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林爸妈,你们女儿必须带回去反省!”
“这是办公室!办公室知道吗王林!你在学校说的都是什么话你受着高等教育一点做人的道理都没学会吗”
年纪主任大发脾气,可能是接受不了学生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婊子”这种污言秽语来,恍惚间,好像他的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了,大手一拍桌子,站起来,方残听看到他的手已经抬起来一点了,但是又狠狠的按了下去,不再废话,直接宣布自己的判决结果。
王林停课半个月,十篇一万字检讨,谢玉停课七天,一万字检讨。
事情就这样被解决了,既没评定对错,也没论个是非,主任做主让她们和解,打断了方残听还没说完的话,挥手示意她们走,方残听气不过,被谢玉拉住了胳膊拽出去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很多老师的作风,方残听觉得这事没道理,谢玉不是挑事的人,就算她也动手了,也不该回去这么久,他想回去找主任,宋闲拉住了他。
宋闲的意思方残听不是不明白,凡事都讲求点到为止,如果过于掰扯这件事王林可能会不满,同学可能会对这个明明动手了却这么轻飘飘就被放过的同学有意见。谢玉也拉着他不让他去,方残听看了他们一眼,甩开了宋闲的手自己走了。
方残听走的很慢,他现在本来双腿就不宜折腾,刚刚又是走路又站了这么久,走到花坛附近他就有点支撑不住了往一边倒,宋闲一直在他后面慢悠悠的跟着,见状赶紧扶住他,把他打横抱起来,刚刚在办公室站了那么久,方残听右腿不大舒服,使不上力了,还累得慌。
宋闲把他放在半人高的花坛边坐着,二话不说把他背起来,背后的双手握拳,没有直接碰上他,但方残听还是觉得羞耻,在他背上挣扎,伸出手臂去箍他的脖子,不肯让他背让他松手。
“你别折腾了,自己的腿一点都不爱惜。”宋闲蹙眉,不理会他,径直往前走。
“是啊听哥,你没发现吗你脸都白了。”
谢玉也跟着搭腔,方残听趴在宋闲宽厚的背上不说话了。
小时候,方正也总是这么背着他玩,他在自己爸爸那里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安心,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抛下自己。此时此刻,他趴在这个温柔精明的人背上,居然再一次萌生出了这种感觉。
这让他惊讶,也让他惊喜。
他没再挣扎,手臂环住宋闲的脖子,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裸露的皮肤上,温度却顺着血液传到心里,很少和宋闲这么亲近,这让他有点无措,抿了抿嘴,把自己四处乱瞟的视线收回来。
“谢谢你听哥。”谢玉走在一边,闷闷的开口道谢,眼睛还是红肿的。
“行了,为了这种人,不值得。”方残听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嗯。对了,这个大叔你从哪找来的,很专业嘛。”谢玉打量了宋闲一眼,点了点头,很满意的样子。
宋闲脸色有点变了,方残听在他背上幸灾乐祸,歪头看了他一眼,好心的解释,“说什么呢你这是我…我朋友,专门来救你的,还大叔,叫哥哥,人家还这么年轻。”
“对不起对不起。”谢玉转身站定给宋闲鞠了个躬,认真又焦急的道歉。
“没事。”宋闲只是微笑。
“走吧,”方残听对谢玉招手,“让宋闲哥哥送你回去。”
他故意把“哥哥”这两个字的尾音拖长,宋闲偏头看着他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和他浓密睫毛下灵动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他枕边的小猫雕像。
他没由来的相信,如果那只猫会睁眼,一定有着一双和方残听一样狡黠的眼睛。
他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一下,方残听没有防备,下意识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怒道,“干嘛啊你”
“要摔下去了,往上一点。”宋闲的理由很充分,就算方残听觉得他根本就是另有所谋也没有办法。
“你最好是。”方残听恶狠狠的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不肯和宋闲说话了。
在这个人面前,方残听总是难得的表现出可爱的一面,在办公室牵手指是这样,在这里赌气也是这样,谢玉想到小时候会对自己爸爸撒娇,会对自己姐姐耍赖的方残听,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没看见这样的方残听了,她想的出神,方残听的话好一会才听见。
