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唐吉诃德夫妇一向都是行动派，决定了明天走，就不会推迟到后天。
多弗为了悄悄地去香波地群岛，早上不到七点就起了床，让仆人留下自己去莫里瓦尔家的消息，连晚上没有回家的理由都找好了——在莫里家留宿。
所以在霍名古夫妇告诉罗西南迪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在香波地群岛待着。
并不是没有想过再多提前两天告诉这两个孩子，但是天龙人有着各种资源，霍名古又真的想要离开玛丽乔亚，他们处理好这件事情也只过了两三天。
本来想着前几天告诉了孩子，明天就直接离开，结果多弗又刚好不在。
多弗不在家，他的母亲很是细心地重新又收拾了多弗喜欢的所有贵重物品，害怕他遗忘了什么。
她心想能够让多弗和朋友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坐船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多弗朗明哥和父母通了电话，联系了半个多小时。他出来的时候，表情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多弗打电话的时候莫里瓦尔还在没心没肺地用两条鱼干逗着饿到极致的人鱼玩，看着饿得都要红眼睛的人鱼笑得“咯咯咯”的。
他跪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前就是装着人鱼的透明鱼缸。为了方便莫里瓦尔能够够到鱼缸顶部，丝绒沙发上足足垫了半米的软垫。
人鱼的鱼尾和双手都被手腕粗的铁链锁着，只能够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
莫里手里的两条鱼干，一条被恶魔椒腌制入味，轻轻咬一口不光是嘴会肿，连胃都会发痛，另一条则是极苦极腥，难吃得让人忍不住犯呕。
“不能吐出来啊，很恶心的，我是不会给你换水的。要是你吐出来的话我就在水里面倒一箱辣椒。”
莫里瓦尔看着吃了苦鱼干想要呕吐的人鱼，连忙皱着眉头鼓着脸补充了这句话。因为现在像在玩过家家，他语气勉强算得上友善，仿佛是在哄孩子吃药。
爱尔蒂娜在一旁被四个男仆同时伺候着，宠溺地看着她全世界最可爱的孩子。
直到多弗朗明哥的介入，才打破了平静。
莫里瓦尔一看到多弗从房间里走出来，就像撒鱼食一样顺手把鱼干扔进了水缸。
他一下子跳起来站在沙发上，然后光着脚又从一米高的沙发靠背跳到了地上。在引来了爱尔蒂娜女士一阵尖叫后，才又不情不愿地爬了回去。
“怎么样多弗，已经确定了明天要走了吗。”他趴在沙发上，两只藕段似白到发光的小腿不安分地摆来摆去。
“嗯……父亲说明天就搬家，我明天就要走了。”
从爱尔蒂娜嘴里知道自己家要搬走这个消息，让多弗朗明哥感到惶恐，但是从父母嘴里确切的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有了一种和父母在一起的安全感。
只是看到莫里瓦尔失落的表情时，他的轻松又逐渐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了。
“是吗，那也没办法呢。”莫里瓦尔有些遗憾。
天然的他仍然没有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甚至忘了母亲的‘叛徒’一说。
“但是就算你搬出去了也无所谓，我……”他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的爱尔蒂娜，小声对着多弗说道，“我出去玩的时候就来找你。”
母亲大人讨厌多弗这件事情，莫里瓦尔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觉得不重要。
就像母亲在他面前辱骂多弗的时候，他就自己玩自己的，时不时敷衍地说一句“知道了”，却不会帮多弗朗明哥说话，也不会因为母亲的话感到厌恶。
但是他找多弗玩的时候，同样不会在意母亲有多么生气和不满。
反正他们的想法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实质的阻碍，所以不用理会。
“但是生日不能一起过了……莫里，你到时候去我的新家陪我一起过生日吧！”
多弗朗明哥声音有点大，身后的爱尔蒂娜听到之后皱起了眉头，红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刚想要发作，就被莫里瓦尔打断了。
“嗯，可以哦，约好了。”莫里瓦尔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牵住了多弗的手，“啊对了，多弗你来我房间，我把电话虫给你。”
“电话虫？”
“嗯，只连接我的私人电话虫。这个超级耐用，除了堂哥和表姐，我都没有给过别人的，你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哦。”
这种电话虫就算在任何地方都能够打通，造价昂贵，连他也只剩一对了。
这样就算多弗离开了，他们的联系也不会断吧。
莫里瓦尔现在是这样想的。
＊＊＊
莫里瓦尔母子和多弗朗明哥刚刚踏上高耸入云的红土大陆，就看到了一大堆天龙人围在了入口，周围围满了士兵。
这种情况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多弗朗明哥已经开始往里面跑了。
