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宋闲不知道他想找的女孩子长什么样子,但是在看到咖啡店对面花坛坐在一起的一对女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因为其中一个的瞳孔是墨绿色,很好看的颜色。
欧阳夏不会给他看自己的患者资料,宋闲只是从他的转述中听出一点猫腻,想试着联系一下当事人,再不济也能给她治疗一下心理问题。
他没有接到过电话,但还是时不时来这边坐一坐。他总觉得那不是一个愿意默默忍受的姑娘。
那两个姑娘并肩走进来的时候他正翻到方残听的微信,还没打字,听到一个略微有点耳熟的声音,扭头过去看收银台。
“大叔,最甜的是什么”江晓斯看人的目光总是不够友善,特别是看男人。
店老板是个和蔼的中年大叔,感受到顾客的防备依旧笑眯眯的,说,“草莓提拉米苏。”
“那就这个吧,两份。”她身边的姑娘一直微微低着头,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抬头看了看店里,很安静,但是并没有空位。
“晓斯,没有位置。”
江晓斯拿钱的手顿住了,匆匆看了一眼,用手指着宋闲的位置,声音淡淡的,“是哦,他凭什么一个人坐四人座”
“他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个位置了,你们要是想的话得先去问问他。”
宋闲靠窗,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大概能猜到,对老板点了点头,那两个小姑娘就贴着往这边来了,她们靠得很近,好像只要离开一点对方就会有危险。
她们顾自坐下,没有和宋闲打招呼,宋闲的视线也一直在面前的书本上,在脑海中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谢谢。”江晓斯再次出声的时候,和他脑海中一个前不久短暂交流过的声音重合了。
那天隔着门,宋闲从门下塞了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纸条进去。
宋闲忍不住看了对面的人一眼,长头发,很瘦,脸上也没有多少肉,脸小就把眼睛衬的很大,眼神是黯淡的,戒备的,露着精光的,握着叉子的右手有点颤抖,跟很多服用过心理治疗药物病人的后遗症一样,是无意识的,不自主的发抖。
宋闲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有人给他打电话了,只是患者跟他约一下下次复查的时候,挂了电话的时候对面两个人都齐齐的盯着自己。
江晓斯是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点像那天那个怪人,苏绿只是跟着江晓斯看着他。
“怎么了”宋闲问她们。
“你新来的没见过。”
大人似的老神在在,宋闲有点好笑,回答她,“嗯,最近偶尔过来。”
“你来这边干什么”
“嗯…想请一个人吃蛋糕。”
江晓斯并不是很确定这就是自己在门口听到的声音,觉得自己无聊透顶了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不再开口了。
三个人的气氛有点紧张,这样的气氛知道宋闲快走的时候才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
苏绿没说什么话,只是一直在自顾自的应好。江晓斯站起来让她出去却没有跟着她一起走,苏绿回头看着她。
“你怎么了”
“我……”江晓斯看了看宋闲,又看向苏绿,“我可能…有点事,你自己回去吧。”
“哦。”苏绿神色有点落寞,揪着自己的衣摆出去了。
她一走气氛就更加奇怪,江晓斯面前的蛋糕只吃了一半,她自己心事重重,时不时还会打量一下宋闲,宋闲气质清冷,眉目清晰,看起来不像坏人。
她自顾自的想了很久,宋闲看了好几次时间,她一直没出声,终于,宋闲合上书准备走了。
“你声音有点耳熟。”
“是吗我也觉得。”
他这话接的,让人根本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江晓斯低着头,长发垂在脸侧,挡住; 她的脸,她好一阵没有说话。
“我大概就是找过你妈妈的那个人。”
江晓斯的关注点却奇迹般的跑偏了,“大概”
“嗯,因为我不能凭声音就判断出你是不是我那天说过话的人。”
江晓斯的头更低了,“我应该是的。”
江晓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么奇怪的“相认”,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舒芙蕾有兴趣吗”
他这话题转的奇怪,江晓斯靠着椅背,不知道看向哪里,“还行。”
