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意孤行
而在此时,瀚野要塞百里之外的南野王帐中,蛮王多葛便没有周北哲那么好的心境了,只见他大声咆哮着,在帐篷里踱来踱去,周围文武无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废物,都是废物,四个部族近十万余人,竟然被五千魏军耍的团团转,耻辱,简直是耻辱!”
“豹族族长赤岚呢?为什么不回来复命?”
“赤岚说,四部族损失惨重,他自请留下,与其他部族一起合击瀚野要塞,一雪前耻……”
“借口,都是借口。不敢回来面对孤王的愤怒这才是真的!”
见蛮王怒气冲天,刚刚被调入南野朝中的骨花自崇,偷偷的朝着跪在地上回报军情的士卒摆了摆手,让其退下。
“陛下,作为先锋的北裘,巨驼,雁宿、重峦山民在加上前去支援的豹族即便损失惨重,但也足有六万余人,而瀚野要塞虽是咽喉之地,易守难攻,却也只有一万余人,从军力上看仍是占据着优势,而且据狼族信使回报,他们的酋长哈奴哈汉,已经带着自己的精锐骑兵奇袭沐雪城,穿过了天涟桥,不日便可绕到敌军后方,届时前后夹击,夺取瀚野要塞,指日可待!”
说话的这人乃是南野左谏大夫托布花鲁,原出自黑岩族的他,受到上代蛮王礼遇,而效命与南野王庭,这番进言让蛮王多葛心里舒坦了许多。
“还是哈奴哈汉那头老狼厉害呀,总算在这寒冬中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可是……魏国南帅萧飒已经到来,前方的部族将领中,恐怕没人是他对手吧?”
“万喀(蛊天钦)不是在吗?何不让他……”
“欸,不行不行!”
托布花鲁再次进言却被多葛给拦住了!
“万喀虽然毒功盖世,可他毕竟是在野之人,虽然大祭司以情、以利相诱,可终归不再孤王的掌控中,如若要让其出战还不知这个疯子会提出什么难以实现的鬼要求!”
“臣,自愿请命前去萧飒一决雌雄。”
就在蛮王多葛话音落下之际,骨花自崇已经拜倒在地,多葛瞥了他一眼,嘴上虽没说什么,但他心里明白,即便这自崇是上次去耀首天极中最强之人,但还不足以对萧飒构成威胁,此番请战不过是替母族重峦山民争口气罢了……
“来,快快请起,原右威将军努戈八列战死在傲世山,将军才刚刚顶上,尚缺磨练,冒然出战,虽勇气可嘉,却非明智之举,孤王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右威将军了!”
“我……”
自崇还欲再次请战,结果话还没出口便被多葛抬手止住,而于此同时,人群中也有人发出了声音……
“臣保举一人!”
“谁?”
蛮王多葛随即望去,只见众人群中走出一人,三十岁上下,个子不高,相貌堂堂,姓任,名寒池;此人说来有些特别,他并非南野出生,而是来自魏国,由于手无缚鸡之力而无能入仕朝堂,怀恨在心转投南野,官拜枢密使。
“九头白凤夜奴姣(xiao)。”
“魅族族长,不错,确实是个好人选!只是……”
蛮王多葛面露犹豫并不是因为这人武艺不高,更非不会统兵,相反这个女人可以说是南野十年来唯一保持不败者,甚至还曾以一人之力,击退过岳家豫笙、豫埙两位杀神。是蛮王直系部族中最强的三大战力之一。但由于其淫乱好杀,挥霍无度,每次劫掠的城池,既带不回一个奴隶,也供不了王庭一两银子,反而还要邀功请赏,所以不到迫不得已,蛮王并不太想请她上阵。
而举荐的任寒池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因此连忙又说道:
“陛下,让魅族出战虽然眼前是得不到好处,甚至还要破费,但夜奴姣武艺无双,通晓兵机,一旦拿下瀚野要塞,兵进壑峰关,往后便是一马平川的中土南域,届时泱泱之民皆可为奴,农田稻谷取之不尽,士绅财富更是堆积如山,与之相比目下的小小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任寒池的谏言显然让多葛放下了犹豫,随即只听他宣道:
“来人传令夜奴姣让她率领本部人马,统辖前方五族,即刻进攻瀚野要塞!”
“是!”
见得了令的士卒飞速的离开了王帐而去,蛮王多葛总算平静了下来,而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他慵懒的靠在王座上,朝着文武摆了摆手……
“好啦,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们退下吧!孤王想休息片刻……”
“是。”
众臣得了令,转头缓缓离开,走在最前头的任寒池,由于蛮王又一次纳了他的谏,显得非常得意,步伐甚是张扬,而随着众人最末的乃是右丞殊兀,论身份他是这里官职最高的,论才华智亦是多谋,而说到关系他与蛮王多葛更是总角之交,得到的信任远非常人可比,此次议事本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如今这般不吐一字,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反对这次出征……
“殊兀,你暂且留下。”
本有些倦怠的多葛,看着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变得这般沉默寡言心中甚是不悦,开口便叫住了他。
殊兀叹了口气,顺从的转过身,留在了王帐之内,而此刻已经走到外面的任寒池,听到蛮王的这声命令,心中也有些不痛快,转头朝着殊兀瞥了一眼,小声的嘀咕道:
“哼,什么南野才子,魏国大乱这般机会都看出清的人也配当丞相,真是误国!”
南野之人虽然鲁莽,但大多都是心胸开阔之人,任寒池的这般牢骚,王帐中二人虽然听到,却也没有当回事;等着众人都走干净了,蛮王多葛迈着慵懒的步伐,来到殊兀盘腿坐下,然后指了指对方,后者也不客气,随之也坐了下来。
“酒,肉!”