原本脱线的莫里瓦尔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莫里瓦尔把头上的泡泡解除了之后，正想着也追进去，却被爱尔蒂娜抓住了小手。
“母亲大人？我要过去。”
“莫里，你好好听我说，那个小唐吉诃德以后就不是唐吉诃德家的人了，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爱尔蒂娜揉了揉莫里瓦尔柔软的粉发，“不再是天龙人的他已经不配成为你的朋友了。”
爱尔蒂娜一直都不喜欢多弗朗明哥。
虽然天龙人性格没有一个是不恶劣的，她自身的性格也极其恶劣，就算多弗朗明哥没有对莫里瓦尔干什么，都不喜欢对着自己儿子指手画脚的臭小鬼。
更何况她不喜欢多弗朗明哥的母亲。
可是莫里瓦尔除了听祖父大人的话以外，不会听任何旁的人的话。
昨天她忍住怒火没有对多弗朗明哥多说什么，也是不想在他们离开玛丽乔亚之前生出什么事端，万一他们商量到一半就不想走了呢？
“不是天龙人？！怎么会这样……母亲大人，离开了玛丽乔亚的话，就不是天龙人了吗？但是多弗体内还是流着高贵的血脉啊。”莫里瓦尔一惊，愣愣地站在原地。
“好孩子，他们是自己抛弃了这份荣耀，想要成为庶民的，就算血脉是高贵的贵族，他们现在也已经是庶民了，还是可恶的背叛者的血脉，永远都是如此。”爱尔蒂娜满是恶意地说道。
“你不可以和背叛者当朋友的，我的莫里。你的朋友只能是身份高贵的人，比如你的堂兄们或者表兄们。”
她有些紧张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莫里瓦尔的脑袋，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莫里一直都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之前她说了那么多多弗朗明哥家的坏话，也没有任何的效果。
比起去看唐吉诃德家狼狈的模样，她更在意自己的儿子。
现在儿子和那个小唐吉诃德关系那么好，但是霍名古又执意要背叛天龙人，要是儿子还和小唐吉诃德来往的话……
“这样吗，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好麻烦，但是我知道啦母亲大人，我去劝劝多弗，说不定他就会不想离开了呢。”
莫里瓦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趁着她没有反应过来连忙甩开她的手，跑得飞快。
他利用自己娇小的身材像只泥鳅一样钻进了人群，一眨眼就瞧不见人影了。
“啊啊啊啊，莫里！！！”
爱尔蒂娜气得直跺脚，又完全追不上自己儿子。她太过肥胖了，根本挤不进人群，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
＊＊＊
原本神圣的玛丽乔亚入口，此时聒噪得宛如菜市场。几十个天龙人围城半个圈，对着中心的那一家子喋喋不休地咒骂或者劝阻。
“背叛者！你们会后悔的！”
“太荒谬了，我早就觉得他们家很奇怪了！”
“为什么会想离开这种神圣之地和庶民呼吸同一片空气啊，他们脑袋不正常吧！”
“再考虑一下吧，离开了之后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啊霍名古。”
“别走啊，庶民的生活有什么好的，出去旅行的话也可以体验到那样的生活，为什么想要成为庶民啊？！”
“唐吉诃德家居然有这么奇怪的人，也不知道别的唐吉诃德……”
“闭嘴，我们和这种背叛者才不一样，管好你的嘴！”
站在中央的霍名古和他的妻子依旧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多弗朗明哥站在他们身边捏紧了拳头，罗西南迪则是不安地抱着霍名古的腿。
天龙人一共就十九个家族，联姻来联姻去，这八百年里，其实大家或多或少绝对都是被血缘联系着的，无一落单，自然也有不少愤怒但是试图劝阻的亲戚。
可是霍名古毫无动摇，眼睛里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他保持着柔和的微笑，完全没有在意同族的咒骂或者诅咒，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莫里瓦尔在人群中左挤右挤，好不容易把自己挤到了多弗的身前。
这群天龙人感觉到有人在人群中强硬又不得体地跑动，本来不快地想要发作，但是看到是莫里瓦尔的时候，都不由得歇了火。
莫里瓦尔年龄小，而且在天龙人幼崽中人缘一向不错，几乎没有和他玩不到一起的小天龙人，家里有幼崽的几乎都认识他。
“莫里？你在做什么啊，别离那些叛徒太近了！”
站在最前面的莫里瓦尔的表姐夏露莉雅宫第一时间发现了他，面色难看地说道。
要说表姐的话，同辈分天龙人女孩子都能够算他的表姐妹，不过夏露莉亚是他亲姨妈的女儿，关系更亲密。
“呼，总算挤出来了。我知道的表姐，你别插嘴，我和多弗说两句话。”
莫里瓦尔敷衍了她一句，看向了自己身前的多弗朗明哥。
霍名古夫妇知道莫里瓦尔是多弗朗明哥最好的朋友，都温和地看着他，而霍名古身后的罗西南迪看到他后，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把大半身子都藏在了霍名古身后。
莫里瓦尔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情管他，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
