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者不善
荣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位十几岁的少女。
只见那一身鹅黄色长裙衬得人贵气明艳,身上披着的水红色裘衣,也不失几分娇俏可爱。
姜令仪抬头盯着头上的将军府这块牌匾,心里不禁有些怅然。
八年了,整整八年。
这是她的家,亦是她的心魔,是她永远都不想回忆起的地方。
每每回想起母亲去世前的那张脸,那句嘱咐,她都会仿佛锥心般痛苦,整整八个年头,恨不得将柳姨娘生生吞了,好解当年的怨气。
“请问您是哪家的小姐?”
门前小厮的话让她回到现实,姜令仪看了他一眼,只是不疾不徐,缓缓地开了口:
“你家的小姐。”
话音刚落,她就抬脚跨进了门槛,身后的婢女掏出一块将军府独有的令牌,那小厮身板猛的一颤,回头盯着那位出落得落落大方的少女,看不出是悲是喜。
“姑娘,您已经八年没回来过了,像是赌气似的,依我看倒不如好好待在国公府过安生日子,那柳姨娘……”
婢女撷荷站在一旁小声嘀咕。
姜令仪没说什么,只是叫人引了路,去到原本自己的房里,章华苑,那是她的闺房,也是母亲长眠的地方。
“如今谁管家?”
姜令仪问身边的婆子,那婆子脸色不是很好看,犹豫着像是不愿说似的,她心里顿时就明白了,也没为难她,让撷荷给打发了点碎银子,让她早早地去各房传晚饭,就说,五姑娘回来了,让大家来前厅吃饭。
……
“当真?那小贱人从长安回来了?”柳姨娘扶着桌子,听到“姜令仪”三个字时,她浑身都在发颤,头皮也一阵发麻。
八年前的那一天简直就是阎王爷上门,那姜令仪被她母亲娘家救走,荣国公府的老太太,也就是她的外祖母,知晓此事后雷霆大怒,并下令要将柳姨娘活活打死,亏得自己的一儿一女拼死护着,才保齐一条小命。
如今她不声不响地回来了,哪可能是因为闲的?可不就是要报当年的见死不救,杀母之仇?
“完了…全完了……”
柳姨娘瘫坐在太妃椅上,双眸呆滞,心里却很害怕,那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搅碎了,这如今姜令仪回来,哪还有她好果子吃?
“娘,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三姑娘姜锦仪坐在柳姨娘身边,一身玫红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袖口缀着几束品红绣的夹竹桃,小小年纪便衬得整个人艳俗妖媚,举手投足间都是风尘之意。
“锦儿…当日我没弄死那小贱人,如今她寻仇来了,我们…我们……”
柳姨娘已经自乱了阵脚,姜锦仪看她这慌慌张张的模样,心里头当真有几分嫌弃,她不明白娘是在担心什么,当年能被踩在脚底下,现在要想再踩到脚底下,岂不轻而易举?
“哼,她七岁起就养在长安,那种地方怎么比得盛京?想必也还是和当年一样小家子气似的,怯懦软弱,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姜锦仪窝在暖炉旁,一脸的慵懒和惬意,仿佛跟自己没任何关系似的。
“糊涂呀我的姑娘,她是嫡女,还有一个做荣国公府老太太的外祖母撑着腰,你拿什么和人家争啊?若是日后大房二房吵起来了,她一气之下还能回国公府,你呢?你难道离家出走流落街头啊?”……
姜锦仪被这话有些说到心坎里去,她搅了搅帕子,面上多少带着些担忧,这话虽不中听,可也是事实,若是硬碰硬,亦如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娘不慌,她若当真来者不善,我们就扮得楚楚可怜,明面儿上说,她也不好当众撕破脸皮叫我们难堪,若是当真沉不住气把我们大骂一顿,岂不正是说明她毫无心机城府?”
姜锦仪唇角微扬,柳姨娘听了这话才勉强镇定了些,扯了个不大好看的笑容,终归心里还是有些慌的,毕竟当年若不是老太太看她还有两个孩子,是必不会饶她性命的。
“姨娘,三姑娘,前厅传晚饭来了。”
柳姨娘咽了咽口水,挽着姜锦仪的手,往前厅去了。
……
“你哥哥弟弟们马上就要下学了,这些年他可一直念着你呢。”老将军边说着,边向姜令仪碗里夹了块肉。
她也淡淡笑着,姜令仪一直都是知道的,她这个父亲在表面上那真真是善良忠厚,直爽率真,最看重的,是自己那捧的高高的名声,其实也很容易拿捏。
柳姨娘站在门旁,踌躇了片刻才悬着心走进去,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硬生生地笑着,笑得也不好看,面上全是困窘。
一旁的姜锦仪盯着她几乎都挪不开眼,八年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姜令仪怎么会出落得这般模样?在长安八年,给荣国公府养得通身矜贵,任是皇宫里的公主郡主,也怕会略占下风。
“姨娘和三姐姐来了,快来坐。”
姜令仪笑着起身,迎过去牵着二人在自己身边坐着,一副亲热的模样,却让这母女二人莫名的发怵,好似背后一凉,头皮都麻了。
“我从长安带了几匹丝绸缎子,还有些脂粉钗环,姨娘和三姐姐若是喜欢,便随意挑拣些去。”
怪,实在是怪。
柳姨娘心里想不明白,当年她是怎么对她的?哪怕是再善良的人,也断然不会原谅自己的杀母仇人,姜令仪如今怎会待她们母女两个如此亲热?而且还看不出任何破绽,完全就像是真心的一样。
“妹妹客气了,盛京城什么没有,我也向来不缺这些劳什子东西的。”姜锦仪笑了笑,真是往明了说,是她姜令仪养在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
她也没放心上,只淡淡回了句:
“也是,倒是怪我没眼力见儿,三姐姐这通身做派,一个脑袋上顶四五个钗环,身上的衣服艳得扎人眼睛,岂是我那小地方货色比得上的?”
这话一出口,姜锦仪彻底变了脸色,心里正想,这死丫头怎的说话夹枪带棒的?倒真是没有当年半分的文文弱弱,话都讲不利索的窝囊模样。
该死,怕是个不好对付的。
“小五。”
姜令仪抬头一看,那多年未见的少年站在门口笑着,轻声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