“请你吃”
“不用。”
她是明确拒绝了的,但是宋闲急匆匆走后不久,那个自始至终都笑眯眯的店长给她端了一份舒芙蕾上来。
江晓斯看了很久,试探着尝了一小口,甜的她悄悄皱起了眉。
文化馆外面人山人海,宋闲好不容易在一辆suv前抢到了一个停车位,把车锁好就挤到了人堆里,大多他爸妈爷爷奶奶那辈的人,年轻人倒是来得少,稀稀散散的挤在门口,在门口又看不见,宋闲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干什么,可能只是觉得新奇来看个热闹的,他边往里走边拿手机给方残听打电话。
方残听事先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举着相机不知道怎么拍,口袋里的手机还一直震动,他皱着眉,一句“卧槽”都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憋回去,火气冲上天了,把相机一收,气冲冲的接电话。
“谁啊等会回你,我现在忙着没时……”
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宋闲已经能想象他不耐烦的样子了,压着笑意,“火气这么大你在文化馆哪里”
“在礼堂啊,外面人挤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一会能挤进来的就进来,进不来的自己就回去了。你问这个干嘛难不成要来找我”
“嗯哼,我已经到了门口,你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
“你随便在街边买个饭团就行了,我现在哪有功夫吃饭,我今天穿着黑色卫衣啊,脑袋上带了个黑色的鸭舌帽,好找。”
“好。”宋闲拉着声音,漫不经心的回他,一边往外挤,在街边小贩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饭团,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钻进了礼堂。
门口有保安,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宋闲心说怪不得都在外面转圈圈呢。
保安不让他进去,一定要人来接,宋闲只好又给方残听打电话。
“来领我进去,老大”
“你这小弟我不要,自己进不来还是怎么样要我去……靠我给忘了,你等等。”
“哎别……”宋闲话还没说完方残听就撂了电话,宋闲无奈,收起手机等人来领自己,靠在一边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口袋,挡住傍晚的凉风。
方残听气喘吁吁的赶来,一只手在自己口袋里胡乱摸出工作证,一边对保安挥手,保安看看他又看看身高腿长的宋闲,开了门让他进去,后面偷摸着看的人眼睛都放光了,想跟着钻进去,保安大叔毫不客气往门口一堵,把进来半边身子的大婶硬生生怼出去,赶紧关上了门。
宋闲看到他顶着一头黑发出现的时候呼吸都顿了,眼睛眨了眨,那天下去他站在路口笔直的身影又出现在脑海里。
方残听气喘吁吁,单薄的胸膛上下起伏,锁骨若隐若现,雪白的皮肤隐在黑卫衣下更加显眼,宋闲移开视线给他拍背顺气,尽力憋住自己的笑。
“咳咳,嗯,你干嘛这么急”
方残听扭头瞪了他一眼,顺了气直起腰,“怕你在外面被他们挤走了,不行”
“行行行,喏,饭团在口袋里。”
宋闲稍稍侧身把口袋露出来,方残听伸手就去掏,口袋里暖呼呼的,一把摸出来两个饭团,拿在手心颠了颠。
“买两个”
“嗯,我可没吃晚饭。”
台上准备的人排练的人叽叽喳喳的,方残听却清楚的听见了这句话,有点无奈还有点委屈,他非把那一点不易察觉的迫不及待也拎出来,把自己耳尖染红了。
“我又没让你来。”欲盖弥彰般坐在后排,中间空了个位置出来,宋闲看看他绯红的耳尖,在他身边坐下,大拇指食指摩挲了两下,也开始吃饭团。
“你什么时候回去”方残听肚子饱了心情也平静了,揉揉肚子打了个嗝。
“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啊”方残听四下看了看,又看了看手机,“我估计得一二点吧,你问这个干嘛”
宋闲也吃完了最后一口,把饭团包装纸叠好,伸手拿过方残听的折好,刚吃过东西,声音低低的,“我一二点走。”
“你干嘛要到那时候等我”
“嗯。”
方残听觉得这很好,但是没必要,摆摆手,无所谓道,“不用,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也不是姑娘,用不着你送。”
傍晚时分了,礼堂内只开了前面的灯,后面阴暗一片,只能模糊看清对方的轮廓,方残听放松的靠在椅子上休息,睫毛忽闪忽闪,眼睛看着台上排练的牛郎织女。
