日会，您会去吗？如果去，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同行。」
谢录指尖微僵。
裴疏年要办生日会？
他立刻滑出社交平台，还没等翻开工作室和他本人的账号，便发现生日会的词条已经冲上热搜。工作室置顶了这条消息，而裴疏年的账号下最后一条依旧是荣获影帝的颁奖图。
图片上的人一身深蓝西服，骨节分明的手扣握着奖杯，异瞳中波光闪烁，他笑靥浅淡，仪态翩翩，身姿颀长挺拔，透着一股温润和煦的气质。
「谢先生。」
又弹出一条消息。
谢录骤然回神，瞳孔却震颤须臾。
「不好意思。刚才在处理一些紧急的事。」
「我会去的。」
他连着回了两条。
灭掉屏幕后，谢录脸贴着冰凉的玻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裴疏年的生日会入场票免费，但必须得抢。开始的时间还很贴心的设置成中午十二点，限量一万名。为了防止倒票，还设置限领且对抢票账号在粉丝级别等方面重重限制。
本就竞争激烈，这下又是重重门槛。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些后悔为什么脑门一热就答应要去。
谢录回想着，当时自己的大脑是怎么转的圈，最终弯弯绕绕得出了“想去”这个结论。
好像是他看到了裴疏年的领奖图。
身为裴疏年实质意义上的“生父”，自己好像还没近距离地看过他的舞台表演呢。
这怎么行。
谢录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再不济，还顺便能观察一下那个奇怪的谢喧。
他又想着。
宋穆看着被摔砸得稀碎的杯具，敛紧了呼吸，“先生。”
压抑着暴怒的男人，攥紧了拳头，背对着他。
宋穆觉得自己可太倒霉了。
这一个个阴晴不定的主都找自己，他又不能不担待，否则下面的投资就一定会打水漂。
所以他弯腰捡起一堆碎片里的黑戒，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男人身后的桌子上。
他扫了一眼亮着屏幕的电脑。
“谢…谢少？”宋穆惊诧不已，“先生找到他了？这是在，睹画思人吗？”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像浸透冰寒的鹰眼逼视着他。
正是谢喧。
宋穆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地后撤几步，大气也不敢出，更别提再看一眼电脑。
“先…先生……”
“出去。”
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夹杂着几乎喷薄的暴怒和阴冷。
宋穆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谢喧的指尖划得手机屏幕发出“吱嘎”的刺耳声响。
他终究是没舍得砸碎手机。
屏幕上的谢录正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嘴角掩饰不住的微扬。
只不过是漫画版的谢录。
“剪短翅膀的话，你还能逃吗。”
他满目深情地看着那张侧脸，指尖却落到画面中，不远处桌子上的匕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