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纸中境4
午饭后,一行人稍作休息就准备出发了。方磊给每组都派了一套装备和几个行囊,又给每个人都发了个单边蓝牙耳机。
他举着一个蓝牙耳机给大伙做示范:“这个耳机是给全组人用的,看好了,上面这个圆形按钮是麦克风的开关,待会非必要不报告,别用麦克风闲聊。下面的方形按钮是开关机键,任务中务必保持开机模式,听指挥行动,都听明白没!”
“明白了!”众人回应。
方磊点头:“现在两点多快三点,差不多该出发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看没有人说话,他接着说:“那把防护服都穿上,耳机也都戴好,再确认一下其他装备都装好没,三点整我们在门口集合。”
七里镇到梅县,大约半小时车程。
这还是白昼第一次正式以滚石成员的身份进行任务。
正如姚远所说,夜烛的氛围的确比滚石要轻松许多,一路上鹊羽和夜烛的朋友叽叽喳喳地聊天,小王也是个闲不住的主,自然要加入其中。车上的气氛好到让白昼都觉得自己是在郊游。
白昼往车外看去,天空碧蓝如洗,一眼望去是看不到头的方正田地。
这些田地被切割成一个个方正的方块,许是天气寒凉加上长久无人打理,大部分地里并没有水,有的甚至已经干裂,杂草四处攀行,一片荒凉景象。
“这个叫圩田。”小王说,“现在不好看,但是到了夏天雨水最多的时候,这些田就像翠绿翠绿的小湖泊,很漂亮的。不过现在也没人打理,杂草太多,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白昼有些新奇:“你还知道这个。”
“我小时候在这住过一段时间。”
“那你去过梅县吗?”鹊羽问。
“没有。”小王摇头,蓬松的头发也一晃一晃,让人想拍拍他的头,“但是我知道这么个地方,以前梅县也是很出名的。过年的时候不都要贴春联、贴窗花吗,当时四里八乡都要到梅县去买这些年货呢。”
“为什么?其他地方没有会写对联、剪窗花的人了么?”
“大部分人不会嘛,而且当时大家都说,梅县的年货不仅质量好,在梅县买对联和剪纸,意头也好。尤其是剪纸,他们做这行做得久,讲究一个‘图必有意,意必吉祥’,都说贴了他们的窗花,许的愿望能成真呢。”
鹊羽来了兴趣:“真的能成真吗?”
小王冲她咧嘴一笑:“这个你也信,都是骗人的噱头啦。”
“万一是真的呢。”鹊羽气鼓鼓地说。
随着货车离梅县越来越近,窗外的景色和建筑也逐渐发生变化。
终于看见不一样的建筑,白昼眼前一亮,“你们看。”
那看上去像一座建了两层的工厂,占地面积很大,或许是许久无人使用的缘故,远远望去墙面斑驳,一副衰败模样。
“那就是梅江造纸厂,待会咱们就在那里下车。”小王见了这建筑,开始检查自己的行囊,白昼和鹊羽也行动起来。
梅江造纸厂在梅县的东南角,道旁树木葱郁,在冬日中也带着勃勃生机。三人下了车,望见旁边不远就是一条河。
“这条河就是梅江?”白昼望着河问。
“不是,梅江是造纸厂老板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这叫啥河。”
按计划,天黑时,几人将从造纸厂出发一路向西潜行,侦查沿途的情况。此时未到四点,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留给他们摸清侦查线路。
鹊羽拉了拉白昼的衣袖:“咱们进去吧。”
造纸厂内外的门都没有上锁,进去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走近了看,厂外的铁门已经锈迹斑斑,墙面上更是爬满藤蔓,还留下了雨水浸泡过的皱痕。
“看来当年这里没少遭破坏。”白昼说。