宋闲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方残听疲倦的样子,又重复一遍,“我送你回去,要不去我家吧,到时候太晚了,回去打扰他们休息。”
方残听隐约揪住了什么想法,只在他心尖停留了一瞬就溜走了,他看了宋闲一眼,有点不太明白,“说了不要了,又不会丢,他们都住亲戚家,我自己回家住,吵不到他们。”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宋闲忽然不说话,方残听扭头想问他怎么了,宋闲忽然重重叹了口气,遇到什么为难的大事一样。
“你没听出来吗我在担心你。”
方残听愣神了,忽然加快的心跳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偏过头不说话了。
脑袋上忽然被施加了一股力,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脑被人轻轻揉了揉。
“什么时候染回去的”
方残听还是不看他,声音却大了,欲盖弥彰似的,“就前几天,蓝色掉色了当然得换啊。”
“怎么想染黑色了”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你”
“嗯。”宋闲笑笑,“很好看。”
“我知道,你别摸了。”
他反手拍掉了宋闲的手,皮肤接触到的时候被对方冰冷的温度凉的哆嗦,在礼堂昏暗暧昧的气氛中,竟然不知道是自己太热了还是他太冷了。
十一点四十五,方残听刚跑完一圈,和孟文广换班回来,立马就靠在宋闲肩上昏昏欲睡了。方残雪颜瑜关灯准备睡觉,方残雪的呼吸声轻轻传进颜瑜耳朵的时候,仅仅过去五分钟,颜瑜闭上眼,又睁开眼,循环往复。
十二点半,方残听睁眼,在宋闲肩膀上蹭了一下,又提着自己的相机上前去了,宋闲动动自己发麻的肩膀,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手机微弱的光落在颜瑜脸上,落进他眼睛里,颜瑜出神的看着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的房间,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方残听再回来的时候都一点多了,其实到这时候基本已经没有观众了,整个礼堂都空荡荡的。方残听脸有点红,宋闲以为他感冒了,伸手想去摸他额头,却被来人身上的酒气扑了满脸。
“你喝酒了”
方残听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温热的气息全部喷在宋闲脸上,“啊,太冷了,孟哥他们在后面躲着喝酒呢,拉我过去的,这节目太不合理了,谁家晚会整到他妈的凌晨一二点,后面的演员,嗝,都冻得不行了。”
“你现在路都走不了了。”
“我能!”
也不知道他是醉没醉,相机也不在身上,要证明自己能走似的,非要从一排排座位中穿过去,走的有点磕绊,宋闲在后面跟着他,怕他走丢想去牵他的手,方残听不给。
“走丢了可找不到啊。”他跟方残听说话方残听跟没听见似的,嘴里呜呜嗯嗯几句就算回答。
“我背你走”宋闲换个法子跟他商量,门口人多,方残听走不太稳当,容易跟人发生碰撞。
方残听自顾自走在前头,根本不理人,宋闲好看的眼睛眯着,跟上轻轻捏了捏方残听坚挺的鼻子,方残听忽然停了,直直的看着宋闲。
“困死了,走一天了,好累。”他声音糯糯的,宋闲第一次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说话。
“累了。”他又说,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看着宋闲。
“你……”
宋闲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来,直接把他拎起来抱在怀里往外走,方残听把头埋在他肩窝里,呼吸热热的,双手松松的去勾他的脖子,双腿在宋闲手里,随着走路的动作晃来晃去,呼吸不太平稳,可能是胃难受。
路上居然还有行人,散步似的一步步的走,宋闲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再回头时人已经和黑夜融为一体了。
方残听一上车就睡着了,但是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动,宋闲看他难受的样子,车速都加快了。
“吱呀…”
“嘭…”
开门声和中午坠落水中的声音隔着半座城同时响起,没拉窗帘的房间里,酣睡的人只是翻了个身,水花逐渐平息,月亮隐在云后,无人注意。
当天晚上,方残听做了一个心跳骤停的梦,惊叫声却被外面的雨声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