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虚空中什么都没有,但安常身形一晃,伸出五指于虚空中猛然一抓,竟凭空抓出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姑娘出来。
身边的鬼差赶了过来,甩出锁链将其锁住。那小姑娘跪坐在地上,长发覆面,也不开口说话,就垂着头凄凄然然的哭着。
“哪里跑出来的孤魂野鬼?”安常俯下身子,伸手缓缓挑开那小姑娘面上的长发,在看见那小姑娘脸的那一刻,目光一顿,“你的脸如何成了这样?”
明渊本来不甚有什么兴趣,听她这样说,也望了过去。
单从身形和眼睛上来看,这应该是个比安常还小上几岁的小姑娘,但她的面容几乎全毁,根本看不出原来的半分模样,想来是生前被人毁了容。
“爷爷。”小姑娘却只望着那老者,“爷爷,我好想你。”
那老者凝眉看她半晌,此时听到她的声音,方才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抖着嗓子道:“你、你是我的阿青?你当真已经去了。”
之前阿青失踪,街坊邻居都说她凶多吉少,老者虽然面上不信,实则心底也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方才会问安常那个问题。可如今真看到十五岁不到的阿青出现在这里,心中难免悲痛难忍。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老者看着她的脸,唾骂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畜生,竟将你的脸弄成如今这般?”
阿青只一味的哭,不肯吐露半个字。
旁边一鬼差道:“大人,这小姑娘的命数早于半月前就已经尽了,但在我等去捉拿她的时候,她一直四处逃窜,不肯归位,谁想到如今倒是自投罗网,我等这就送她入往生!”
明渊负手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
那边的阿青慌忙解释道:“并非是我不肯跟二位走,而是我实在不甘心呐。”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刚来冥界的自己,一向不怎么管这些事的安常问:“不甘心什么?”
阿青哭道:“我不甘心就这样无辜惨死,更不甘心那些害我的人逍遥法外,心安理得地活着,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可是他们身边有法器护体,我根本不得近身,如此,我便愈发不甘心。”
“究竟是谁害了你?”老者急道,“阿青,究竟是谁?”
阿青突然不再哭了,眼神变得异常凶狠锐利,恨恨道:“是李家的公子李恒!他先要我送酒到李府,然后故意装晕,冤枉我在酒中下药,说要告官,将我抓起来,届时各种酷刑伺候,还要将你押进大牢,他见我怕极了,又诳我伺候他,说如此便可饶我一命!”
一个小小弱女子,无权无势,哪里敢跟家大业大的李家公子斗?等阿青反应过来,早已晚了。
但李恒委实不能算是个人,将阿青吃干抹净之后,又怕她闹到他家里那个母老虎的妻室跟前,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不仅害了阿青的性命,还毁了阿青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怕旁人认出来之后,进而抽丝剥茧,查到他的身上!
“我恨!我恨啊!是李恒害了我!我定然要他付出代价方才罢休!”
因阿青身上戾气太重,此刻更是毫不掩藏,面目愈加可怖狰狞,冥界狂风大作!吹得一众鬼差眯起眼。
唯有明渊身形端正,连头发丝儿都未动分毫。他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带着微光的手指,点上她的额头,阿青初时还狂怒异常,但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明渊收回手,淡声道:“即便他无法器护身,你也近不得他的身。”
阿青茫然地看着他。
“那些话本子里讲的厉鬼复仇都是骗人的。”明渊道,“你们没有那样的本事。”
人鬼殊途,若是人无辜惨死之后,都能化身厉鬼对杀人凶手施以惩罚,这世道可不就乱了吗?又哪里会有好人活不久,坏人遗千年的言论呢?
这回阿青没有说话,倒是老者起身,面带怒气问道:“那李恒那畜生就该高枕无忧地活下去吗?!这是什么世道?你又是什么冥主?掌管的什么生死?凭什么恶事做尽的人反而活得更久?!”
从未有人敢这样质问过明渊,一众鬼差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唔,好像他们也不用出气。
明渊也不恼,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可就是这轻飘飘的一眼,老者的魂都快被吓散了,抖着腿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安常道:“人人皆有命数,老人家不必如此动气,坏人终归是要受到惩罚的。”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大相信,但有些时候,说些场面话,也是很有必要的。
明渊微微挑了挑自己的眉毛,低眼瞧着面前的爷孙俩:“你的公道总会回来的,我的话,你们可信?”
说来也奇怪,有些人,就是有那样的本事,不必做些什么,就有让人信服的本事。无疑,明渊就是这样的人。
许久,阿青点头:“我信。”
“那便入轮回去吧。”明渊很淡然地说道。
安常看着那爷孙二人从孟婆处饮下汤,跨过了奈何桥,消失在了忘川的尽头。
“大人真的会为她讨回公道?”安常道,“李恒至少还有十年的命数好活。”
之所以是至少,是因为李恒命中有两大劫数,第一大劫数即在十年后,他若能逃过去,便可再活二十年。
明渊不甚在乎地说道:“十年而已,于我而言,不过弹指一瞬的光阴。”
是呀,对于活了上万岁的上神来说,人间的十年实在是不值一提。
安常就不再多问,跟着明渊慢慢往冥府深处走去。走了几步,明渊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瞧着奈何桥头的孟婆,说道:“孟婆,你熬汤的功底退步不少。”
孟婆讪讪道:“是是是,冥主放心,近日我会再多加些料的。”她自知理亏,可不是退步了,刚刚那老者喝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未忘记前尘往事呢。
“再让我发现,你就自己领罚吧。”
孟婆愁眉苦脸地盯着锅里的汤,明明都是一样的熬法,怎么就退步了呢?
于是顺手就自己盛了碗汤喝了下去,还砸吧砸吧了嘴,前脚还自言自语地感叹,原来这汤是这么个味道?后脚立马将刚刚明渊的威胁忘了个底朝天,也想不起自己刚刚喝了汤,还以为手中的空碗,是刚刚过去的亡灵饮下的!
安常回头看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喝了碗汤,在咂摸嘴,脸上表情瞬间变了又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难怪她来冥府这么久,好几次见着孟婆,她都要逼着自己喝汤,原是如此。
明渊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难得笑道:“她经常如此,所以不记得很多事。”
“……”安常犹豫半晌,终是问道,“那她如何确定,过这桥的人哪些喝了孟婆汤?”
明渊道:“喝了孟婆汤的人,五识会渐渐消散,若是走到忘川尽头,五识还未消散,那再赏碗汤喝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原是如此。”安常点头,她竟不知道明渊是个如此大度的人,以往若是哪个鬼差犯了过错,哪怕再小,这位冥主大人可也是要施以惩罚的。
过了会儿,她又问道:“那大人为何会选她做孟婆?”
“你说为何?”
“嗯?”安常没成想他会将问题又抛回来,斟酌着问道,“难道不是大人提携的吗?”
虽说孟婆每天做的事实在是太过枯燥无聊了些,但在冥界,终归还算是个肥差,不晓得有多少鬼想要上位。
明渊却只回了两个字:“不是。”然后就不再说下去了。
安常不知道他是否在等着自己再继续问,但她向来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估摸着明渊是想卖个关子,或是真的不想再说,便也不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