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元之身边围着好几个男的,店长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元之看都没看身边那几个人一眼,撑着脑袋像是要睡着了似的,闻到方残雪身上有点重的牛奶香才慢慢睁了眼,打了个哈欠,一股酒气洒在方残雪脸上。
“啊……你回来了”
“嗯。”方残雪看了一眼他周围几个男的,旁若无人似的问她,“怎么不赶走”
“等宋叔回来自己就走了,你身上奶味好重。”
方残雪又看了那几个人一眼,有一两个已经走了,她伸手拿过元之手里的白兰地,抿了一口,语气淡淡的,“家里沐浴露就是这么个味,没办法。”
她不解释元之也知道这是谁买的,她和方残听都不是会用奶味沐浴露的人。
“今晚撤不撤”元之看着她,眼睛是五彩斑斓的,映着酒吧里的灯光,手指在吧台上点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舞池。
“你不找个走”方残雪看了眼舞池里那些穿着暴露的男女,又去看台上随着音乐左右摇摆的乐队。
元之嗤笑一声,撑着下巴,“我什么时候找过让我哥知道了这一辈都进不了他家的门。”
方残雪闷头又点了一杯,接过来喝了一口才说,“嗯,所以你今天是骗我出来的还失恋求安慰。”
元之又打了个哈欠,头栽在方残雪肩膀上,往她脖颈处钻了钻,“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找你诉苦咱们回吧,又困又饿。”
方残雪一口闷了剩下的酒,“你自己回去我再待会。”
元之松开了她,方残雪眼皮垂着,视线落在自己脚下一片漆黑的地方,和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截然不同,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悲伤被烈酒勾出来一部分,呛人。
“我去后面趴会,你想走了叫我。”
方残雪这才抬头,可能是没找到拒绝的理由,她故作轻松点点头,“嗯。”
元之不一定想睡觉,但是方残雪需要独处,需要消化一些情绪。
她的脸瓷白,没有一丝血色,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别的原因,捏着杯子的手支着残破的理智,腕骨高高凸起,在迷离不清的灯光下,蝴蝶翅膀似的张开。
方残听反反复复睡不好,早上醒来的时候肚子上压了暗黑的一坨,他皱了皱眉,拎起一斤塞进自己被子里,一斤伸了个懒腰,在被窝里扒住他的手臂,方残听只好单手开手机,翻了好一阵找到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立刻就挂了。
方残听舌尖顶着腮帮子,无视了二两坚持不懈的爬床行为起了床。
方云还在医院住着,邱浩不能一直请假今天就已经去公司了。方残听炖了汤,擅自把方残雪的宝贝车子开走了,到医院的时候才八点多,门诊部人还不多,他脚步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往后面住院部去。
方云脸色比起刚出事那会好多了,还有心思逗方残听。
“哦哟我的小校草,怎么板着脸啊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的了我啊,来吃饭吧。”方残听把小桌子支起来,坐在一旁陪方云。
“哎小听,你等会去趟我家给我拿个东西吧。”
方残听翘着二郎腿刷微博,没抬头,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嗯,你要拿什么啊”
“床头柜里那个小挂件,猪猪侠的那个。”
方残听的动作一顿,收了手机,捻起遮住眼的一缕头发,问的漫不经心,“你要那个干嘛”
方云喝汤的动作停了,不知道想了什么,说,“你别管,你给我拿来就行了。”
“行,中午送饭给你带过来,上午陪你待会”
“不用,你走吧,不耽误你。”
方残听好好的收了保温盒提在手里,方云看着窗外发呆,眼睛闪光似的,大概是泪花。
方残听还记得那个不值钱的东西是颜瑜小时候上手工课,老师说要把做的第一个挂件送给妈妈,他没有妈妈,就转送了方云,方云一直当宝贝似的收着。
方残听轻手轻脚给她关上了门,在门口站了一会才往电梯去。
不用上班不用跑任务,他有一上午珍贵又可怕的空余时间不知道用来干嘛。
方残听车还没挺稳当手机就催命似的响,还是个陌生电话,他有点不想接,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就会接到莫名其妙的陌生电话。
手机消停了一会又疯狂震动起来,方残听“啧”了一声,边开车门一边把手机放在自己耳边。
“喂”
“是…颜瑜的家人吗”
“你谁”
“是这样,不好意思,这里有一份报告落了,可能是当时人多事情杂不小心落下的,真的很抱歉。”
“葬礼都结束了你跟我说这个什么报告。”
“药物检测。他生前服用过大量精神类药物,认尸的时候法医不在,这份报告你们可能还没看过。”
方残听握手机的力道大的手指chong血通红,他没说话,对方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来取一下”
