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系统与天肩并肩
奉书楼之外盘旋着数十只婴勺鸟,它们目喙赤红,声声低鸣嘈杂贯耳,似如看守幽狱的鬼吏。
奉诀被其余两只衔在校场半空,身子虚弱无力,状态不如往昔。
月白的衣对峙玄黑的影。
季演:“听闻这奉书楼收揽天下学子,为各方仙门引进佳才。”
话语不多,却引得另一座楼里的魔兵们捧腹大笑,一个个鄙夷地看着这位陷入窘境的奉家门主。
——就连仙门翘楚都已插翅难逃,那些挂着眼泪的少年“佳才”们更不外如是。
“但在本座看来,不过只是徒有其表的一座废墟,蝼蚁之穴而已。当初不慎在此丢过一命,如今命数扭转,居然换成了本座来给诸位送行。”
听到这句,原本热闹的魔兵们又纷纷肃静下来,谁都知道,尊主曾因为火烧书楼一事而被奉诀当场打死过。
可谁又能想到,这奉家仙力如此不济,只需略使小计便能令其轰然倒塌,奉书楼不负其名,当真是用来灌灌墨水骗骗小钱的。
“奉门主,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季演的影子微微前倾,像只无形的鬼魅随时可以吞噬对方的命,“一,把书楼烧毁,保得他们狗命;二,本座亲自动手,奉门上下乃至于你,在世上从此消失。”
奉诀被悬在半空与他对立,整个四肢软绵绵地吊着,声音虚弱无力,但脸上的神情丝毫不屑,“奉书楼有天神庇佑,风雨百年依旧根固如斯,区区魔族不过小小作态,季演,你三番两次残害无辜,终会得到天罚。”
血红轿中传来一阵森冷地讥笑。
“奉家天门紧闭,尔等危在旦夕,你的天神何在?你们活在虚妄之中,本座让乾坤颠倒,不过是将这虚幻世道掀入尘埃,什么是天?什么又是神?都醒醒,如今踩在你们头上的,是本座啊。”
上方那四只黑傀,如同一只连体的巨型异兽,目不转睛地俯视着白衣男子。
此时落叶可闻,声嘶力竭的哭喊仿佛被摁进了冷潭。那道仅存的裂缝连日光都照不进来,夜明珠衰竭地给予着,已不再如之前那般皎洁,失了琼楼玉宇的奉门,也仅剩东一处、西一处的微薄烛光,恍如莽苍中的几户荒野人家。
季演未能等到他人抉择,却等来了突兀地一声高喊:
“季演公子,手下留情!”
阿树从远处快步走来,声音沉稳端庄。她对此人略微胆怯,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现身。
轿中传来一声淡淡地冷哼。
“本座与他有何情分?”
“公子,奉门主和你,自幼时出自玄季门,二位都是由季长老悉心收养,如今时过境迁,家门已灭,你若再这般对他,岂不更寒人心了。”
一提起“季长老”,原本高傲的魔尊仿佛失了气派,黑影在纱帘上微微晃动,整个人安静得不像话。
下方的婴勺一见不对劲,立马转过头朝向呵斥:“住嘴!一个老侍女也配跟我们尊主说话?”
阿树立即怼上:“你才闭嘴,一只瘸鸟也配跟姑奶奶较量?”
婴勺自知吵不过她,只能板过脸气呼呼甩着翅膀大力扬灰。
阿树对季演继续说道:“其他人的死活不归我管,但是奉诀和阿音,还请公子念于昔日情面,不要为难。”
轿中传来茶水渐渐倒入杯中的声音。
“本座不大认人,你,还有奉诀,本座都不太记得,但阿音妹子嘛…倒还有点印象。”说罢,他举起茶杯,目光转向奉诀,“你若是跪下来求,本座一高兴将她放了,来年春暖花开,也能有人给你上坟不是。”
奉诀:“呵,痴想。”
这奉家的门主一向不疼惜小徒弟,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季演只是随便过个嘴瘾,说完后便喝了口茶,也没有再啰嗦一句,反手扔了团傀火在他眼前。
他是要奉诀一把火烧了那书楼。
衔住奉诀的那两只鸟互通灵性,将他的身子挨近了傀火,奉诀立即别过脸去,傀火愈来愈近,燎了他的半段鬓发。
“公子!”阿树急忙叫停,“既然他们在你面前如同蝼蚁,不如拿来跟我换点有趣的东西?”
傀火的进攻蓦然停滞。
“说说看。”
“被公子藏在支离山下的兄长,你想让他活过来吗?”
众人皆知,季演在玄季门曾有过一位兄长。听闻幼年时兄长身故,在冰窟里沉睡了十五年才得以复生。
十五年后季演二十岁,而兄长只有十二岁,二人自然而然地就换了个称谓。
再五年后玄季灭门,那个人被安排去奉书楼做弟子,后来成了季演的傀儡。
季演将他的尸首藏于支离山下,自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他活过来。
季演:“有这个本事,不如用来伺候你的主子。”
“哎……”阿树邪邪地笑了一声,“我的主子心地善良,为人仁慈,比不得公子。再说了,好东西就是要用在刀刃上嘛,若我家长老也有这个本事,你和奉决,她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奉决的。”
这番阴阳怪气的比较,令婴勺大为不快,还未等尊主发言就又掀了一波灰尘在她身上,“简直胡言乱语!”
