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與此同時，帝都城外一列訓練有素的隊伍舉著飄揚的旌旗，往屯軍駐紮的郊區前進，老樹枯藤，芒草飄搖，寒鴉振翅拍引得枝頭輕顫。

    褐黃落葉隨風捲起，帶隊在陣前的鄭世堯忽然韁繩一拉，壯碩的赤色駿馬兩蹄凌空，一聲長嘯脫離隊伍，壓在後方的浥輕塵亦策馬來到陣前。

    陽光照在鄭世堯臉上，他望著天色細算時辰交代浥輕塵：「由我入宮向皇上覆命即可，你且領著弟兄們回營去吧。」

    「……如此恐有不妥，按理來說我當與將軍一同入宮匯報才是。」浥輕塵扯著韁繩，濃眉緊鎖，思緒方動，耳邊聽那鄭世堯又再道：「如果你跟我一同進宮，軍隊誰來指揮？好了，由不得你拒絕，我是將軍應當聽令於我，此事不容再議。」

    「帶著眾兄弟好好回去休息。」隊伍依序行經兩人身旁，鄭世堯掠了一眼，將士們聽聞得以休息無不面露喜色。

    「那好吧，就依將軍意思。」浥輕塵斂起目光掃向鄭世堯，知道他是有意為之，遂不再推辭。

    鄭世堯滿意的頷首，接著傾身靠近浥輕塵悄聲囑咐：「回去之後，把我那幾罈好酒拿出來，這路上一滴酒都沒沾過，真是難受得緊啊。」跟隨鄭世堯多年，早知道他有嗜酒成癮的老毛病，每當這時浥輕塵總是忍不住撇眼相待，「……屬下遵命。」

    鄭世堯挑眉裝沒看見，「記得老規矩啊──」說罷後他大喝一聲，雙腳往馬腹一踢，達達的馬蹄揚起滾滾塵煙，不過須臾已不見人影。

    偌大的天空既灰又暗，惟有那面火紋龍形的旌旗張揚跋扈地在風中竄動，浥輕塵沉下臉色望向遠方，手上韁繩用力一拉繼續領著軍隊逆風前行。

    暮色向晚，夕色浸染大地，直到此時分浥輕塵才帶著一眾將士回到營區。剛把愛駒送入馬廄還沒來得及處理鄭世堯交代的事，耳邊隨即響起一陣寒暄問候，「浥大人，可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浥輕塵詫異的看向來人：「穆大人，您怎會突然來到此地？」那人做輕裝打扮，細嫩的臉皮上沒有半點鬍渣，說起話斯文雋秀，教人一看便知其身分。「唉，都說過了喊我善德就好，不用拘泥稱呼，況且我還擔當不了大人二字呢。」

    穆善德邊說邊藉著餘暉仔細端詳甫剛歸來的浥輕塵，「通叟先生讓我進宮替他辦點事兒，路上恰好遇見鄭將軍，料想你應當也回來了，於是抽空來賀喜一番。」打量許久，確定浥輕塵毫髮未傷之後，穆善德感覺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他揹手溜了一圈馬廄裡的馬匹，俱是精神飽滿、體壯結實，想來這趟征行應無自己想像的那般兇險，於是欣然再道：「聽聞魔瘋天武藝精湛且對邪門妖術頗為精通，當初你與鄭大人揮軍北上，在下著實擔心了幾日，如今見你二人平安歸來，真真是太好了。」

    「穆大人哪裡的話，這些不過是應當之事，不足掛齒。」浥輕塵望向將要埋入地平線的夕陽，穆善德想再說些什麼卻讓巡守的敲弓聲打斷，聽到明暗兩哨相互輪替的暗號，鬱如寒霜的雙眸掠過漫天際的火光星子。

    視線循著浥輕塵目光看去但不知該落往何處，本欲再言的穆善德嘆了口氣，匆匆落下幾句道別的話，便急忙趕在關城門前走了。

    北風蕭蕭，前塵往事皆在翻湧的黃沙中揭開序幕。浥輕塵冷眼一瞥，腳下石子準確踢向某處，躲在馬棚拐角的裘步帆被打個正著，慘叫一聲。浥輕塵不理，漠然問道：「躲在那多久了？」

    馬棚下一名身穿皮製冑甲，肩攜平頭斬馬刀的男人滿臉戲譏的從暗處走出來。「不久，從穆公公跟你說話開始。」

    浥輕塵不做表示，直接運勁到掌心，踱步過來的裘步帆安撫地拍了一下浥輕塵的手背，「哎，別這麼容易發怒。」他望向穆善德離開的方向，嘴裡念念有詞絲毫不怕可能會惹某人不痛快。「不過話說回來，穆公公是真的很照顧你呢？」

    覷著那抹插腰呈大字型的背影，浥輕塵反應冷淡卻有一絲嘲諷，「哼。」暮色更沉了些，重裝冑甲在夜色下顯得愈發黯淡，「配刀又換了？」

    裘步帆蠻不在乎地跟在浥輕塵身後。「嘿嘿，說到這兒，我又添了點新花樣，瞧，不錯看吧？」他們來到位於營寨中央的軍帳，一掀開帳門，撲面而來的寥落裡彷彿帶有一股清香，浥輕塵從床舖底下拿出一把老式長刀。

    「停，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次真的是最完美的了。」裘步帆盤腿坐在地上，半個身都靠在桌几旁，一臉滿足摸著斬馬刀上的九連環。

    長刀被抽出來細細檢查了幾遍，歲月在上頭留下痕跡卻沒抹滅銳利的鋒芒，浥輕塵用滿是厚繭的指腹輕輕一抹，寒眸似漫不經心地瞅了一眼映在刀上的面孔，「我不在的這陣子，有誰進來過？」

    寒光反射在臉上，刺得讓人差點睜不開雙眼，裘步帆趕緊以手遮面擋住這股鋒利的光芒，嘴邊囔囔道：「除了我，誰敢進來你的營帳？」

    聞言，浥輕塵倒是不語，持刀的手凌空揮了兩下，裘步帆想了想指著那把基層士兵專用的配刀：「你慣用的那把淳風去哪了？」

    「斷了。」嚯的一聲，寒光入鞘，連同那雙如朦朧陰雨的眼眸，一同封印其中。

    感覺周圍壓力陡然提升不少的裘步帆訕訕地笑了笑，識相的沒再追問下去。「怎麼只有你回來，老大他人呢？」

    「我先帶弟兄們回來，他進宮覆命去了。」浥輕塵豎耳聽了一會兒營區附近的哨聲，起身把刀繫在腰間，往帳棚外走去。

    「喔，那老大有沒有交代什麼？」裘步帆趕忙追上去，話落的同時浥輕塵覺得自己很明顯捕捉到裘步帆臉上那抹翹起的嘴角。

    說著說著，走在前方的昂藏身影不由得停下腳步，裘步帆一驚，連忙裝出一副嚴肅正經的模樣，可惜火侯不到反而露出破綻，浥輕塵淡淡答道：「……去把他的酒挖出來。」

    裘步帆一聽立即樂得彈了個響指，為自己的先見之明得意不已：「我就知道，剛來找你之前就先備好了！對了，還有其他吩咐嗎？」

    「例如蘭馨姑娘？」

    「……有。」

    煩人噪音持續圍繞在浥輕塵耳邊，甚至有越發放肆的跡象，夜色之中彷彿傳來五音不全的曲兒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