王帐中的侍从听到吩咐不敢怠慢,转眼间便从外面端来以两支烤羊以及四坛野果酒,放在了二人面前。
“行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随之多葛的一摆手,侍从们也退了下去,此刻王帐中只剩下他与殊兀两人!
“来,吃!”
殊兀倒也没客气,听到招呼,撸起官服的袖子,撕起了羊肉,与多葛一起吃喝了起来!
“兀,孤王就是不明白!你和铎铎(左丞)都是与孤王喝同一碗羊奶长大的生死兄弟,面对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何要反对出兵呢?”
殊兀听到听完之后,将他手中的羊腿丢在盘子里,抬起酒坛猛灌了一口,就着嘴里的羊肉下了肚,这才干脆的回答道:“王上,当初您一听到魏国内乱,便信了任寒池的谏议,立马做出了决断,我与铎极力反对,可你不愿多听一字,甚至下令再有劝告者斩!你说我们还能说什么?”
听到这话。多葛无奈的摆了摆手……
“孤王以为,这事再明白不过,你们不该不懂,所谓劝诫不过是像往常一样过于谨慎!只要孤王坚持你们一定会齐心协力助孤王,可这几日铎铎留守只顾内政,来信一字不提,而你随驾出征也一言不发,孤王现在真的搞不懂了,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把肚子里的话给孤王全部说出来!”
“能说?”
殊兀指了指帐外,而多葛则环指了一圈帐内,意思是说这里就你我两人,言出子口,入于吾耳,无君无臣,何以论罪?
“唉,好吧!”
殊兀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将之前没来及说出的话,讲了出来……
“这次魏国内乱,机会确实是千载难逢,但我和铎却不认为该出兵!”
“是机会却不该出兵,什么意思?”
“啧!”
殊兀无奈的砸了砸嘴,他知道多葛有雄心壮志,但却没有为君的自觉,可这样的话又说不得,因此想了一会这才委婉的解释道:
“王上,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只要中土一旦统一,纵使王朝再衰弱,南野也只能在边境小打小闹,即便能逼得对方称臣纳贡,却也无法再进?”
“这有什么好谈的,还不是诸位先王胸无大志所致!”
“不对!”
看着多葛不耐烦的样子,殊兀一下子严厉了起来并毫不客气说道:
“这跟雄心壮志没有关系,这是体制的问题,中土之人信仰的百家杂学虽多,但却无一例外都讲究治世!数万年来他们搭建的政治基础非常牢靠,一旦统一,稳定的农耕,来往的商旅就会让财富、人口不断攀升,用不了几年国力便能超过以打猎放牧为主的我们……”
“那不是更应该趁乱消灭中土之人吗?”
显然多葛满脑子都是打仗,这让殊兀很是无奈,可今天话都说道这种地步,再停下以后恐怕就没机会再说了,因此殊兀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道:
“就以现在的中土人口、国力,即便再乱五到十年,也在我南野之上,中土魏国之前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那是因为武力不济,可自魏太祖陈舟在迦陀之败后,认识到了这一点,进行了局部的制度革新,仅仅才过二十年,便培养出了一枪、四帅、二十四杀神等一批猛人,战力暴涨之下在耀首天极夺得两项天下第一!”
“所以呢?不打?看着魏国乱完之后,培养出更多的猛人,来到我们?”
“王上!臣以为自己已经解释的够清楚啦!”
“殊兀,我看你和铎铎是中土的书看多了,弯弯绕绕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依旧不知所云的多葛,殊兀快崩溃!无奈之下只能直截了当的说道:
“王上,我拿魏国做比喻,是想告诉您,趁着魏国大乱之机,我们应该学习中土进行制度的革新。将所有部族彻底掌控,尤其是尽早蚕食能与王庭抗衡的浊月部与附妖族,只有当个个族长手上没了权力,军政一统,南野才是真正国家,即便您有生之年不能入主中土,只要制度稳固,您的子孙迟早有一天必能做到!”
“哈!”
殊兀的深谋远虑,换来的只是蛮王多葛不值一提的笑声。随即他甚为严肃的对殊兀说道:
“南野有南野的传统,南野没有必要学习中土的狗屁制度,浊月部与附妖族,孤王迟早会收拾他们,但首先必须拿下中土,……至少也得将魏国南域吞下,而也只有这样孤王才有足够的权威,有足够的地盘,有足够的奴隶去消磨那两个不怎么听话的部族!明白吗?”
“哈!”
这次换成殊兀发出一声轻笑,这笑声何其无助……
“王上你执意如此,臣还有何话可说……”
“有!你必须帮孤王!用你从魏国人那里学来的智慧帮孤王赢下这一场战争!”
“唉……”
殊兀长叹一声,双眼紧紧的注视着多葛,这是他从小就发誓效忠的王,南野人最讲承诺,誓言更是不可背弃……
“既然如此,那就请陛下暂且止住夜奴姣,同时尽快把浊月部与附妖部拉入战争,只有将他们顶在前面,我们才能成为真正的赢家!”
“这才是孤王想听到的话!”
多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
“是啊,孤王名义上起兵八十万,可目前到的都是追随王庭的部族,这四十万是该保存些实力,至于死伤嘛,浊月部与附妖部各允诺的二十万,多损耗一些也不是坏事……”
“大祭司去请他们已经花了许久了,王上还得小心!”
“不怕!如果他们真敢对大祭司下手,万喀会替孤王消除所有障碍的!”
“……嗯。”
至此为止,殊兀已经没有意见可说了,蛮王多葛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继续吃喝,而帐外的大雪则是越下越大,直至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