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黑
似乎没想过是这么荒唐的原因，邵文之挑眉，短促地笑了声，“是吗？我欠了你多少钱？”
刚才的话没过脑，温昭维持住面上的表情，佯装镇定说：“不多。”
邵文之看她一眼，拿出手机问：“是多少？我转给你。”
这反应让温昭不知道怎么接话，脱口而出的欠钱本意只是想试探，看他是不是真忘了，可他没反驳，也没有一丝怀疑。
不知道是不在乎钱，还是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对于他这种态度，温昭不自在地捏紧手里的纸巾，问：“你不怕我是在骗你？”
邵文之淡笑，盯着她反问一句，“你会骗我吗？”
话被抛了回来，温昭垂眼，抿唇说：“我好像记错了。”
“嗯？”
“是我欠了你的钱。”温昭坐直，不露声色地说：“当时是你帮我付了车费。”
邵文之眉微挑，目光却没有起伏，似乎对于她换了说法并不在意，只安静等她接下来的说辞。
温昭垂眼，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两年前在南城汽车站，我忘带钱找你借了车费。”
邵文之语调拉长，手指搭在窗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这样。”
他轻笑，“难为你记了两年。”
温昭抬眼面色平静的与他对视，“欠别人钱是要记的牢一些。”
邵文之注视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都说欠钱的人忘性大，你这样主动提起的不多。”
温昭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比较诚实。”
邵文之眸光稍顿，紧接着笑说：“既然如此，钱就不用还了。
温昭拿不准他的态度，顿了顿问：“你相信我说的？”
邵文之笑意未收，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好几秒，“当然。”
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间蔓延开，温昭看着他，一时无话。
是真的忘记了吗？
手机适时响了声，温昭低头拿手机看。上面是李鑫发来的消息，说是有点堵，起码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
邵文之察觉到她的视线，“怎么了？”
温昭说明情况：“我同事堵在路上了，可能要晚点到。”
邵文之把车子熄火，“没事，我们先上去。”
电梯缓缓往上升。
这一块的小区是近两年新造的，目前没多少住户。
正因如此，梯厢内壁还在用木板包着，将本就不算大的空间压缩的更小了些。
温昭抬眼，看着电梯上面的数字一点点往上跳。
十八楼。
就快到顶了。
温昭往门口挪了挪，刚站定就听见“哐当”一声。
电梯停了下来，顶上的灯瞬间灭掉。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温昭努力睁大眼，却看不到任何光亮。
周围的空间在黑暗中变得狭窄逼仄，空气也跟着稀薄了起来。
心跳忽地漏了一拍，强烈的窒息感让温昭感到眩晕，心脏咚咚咚地乱响，好似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温昭全身绷着紧贴在木板上，胸口的压迫感越来越强，闷得她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邵文之！”语气惊慌又急促。
“我在。”
格外熟悉的一声回应。
温昭此刻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想，她手脚发麻，浑身冷汗直冒。
“别怕。”邵文之的声音很轻，飘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按了警铃，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温昭呼吸急促，用力掐住拇指的虎口，试图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晕厥的时候，顶上的灯光倏地亮起，眼前一下子恢复了光明。
邵文之去按开关按钮，电梯的门顺利打开，他用手挡着门，“你先出去。”
温昭很难受，连谢谢都没法说，朝他点了下头后先一步走了出去。
她快步走到角落蹲下，背靠着墙，双手捂紧口鼻呼吸。
邵文之跟过去，看到她苍白的脸色询问道：“你还好吗？”
温昭虚弱地点了下头。
“送你去医院？”
温昭摇摇头。
邵文之蹲下身，盯她几秒后猜测道：“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温昭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睁开眼对上他深黑的眸子，摇头说：“不是。”
不想多做解释，温昭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
邵文之没再追问，视线挪在她手上。
温昭跟着垂眼看过去，拇指虎口有几处被指甲掐破了皮，露出红色的血印。
刚才没注意，现在缓过来才觉得有些痛，温昭动了动，扯着袖口盖住伤口。
前面没了动静，温昭略一抬头，发现邵文之不知道从哪搞了张报纸过来。
他叠好放到地上，“这里没凳子，你不舒服的话可以坐这上面。”
看着地上铺平的报纸，温昭微微愣神。
邵文之站起来，“你手上的伤口需要处理，我去楼下买药。”
又像是不放心，他走出一步后回头，“你自己可以吗？”
听到他清朗的声线，温昭突然想到在电梯里他回应的那声‘我在’。
鬼使神差般，她脱口而出：“你之前有没有配过广播剧？”
