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他心中，我也没那么重要”
朱墙琉璃瓦，黛门金字匾，门匾上书“长乐殿”。
这里正是长公主黎玥云所居之地。
周万福被宫女领进来，刚进了门，就看见黎玥云正在院中，安坐在碧树的绿荫下喝着茶。
“奴才叩见殿下。”
黎玥云闻声头也没抬，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周万福坐在一旁。
黎玥云和黎辰舟这两兄妹自从一年前结下梁子以后，就没少让周万福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下人帮忙传话捎东西。
要是光送东西传话也就算了，回回遇上两人心情不好又无处发泄，当下人的总免不得被刁难。
因此长乐殿里的宫女每次来找周万福，都能给他吓出一身身冷汗。
“不知殿下此次有何吩咐？”
从周万福方才进门到现在，黎玥云一直在喝茶，也不说话，这让周万福心中毛毛的，更加惊悚。
“也没什么，”
要是放在平时，黎玥云巴不得绕着黎辰舟和他身边的狗腿儿走，但这次答应了要帮江月歌的忙，黎玥云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找他一趟：
“就想问问……皇兄他最近忙不忙？”
周万福如被雷劈，脸上震惊的表情几近凝固：
“殿、殿下……您方才说什么？”
今儿究竟是什么日子？殿下居然肯关心圣上了！
黎玥云放下杯子，仔细斟酌着语言：
“别紧张，我也就随便问问……顺便再问一下皇兄阅完公文是几时？届时他会去哪里散心？”
周万福的激动一下子转变为惊悚：
“殿下，圣上可是您的至亲！就算您心中有再多不满，那也不能痛下杀……”
“你想什么呢？”
黎玥云被周万福的智商感动了，扶额道：
“你主子那么聪明，你怎么……算了，你就说知不知道吧。”
周万福深思熟虑后，为了圣上的安危着想，斩钉截铁道：“回禀殿下，奴才不知。”
黎玥云知道他在扯淡。
但是看他那视死如归的表情，估计也怕出事了之后被自己牵连。
仔细想了想，黎玥云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找黎辰舟一趟：
“罢了，知道你有难处……不难为你了，我亲自去找他。”
周万福一听黎玥云要去找黎辰舟，不由得为黎辰舟高兴起来，又开始了碎碎念：
“殿下英明啊，最近圣上常常念叨着您呢，还总说您搬回来也见不了几面，最近忙完了就一定要抽空来长乐殿看您……”
“那怎么没来呢？”
黎玥云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周万福的絮絮叨叨。
”这……还不是因为最近事情多，圣上一直抽不出空来……“
周万福拭去额角的汗，心里叫苦。
这小殿下幼时那样天真可爱，怎么长大以后性情越来越乖张，真是越来越难招架了……
黎玥云走在前面，语气冷漠：
”以后这种没意义的酸话就没必要重复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公公那套哄小孩的说辞就别对现在的我说了……
我知道皇兄忙于江山社稷，日理万机，我在他眼里没那么重要。我也永远不是他要首先考虑的人——这点我已经习惯了，公公不必再多说什么。”
周万福听了这话，欲言又止，本想替黎辰舟辩解几句，可最终还是沉默了。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希望终有一日，殿下能明白圣上的苦衷吧。
到了坤行殿，周万福先行一步上前：
“殿下稍等，祁大人还在里面同圣上商讨事宜，奴才先去通秉一声，随后宣您进殿。”
黎玥云点头：“有劳了。”
进了殿中，周万福上前，在黎辰舟耳边说明了情况。
黎辰舟眸中一亮：“还等什么，让她进来啊！”
周万福抬头望了一眼祁玉泽：
“圣上恕罪，奴才方才不敢打扰您和祁大人，所以让殿下在殿外候着了。”
祁玉泽听到周万福话里的“殿下”，就知道黎辰舟现在心思已经不在案子上了，于是很识时务地起身：
“既然公主来了，那微臣先行一步告退，回府中思虑对策后再来与您共议。”
黎辰舟感激地看了一眼祁玉泽。等他出门后，马不停蹄地让周万福赶紧宣公主进殿。
黎玥云走上大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随后低着头在一旁的桌后坐下。
全程没有抬头看黎辰舟一眼。
黎辰舟也没打算她对自己的态度能一下转变过来，只是现在她能主动来找自己，已经令自己很欣慰了：
“听万福说，你有事找我商议？”
不知是不是黎辰舟方才一直在和祁大人说话，此时听他声音居然有些发哑。
黎玥云心下一动，抿了抿唇：
“也没什么……书坊上个月的账单已经誊抄好了，我只是顺便过来送一趟。”
黎辰舟接过黎玥云手中的账单，看了一眼：
“比上月盈利许多。”
“只是最后几天生意好些，多亏了江月歌。”
黎玥云顺着黎辰舟接过账单的手，往上看了一眼。
她突然发现，黎辰舟脸上，居然是她不曾见过的疲惫——
眼睛里有血丝，眼下是淡淡的乌青。
