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好好的家宴,一下子让姓薛的三个人都下不了床,薛母索性就让大夫住进了府中。
薛父刚能下床,还没好利索,就捂着腰去城外请道士来驱鬼了。以往他由着安常,没将那鬼放在心上,可现在都敢出手伤人了,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一群道士下了山进了城入了府,安常还在病床上躺着,薛父让人连人带床搬到院子里,一群道士又是洒水,又是烧香,又是贴符,嘴里念念叨叨的冲安常转了一炷香时间,最后手中的佛尘一挥,说是鬼已经除了。
薛父感恩戴德,奉上千两白银将道士们送走了。安常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站在梧桐树下安然无恙的沈承恩,有点心疼她老爹的那一千两银子。
安常身上的伤大好后,又被关在家里了一段时日,天天无聊的数地上的蚂蚁玩。沈承恩还是会来,来的时候总是给她带一些她从不曾见过的小玩意,但为了避免家里人担心,安常每次看到他都极力表现的颇为正常的样子。
事实上,她大一些的时候,就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明目张胆了,因为她总算明白,沈承恩或许真的并非什么神仙,但不管是神仙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便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这两年,在安常的伪装下,其实府里人已经有些觉得她不再如从前那般古怪的与空气对话了。若不是这一次闹的动静太大,她本来就快要成功了。
“沈大哥,以后你不要再为我伤人了。”安常爬到梧桐树上,看着外面的襄州城街道说道,“那样不好。”
坐在她旁边的沈承恩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控制住力道,谁知道你们凡人如此不禁摔。”
他是真的不知道,生来就是神仙的人,怎么懂人类的脆弱。
安常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街道,眼睛发亮:“天天关在屋子里我快要闷死啦。”
“想出去?”沈承恩道,“我可以带你出去。”
“真的?”安常道,“可是父亲若是发现了怎么办?”
沈承恩道:“现在他们都睡了,而且睡的很沉,天亮之前我会送你回来。”
那晚,他们从那棵梧桐树上,跳到外面的巷子里,一头扎进了繁华热闹的襄州城里。
事实上,安常很少晚上出门,即便看似家风开明的薛父,也不会允许自己的两个女儿在夜里出门游玩。她也就从不知道,夜晚的襄州城是这样好看,有河穿城中心而过,无数船只载着年轻的少男少女们,他们唱歌,弹琴交流文学,好不快活惬意。
安常穿梭在人群里,被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所吸引,沈承恩跟在她的身后,别人看不见他,还是只有安常能够看见他。
安常吃了从前父亲绝不允许她吃的路边摊,买了父亲从来看不上的劣质小玩意,还第一次喝了酒。
那家店的老板娘是个很美的少妇,见安常一个小姑娘在大街上,担心坏人盯上她,便招手问她是否跟家人走散了,可以进来坐坐,等家人来寻她。
安常鼻尖嗅到奇怪的味道:“老板娘,你是卖酒的吗?有哪些酒,有没有桃花酿?”
老板娘愣了一下,笑道:“襄州城的桃花最负盛名,我这里若是没有桃花酿,还卖什么酒?只是……”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常的穿着,摇头,“我卖酒是不会卖给你这样小的姑娘的。”
安常机灵道:“我是来为我父亲买酒的,老板娘也不卖吗?”
老板娘犹豫了一瞬间,安常指着前面继续道:“父亲就在隔壁街的面馆里,是他让我来买酒的,老板娘若是不信,可以去求证。”
一壶酒而已,老板娘才懒得费那工夫真的去求证,况且,她是做生意的,她已经拒绝过了,可客人若是执意要买,她也没有不赚钱的道理,便让人打了一壶桃花酿给了安常。
安常提着酒,跑到了她离开家的那条小巷子里,上次沈承恩提到桃花酿,她就很想尝试一下,今天终于找到机会了。
喝之前,她还不忘问沈承恩:“我可以尝一点吗?”
沈承恩自然不会不同意,他考虑的没有那么多,只单纯觉得,凡人一生如此短暂,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必那么拘束?
