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炖鱼头
“咋的?你要买这鱼?”听江聿恒说想买他的鱼,老徐很是意外。
“你要鱼干啥?咱村里人都听说过鱼好吃,但没几个人会做着吃的,也不敢吃,鱼身子里全是刺,扎嘴扎喉咙没啥吃头。俺这拎回去也是喂鸡,你真想要的话直接拎走吧!”老徐说着就要把鱼塞给江聿恒。
江聿恒没推拒,接过鱼道:“前几天我屋里跑来只猫儿,见它可怜便留下了,只是它还挺挑嘴,啥也不吃,我买鱼回去,看它这回吃不吃?”
几天的功夫,江聿恒已经迅速熟悉了三垭村说话的口音与语调。
老徐一听顿时笑了,“猫不吃鱼吃啥?只是你这娃忒心善,前几年的时候咱们村里人自己都吃不上东西,现在谁还敢养猫?”
江聿恒笑了笑,摸出五角一张的纸币递给老徐,“来咱们村路过黄牛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人家的鱼卖三角一斤,我讨徐爷爷一个便宜,这鱼两斤多,我给您五角钱。”
老徐连忙摆手,“这怎么使得?鱼不值钱,再说俺还能要你一个小娃的钱?”
“徐爷爷,我不小了!”江聿恒不愿意白占便宜,尤其是来到三垭村后见到了农村群众们的艰苦生活,他现在真心觉得自己以前的日子是在享福。
眼看天也不早了,江聿恒道:“徐爷爷也知道我的情况,本就是来参加劳改的,结果徐爷爷您与村里人都对我特别照顾,我已经很感激了。”
“所以这鱼我真不能白拿,要不又要违反‘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纪律了。”
“违反……纪律?”老徐一愣,江聿恒趁机把钱塞到他干瘦的掌心里,“对的,这方面可不能粗心大意。”
给了钱,江聿恒拎着鱼对老徐挥挥手,“徐爷爷,咱们明天见了!”
回到住的地方,江聿恒还没走进自己的房间,就见一只猫歪着毛茸茸的圆白脑袋从窗口探出来看他,他无奈一笑,那窗户纸是他新糊上去的,才几天功夫就被这只顽皮的喵拆了。
毕竟少年心性,他拎着鲜鱼走到窗台一晃,里面的白猫闻到了味儿,顿时“喵”地张嘴拖着嗓子叫唤起来,两只前爪也扒拉到木格子窗户上一顿乱挠,本就仅剩不多的窗户纸在猫兽的利爪下碎屑乱飞。
快饿死本喵了!
得意逗猫的少年郎,一张俊脸垮下来,“待会儿再收拾你!”
现在他要先去收拾鱼。
新鲜的鱼刮去鱼鳞,去掉内脏,一手捏着鱼尾拎在半空,另一只手找到葫芦瓢从粗瓷缸里舀半瓢水,走到小厨房外面的菜地旁,将鱼身上的鱼鳞与血水等残留的秽物一同冲走。
山河沟里的草鱼不肥,收拾完也就一斤多一点的重量,鱼尾也长得长,鱼肚子上小巴掌丁点的肉,江聿恒眼瞧着,拎起菜刀利落地从鱼头下砍了一刀。
这年代刀也是个金贵物件,平常人都不舍得磨,一刀下去,单薄的扁平鱼身只切了一半深,江聿恒啧了一声,把鱼翻了个面儿,对准了又是一刀。
案板被砸的“砰砰”响了两声,院子里从江聿恒一进院就紧盯着他的狗蛋儿立刻蹬着细腿跑进来,“你在干啥?”
脏黑的小脸上一双大眼在锅台上骨碌碌一扫,看到江聿恒摆在案板上一分为二瞪着死鱼眼的黑鱼,顿时嫌恶地收回眼睛,伸起上一刻还在玩蚂蚁洞的小黑手捂住鼻子,嘴里叫嚷起来,“你赔俺家的大菜刀,谁让你拿俺家的菜刀砍鱼了?看俺告诉俺娘打你!”
