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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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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奴被木鱼突如其来的拍桌子的大动静吓到,整个身子都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奴婢只听主子的话。”

    人在危难关头都只会明哲保身,一个小宫女也不例外,只是翠奴这样的行为未免显得不忠。

    “翠奴!”郑琦烟气滞,她实在不敢相信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奴才居然会在危急关头背叛自己。

    翠奴低头,不敢去瞧郑琦烟的脸色。

    “郑美人,你怎么说?”木鱼用两根手指在桌上轻敲,样子比起方才要淡定许多了。

    郑琦烟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惠妃娘娘别听翠奴这丫头胡说,琦烟并没有让她写这字条。”

    “郑美人,你最好坦诚一点,你自己说和被本宫一点一点查出来,性质可不一样哦。”木鱼语带警告:“难道你是等着本宫最后将你同温如玉一样处置了吗?”

    郑琦烟想到木鱼之前对温如玉说的那句话,吓得脸上血色尽褪,郑琦烟清楚地记得木鱼当时说要一刀一刀划破那个肇事者的脸蛋,而肇事者究竟是谁呢?

    郑琦烟不敢稍微深思,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她长得不好看,但是也不想毁容啊。

    思忖之后,郑琦烟终于道:“琦烟知错了,琦烟愿意跟娘娘坦白一切,还请娘娘可以宽恕琦烟,琦烟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犯下大错。”

    郑琦烟的声音隐隐发颤,大概是真的害怕了。

    “你说说,你知什么错?”木鱼动也不动的看着郑琦烟,目光坚定,像是要摄取郑琦烟脸上的每一寸表情。

    郑琦烟看了一眼木鱼,然后为了自己可以被从轻发落而识趣的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那一日,温如玉去往郑琦烟宫里寻郑琦烟,对郑琦烟表明了自己要趁着沈佑礼昏睡之际谋害温月的计划,温如玉说自己买通了启语阁里的小太监龚秀,而且温如玉还请郑琦烟为自己写那个字条。

    郑琦烟也不是傻子,她知道这事有风险,于是不假思索的问温如玉:“你为何不自己写?”

    温如玉说温月认得出自己的字迹,而且温如玉身旁珍儿的字,温月也见过,未免万一,这才来寻得郑琦烟。

    温如玉还看出郑琦烟心里有些不愿,于是以利益诱之,许诺只要自己将来得宠了,便一定会帮扶郑琦烟。

    郑琦烟听温如玉这么说,于是有点动摇,其实一开始郑琦烟与温如玉交好,就算看中了温如玉在殿选之时被皇上特许进宫的这一点,郑琦烟觉得自己容貌不佳,想要在宫里找个靠山,可是无奈温月、木鱼以及俞敏皆是性情淡泊、不爱与人交往的人,所以最后,郑琦烟才找上了温如玉。

    如今温如玉许以郑琦烟未来的荣华富贵与帝王恩宠,郑琦烟怎么能不动心,但郑琦烟也怕事情败露,所以千叮咛万嘱咐,要温如玉事后记得处理掉那张字条,甚至还特意借口自己手腕酸痛,让翠奴代写。

    可是谁知道,温如玉被温月溺水的事情冲昏了头脑,只顾着高兴,竟忘了让龚秀想办法将字条销毁掉,甚至完全忘了还有字条一事,所以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好一个龚秀,好一个温如玉!木鱼冷冷一笑,向崔嬷嬷问道:“龚秀现在何处?”

    启语阁的人都归崔嬷嬷管。

    崔嬷嬷略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在膳房,今天轮到他去膳房候火。”

    “很好。”木鱼唇角轻扬的点了点头,然后缓慢而清晰的说道:“把他和翠奴一起带去后头奇香楼,杖毙!”

    崔嬷嬷恭敬道:“是。”

    底下的人听崔嬷嬷应了,马上便要去扯翠奴。

    这时候,翠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挣开了两个太监的束缚,跑到木鱼脚下,跪着抱住木鱼的腿,哭道:“惠妃娘娘饶命,惠妃娘娘开恩啊!”