所以对待安常,他一向都是放任的态度,他要她活的快乐肆意,旁人如何看待她,那不关他的事。
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个时候的安常对于那个时候的沈承恩而言,不过是一个比较熟悉的人罢了,他只是期望在这些陪伴与注目下,体会到人的感情,所以他们甚至算不上朋友,更遑论其它。
最起码,那个时候是这样的。
安常尝了一口桃花酿,是很特别的味道,带着桃花的清香,又带着微微的酸意,她想,这应该是不会喝酒的人也能接受的味道。
她递给沈承恩,沈承恩摇头道:“我送你回去。”
安常哦了一声,抱着酒坛子生怕打碎了。沈承恩带她回了府,她倒是没有贪杯,又舍不得将那酒倒了,就将酒坛子埋在了梧桐树下边,无人的时候,就挖出来喝一点点,因为怕喝多了,父亲闻出酒味,又是一顿责骂。
等那坛酒喝完了,沈承恩又从天宫里带来了一坛,那酒跟之前的不一样,天宫的桃花酿喝了,对长身体有好处。等那坛酒喝完,就来到了安常十二岁这一年的冬天。
那时候,她装的很好,只有无人的时候才跟沈承恩说话。所以父亲当真以为那鬼已经被道士们除了,非要带着安常去观里走一遭,道个谢,还个愿。
安常顶不情愿了,但想到可以出城玩,便老老实实跟着父亲去了,薛善也一同陪着。那样无聊的事儿,不晓得薛善那样喜欢跟小姐妹们赏花喝茶的性子,怎么就非要跟着去?到了观里,薛父带着两个女儿见了观主,表达了谢意,便要与观主在后山亭子里讨论关于道法上的一些见解。
安常还在想怎么脱身比较好,薛善已经开口道:“父亲,我带妹妹去前院走走,就不扰你与观主聊天了。”
薛善素来听话守规矩,她开了口,薛父便点头应了。两姐妹来到前院,看见偏院里的年轻道士们正在练功,薛善拉着安常躲在廊角下偷看,看着看着脸就红了。
薛善比安常大两岁,那时候是十四。十四岁的年纪,亭亭玉立,瞧着比瘦巴巴的安常漂亮多了。那时她情窦初开,在城外游玩的时候看中了一位青衣的公子,后来听人说,那公子来了观里学艺,所以今日才陪着安常与父亲上山。
那些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手里的长剑出着同样的招式,安常不知道她到底在看谁,扯了扯姐姐的衣袖:“姐姐,你脸怎么这样红?是不是生病了?”
薛善娇嗔的看她一眼,低声说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说话。”
安常便不再开口说话,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她。可是大冬天的,又下了雪,实在是冷的慌,路过的道士看她冻的脸红红的,便给了她一个暖手的手炉,说道:“小姐若是无聊,可去后院赏一会梅花。”
白雪红梅,真是极好的风光。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后院里倒是有不少人。整个长廊都挂上了卷帘挡风,但又开了一面,供众人赏雪。
安常寻了个位置坐下,看着那些人用梅花树上的新雪煮茶。她觉得好奇,原来雪也是可以用来煮茶的吗?她以为自己只是心里有这么个疑问,没成想顺口就问了出来。
旁边一桌的客人热情说道:“新雪煮茶,味道更清冽,有穿透力,文人雅士们都好这一口。”然后又邀请道,“小姐要不要过来喝一杯?”
安常觉得这样不好,但那人已经倒了茶递了过来,她便起身走了过去:“多谢。”
可她刚喝了一口,就感觉五脏六腑要烧起来似的,茶杯应声落地,砸在雪地上,茶水在白雪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色。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安常痛苦极了,从廊下摔到雪地里,红色的狐裘沾满了落雪。
那些人没有出手扶她起来,而是看着给安常递茶的人,那人惶恐至极:“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不要看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说着还讲茶递过来让众人看,茶色清冽纯透,的确没有异常。
在无人看到的暗处,黑衣的沈承恩手里正抓着一只梅花妖:“何故害人?”
梅花妖瑟瑟发抖:“她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她身上有神的气息,这气息无端让我觉得害怕,所以……”
妖精与神仙素来势不两立,在道观里修行的妖无非是看中了道观的灵气,但这种地方一般是不允许有妖的。所以她怕被发现,还以为安常是哪位神仙化的,是要捉拿他们。
沈承恩面色不改,指尖轻轻一点梅花妖的额头,梅花妖百年修为瞬间毁于一旦。
那头的安常已经疼的满头冒汗,无人敢贸然上前帮忙,后来还是薛父听了消息,亲自前来将她抱上了回程的马车。而那时候,安常已经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