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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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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事不仅是安常没有想过,就连沈承恩似乎都没有想过。他的一时兴起,究竟会给这个姑娘带来什么?那天晚上,他们似乎都开始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但却又好像谁都没有思考出来。

    十几年的时间,在安常看来,那是沈承恩最好的光阴。人间能陪伴身侧十几年的,都是至亲至爱之人,所以安常觉得沈承恩是她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感激他的陪伴。

    可是对于沈承恩而言,那十几年时间不过是漫漫神生中的弹指一瞬,他给予安常的不过是他最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或者说有多值得安常感激。

    在那个问题没有思考清楚之前,沈承恩还是经常来薛府。他大概很喜欢那棵梧桐树,每次都坐在上面,在无人时,与下面的安常聊天。

    夜色降临,安常总是会央着沈承恩带她出门去玩,她喜欢夜晚的襄州城,很热闹,灯火璀璨的街道很美。再大一些的时候,她出门总是着男装,因沈承恩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是女孩子出门不安全,扮作男孩儿能省去很多麻烦。

    安常着男装怪好看的,酒馆的老板娘笑眯眯道:“你穿这身可不能去女孩儿多的地方,若是让哪个女孩子看上非要嫁给你,那可就闹笑话啦。”

    每次安常出门都会来酒馆附近玩,一来二去便与老板娘熟识了。安常高仰着头颅,作出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来:“我可不是哪个姑娘都能娶的,不过蕊娘这样的,我喜欢。”

    好在坐在柜台后的老板晓得安常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儿,不然定然是要吃醋的。

    蕊娘也配合她演戏:“像你这样好看漂亮的小白脸,深宅大院里夫人们定然很喜欢,我这样的,惹不起。”

    安常摸了摸鼻子,看了看身后的沈承恩,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再与蕊娘多说,去了老位置坐下。

    蕊娘端了些小菜和桃花酿上来,便去招呼其它客人了。

    安常偷偷摸摸地问沈承恩:“我穿男装真的好看吗?”

    沈承恩都没正眼看她,盯着外面的街道:“再好看,你也是个女孩儿。”

    安常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眉眼弯弯的跟他说道:“前几日我看话本子里就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女子女扮男装上京赶考,于皇帝殿前被公主看中招作了驸马,两人还拜堂成了亲,你说可笑不可笑?”

    沈承恩道:“那是愚蠢,若非绝佳的易容本领,一个女孩子即便穿上男装,很多人还是能够一眼识破的。”

    “啊?”安常看了看周围,“那我看不看得出来?”

    沈承恩跟看二傻子似的:“你觉得呢?”

    安常有些挫败,偏头看着外头有很多小孩手里都拿着花灯,她想起过几天就是花灯节了。其中一个小孩手中拿着的蝴蝶灯,好看极了。她也想要,便与沈承恩去街上,想要寻一只一模一样的来。

    但卖花灯的老板已经打烊回家,安常有些失望,一晚上都提不起兴致。

    第二日清晨她刚醒来,看见丫头们在廊下叽叽喳喳的讨论什么,她披着外袍起身:“你们在看什么?”

    丫头们回身笑道:“二小姐,不知是谁挂了只蝴蝶灯在廊下,上面好像还画着一副不知道是谁的小像呢。”

    “哎呀,你没看见是着男装的吗?说不定是暗恋二小姐的人送的呢,那画像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呢。”

    安常闻言抬眼看去,与昨晚看到的蝴蝶灯并不一样,这一只看着还要精巧一些,四周缀着小小的明珠,蝴蝶灯罩上的确画着一副小像,但安常一眼看出,那不是什么暗恋她的男孩子,而是着男装的自己。

    她知道是沈承恩送来的,只是,她竟不知,沈承恩画画也画的这么好。

    蝴蝶灯的事很快传遍薛府,大家都没有当回事儿,他们都以为是府里哪个下人做的,想要讨二小姐开心,然后通过二小姐实现身份的转变,做薛家的女婿,府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少年们,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们似乎都没有怀疑过,拥有这样画工的少年,为何还要做下人?

    沈承恩送她蝴蝶灯,安常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回送什么。她像此刻才意识到,她从来没送过沈承恩什么,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而他好像也是什么都不缺的。

    那几日,她刚好在学刺绣,便想着绣一方锦帕送给沈承恩,平日里拿来擦擦汗,抹抹嘴也挺实用。

    但她刺绣的本事着实不怎么样,本来想绣沈承恩衣袖上的繁杂花纹,被针扎了几回手之后,就放弃了。然后午后休息的时候,照着后院池塘里盛开的几朵莲花,绣了一副水中红莲的手帕。品相上看实在是不怎么样,但送礼实则讲究的是一个心意,单凭她能绣完这个,就已然是很有心意了。

    当沈承恩接过那方手帕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说道:“真是难为你了,费了这么大力气绣出这么一副作品出来。”

    安常晓得自己绣的不怎么样,但沈承恩这样直白的说话,让安常觉得他这人委实没什么情商,再怎么着,也得稍微夸两句不是。

    沈承恩看那红莲的颜色,眸色沉沉:“你手受伤了?”

    安常咦了一声,她绣红莲的时候伤了手,落了些血在手帕上,好在血落的地方正好是红莲的位置,可以让她补救一下,否则就得重新绣了。可是她手上不曾有明显的伤口,沈承恩是怎么发现的?

    沈承恩道:“红莲颜色不对。”

    “原来如此。”安常没所谓道,“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被扎了两下而已。”

    “拿回去。”沈承恩低眼冷声道,“以后不要做这些没有用的事情,我不需要。”

    安常愣了一下:“可是,这是我花了很久的时间绣了送给你的,你、你真的不要吗?”