    木鱼也不去瞧翠奴,而是瞥了一眼崔嬷嬷。

    崔嬷嬷马上会意,对着方才抓住翠奴的两个小太监大声骂道:“你们还不赶紧将这死丫头拉开,仔细惊着木惠妃娘娘。”

    小太监闻言,急急的将翠奴从木鱼的腿上扯走。

    等到翠奴的一双手完全松开木鱼之后,木鱼以为她会放弃这种不自量力的挣扎,可是木鱼低估了一个人对于生存的渴望,在死亡的边缘,任何人都会生出巨大无穷的与命运相抵抗的勇气与拼劲,所以被小太监们死死制服住的翠奴依旧在苦苦的挣扎着。

    不过很显然,翠奴做的都是无用功,那两个太监在她身上失手一次,就绝不会失手第二次。

    木鱼清楚的看见翠奴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全是绝望与哀求,若是过去的木鱼也许会对翠奴的这种求生意志而感动,也许会因翠奴的可怜模样而饶翠奴一命,可是现在的木鱼不会,现在的木鱼知道心软是会令人付出代价的,有些代价太惨重,木鱼在冯乐的身上得过一次教训就够了,木鱼不想试第二次。

    因此,木鱼这一次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翠奴的窘态,没有心软,没有同情,只有冷冷的出声道:“崔嬷嬷,记得捂住翠奴与龚秀的嘴,别让他们吵到皇上了。”

    “是,奴婢清楚了。”崔嬷嬷露出冷淡的微笑:“奴婢定不会让他们吵到皇上的。”

    “嗯。”木鱼欣赏的看了一眼崔嬷嬷,她就喜欢崔嬷嬷这样办事效率高的人。

    待到小太监们将翠奴拖了下去,没有看见身影了,木鱼才轻抬冷眸,双眼微眯,看着郑琦烟,沉吟道:“至于郑美人嘛…”

    “还请娘娘宽恕。”不等木鱼说完,郑琦烟便含泪磕头道。

    念及郑琦烟方才在交代字条之事上还算坦白,态度不错,于是木鱼松了松心里的那股子气:“夺取郑琦烟的美人称号,然后将其打入夏攘宫,并且永世不得出夏攘宫半步。”

    夏攘宫是万盛行宫里的一座废弃宫殿,早已无人居住,荒废日久,相当于皇宫里的冷宫——谢芳阁。

    郑琦烟知道自己经过这件事,不死已经是木鱼给的大恩了,于是欣然受了:“谢惠妃娘娘恩。”

    郑琦烟被废入冷宫,翠奴、龚秀身死,而锦绣最关心的还是温如玉,不知木鱼会如何处置温如玉。

    郑琦烟被崔嬷嬷的人带离启语阁之后,锦绣冲着木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那温美人呢?”

    提及温如玉,木鱼不由得加重了语气:“温美人乃是造成温淑妃之死的主谋,本宫定不会轻饶了她,本宫要让人将她的脸蛋割破,然后丢进春朝院的四方井里,慢慢溺死。”

    温如玉之前不是想溺死温月吗?那么现在木鱼就让温如玉去尝一尝被活活溺死的感觉。

    闻言,温如玉情绪有些激动,无奈她被堵住嘴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还有“呜呜呜”的声音。

    木鱼见状,大手一挥,命令道:“把温美人嘴上的布条拿开,本宫倒要听听她还有什么话说。”

    崔嬷嬷毕竟是在万盛行宫伺候主子日久的老人了,得到吩咐之后的动作十分迅速,木鱼这厢刚将话说完,崔嬷嬷将已经把温如玉嘴上的布条拉开了。

    温如玉本来被堵着嘴巴,一激动起来,她两侧的鼻翼就猛地扇动起来,毕竟有点呼吸困难,如今好不容易将嘴巴空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大口呼吸两下,然后才喘着大气道:“你们所谓的证据上不是我的字迹,你们都诬陷我,我不承认。”

    “有人证的时候,你说要物证,如今有了物证,你又说不认,你以为本宫现在是和你小孩过家家吗?”木鱼露出讥讽的笑意,冷嗤道:“温如玉,你可看清楚了,本宫是真的要处置你为温淑妃报仇,可不是同你开玩笑!”