“莫里……”多弗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齿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
三天前父亲说了他和母亲的打算的时候，他还只是对搬到新的地方有些许的紧张和恐惧，不理解父亲到底做了一个怎么样的决定。
今天站在这里，被以往的同伴这样咒骂着劝阻着，他才真正的感觉到了恐慌。
但是没事的，和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一起，肯定会没事的。
“多弗，留下来吧。就算你的家族想要成为普通人，但是多弗的话可以选择留下来的。为什么要和父亲母亲一起离开啊，即使不是天龙人，不是我们的同族了也无所谓吗。”
莫里瓦尔和同龄的完全不了解政事的孩子不一样，虽然他有些时候很是任性，在这种敏感的事情上也有着一定的判断力。
他对着多弗朗明哥伸出手，只是对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一时间气氛诡异的僵硬。
“莫里，你别管他啊！”夏露莉雅牵着自己的「狗」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叛徒一家人全部滚出玛丽乔亚最好了。”
多弗朗明哥看着夏露莉雅趾高气昂的样子，咬紧了牙齿。
现在他没有心情管夏露莉雅，身前的莫里瓦尔才是让他关注的对象。
他想和莫里瓦尔一起玩耍，要和最好的朋友分开他也很不快，但是他并没有任何迟疑地拒绝了莫里瓦尔。
“……我和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一起，不用担心我，莫里。”
小孩子到底还是孩子，他父母恩爱，又爱着他，离不开也是正常的事情。
只是莫里瓦尔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
“你看，他和他的叛徒父母没有区别的。”夏露莉雅煽风点火地讥讽道，“别待在这儿啦莫里，你累了吗，我可以把我的狗给你坐。”
莫里瓦尔和多弗朗明哥对视着，白皙稚嫩的小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单纯地注视着他。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的不解，过了好几秒之后才把举起的手放下，重新开了口。
“你决定好了？”
“……嗯。”
“嗯，那我知道了。你果然和我是不一样的，母亲说的是正确的。我们走吧，表姐。”
听不出失落或者别的情绪，只是冷着脸简单平淡地答应了一句。
也不知道那句「我知道了」到底是在回答多弗朗明哥还是夏露莉雅。
莫里瓦尔被夏露莉雅拖着小跑着离开了人群，最后也没有再多看多弗一眼。
那群天龙人还在叽叽歪歪没完没了地说话，这种事情八百年都没有出现过一次，自然是让人精神振奋。
夏露莉雅宫牵着莫里瓦尔的手走到一边，塞给了他一只带着浅淡药味的甜腻棒棒糖，莫里瓦尔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顺从地放在了嘴里。
他最讨厌吃药了，所以调理身体的药味都被想方设法做成了糖果。
“莫里，你以后可不要再和他们家的人接触了啊，虽然你之前和多弗朗明哥关系很好，但是他们家现在都成这个模样了。”
莫里瓦尔是个好孩子，记性也很好，能够记住周围的人喜欢的东西，每次购物的时候都不忘记给大家带点什么，所以夏露莉雅一直很宠爱他。
“我知道的表姐。我的朋友只会是天龙人，多弗不是天龙人的话，也不是我的朋友了，庶民怎么可能配做我的朋友。
而且我都不知道多弗居然是那样的人！我那样劝告他了他还不知悔改，果然他们家一家人都很奇怪，完全没有作为世界贵族的涵养。可恶，想起来就开始生气了，我完全无法理解多弗这种奇怪的家伙啦。”
他嘴里嚼着棒棒糖，气愤地一口一口咬得嘎滋脆，几乎看不出来失去朋友的难过，似乎昨天还和多弗朗明哥玩得热火朝天的人不是他似的。
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被拒绝了，他脸色难看，却也没有发火，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丢人，要是还在所有天龙人面前发火，他就更丢人了。
不如说比起难过，他更多的是对多弗朗明哥的愤怒。
生气他拒绝自己的提议，不满他奇怪的想法。
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不是世界贵族，而是庶民了，是背叛者，这让自持高贵身份的莫里瓦尔开始厌弃他。
更为自己曾经和他是朋友感到难堪。
原本的厌弃再加上又被拒绝了一下，自然比起难过更多的是愤怒。
“太好了，莫里还是以前的莫里，我还以为你要被那家子怪胎给带偏了。”夏露莉雅松了一口气，抱着莫里瓦尔亲了两口。
“对啊，那种怪胎才不配和你当朋友，这样就很好。”
“不要这样啦。”莫里瓦尔有点嫌弃地擦掉自己脸上的口红，奈何质量太好了根本擦不干净，“对了表姐，父亲大人买了一条人鱼，我昨天玩了一会儿后女仆长带去烙烙印了，等会儿要一起去玩吗。”
“好啊，正好之前我最喜欢的那个奴隶想要逃跑被我打死了，真是的，居然会想要逃跑，真是不知好歹！”她一边生气，一边一脚踹到了「狗」的肚子上，“笨狗，走快点！”
身下的「狗」被夏露莉雅踢得一个激灵，身体趴得更低。
“……汪汪。”
“咯咯咯，表姐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