“知道了,马上就去。”
方残听顾不上别的,一路上楼去,本来只想找到那个小玩意就走的,关抽屉前却眼尖的看见里头有个熟悉的手机,他只犹豫了一会就抽出来了,揣在兜里一起带走了。
如果不是今天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们根本不会往服药这方面想,方残听捏着手心里那个毛茸茸的玩具,神色冷下去。
怪不得他出门的时候还要特意折回去拿药,颜瑜出事以来,他还没收拾过他的房间,压根不没发现这个异样。
警局最近事情好像格外多,今天也是吵吵嚷嚷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年轻在门口晃荡,见方残听下车,站住了盯着这边,也没上来搭话,方残听眉头一皱,朝他走过去。
“你在这等人来拿颜瑜的报告”
“嗯,你是他…他家长”
这个警察说话有点结巴,方残听等他说话立刻就说,“嗯,你给我吧。”
那警察还看着他,可能是个新人,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方残听见他还看着自己,有点疑惑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事”
“没…没有。”
“嗯,来得晚了点,不好意思。”说完他就扬了扬手中那张薄薄的纸说,“谢谢。”
直到他的车开动了那个警察还在门口,隔得有点远,方残听看不见他在干什么。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密密麻麻,方残听认真看了,却什么都看明白,他只知道,颜瑜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继续生活下去了,先吃药后跳河,表明了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也不给他们留后路。
手机是颜瑜的,方残听拐回自己家的时候确认了这点,手机锁屏是一斤,壁纸是二两,是他特意留下来的,连密码都特意取消了,相册有几百张肮脏不堪的照片,还有视频。
方残听第一眼扫过去并不想看,颜瑜不是会收藏这种东西的人,可他看到好几张露着细白大腿的照片时,眨了眨眼,随手点开了一张。
照片里的人事熟悉的尖下巴,手臂内侧还有一个小小的疤。
小时候方残听他们住在工业园附近,方正每年春节的保留节目就是放烟花,点仙女棒给他们玩,颜瑜第一次玩的时候,眼珠子滴流滴流跟着方残听 转,方残听从来不玩这些东西,他玩大炮,摔炮,塞进瓶子里能把整个瓶子炸起来。颜瑜在方正怀里待不住,蹿下来去抢方残雪的仙女棒,两个人拉车之间还燃着的仙女棒从他腋下滑过去,留下了笔锋似的一条疤。
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他怔怔的看着手机很久,直到自己手上的手机开始震动,紧接着手机铃声响起,他才回魂似的猛然抬头。
电话是方残雪打来的,已经十一点了。
“干什么”
他声音有点哑,但是比起方残雪还是好得多,方残雪说话就跟喉咙里含着块冰似的,含糊不清,“你在哪”
“在家,你别去姑母那边了吧,一身酒臭味,等会给你留饭菜在家,你回来热了吃。”
方残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声音拉得很长,声音很难听,“嗯正要跟你说这事呢,我今天不回家,你自己在家呆着吧。”
“你还要去干嘛”
“蹦迪啊。”
方残听正夹着手机锁门,一激动手机都差点掉了,“又去想死你能不能回来干点活”
方残雪那边窸窸窣窣的,有个陌生的声音传出来,方残雪悄声说了句什么,才跟方残听说话,“你管不着。家里有什么活你干了不行”
家里有什么活需要干两个人都一清二楚,但是谁都没摆明了说。
“我可不给你收尸,你还和宋闲他妹妹在一起呢”
“是啊。什么宋闲他妹妹,人家有名字,叫元之。”
方残雪不爽,方残听也不高兴,回她,“那宋闲也有名字,你干什么一口一个元之他哥的”
“行了我不跟你扯,今天我还在这边玩,你就别管我了。”
“知道了。”
方残听立刻就挂了电话,如果方残雪回来的话,应该会很难受吧。颜瑜走后到现在,她没哭过,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可悲伤有时候不是仅靠这些就能衡量的。
方云吃一口就看一眼坐在一边发呆的方残听,一直到她把饭菜全部吃完,方残听依旧微微低着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听,你在想什么”
方残听没有反应,方云又叫了一句。
“小听”
“嗯怎么了?”方残听抬头的时候,方云看见了他深深皱着的眉头,原本想说的话也没有说出口,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眼神相交的瞬间,都是透过对方,遥遥的看向另一个已经不在的人,两人都不言语,却又都心知肚明。
良久,方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拍了拍,“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