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黑
无端想到那天在电梯里叫他名字时的回应，温昭捏了下手心，干脆省去称呼，“你怎么在这？”
“路过。”邵文之手插到袋中，“你刚下班？”
“嗯。”
邵文之目光落到她脸上，“现在是要回家？”
对上他漆黑的双眼，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温昭挪眼看向对面大楼，淡声说：“不是，看热闹。”
邵文之闻声望过去，似是才注意对面的情况，看到楼顶上的女人后眉心突兀地蹙了起来。
远处传来尖利急促的警笛声，消防队很快到达现场，驱散人群在下面铺设气垫。
“你觉得她真的想死吗？”
温昭突然开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邵文之闻声偏头，扫了眼身侧的姑娘。
她身形单薄，扶着栏杆站得笔直，原本沉静的凤眼在此刻如同淬了冰，冷冽又淡漠。
“不想吧。”温昭自问自答，“死法那么多，她偏偏选择最引人注目的一种。”
“割腕，烧炭，或者……”
邵文之神色复杂，打断她，“温昭。”
温昭侧头与他对视，询问道：“你觉得她值得救吗？”
幻听到的女声伴着模糊的记忆在脑内堆叠，混乱不堪。
温昭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在现实里。
对面大楼上的女人抱着孩子站着天台边缘，小孩哭喊的声音撕心裂肺。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上去了，像是女人的婆婆，但她非但没劝，反而在后面哭诉女人的“罪行”。
原本在大楼下面的人已经全部上了天桥，摩肩接踵地簇拥在一起，几乎没有一丝空位。
周围的讨论声很大，有人怜惜楼顶上的女人，但大多数人是在埋怨她浪费时间和资源。
其中还有人叫喊让那女人跳下来，语气不像玩笑。
温昭手握着栏杆，下意识用力握紧，指节发白。
“值得。”邵文之的声音并不响，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在嘈杂的人声里凸显出来，显得格格不入。
温昭回头望向他，男人的脸被柔光笼罩，衬得眉目温和，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潋滟含情，能让人轻易沉溺进去。
“跳了！”
惊呼声让温昭一瞬醒神，转头只见楼顶上的女人跌落了下去。
围观的人蜂拥而至，都争先往栏杆边上挤。
温昭没防备，直接被人推到一边，眼前人头攒动，黑乱乱的一团在眼前晃着。
她闭眼，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温昭。”
头顶上响起男人清朗的声音，“过来。”
温昭呼吸顿住，睁眼发现旁边被人隔出了位置，留了一个相对舒服的空间。
撑着栏杆上的手骨节突出清晰，视线微一上移，发现那骨感的腕处刻着醒目的疤痕，深长又狰狞。
不等她多看，男人手指推着机械表往下，直接盖住了那条疤痕。
邵文之的声音在噪声中显得格外悦耳，“要不要走？”
温昭呼吸不顺，闻声立马点头应好。
邵文之：“你跟紧我。”
温昭又点头，不过没立即跟上，盯着他走远的背影愣神。
似乎有所察觉，邵文之回过头，朝她伸手：“需不需要拉着你？”
从天桥下来过了好久温昭才缓过神。
刚才完全是跟着邵文之在走，根本没注意观察周围的环境，等视野开阔后才发现是到了公园。
这会儿公园里很安静，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连邵文之都不见了。
温昭握拳抵在嘴边，下意识咬住上面突出的骨节，用痛意压住上涌的恐慌感。
“还不舒服吗？”
温昭闻声回头，看到邵文之不知从哪买了东西过来。
邵文之把手里的纸杯递给她，“便利店没热水，店员推荐了这个，你喝点热汤暖暖。”
香气伴着热气飘到鼻前，温昭咽了口口水，伸手过去却又一瞬缩了回去。
温昭不喜欢把弱点暴露给别人，可这几次的意外都不可避免的被他撞见。
手上的咬痕太清晰，她不想被看见。
邵文之把纸杯放到椅子上，面色平和地说：“我去扔垃圾。”
他叮嘱：“趁热喝。”
温昭视线跟着他的背影挪动，清隽修挺的身影和梦里的景象再次重合。
心里不由地揪起来。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温昭错开眼，拿起杯子喝了口热汤。
一股暖流进到胃里，热乎乎的，让本来因为虚汗而发冷的身体暖和了许多。
邵文之走回来坐到长椅上，没提刚才的事，“你要去哪？”
温昭记起今天来这的目的，如实说：“就前面。”
邵文之眉梢微动，“你住这？”
“不是，我租房子。”
看出他的疑惑，温昭解释，“家里离公司太远了，上班麻烦所以我想找个近点的地方。”