阿树瞪了婴勺一眼,拍了拍裙上的灰尘,不厌其烦地继续说着:
“世上有两样东西可以救命,一样是支离宫的魔子之血,另一样,是支离山的傀灵之心。当年那三人从你体内将魔子血引到季子祺身上,后来被动了手脚,导致他沉睡了……多少年来着?总之半死不活吧,后来为了救他,你找了新的办法——去支离山做魔尊、挖傀心。可是公子啊,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救不活他,明明是方法错了呀。”
季演一言未发,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而下方的婴勺却突然惊慌起来,连忙大声将他喊醒:“尊主,不要信她的鬼话!”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从内掀开纱帘,季演露出了半张脸,对阿树问道:“你且说说,本座是哪一步做得不对?”
阿树指了指奉诀面前的傀火,“拿他来跟我换一条秘密,这波买卖不亏。”
季演呵呵大笑几声,随着另一半脸全部展现,那傀火不但分毫未散,甚至还将阿树也一道围了起来。
“既然奉诀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不如收他做个干儿子?”
“……姐姐我花容月貌,公子不要这么搞笑。”阿树倒不惊不慌,“哎,告诉你便是,那傀心顶多算个药引,最主要的还是魔子血,你将自身所有的血液全都引给季子祺,以命抵命,他便活了。”
阿树这话跟开玩笑似的,后面阁楼里的魔兵们已经忍不住朝她骂起来了。
“哦…这样啊……”阿演笑着点头,抬眼就将那团傀火燃得更猛了些,烧得阿树连连跳脚,“你们啊,惯会用这些骗人的伎俩。再过两日,等傀族的人一来,支离山、整个奉家,乃至天下仙门,都得给本座颠覆过来。这世道弱肉强食,哪有什么定数。”
说完,他右手再生傀火,迅疾将书楼的最低一层点燃,盘旋的群鸟以“八”字形分别往两边撤散,楼中再次传来嘶喊之声,透过高窗仿佛可以看到其中一道道急忙逃窜的身影。
阿树:“公子!你答应过她的!”
而他却像一个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聋子,坐在轿中淡然自饮,时不时还抬眼看一看火景。
阿树:“你和她的十日之期未到,今日才第七天!”
季演蹙眉,唤来婴勺指了指天,说道:“把她扔上去填补裂缝。”
“住手!”奉诀大喊一声,“季演,你放了他们,书楼…我来烧……”
季演立即来了精神,忍不住发笑,“想通了?”
“我奉门上下所有,包括这位阿树前辈,你不可伤害。”
“利索些,本座只杀你一人。”
“好……”
奉书楼外的傀火熄了。
啼哭不绝。
奉诀被放到地上,手上多出了一把傀火。
他的心脏突然抽痛,如被撕裂的伤口。
奉诀高高望向十二层的某扇窗木,有句话久久未能出口。
“这时候开始不舍了?”季演半躺在长椅上单手撑着侧脸,随着他的眼神去望同一个方向,“下去之后且再等等,万一她想不通非要跟你殉情呢。”
“不可能,”阿树快一步抢了话,“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家长老一样傻的。”
上方有阴森的目光袭来。
阿树就知道,无论是谁提到季长老,季演的目光马上就会将那人锁定。她趁机将手背到身后,给奉诀递了一罐小药瓶,而后继续迎上季演的目光,痛快骂道:“我家季长老,不惜付出生命也要陪着你,如今看来真是一番心意喂了狗。季演公子,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她的心血还这般对待,就不怕被她痛恨一辈子?”
季演没有理她,只是淡淡地朝婴勺命令一声,“把她扔上去。”
婴勺点着头,却缩手缩脚不太敢靠近。
这个女人性格古怪,脾气凶残得很哪……
“可以。”阿树爽快答应,“但请公子以后不要为难我家长老,她与你不是一路的,不要拉她下水。”
这三个“不”令季演听得很不舒服,手中稍一用力,精致的小茶杯不经意碎裂开来。
这般就算是婴勺再怕那个女人,也得硬着头皮迅速将她捉拿。
季演面容镇定,轻轻赶了赶手心的残渣。
“还有何遗言?”
阿树沉默半晌。
“如果她问起来,就说阿树找别的主子去了。”
“可以。”
“动手吧。”她闭眼等死。
“等会。”
——婴勺都已经做好一副嫌弃的样子准备拎她上天了,不料这时突然听见尊主叫停,连忙挪开爪子在身上擦了几道。
季演:“阿树,你刚才在他手里塞了什么?”
“啊?”阿树一脸茫然。“没有啊。”
婴勺立马精明起来,走到奉诀身边夺走了他手上的东西,举高抛到季演手里,“尊主,是个小破瓶子。”
季演拧开木塞,将其中的两粒红色丹药倒入手心。
阿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低声道:“嗐,居然给你发现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这是季长老给他准备的仙丹,对你没什么用,呃不过…见者有份嘛,公子要不吃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