“哎,谢叔干嘛去了”
“啊他去山区支教了,妈妈跟着他去了。”回过神来,她解释道。
“你爸妈琴瑟和鸣,留你孤家寡人。”
谢玉脚上的鞋在石板路上踢踢踏踏,小白鞋上沾了一点水坑边的泥,她一直低着头走路没说话。
“刚刚那个女孩说的什么思涵和刘可可是什么玩意还说什么班级斗争,你还参与打群架了不会小时候跟着我学的吧”方残听不想惹她难过,转移话题问她别的事。
谢玉急忙摇头解释,“不是,我没打架,是辩论赛,辩题是逆境利不利于人成长。我们是正方,对方是反方。”
“怎么你去隔壁班参加了”
“没有。比赛我们赢了,但是三班的人还是不赞同逆境利于人成长这个观点,和我们班的起了争执,两个班都站在走廊上吵,老师还以为我们继续在辩论,其实到后面已经打起来了,后来……后来我就去劝架,让他们别打,班里面有些人就觉得我,我是在帮对方。”谢玉头深深的低着,方残听在宋闲背后伸手一下子给她拎上来,示意她继续说另外的事。
“思涵和刘可可都是室友,重新分寝室分到了别的宿舍,她们都想换回来,思涵找到了人,另一位新进来的室友不愿意和刘可可换,宿舍的人都觉得思涵不应该换回来,应该陪刘可可待在外寝,说什么‘如果你觉得对得起可可的话你就回来’,我觉得没道理,没忍住就说了几句。”
方残听把事情捋清楚就开始火冒三丈,“什么破歪理那个什么思涵是和刘可可签了生死状吗这不是明摆的道德绑架”
“我也觉得的,但大家都不这么觉得。”谢玉声音小小的,头又低了下去。
“又不是答应了一生一世不分离的鸳鸯,整这出,怎么着谁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就该死是吧看你这手臂上给她抓的。”
“我也觉得。”谢玉的头还是低着,鬓边的刘海挡住脸,看不清情绪。
“宋闲你说呢”方残听把矛头指向了宋闲。
“人往往只能以自身的品行与见识,去想象他人的品行与见识。”他拍了拍谢玉的肩膀,“无知比知识更容易产生自信。”
下午的阳光被头顶茂密的树叶挡在外面,树荫之下一片安宁,方残听锁骨上的链子闪着银白色的光,不偏不倚落在宋闲肩头,谢玉扭头去看的时候,听到宋闲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们要允许一些人有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看法和人生。”
谢玉久久没说话,也许是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太无力了,一路上都不吭声,就这么低着头,落在他们后面几步。
出了校门,保安室的大爷恍惚间好像问了一句她去干嘛,她忽然就失力般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放声痛苦起来,保安室的大叔从窗户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又不以为然的回去看自己的电视剧,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宋闲把方残听放在副驾驶,站在车边,静静地等她。
往往亲近的人才能真正伤害到自己。比起检讨处罚,她更难过的大概是失去了一个曾经真心对待过的朋友吧。还是为了这么荒唐的理由。
宋闲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谢玉拉了拉书包带子,好像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跳下车,却站着没走,到驾驶座旁边又给宋闲鞠了一躬。
“谢谢哥哥。”
宋闲有点哭笑不得,摆摆手说,“不客气。”
方残听在副驾驶看着他们,心思完全不在这件事上,自己家也在这里,要不要回家呢但是腿还没好,不,姑且也算好了一半了,是不是该回去了但是宋闲说今天要炖排骨汤,而且前几天才买了游戏机回来,对了,他家还有买的新鞋,电脑也在,相机也在,还有昨晚宋闲炸的薯条都没吃完……
可是儿子一直放在幼儿园。想到这里他有点动摇了。
宋闲看他一脸纠结的模样,有点好笑,大概能猜到他在琢磨什么,不点明,问他,“排骨汤还喝吗”
排骨汤还喝吗
还跟我回去吗
“当然喝。”
话音未落车子就发动了,方残听怀疑自己根本没有反悔的机会,太阳正往上一步一步走,带着干燥气息的阳光落进车窗的时候,方残听歪着头睡着了,毫无防备,嘴唇微微嘟起,宋闲分神看了一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急忙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