周围有机械切割的运作声，温昭无所察觉，紧盯着他耐心等答案。
“广播剧？”邵文之面带疑色，反问的语气像是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或许是刚才那两个字和音频里的声音太过重合，以至于温昭现在听他说话都觉得格外熟悉。
不过剧里的语调更懒散一些，和剧中少爷的人设无比契合。
想到他刚才提起的记忆缺陷，温昭不死心地问：“你不知道吗？”
邵文之稍顿，“抱歉，我不太了解这方面。”
温昭用手撑着额头，冷静下来才觉得这问题有些荒谬，“不好意思，我以为……”
话说到一半突然断掉，邵文之侧眼看她，“什么？”
温昭扶墙站起来，扯唇半真半假说了句，“你声音很好听，我以为是哪个配音演员。”
听明白是在夸自己，邵文之看向她，礼貌回了句：“谢谢。”
乱七八糟的想法被否认，温昭吐了口气，伸手拍掉衣服上蹭的灰尘，正色道：“我没事了，进去看房吧。”
邵文之低头看了眼表，“不急，时间还很早。”
他从口袋拿出钥匙递到她面前，“你可以先进去。”
邵文之买药上来的时候李鑫也到了。
李鑫带的东西不多，看到她后很是热情地挥了挥手。
温昭微微颔首，把画好的草图递给他，“从玄关开始量吧。”
李鑫乐呵呵地接过，看了眼户型图后感叹一句，“果然够大，气派。”
不夸张的说，这房子算是温昭目前接手的平层里面最大的一个。
加上顶层近一百方的露台，整个户型有四百多方。
温昭转眼看向邵文之，摆出专业的态度说：“房子的采光很好，我划了几个区域，你看……”
邵文之走近，把装药的袋子放到她手上，“涂完药再说。”
李鑫从后面探出头，有些惊讶地问：“欸，怎么受伤了？”
不想被更多人看到掐出的伤痕，温昭立马缩回手，含糊道：“不小心蹭到了。”
李鑫，“严重吗？”
“没事。”
邵文之没拆穿，“你自己方便涂吗？”
温昭愣了下，随即应道：“可以。”
两人都在旁边站着，温昭捏着袋子正纠结怎么避开涂药，突然听到邵文之开口说：“从那边开始量吧。”
李鑫不明所以，见他坚持就收了卷尺，挠挠脑袋说：“也行。”
两人进了另一间屋子，温昭松了口气，撕开棉签包装，沾了点碘伏在手上涂抹。
很显然，他虽是不记得，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没法改变的。
和初见时一样，依旧那样礼貌又绅士。
温昭涂完药，把垃圾收拾好一并带出去。
李鑫嘴闲不下来，刚出去就听见他在问：“邵哥，你这准备一个人住啊？”
“对。”
李鑫震惊地张大嘴，“一个人怎么会想买这么大的？”
似是觉得这样问有钱人显得多此一举，他附加一句，“不会害怕吗？”
邵文之倒是很有耐心地回答：“不会，大的方便一点。”
李鑫想得长远，“也是，以后结婚就不用换了。”
“……”
温昭走过去，李鑫先看到她，扬了扬手里的图纸，“这里差不多了。”
邵文之转身，眸色温和地朝她点了下头。
温昭从口袋里拿笔出来，”邵先生对于布局安排上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似乎对于她突然变回最初的称呼感到疑惑。
邵文之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顿了几秒后抬手指向前面的位置，“那个房间做成画室。”
温昭顺着看过去，发现他指的房间是原定的卧室，如果正常把这个房间安装上落地窗，早上在床上醒来就能看到江景。
李鑫扭头，一如既往地熟络语气，吹捧道：“邵哥你会画画啊？好厉害。”
邵文之否认，“我不会。”
温昭拿笔的手一顿，抬眼对上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给出中肯的建议，“这个房间做卧室比较好。”
邵文之走过去，“没关系。”
他站定，视线落在远处的江上，“用来当画室的话，这里能做一扇落地窗吗？”
温昭侧眼，接着他的话说：“可以。”
李鑫跟过来，像是猜到什么一样，兴奋道：“邵哥不会画画，那这是给未来嫂子准备的？连主卧都改成画室，真爱啊。”
“……”
“不是。”
对于李鑫发散的脑洞，邵文之没有显露出不耐烦，回答过后和他转身出去。
温昭立在原地没动。
邵文之走到外面透过窗洞看她，“你还不舒服？”
“没有。”温昭低头，转移话题，“去露台看看吧。”
“好。”
“折叠阳光房怎么样？”
“可以。”邵文之接受她的提议，“里面要多留点种植的位置。”
温昭转头看他，“种花吗？”
邵文之没立即回答，视线飘向远处。
温昭跟着看过去——
天上余霞成绮，与橘色的落日相互映衬。
微一侧眼，发现那火烧似的霞光照下来，映在他深邃不见底的眼里显得血红，淹没了神色里原本的柔和。
“可能吧。”
他似乎也不确定。
温昭觉得奇怪，就他要求的这几个点，都似乎是为别人准备的。
更确切地说，就像是别人委托他办的，不在意，也没那么确定。
不过涉及私事，她当然不会去问。
跟李鑫对完几个细节后，温昭去拍摄了管道及洞口的放大图，以备不时之需。
在公司整理完尺寸数据后温昭才回家，到街头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
三月初的天气温凉，这会儿风吹着还有点冷。
温昭从包里拿手电筒照明。影子印在一侧的墙面上，影影绰绰地，显得幽深诡异。
身后有脚步声，温昭站定回头。
没人。
没由来一阵心悸，慌乱的情绪不受控地上涌，温昭扶着墙蹲下，胸腔有种被重石压住的窒息感，让她不自觉加重了呼吸。
眼前像是蒙了层灰雾，层层叠叠的人影推搡着，很乱。
身侧的影子跟着跌倒。
周围的人影看着眼熟，但仔细瞧又很陌生。
眼前的空间扭曲，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圆，而后变成方的，再一点点缩小。
直到变成了盒子的大小。
“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