    温如玉飘飘忽忽的笑了一下:“如今后宫无主,咱们都是皇上的人,而皇上还未醒来,惠妃娘娘您没有权利处置我!”

    “温美人莫不是以为这样三言两语就可以拿捏的了本宫吧!”木鱼俯下身去,在温如玉仰起的脸蛋上拍了拍,用温凉的声音说着无情的话:“莫说你区区一个美人,就算是你身居嫔位,或是身居妃位,只要单单凭着你没有封号这一点,你就该对本宫与温淑妃恭敬点,如今你非但害死温淑妃,还胆敢多次在与本宫说话之时以‘我’自称,想来你也是活腻了。”

    “既然你都说我活腻了,那我还怕什么,不过是一句小小的称呼,我有什么不敢的。”温如玉想着既然木鱼已经说要出要溺死自己这样的话了,那么自己还顾什么礼节,索性破罐破摔道:“再说了,我的父亲是当朝右相,你若是想处死我,恐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温如玉说罢,木鱼瞧了一眼她,见其依旧露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心生不耐:“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本宫奈何不了你?”

    “不然呢?”温如玉嘲讽的笑着:“就凭你!”

    “本宫是皇上的惠妃!还处置不了你了吗!”木鱼气急,吼完温如玉之后,对着崔嬷嬷还有其他的一些奴才怒斥道:“你们聋了么?本宫方才的吩咐都是耳旁风吗?”

    底下的人听温如玉与木鱼之间如此对话,皆有些忌惮温如玉,虽然温如玉仍旧被缚着,不能随意动弹,但除此之外,那些奴才们也一直不敢再对温如玉有一些别的什么动作,即使是现在被木鱼这么一吼,宫人们也皆是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回话,也不敢听话。

    木鱼见状冷笑,在木鱼心里不是所有人都是奴才,但是欺善怕恶、攀高踩低的人就一定只能是奴才,是墙头趋炎附势的草,是前一秒冲你吐舌摇尾、下一秒就能扑上来咬你的恶犬。

    木鱼知道要对付不听话的恶犬,自己所能做的就是聊以厉害关系或者比他们更狠。

    “皇上试水前曾言,令本宫与温淑妃暂理后宫诸事,本来后位空虚,后宫无主,这后宫三千女子的事情就是本宫与温淑妃打理的,如今温淑妃仙逝,本宫一人便可决定这后宫的大小事宜。”木鱼大声道:“现在,本宫再说一次,本宫要你们将温美人的脸蛋割破,然后再把她丢进春朝院的四方井里溺死,你们听是不听、做是不做?”

    木鱼这话说的冷硬地不近人情,崔嬷嬷听的一惊,这才大着胆子要人去取匕首毁掉温如玉的脸。

    见崔嬷嬷的人开始动了起来,温如玉有些慌了。

    温如玉拿自己一双形同死鱼眼一般的眼睛死瞪着木鱼,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顾木鱼,你敢。”

    “哈哈~哈哈~”木鱼把玩自己手上的指甲,回给温如玉一个冷笑:“本宫学你一句话,本宫有什么不敢的?”

    说罢,木鱼见去取匕首的小宫女还没有回来,于是不悦道:“启语阁的奴才们做事都这么懈怠的吗?取一把匕首取到现在!”

    “这…”崔嬷嬷刚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锦绣打断:“谁说一定要用匕首才行!”

    锦绣从自己的发上拔下一支银镀金嵌宝玉蟹簪,然后用它在温如玉的面前晃了晃,阴阳怪气的说道:“用它也可以啊。”

    温如玉看着锦绣的动作,还不待反应过来,锦绣便一簪子戳在了温如玉的脸上。

    那簪子锋利的很,用力戳下去,看起来就十分的疼,温如玉“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崔嬷嬷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