眼前的景象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停车场歪歪斜斜地停了几辆卡车和小汽车,要么车门摇摇欲坠,要么车身凹陷破损,没有一辆是完好的,一辆白色轿车的车面甚至至今仍有发黑的血迹留存其上。
“嗯,”看到如此场景,小王的声音也低落下来,“这里有好多工人都没逃出去。”
鹊羽开门的动作一滞,有些慌张地回头看小王:“那这里面……”
“噢,这里面没事,之前遗骸都清理过了。”
鹊羽松了一口气:“哦哦,那我进去看看。”
一开门,一股灰尘裹挟着浓厚的异味扑面而来,三人都没有准备,被呛了个满怀。“造纸厂的老板去世后,这里都没人打理了吧?”白昼捂住口鼻,艰难发问。
“咳咳,梅老板没死,活得好好的。当年出事以后他们一家就搬去潮都那边,这边的厂子没再管了。”
鹊羽也被呛得不行,“咱们赶紧随便看看,咳咳咳咳,还有其他地方要踩点呢。”
这里与普通的造纸厂并没有什么两样,一整层楼被机械铺得密密麻麻,只是这些器械也是因为许久无人造访而布满蛛网,有一些上面也是沾着陈年血迹。
鹊羽和小王在一楼分头探查,白昼也就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的面积显然没有一楼大,似乎是造纸厂的办公区域。几个办公室明显都被清理过,但是物件摆放并不整齐,想必梅老板在离开时走得匆忙,把重要的文件资料都带走了。
白昼在一间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其他房间都比较简陋,这一间在里面就显得格外突出。
书桌和书柜都是红木的,还横了一张红木沙发。再往里走,甚至还有卧室和淋浴间。很显然,这就是梅老板的办公室了。
里间的东西也基本被清空,毕竟是老板的办公室,物件被清理得更干净一些。
正准备离开,房间角落地面的异样吸引了白昼的注意。那片痕迹灰中带黑,伸手去摸,触感是微微的凹凸不平,在指腹留下一块黑色的痕迹。像是有人在这里烧过什么。
白昼起身拍去手上的灰,视野捕捉到一旁地面上有一小块垃圾。她拿起来掸了掸灰,仔细看了一眼,愣住了。那是一角黄色纸片,中间带了几个鳞片一样的孔洞,边缘泛着灰色的焦痕。
这房间向着阴面,虽然是白天,也是冻得很。白昼捏着这纸片,有些发憷。
“纸钱?”
为什么有纸钱,这里死过人?跟梅老板有关系吗?跟造纸厂又有没有关系?
白昼正在思索中,右耳突然传来滋啦啦的电流声,把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还好,是方磊在用蓝牙耳机点人。
“……一组齐了。二组,姚远,汪阳,周海明,就位了吗。”
“人都在,已经到粮仓这边了。”白昼听见姚远回答。不知道是因为过了磁,还是她在这阴森森的房间待了太久,姚远的声音格外好听,又有些亲切。
看来得赶赶时间了。
她放下手上被烧得只有一小块的纸钱,双手合十默念几遍“无意冒犯”。
突然,白昼身后传来一声异响。她猛地回头看,身后一切正常,什么也没有。只是一页废纸被风从书房吹到了卧室。
她松了一口气,没有继续搜查,匆匆下楼找鹊羽和小王集合了。
俩小孩搜完了一楼正准备上楼,赶巧遇上白昼,就停了脚。
“七组,白昼,鹊羽,王小天,都就位了吗。”
白昼按下麦克风回应:“就位了,都在造纸厂。”
“好,那人都到了。现在是四点二十三分,预计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留给我们做准备。请各组充分利用时间熟悉地图,并再次检查自己的装备是否可以正常使用,务必在天黑前回到原点,天黑后,按照之前规划的路线行动。完毕。”
方磊话音刚落,耳机里就传来一个男声:“远子,我去尿尿,你去不?”