邵文之手指搭在表上，温声问：“选好哪个小区了？”
“嗯，绿苑那边。”
手机叮咚一声，温昭垂眼看屏幕，房东发来消息问她在哪。
温昭发送定位过去，抬眼看邵文之没有要走的趋势，抿了抿唇问：“你呢？准备去哪？”
邵文之用手转了下表带，“医院。”
看他状态不像是着急的病，温昭提醒，“现在这个点应该看不了门诊了。”
温昭说完又觉得不对，以他这样的身份，应该不用像普通人一样挂号。
不过话已出口，温昭顿了顿，刚准备岔开话题就突然听到他说：“确实已经错过时间了。”
邵文之低着头看表，温昭顺着他的视线落到表盘上，她不认识牌子，但这个表的精致程度绝对价值不菲。
之前意外看到的疤痕被表盘完全挡住，看不到丁点儿痕迹。
本以为他是有强迫症，才动不动调整表的位置。
现在看来应该是为了隐藏那个疤痕，不过以邵文之的条件，疤痕应该很容易祛除，至少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可他没有做。
而且他既然要拿手表遮，应该不存在为了留个纪念的想法。
难道是不够修复的条件？
可从之前给云念查阅过的资料印象来看，他的疤不到难以修复的程度。
温昭猜了好几个答案，但又被自己一一否决。
邵文之突然问了声：“你喜欢手表？”
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过直白，温昭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回答：“嗯，你这块很好看。”
邵文之慢条斯理地折起袖口，摘掉手表后翻下袖子递到她面前。
被袖口遮住的腕骨漏出一点疤痕，温昭看不出他的用意，欲言又止，“你？”
邵文之弯唇淡笑，“放到前面不是看的更清楚？”
“远看就够了。”温昭盯他半晌，探究道，“你去医院是看手吗？”
邵文之手指顿了下，“不是。”
温昭心里转了好几个弯，最终把想问的话咽回肚子里。
邵文之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垂下手说：“这疤什么时候有的我都忘记了。”
听他主动提及，温昭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不祛掉？”
邵文之眸色稍顿，笑说：“怕疼。”
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温昭下意识看他的眼睛。
黑眸里映着碎光，他笑了笑，“你知道的，我记忆力不太好。”
话到为止，分不清是真是假，再往深了问会讨嫌。
温昭转移话题说：“房子装修那边你去看过吗？”
“看过了。”
“设计上如果你有不满意的，可以随时提出来。”
“很满意。”邵文之盯着她，夸赞道，“你很厉害。”
心脏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温昭视线定在他脸上。
男人清晰的五官浸在虚幻的光影里，染了些橘光的眸中带笑，眸光柔和似空濛的雾霭，虚无飘渺。
没有任何重量，却让她感受到了十足的沉。
夸人的话温昭不是没听过，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格外好听。
而他也丝毫不吝啬夸奖，这仅有的几面中，他几乎每一次都会说。
温昭诚心地向他道谢，“谢谢。”
手机铃声响起，温昭看到上面的一串数字，举了下手机说：“我接下电话。”
邵文之往旁边站了站，给她留出充足的空间，“你接。”
电话那头是个粗犷的男声，说话声音很大，像是扯着嗓子在吼，“温昭是吗？”
之前房东给她看房子图片的时候发过语音，温昭听出是他的声音，“是我。”
“你具体在哪个位置？”
刚才定位不到点，她就随便选了个附近地址。温昭四周扫了眼，“我在公园这边，周围有个便利店。”
房东显然对这很熟悉，“行我知道了，马上到。”
挂断电话，温昭走过去说：“房东要来了。”
“准备去看房？”
“嗯。”
温昭抬眼看他，本以为说完他会离开，结果邵文之不仅没走还挪近了些，一副陪着她等的架势。
房东到的很快，他是骑摩托过来的，看起来十分拉风。
温昭几乎一眼认了出来，房东的长相和声音很相符，人高马大的，身材魁梧，这么凉的天气竟然只穿了件t恤。
他也认出来了她，抬了抬下巴问：“租房子的？”
温昭走到他对面，“对，我是李……”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房东皱着眉问：“你们是情侣租房？”
温昭愣了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邵文之。
“我不租给情侣。”
“我们不……”温昭正解释着，突然手腕被人拉住，侧头发现是邵文之站到了旁边。
他接着她的话说：“我们不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