    温如玉的脸上的血流到了崔嬷嬷的手上,然后顺着崔嬷嬷手的弧度滑落到温如玉的下巴,温如玉还在叫唤。

    锦绣“刺”的一小声拔出正插在温如玉脸上的自己的那根簪子,然后将其丢弃在一旁,不要了。

    “呜呜呜~”温如玉被崔嬷嬷的手捂住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只能含糊不清的叫着。

    没多会的功夫,温如玉叫着叫着就哭了起来,只不过她哭的时候,声音与叫唤的时候差不多,唯一能区别出来这二者的就是她的眼泪。

    崔嬷嬷见温如玉不喊了,于是放开了自己手。

    崔嬷嬷手上有黏腻的血质感,她没有带帕子,于是将那污血擦在自己的衣裙上,抹出一道红印子。

    温如玉被划破脸蛋,这才信了木鱼是来真的,她捂着自己脸上的伤口,绝望的看了木鱼一眼:“你好狠毒啊。”

    “比起你对你亲妹妹的所作所为,本宫还仁慈了一些。”木鱼淡淡然回答。

    “你懂什么?”温如玉哑着嗓子问了一句,然后终于乖乖的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行:“我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温月能有今天,我又觉得嫉妒,我嫉妒温月与你可以得到皇上的荣宠,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让一切回到十一年前的原点而已,这种错算错吗。”

    “你永远揪住十一年前的事不放,还因此害死了温月,这还不算错?”木鱼对着温如玉挑眉,话却不如面上那样平静,而是狠狠说道:“而且你也别和本宫说什么皇上的荣宠,你要知道你最为珍惜看重的,本宫不一定就放在心上,而本宫若是放在了心上,管你如何看重。”

    就在温如玉以为木鱼的话说完了的时候,木鱼又残忍的补上一句:“当然,和你说这么多也没用,反正你马上就死了。”

    木鱼最后这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听在温如玉的耳朵里确如雷霆一般吓人。

    “不要啊,惠妃娘娘,你说我错了,那么就当我错了好了。”温如玉颤着双脚,淌着泪道:“我求求你,惠妃娘娘,你别杀我…我就算再有不是,那也是因为温月那小贱人对不起我在先,我只是要讨回公道而已。”

    锦绣悲愤交加:“当年的事,我家娘娘早就补偿你了,你如今能进得了宫,全是靠的我家娘娘的恩典,我家娘娘不欠你的,你还要讨什么公道?”

    “你闭嘴。”温如玉对着锦绣大吼,然后又转向木鱼:“木惠妃娘娘,求你,你别杀了我,我不想死啊!我愿意一生青灯古佛为温月下一世的福气祈愿,只求你别杀我。”

    木鱼对着温如玉笑的温柔,,假作怜悯道:“你这么努力想要活下去的样子真可怜啊!”

    “啊!不对。”木鱼想了想,换了一个更合适的词:“是可悲!”

    直到此时,温如玉还抱着一丝侥幸,用求饶的语气做最后的挣扎:“如玉是可悲,只求娘娘饶了如玉一命,如玉知道错了,如玉以后改,如玉以后定会和善的与所有人和平共处,还求娘娘看在如玉毕竟是温淑妃姐姐的面上,原谅如玉这一次的错行吧。”

    木鱼看着温如玉那满脸的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脑中浮现出温月最后形同沉睡的那个姿态,木鱼甚至觉得温月捏在自己手上的力度还在,温月是那么用力的想要得到自己一个关于沈佑礼与沈安若的许诺,若说可怜,温月才可怜。

    “你也知道温淑妃是你的妹妹,只可惜你狠心的时候,将什么都忘了。”木鱼极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声音中有如雷霆万钧的气势,将下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而本宫不巧,与你有一点相似,那就是本宫狠心的时候,也容易忘事,你说你是谁的姐姐来着,本宫不记得了!”

    说罢,不等温如玉有何反应,木鱼都懒得再同她废话了。

    木鱼踹了温如玉一脚,然后对崔嬷嬷说:“给本宫把她拖下去,好生解决了。”

    “是,木惠妃娘娘。”崔嬷嬷速度的将布条塞回温如玉的嘴巴里,然后应了木鱼一句。

    这次,崔嬷嬷亲自带着底下的人将温如玉拖走。

    而温月之死追究责任的事情最终以春朝院四方井处的“咕咚”一声结束。

    后来,黄婷陪着木鱼一起回到了华东宫,因为要去启语阁照顾沈佑礼的缘故,木鱼暂时不住在华东宫了,所以得将放置在这里的衣物收拾好,拿去启语阁。

    小平不在,所以为木鱼整理东西的人便换成了黄婷的贴身宫女——绿寇。

    绿寇干活的时候倒是颇有几分她家主子,也就是黄婷身上的那种风风火火的气焰。

    趁着绿寇在隔间打包袱的时候,黄婷问了木鱼一句:“娘娘先前为皇上试水之事伤神,如今比起先前更为沉默了,可是在为温淑妃伤心?”

