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温文氏的病有了名医诊治,按方吃药即可痊愈,可药钱之巨,着实有些出乎了温家人的想象,温萦柔带回去的那些银子,将将只买回了温母半月的药量。
好在老太太赏了不少东西,拿去变卖了,好歹可以抵挡一阵。
温萦柔在田柳村待了三日,将家中打点妥当后,便迫不及待回到摄政王府,想着变卖些釵环换些药钱。
风尘仆仆搭上车回了京,才行至侯府后院,秋云便欢天喜地来迎,一把牵过了她的手,“恭祝姐姐高升之喜!”
秋云见温萦柔有些摸不着头脑,解释道,“二爷吩咐下来,道姐姐今后不必做洒扫了,直接晋为青竹院的二等侍女,专管二爷的衣饰呢。”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连同我也沾了姐姐的光,可以从旁帮衬,再也不必碰扫帚了。”
秋云兴高采烈,唧唧喳喳地念叨着…
不怪秋云如此兴奋,她是与温萦柔同一批进府的婢女,皆未签死契,待半年的磨戟期过后,才有资格被各院甄选。如今不必经过签契前的层层考核,就被一个轻松悠闲的部门录用,被抬为五等婢女,相当于提前转正了。
这晋升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温萦柔不禁觉得有些突然。
主管衣饰,虽不是近身伺候,可宋楚平的出行衣装,发冠腰带,通常是由他那几个贴身婢女打理,怎么就一下子落到了她的头上?
这到底是许久以来听到为数不多的好消息,她不再多想,盼着以后赏赐的机会变多,一扫愁云,也被秋云兴高采烈的样子感染了几分。
深秋里,天气愈发寒凉起来,凉风刮过,青竹院内竹枝摇曳,竹叶婆娑,沙沙的声响,刮出一首轻柔动人的歌。
青竹院的暖阁中,有三人围桌而坐,正在闲话品茶。
离火炉最近的男子衣着华贵,连头等的发冠,都缀得金光灿灿。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腰间坠着那枚刻有“吴”字的冰花芙蓉玉。
京中权贵中,冠“吴”姓又穿得如此招摇的,就只有开国功勋雍国公家的嫡次子吴浮。
吴浮坐姿随意,指尖绕了茶杯两圈,“啧”了一声,定神瞧了几眼身侧的玄衣男子笑道,“怎么王爷近日转了性?在衣饰上用了心?”
此话引得另一着墨绿色的章文彬,也朝玄衣男子注目了过去,点头表示附和。
宋楚平自己倒未发觉,听这么一说,才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他向来以玄色常服示人,身上并无其他色彩,沉着一张脸,愈发让人难以靠近。下人们知他习性,从不敢轻易添加饰物。
近日身上所着的衣服面料,虽还是大多还是暗色,可是或在衣襟上,或在袖口上,都会有些纹路点缀,既没有跳出他的舒适范围,又着实添加了几分可让人靠近的人气儿。
连腰间的玉带,都与头冠的颜色遥相呼应,显得清烁无比,贵气无双。
他脑中不禁浮现出了温萦柔那张脸。
宋楚平低头噙了杯茶,“不过是…寻了个能干的奴婢而已。”
得知下毒案查明,她无干涉其中后,由于险些错怪了老太太这救命恩人,他便顺口让她换了个闲职,管的正是他的衣物。
本想着她身份特殊,敷衍老太太一阵后,即可将她赶出府去。可那婢女干起活儿来,倒丝毫不马虎,又是个聪慧知进退的,留在府中,倒也未曾不可。
想通了这层,他心中某一纠结处好似释然了,觉得口中的茶水更甘甜可口了几分。
吴浮瞧他心情正好,逮着机会不肯放过,继续揶揄道,“这样的配色与品位,可不是寻常奴婢能掌控好的,莫不是王爷哪儿觅来的窈窕佳人?”
吴浮凑近挤眉弄眼道,“听说老夫人又给王爷塞通房了?”又仰天叹一声,“王爷真是艳福不浅呐!”
宋楚平俨然不想提起这茬,只抬起眼皮,静默瞧了他一眼。
那双眼似是冬日的寒风呼啸而过,刮得人骨头缝里都起了凉意。吴浮背脊一寒,将调笑状收了几分。
章文彬执起茶壶,给宋楚平的杯中又倒了杯水,打圆场道,“王爷的婚事,不仅老夫人着急,我听说连宫中的太后都忙着替他甄选贵女。”
又冲吴浮道,“我倒是替你发愁,今儿个去春花楼宿眠,明儿个去玉畅坊听曲儿,浪荡的名声早已传扬出京城了。明明是功勋公府,京中却没有个贵女愿意嫁给你,长此以往,我看你如何同老国公夫妇交待。”
吴浮一副消受不起的样子,“玉臂做枕、逍遥肆意的滋味,岂是你们这两个木疙瘩能懂的?成家多没意思,我啊,还想再多逍遥两年呢。”
话锋一转道,“且我尚有红粉佳人作陪,文彬兄却不同,为了痴恋多年,无处觅芳踪的心上人,不知回绝了多门亲事,惹了多少佳人抹泪。”
“这份痴情,真是天可怜见呐!”