紧接着是姚远的怒吼:“汪阳,把你的麦给我关了!……哦,我也没关。不好意思。”
方磊像是被他们整无语了,补充道:“都检查一下自己的麦克风,别用麦克风闲聊,不方便说话可以在群里打字。”
然后一阵摸索耳机按钮的声音,就再也没声了。
白昼哭笑不得,鹊羽和小王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造纸厂内一时弥漫着欢乐的气氛。
等两人笑得冷静些了,白昼问:“一楼找到什么东西没?”
“没,就是些器械跟废纸。”鹊羽用袖口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小昼姐,你呢?”
“也没什么,就是有人在这烧过纸钱。这里的办公室之前死过人吗?梅老板的家人有没有在这去世的?”
小王思索了一下,很快有了回答。
“当时很多工人都死在厂里,据说场面很乱的,有很多人从一楼跑到二楼避难,从二楼跳下去摔断腿的都有,可能是那些工人的家里人来悼念吧。不过应该不是梅老板的家人,他一家三口都好着呢。”
“你跟梅老板一家很熟?”鹊羽问。
“那没有,是梅老板太出名了,加上这个厂子当年遭得重,本地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些事。”
白昼了然,也不再纠结这些:“那咱们赶紧出发去沿路看看吧。”
按照方磊的规划,这次入夜后七只小队将从七条路线出发,从县城外圈向内圈摸查。白昼这条路线的终点是梅县的集市。
造纸厂的后门是一条向西的小路,小路两旁是葱郁茂盛的树林,往前不远是一群无人居住的农村自建房,沿着大路向北,就是梅县以前的集市了。
白昼一行人脚程很快,加上从居民楼里“拿”了三辆自行车,一路走走停停,到集市花了四十分钟不到,把沿途的情况基本摸了个清楚。
几人一路赶回造纸厂时天还没黑,剩下一段时间用来休息。三人在一楼找了个隐蔽又有视野的角落窝着,静静等待夜晚的到来。
沉默中,气氛有些尴尬。
鹊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轻轻问:“小王,你为什么当镖师啊?”
小王支吾一会,似乎不太乐意在两个女孩面前说自己的故事,白昼刚想打个圆场,他挠着头开口了:“这个嘛,要不是因为异鬼,大家都不想当镖师的。
“我虽然老家在这边,但是之前家住在云城,哦,云城就是现在的云舟。当时不是好多地方的天上都开了洞吗,这边的黑洞刚好就开在梅县上面,异鬼把这一带都破坏了,当时很乱,饭都很难吃到,更别说上学了。
“那时我人还小,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跟我爸妈一起到处跑、到处避难。后来慢慢安定下来了,就听说滚石在招人,进了滚石就可以杀异鬼。我想反正也读不了书,就报名了。”
“你爸妈同意吗?”白昼问。
“一开始不同意,怕我受伤。但是我天赋还可以,磊哥又照顾我,两年了都没受过重伤。而且滚石也在云城重建的过程中起了很大作用,因为我,现在我爸妈都被安顿在云舟,我们也算是回家了。”
夕阳透过门窗的缝隙溜了进来,打在小王的半边脸上,少年的表情有些隐忍。
虽然对当年的事情只字带过,但白昼知道,那一路的颠簸和苦难都是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不会因为结果是好是坏而得到半分改变。
小王冲鹊羽扯出笑容:“别光让我说啊,你又是为什么当镖师?”
没等鹊羽回答,耳机里就传来了熟悉的电流声。
是方磊。
“喂,听得见吗?马上到点了,我再跟大家啰嗦一次。这次任务比较特殊,敌人可能也很多,待会都小心点,不要贸然行动。一旦有重要发现,立即汇报,不要单打独斗。记住,性命是第一位的,就算当逃兵也绝不可耻。完毕。”
天色果然逐渐昏沉,方磊的一席话让大家都有了大战将至的实感。鹊羽和小王不再说话,都戴上夜视镜,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气氛有些紧张起来。
白昼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是害怕?是兴奋?
随着傍晚最后一丝阳光落下,夜,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