    木鱼摇头,说出心里话:“她的死,本宫并没有多大的伤心,只是有点心疼罢了。”

    心疼温月,也心疼温月的孩子,那个如今远在安王府的孩子――沈安若。

    当然,木鱼也有担忧,若是沈祐礼醒来了,那么她该怎么告诉他这一切,她该怎么和他说温月的事。

    这么思考着,木鱼突然觉得累极了,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极度无力。

    “心疼也是另一种伤心。”黄婷心中澄明,她清冽又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娘娘应该要相信一个词——‘苦尽甘来’,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糟心事。”

    木鱼懒懒的答了一句“嗯”,她无助不安的情绪稍有些缓解。

    彼时,木鱼相信了黄婷的话,却殊不知这世上的糟心事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温月死后第三天,就从皇宫传来消息称夭涂国进犯边境,安王操控大局,下令让边关大将军风莽迎战,至此南素与夭涂两国开战。

    又两天后,沈佑戾只身一人驾马,终于赶来了万盛行宫。

    那时候刚好是中秋,本该团圆的日子,可是温月死了,沈佑礼昏迷着,木鱼整个人也已经临近崩溃边缘了。

    那会儿的木鱼以为沈佑戾的到来会是希望重临,她觉得沈佑戾是救星,她觉得沈佑戾是来解决问题的,可是她忘了沈佑戾在对待沈佑礼的事情上,从来就不是善类。

    中秋当天,戌时二刻的时候,有宫人来报称沈佑戾来了。

    木鱼当下心里便生出欢喜,她终于不用一个人挑着这些大担子了。

    很快,木鱼就召集了各宫的人前往启语阁的大殿,为沈佑戾接风洗尘。

    大殿里,沈佑戾等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木鱼领着一大堆人出来,他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他原以为木鱼应该只带着小平一人出来。

    木鱼也看见沈佑戾了,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一对接,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沈佑戾冲着木鱼点头示意,唤道:“木惠妃娘娘。”

    “安王殿下。”木鱼回了一句。

    与木鱼同时开口的还有俞敏。

    木鱼扭头正视了一眼俞敏,然后就听到其他人齐齐喊道:“安王殿下安好。”

    打过招呼之后,大家便都落了座,木鱼与沈佑戾一起分坐在上首主桌旁的左右两侧,其余人则按照位份顺座。

    木鱼举起桌上备好的茶水,以茶代酒道:“安王一路辛苦了。”

    下座上的众人也都跟随木鱼举杯,附和了一句相同的话:“安王殿下一路辛苦了。”

    沈佑戾见状,也举起自己身旁的茶杯,对着木鱼回了一句:“车马奔途而已,不及木惠妃在此打理大局劳累。”

    木鱼此时正啖了一口杯中的龙井茶。

    要说起龙井茶,它素以色翠、形美、香郁、味醇的特点而冠绝天下,其独特的“淡而远”、“香而清”的绝世神采和非凡品质在众多茗茶中独具一格,实在是茶中珍品。

    木鱼将龙井咽下,只觉其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一股清新的味道环绕在自己的咽喉处。

    回味之后,木鱼笑了一声,将脸转向沈佑戾,谦虚道:“安王说笑了,本宫这管的都是一些女儿家的琐事,哪里能与安王替皇上分国忧相比。”

    沈佑戾的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意,这次他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一番互相寒暄吹捧之后,木鱼切入正题:“不如本宫领安王去看看皇上,然后再让人带你去住所。”

    “好。”沈佑戾站了起来。

    木鱼也马上起身,亲自引沈佑戾前往启语阁的内室,因为怕吵闹,这之后的事情,木鱼便不让俞敏、黄婷、白芷婷以及刘玉禾参与了,于是她们都早早的退下了。

    启语阁的大殿与内室相隔不远,木鱼走在前头引路。

    没多会,突然,木鱼听到自己身后那人说道:“你消瘦了。”

    木鱼停步,回头,然后笑道:“是吗?”

