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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行人刁斗风沙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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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风烈,怒啸着卷起漫天黄沙,其声洪,其势隆,须臾间,整座兵营皆笼罩在这重重沙尘下,行走其中,却见眼前无尽朦胧,难以视物。此时此刻,南棹晚与兄长秦朝皆早已褪去那俗家衣物,身着甲胄站在伍中,默然聆听身前那名中年军官于呼啸风中高声训话,只感觉双肩承受的重量愈来愈沉重,双腿亦开始渐渐酸痛,却又面露坚毅神色,咬牙坚持下来。而在右前方不远处,就是高达数米的白色中军大帐,帐外旗杆高树,其上旌旗随风烈烈飘动,隐隐现出“征远大将军楚”六个大字来。

    自那日老猎人武林爷爷与母亲勉强同意南棹晚与秦朝两人应征参军后,两人遂辞别家人,心怀不舍,与出云村众青壮年百余人相伴而行,翻越巍峨高耸的群山,穿过坦荡无际的平原,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方才抵达云荒国西北边境。初至这塞外苦寒之地,南棹晚观览那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与家乡深山景色自是不同,雄浑壮阔,别具风味,遂惊叹不止。到得兵营,众人皆成为云荒国征远大将军楚天阔将军麾下军士,南棹晚与秦朝则被编入相同伍中,相互间亦可彼此看顾照应,却是方便许多。

    而此时此刻,身前那名中年军官依然在高声训话,其大意亦不过是要求这些新兵蛋子们严明军纪、服从号令、奋勇杀敌、保家卫国等云云。南棹晚虽多多少少心怀为国为民之意,但在那中年军官不断高谈阔论下,亦不免开始有些神情漠然。此刻狂风稍息,远远显出兵营附近那千岩万壑的绵延山峰及其脚下依山势延展开来的梧桐树林,南棹晚注意力渐渐被此吸引过去。透过那无尽朦胧远远望去,只见山布沙尘、风卷枯叶,南棹晚心中不禁油然生出些许苍凉感觉。

    不知木然遥望山林多久,蓦然间,南棹晚耳畔响起阵阵低语,原来训话已然结束。南棹晚收回目光,稍稍放松身体,准备与兄长秦朝返回营帐。然而就在此时,南棹晚蓦然隐隐听闻兵营外传来阵阵急促马蹄声,而营门守卫亦传来消息:

    “大将军归营!”

    “大将军归营!”

    南棹晚止住脚步,转身循声望去,却见战马嘶鸣处,那支约十人小队于漫漫飞扬沙尘中飞驰而来。当先那名中年将军看上去大约四十余岁,须髯如戟,予人饱经沧桑之感。那中年将军头戴熟铜狮盔,身披铁叶铠甲,腰系镀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护心铜镜,外罩火红团花袍,脚踏绀青飞云靴,左佩弓,右悬箭,手中横着鏊金虎头枪,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中年将军在中军大帐前勒缰下马,目光凛然地环顾四周,在看到南棹晚时却稍顿片刻,却又并未说些什么,很快就移开目光。而南棹晚深深地望着中年将军大步走进中军大帐,不禁心旌神驰:

    “原来此人就是云荒国征远大将军楚天阔将军!”

    南棹晚默然望着楚天阔将军身影渐渐消失在中军大帐深处,更不多言,转身与兄长秦朝相伴向着自身所居营帐走去。在那小小白色营帐内,摆设极为简陋,仅在左右两侧泥土地面上分别摆放着五张稻草床铺,此时此刻,其他新兵们皆在安置各自随身物品。南棹晚与秦朝两人遂默然归位,日间无话。

    在应征参军前,南棹晚就已然对军队伙食有所耳闻,且有投军路途中的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经历,故此当他于傍晚时分看到架在篝火上盛在陶罐里的稀粥晚饭时完全没有感到意外。南棹晚与秦朝两人皆默然取食,双手捧碗坐在火堆旁。此时此刻,身畔同伍战友们皆在谈论各自故乡,南棹晚亦偶尔插言。然而过不多时,话题就渐渐转移至令他们身处此境的未来战争。

    “……朝廷将咱们召集至如此苦寒地界,休提远离故乡,却既未发现敌军影踪,亦须时刻提防战斗极可能会随时降临,真可谓折磨煞人啊……”

    坐在南棹晚左侧不远处那看上去略显肥胖的同伍年轻新兵如此言道,话语中颇具怨气。南棹晚目光越过身畔兄长秦朝,极快地瞥向那胖新兵,不禁心下叹息:在如今严峻战争形势下,真是无论何人皆可为兵。且此人多生怨怼,稍有怯战之意,已为构军,犯者当斩。然而南棹晚并未多言,垂下目光看向眼前手中碗底仅余那点稀粥。而与此同时,篝火对面却蓦然传来某人喟然叹息声:

    “不止如此,如今国家有难,我等在此苦难塞外受此苦累,却不知那群朝廷重臣们又在何处温柔乡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谁晓民间疾苦呢……”言毕再次喟然长叹。

    南棹晚闻言,心中大动,闪眼望向那火焰对面,却见那发言者岁近中年,满面沧桑,神情间却充溢愤慨神色。然而饶是如此,南棹晚却依然默然无语,偌大校场内此时此刻竟仅闻得火焰燃烧声音噼啪作响。片刻后,那胖新兵再次开言:

    “我听闻,虽然此次战争敌手依然为西北傲云国蛮子,然而以事实而论,真正敌人却是隐藏在那些傲云国蛮子身后的神秘阴兵!”

    “神秘阴兵?”身畔兄长秦朝讶然道,面露惊惧神色。饶是南棹晚向来沉稳,乍闻此言亦难免有些紧张。与此同时,南棹晚亦感觉到周围战友们有所异动,不由得再次瞥向那胖新兵。此人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可谓淫军,依律当斩。何况,阴兵为传说中阴间魂魄化形而成,怎会存于阳世?南棹晚摇摇头,遂不再理会,却听那胖新兵摆手急道:

    “我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大家切莫当真!”

    然而其话音未落,身畔就已然怨声四起,遂不敢再多言。默然片刻后,依然身坐在篝火对面的那中年新兵反而再次开言:“我倒有所耳闻,朝廷应对此次战争,其用意并非仅为抵御那些西北傲云国蛮子入侵我云荒!”

    “此话怎讲?”南棹晚闻言皱眉问道。

    “也许你等尚且不知,我曾听闻,楚天阔将军与多年来权倾天下的当朝太师、首相汉宫春政见不合!”那中年新兵低声道,“太师汉宫春意欲利用此次战争来逐渐消耗楚将军麾下军队,以此打击甚至消灭楚将军在朝廷的立身根本与个人势力……”

    “未必如此!”南棹晚摇头止道,“多年来,我虽素闻太师汉宫春始终以我云荒国君南楼为傀儡,令其沉溺声色、不理国政,自身则肆意贪墨、大兴土木,令我云荒民不聊生!然而饶是如此,太师汉宫春却并未会借此战争打击楚天阔将军,毕竟楚将军身为我云荒国征远大将军,为国家柱石,是我云荒抵御西北傲云国的主要力量!太师汉宫春无论如何昏聩,亦不会如此自毁长城,以致兵败国破。唇亡齿寒的道理,身为朝廷重臣的太师汉宫春不会不明白。”

    南棹晚侃侃言毕,众新兵皆寂然无语,夜风吹处,依然仅听得火焰燃烧声音噼啪作响。

    夜间,待营帐内其他战友们皆熟睡后,南棹晚却依然久久难以成眠。此时此刻,营帐内外万籁俱寂,仅偶然可闻得刁斗声声、虫鸣啾啾,与日间那狂风呼啸、尘沙漫天截然不同。在此寂然近乎诡异氛围里,南棹晚在那稻草床铺上于黑暗中辗转反侧,却又在时刻提防着营帐外那未知远方,仿佛随时都会有敌兵破门而入杀进营帐。而与此同时,南棹晚脑海中亦始终浮现起那地处大山脚下森林边缘的故乡出云村,总会想起远在故乡的老猎人武林爷爷、年逾半百的老母亲以及小妹秦楼月。每逢想念起小妹那令人难以忘怀的音容笑貌,南棹晚就感觉到阵阵揪心地痛苦,不知她这段时间里过得还好,不知她是否会想到,边疆游子正在如此苦寒塞外久久思念着她……

    心念至此,南棹晚再无睡意,遂默然披衣起身,悄然信步踏出帐外。此刻夜色渐深,青天碧空万里无云,唯有点点星斗闪烁不止,竟似将这塞外清夜里再添些许寒意。虽然入夜后的兵营其实并不允许军士随意离开营帐,但南棹晚依然裹紧身上衣衫,在帐外于微微晚风中面南而立,仿佛如此即可稍解思乡思情心绪……

    然而就在此时,南棹晚眼角余光却蓦然扫见有道醒目绯红身影于中军大帐边快速闪过,待到欲再定睛细察时,却已须臾不见,不禁大惊失色,心下暗想究竟何人如此所行无忌,竟趁如此夜色于守卫森严的百万军中肆意出没于中军大帐旁,且行踪如此鬼魅,莫非此人对楚天阔大将军……心念至此,南棹晚不禁冷汗涔涔而下,再不理会那些所谓军中禁令,快步紧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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