章文彬向来好脾性,遭他打趣儿,也不回嘴,只苦笑一声。
二人皆知章文彬多年来一直痴恋一女子,不肯听从家中安排成婚,近来似乎那女子不知为何失踪了,渺无踪迹,章文彬打点了不少人手,派人四处去寻,还是一无所获。
宋楚平执着茶杯的手一顿,“若需帮忙,你同我说。”
章文彬对此事向来不愿多说,还是吴浮在他一次酒后的喃喃呓语中得知的。他轻摇了摇头,“区区小事,何劳王爷挂心。”
这番闲话,最终以章文彬叹了一句“我们三人,在成家之事上,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而收尾,紧而又将话锋转去朝堂之事上了。
喝罢了六盅茶水,直到卯时,二人才踏出了青竹院,准备各自散去。
二人迈出了一个月洞门,吴浮挑了挑眉锋,朝章文彬笑道,“我听说春花楼来了个会唱小曲儿的清倌,一张嘴能唱得人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去,今日不如我做东,文彬兄陪我去凑凑热闹?”
章文彬笑着推却道,“可惜我户部杂务繁多,还需回家处理政务。”
吴浮揽过他的肩膀,“哪次你不是有事儿,今日我可不依~”
……
二人正闲话着跨过了垂花门,离他们百步外的廊亭中,走来了两个婢女。
听得有外客在,婢女们忙垂着头,屈膝挽手做万福状。
章文彬远远望去,心生异样,眼神往穿碧色婢女的身上着重点了点,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扑面而来,他未来得及细看,便被吴浮推钳着走出了垂花门,回头再也瞧不见那婢女的踪迹。
她怎么可能出现在摄政王府呢?
他微摇了摇头,只觉自己是犯了相思,看错了人,应对着吴浮朝外走去。
老太太这阵子没有闲着,才从寒山寺礼了佛回来,捐了许多香火钱,又摇出来一个上上签,心情正好。
才回了侯府,就遣温萦柔来问话。
老太太着了件灰缎压玄色绸边的圆领对襟衫,手里揣了个金丝鱼纹锦裹着的暖炉,雍容的脸上挂着笑,朝下首的温萦柔问道,“怎得?成事儿了没有?”
温萦柔眼睫低垂,装出来一脸羞惭,“回老太太的话,尚未。”
这在老太太意料之中,宋楚平本正在对她有意的兴头上,不曾想温萦柔的母亲却生病了,她回去伺疾了几日,相处时间少了,自然没有了初时的浓情蜜意。
这就像是一堆干柴烈火,本就要燃起来了,却被泼了一瓢水。
老太太其实很想正经给宋楚平谈一门亲事,但是无奈儿子不愿意,老说要等肃清朝堂之后再做打算,她一介妇人,不懂中间的利害关系,不好催得太过,只得将希望寄存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你不必担心你母亲的病情,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若要用药用医,只管同刘管家说,他会替你打点好一切的。”
“其他的心思,还需得落在平儿身上才是。”
老太太对她处处照拂,样样贴心,连她家中的事儿都如此上心,确是一个好主顾。
只是,要让她以身伺虎作为偿还。
不过此举确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起身行了个谢礼,“多谢老夫人体恤,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老太太瞧着她知书达理,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心中又满意了几分,此等貌美的忠仆,今后就算是主母进了门,也定不会犯上作乱。
“过几日便是冬至节了,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热闹非凡。那日正逢休沐,我在仙客楼定了雅间,想赶着平儿出府瞧瞧热闹,到时会嘱咐着他带你出门,这大好的机会,你可要抓住了。”
温萦柔晃了晃神,原书中的今年冬至,梁鸿云会趁机在花灯节的解谜赛上,获了魁首,赢下了人人争夺的奖品,向于斐玉表明心迹。
于斐玉因此大出风头,让她这个才回侯府,人人鄙夷的真千金,从此在京眷贵女中有了姓名,更是借机打开了京中贵女们的交际圈。可以说此情节,乃是她迈向诰命夫人的基石。
温萦柔不想掺和其中,好在宋楚平向来对她不喜,老太太的这番撮合,他不一定会听。
想到这儿,她心安了几分,温顺道,“奴婢谨遵老夫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