神色眉宇间不复从前的少年意气和志得意满的锐利。仿佛是被岁月打磨去了棱角，徒留被消磨过的痕迹。
当年那个言笑晏晏、神采飞扬的皇兄，仿佛倏然消失，再不见了踪影。
方才周万福絮叨的那些话犹在耳边，黎玥云心中忽然有些怅然。
与此同时，黎辰舟心中也很怅然——
娘的，江家那小姑娘还真行啊！
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上月末最后四天居然盈利了一百多两银子！
再这样下去，要真给黎玥云赚够了七千两银子，自己再出尔反尔，岂不是很难堪？
本来老妹儿就跟自己关系不好，万一到时候自己真的反悔，她再一怒之下离京，那岂不是这辈子都见不上了？
要不……悄悄派人去书坊捣乱？
黎辰舟心中一波三折，脸上却仍是八风不动的严肃表情，这让黎玥云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心中那些“阴暗”的想法，反而觉得自己之前对皇兄的看法过于偏颇，生出些许愧怍。
“皇兄申时可有安排？”
黎玥云已经想好了——
反正江月歌说是要见他一面，既然不知道他会路过哪里，而自己又懒得拐弯抹角地再问，索性直接约他好了。
而黎辰舟时隔一年重新被黎玥云主动邀约，直接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有！”
老妹儿终于决定要跟自己和平和睦以及和好如初了吗！
黎玥云站起了身，准备告辞：
“好，那申时请皇兄去听风轩，在那里等你。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
黎辰舟下意识想问她去哪，又怕她觉得自己管得太宽。顿了半天，只道：
“好，你去吧。”
目送着黎玥云离开大殿，周万福在身后宽慰黎辰舟：
“圣上不必挂怀，殿下既已主动与您相邀，说明在她心中，您二人的关系已经开始好转了。
相信圣上很快就能重新看见像从前一样活泼乱跳的小殿下了！”
黎辰舟叹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江月歌正在自己居所中谋划着男女主的相遇剧情，忽然门一开，萤萤领着黎玥云走了进来：“小姐，殿下来了。”
江月歌正要起身，黎玥云大手一挥，免了她的礼：
“不必多礼，我来就是知会一声，申时我皇兄会去听风轩，你准备着，别忘了。”
江月歌感激得无以言表：“多谢殿下，日后给您当牛做马！”
黎玥云笑道：“当牛做马倒不必，早日把话本子写了，我好拿去刊印。”
“殿下放心，”江月歌干脆地答应：“等写好了，我一定第一时间给您送书坊去！”
黎玥云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你别忘了时辰就行。”
停顿片刻，黎玥云又道：“你准时些，最近皇兄事务繁忙，还是别叫他多等了。”
江月歌爽快应了：“好，殿下放心！”
黎玥云想了想，又补充道：
“还有一事——
因为是我直接约的皇兄，所以他到时也不一定会来。你且等他一会儿，若是等不到……那他就是不会来了，你就先回吧。”
江月歌听着有些疑惑：“他不来……和你约他有什么关系？”
黎玥云无奈道：“虽然我已经约好了，但若是突然有了什么事，他便不会把我的约放在心上了。江山社稷中的每一件事，在他心中都要比我重要得多。”
半晌无言，江月歌也不知作何安慰，只听黎玥云轻声道：
“无妨，你也不必说什么，我早已不在意了。只是你别忘了时辰就好，我先告辞。”
江月歌送黎玥云出了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回忆着这段剧情——
原故事里，男主和他妹之间有什么隔阂？
对了，魏家！
自己怎么把这段前期最重要的剧情给忘了！
这可是全书剧情的一个重大转折！
看黎玥云对黎辰舟的态度，想必魏家出事已经有段日子了，徐慎的案子说不定也已经到了尾声。
按照原故事里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江月歌必须要着手调查了。
江月歌含泪望天——
操心完感情还要操心剧情，自己估计能当选这届穿书界的劳模了。
离申时还有一柱香的时间，江月歌假借向温如絮学习曲乐为由，让她来到听风轩。
听风轩——
这里像是个风景宜人的小庭园，绿植苍翠，花蕊点缀，美而不俗，娇而不艳。
没有房室，只有建在水上的交错长廊，水中有粉荷莲叶，几尾锦鲤往来其中。
而交错的长廊中央，则是一座朱红柱、琉璃瓦的八角飞檐亭。
好地方啊！
江月歌又故意说自己忘带东西，让温如絮在此地稍等自己片刻。
好脾气的温如絮答应了，叮嘱江月歌路上小心。
等她走后，便开始调试自己的琴音。
江月歌也不是真的离开了，她只是远远躲在门口一处不起眼的灌木丛里，这个视角刚好能把亭内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铮铮琴声响起，果然有脚步自远而近地走来。
来了来了！
江月歌心下一喜，往来人方向抬头看去，可喜悦之心却在这瞬间戛然而止了——
淦！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