    沈承恩重复道:“我说了,我不需要没有用的东西。”

    安常急了:“怎么会没有用呢?你拿来擦汗,拿来擦嘴,再不济,你拿来擦桌子也可以啊?”在沈承恩冰冷的注视下,她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喃喃道,“怎么就会没有用呢?”

    沈承恩没有说话,沉默地转身离开。安常一个人站在树下,手里握着那方手帕,她第一次送给沈承恩的礼物,就这样被他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她莫名有些难过。

    这不是什么大事,从小到大,安常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儿,被人拒绝过很多次,她想要玩九连环,被老仆的儿子拒绝,她想要跟那些小姑娘一起玩捉迷藏,被她们拒绝,她不想要学刺绣弹琴,被母亲拒绝,可是,没有哪一次拒绝,像沈承恩的拒绝来的这么干脆利落,直截了当,也没有哪一次,让她心里产生了某种复杂的情绪出来。

    那之后几天,沈承恩都没有再出现。或者他出现了,只是,他没有让安常看见他。

    安常坐在书案后,本来是在练字,但不知不觉就开始写沈承恩的名字,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桌案的宣纸上,已经全部都是那个人的名字。沈承恩,沈承恩,沈承恩……安常悲哀的想,她或许是喜欢上他了。

    那一年,她十四岁,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与烂漫,容颜清丽婉转,眉不点而翠,唇不点而朱,当她穿着漂亮的衣裙站在乱花飞舞的人间,应该是很难让人不喜欢的。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容貌,如果她喜欢一个人,自然也就应该勇敢的去追。可是,沈承恩不是人,他是神仙。人怎么能够追上神仙呢?人又怎么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仙人?

    那晚她彻夜未眠,第二天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出门,家里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昨晚被人给揍了。

    本来今天,母亲是要带着她和薛善出门赴宴的,她虽然没有明言,但安常从薛善那里听说,母亲这是想要带她们多出去走走,间接性地让人家知道自己有两个待字闺中漂亮女儿。

    简单一点说就是,家里开始考虑她们的亲事了。薛善自然不用多说,凭她的才貌,想要让她当儿媳妇的人多得很,只有她选旁人的份儿。可安常不一样,大多数夫人们都觉得她古怪至极,嫁到家里,怕是不吉利。

    既然赴宴是有这样一个目的,那自然得好生打扮一下,可安常这幅样子,再打扮也遮不住她眼里的红血丝和眼下的乌青。

    薛母无奈,便让她留在家中了。府里的婢女煮了鸡蛋来让她给自己敷一敷,她瞅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挺不好看的,沈承恩那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喜欢她的。

    那天正好是襄州的花灯节,婢女们都想出门玩,安常便放了她们半天假。她本来也与沈承恩约好出去看花灯的,可她不知道沈承恩还记不记得,或者说,生气之后的沈承恩还会不会来?

    她自己用了好多粉才将黑眼圈遮了大半,穿上母亲刚给她准备的新衣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拿着那只蝴蝶灯,坐在梧桐树下等沈承恩赴约。

    她等啊等,从中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晚上,沈承恩都没有出现。就在她渐渐感到绝望的时候,沈承恩终于出现了。他站在安常面前,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安常抬头看他,努力扯出一个笑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沈承恩牵着她的手,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等安常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襄州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我从不轻易许诺,若是许了,就一定会办到。”沈承恩淡淡道,“不过,你也不必在那里傻等一天。”

    原来他看到了,可是他没有出现。安常抿了抿嘴,似乎想要为自己此时的尴尬处境找一个借口,道:“我、我只是没有事干。”

    沈承恩面无表情道:“是吗?”然后就没有其他的了。

    那两个字让安常觉得,她在沈承恩眼里是透明的,她心里想什么,想要做什么,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蕊娘今儿也出门来赏花灯,恰好与安常遇上了,瞧着她手里的蝴蝶灯,夸道:“这灯可真漂亮,画上的人更漂亮,想必费了不少工夫吧。”

    安常闻言看了一眼沈承恩,对蕊娘道:“我不知道,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是喜欢你的男孩子吧?”蕊娘是过来人,心里明白的很,一脸微笑的瞧着安常。

    安常看见沈承恩的眉头皱了起来,赶紧解释道:“不、不是的,蕊娘你误会了。”

    “你别不好意思。”蕊娘拍了拍安常的手,说道,“能将你的身段画的如此惟妙惟肖,又肯花心思给你做这样一盏精巧花灯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安常脸红,但好在今天的粉打的厚,别人看不出来。沈承恩没有再听下去,径自往前走了。

    安常赶紧与蕊娘告别,追了上去。

    沈承恩走的飞快,如果不是他还记得自己是跟安常一起出来的,他可能现在已经回天宫去了。安常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两人一路走到没有人的小巷子里,安常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沈大哥,你是不是……”

    “不是。”沈承恩说。

    巷子里的灯火明明灭灭,让安常看不见他的眉眼,她知道沈承恩在说什么,于是为自己找补了一句:“我是想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沈承恩默了一下:“只要以后你不做没有用的事情,我就不会生气。”

    安常轻轻嗯了一声,两个人站在巷子里,突然就开始沉默了起来。

    许久以后,安常抬眼笑道:“沈大哥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沈承恩负手道:“没有喜欢不喜欢的,你们人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是很理解。”

    “是这样啊。”安常轻声说道,“沈大哥若是无聊就先回去吧,我刚刚想起,之前托蕊娘为我买的胭脂还未去拿,我去拿了也就回去了。”顿了一下,续道,“沈大哥不用为我担心。”

    然后她持着蝴蝶灯,在巷子里为沈承恩行了个礼,不等他说什么,就转身跑出巷子,眨眼淹没在了人群中。沈承恩看着安常消失的背影,脸上情绪莫名,不知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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