叫嚷一通,扭着小身子便往外跑,甩着磨破洞露出大脚趾头的布鞋,边跑边喊娘,“城里来的小毒草把咱家的菜刀使坏了!”
三垭村谁也不懂“小毒草”的含义,也没谁当回事,倒便宜了一群猴孩子,整日里把江聿恒“小毒草”的名号喊得漫山沟传。
江聿恒摇头笑笑,没当回事儿。
下半鱼身直接放到敞口的大瓷碗里,然后搁到小灶上的蒸笼里,这是给猫做的,蒸熟就行。
留下来的鱼头,江聿恒又仔细收拾一遍,连着皮切成两瓣,把大铁锅烧热,淋了一点点油,再去菜地薅了一把小葱切段放进去,炸出葱油香,将鱼头皮朝上放入锅内。
酸醋去腥,酱油调鲜,再搁一撮白糖,钻人鼻子的香味顿时从小厨房飘了出去。
拉着狗蛋儿背着猪草回家的张春兰吸吸鼻子,已经开始肉疼,这是放了多少油和酱油啊?恁香!
告状的狗蛋儿眼直勾勾地望向小厨房,涎着口水喊,“娘,我饿了!”
张春兰瞪他一眼,张嘴就骂,“饿饿饿,就知道饿!你老娘还饿了!成日里就知道吃,吃饱了就遍山跑,一双鞋穿不了半年,你老娘干完活儿吃不上一口饱饭,还要夜里熬眼睛给你补鞋!”
骂骂咧咧走进院子,把背上的猪草甩到地上,张春兰歪着嘴就往小厨房走,“小江啊!做的啥好吃的?啧!这喷香喷香的……”
她嗓音尖利,对着江聿恒说话时又惯能拿腔作调,让人听了不自在,不过江聿恒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好,淡定地坐在锅灶前盯着土灶里的小火苗,等人晃到跟前才抬眼,“张大娘回来了!”
张春兰一撇嘴,满脸的不乐意,“不是跟你说了嘛,俺比江春梅还小一岁,让你喊俺姨!”
一边说着,一边把江聿恒炖鱼头的锅盖掀了起来,“啧!这弄的啥吃的?”
方才江聿恒向煸炒过的鱼头加了半瓢水,现在水沸起来,加上小厨房被长年烟熏火燎光线不好,白色的水雾让人看不清锅里的样子,张春兰嗅着扑鼻的香味,伸长嘴鼓起腮帮子就想去吹散烟雾。
江聿恒忙站起身,伸手把锅盖夺过来盖上,“炖了个鱼头,张大娘要不要尝尝?”
张春兰习惯每掀一次锅盖就伸嘴去吹,这原也没什么,人人都会有的下意识反应。
只是有的人是轻轻吹一下,观察饭菜的情况,有的人则连着口水吹,简直就像喷,吹一下眯起眼睛,嘴角不经意间便向锅内滴落一滴可疑的液体……
江聿恒表示他这辈子都恐怕忘不了那画面。
“鱼头?”张春兰吸吸鼻子不信,“小江你可别骗你张大娘,这里面指定是肉!鱼头哪儿能吃呀?”
就是鱼,张春兰也不习惯闻,一闻准吐。
屁股后面跟来的狗蛋儿歪着头愣愣地道,“娘,是鱼,大黑鱼!他拿咱家的大菜刀砍鱼!”说完小黑指头伸出来指着江聿恒。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听了狗蛋儿的话,张春兰好像真闻到了一股隐隐的鱼腥气,眼珠子在自家的大铁锅上一转,她拍着大腿叫起来,“小江啊!你咋能用俺家的大铁锅煮鱼呢?这让俺们一家人怎么做饭吃?”
又拿起菜刀放到熏黑的窗口处借着光翻来覆去地仔细瞧,“刀也让你使出豁口儿了!”
那一脸心疼捉急的模样不像是做戏。
江聿恒站在一旁,有些无奈,也有点局促,自下乡以来,似乎只有每当这时候他才会无比强烈地想要回家,与别人家搭伙实在是太不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