    天天劳累哪里能不瘦呢!沈佑戾将目光流连在木鱼的脸上:“你还是胖点好看。”

    木鱼不语。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于是沈佑戾换了个话题:“皇兄怎么样了?”

    “一会到了内室里,安王见了便知。”木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沈佑戾无奈,只得放下自己那颗想要同木鱼说话的心,然后抬步。

    木鱼加快了脚步,依旧在前头为沈佑戾带路。

    到了内室门口,刚要进门的时候,木鱼看见屋内小平的动作,忙问道:“怎么了?”

    小平当时正用手上的面帕子帮沈佑礼清理嘴角与脖颈处的清血,闻言,转头看向木鱼,然后回道:“皇上方才突然咳血,脸上沾了些血污,小平正在为皇上清理。”

    木鱼点头以示知晓,上官籽之前是说过沈佑礼会慢慢的开始有咳血的症状,不过还好,因为沈佑礼试水的缘故,上官籽与太医院的人已经找出了更好的拖延水毒发作速度的药方了。

    木鱼走了进来,拐了个方向,朝着沈佑礼站着。

    小平看见木鱼身后站着的沈佑戾,忙直起身子,行礼道:“殿下。”

    “你忙你的。”沈佑戾对小平摆了摆手。

    “是。”小平闻言,就要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

    可是小平还没来得及动起来,就被木鱼阻止了,小平没想到木鱼会从自己的手里拿过面帕子,看来木鱼是想亲自帮沈佑礼清理。

    木鱼在墙面处的面盆里重新拧好面帕子之后,在沈佑礼的床头坐下,一边帮沈佑礼擦脖子,一边招呼小平道:“还不为安王将梅花形座面鼓墩搬来。”

    小平的目光在木鱼与沈佑戾二人之间巡视了一遍,然后连忙去帮沈佑戾搬木鱼所说的那张梅花形座面鼓墩。

    “本王来吧。”沈佑戾朝木鱼伸手,示意木鱼将手上的面帕子交给自己:“木惠妃眼下乌黑,不如去一旁坐着休息会。”

    虽然沈佑礼正昏迷着,但是门口站着好几个守门太监,因此沈佑戾的言语间不失谨慎,依旧以木惠妃称呼木鱼。

    “不用了。”木鱼不假思索的拒绝:“这些事本来就应该是女儿家做的,王爷做不来的。”

    “你别推辞了,这点小事本王还是能为皇兄做到的。”沈佑礼坚持。

    木鱼听沈佑戾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将面帕子递给他,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小平搬来的鼓墩上。

    木鱼怎么知道其实沈佑戾就是看不惯她对沈佑礼细心呵护的那个样子,她只以为沈佑戾是真的见沈佑礼病重而心有不忍。

    木鱼是真的累了,之前她一个人和小平在这里照顾沈佑礼,就算启语阁有那么多宫人,木鱼都始终不放心将活计交给她们干,只偶有几次黄婷过来的时候,木鱼才好和小平打个盹。

    如今沈佑戾来了,木鱼觉得心里有了依靠,于是便沉沉的睡了过去,甚至难得的发出微鼾声。

    木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鼓墩一旁的夔凤纹塌上,想也不用想,一定是沈佑戾抱木鱼去小塌上睡觉的,只是不知道沈佑戾去了哪儿。

    “姑娘,你醒了。”小平刚好抱着一束仙客来进来,中间夹杂着一点桂花,不多,但是味道浓烈。

    “安王呢?”木鱼揉着迷瞪的双眼,问道。

    “安王殿下早就离开了。”小平将花插进沈佑礼床头凳上的红瓷花瓶里:“姑娘,你睡了好久,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申时了。”

    “申时!”木鱼惊呼,一个不标准的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对啊。”小平给木鱼寻了一件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为其换上之后,又领着木鱼去看自己抱进来的花,很兴奋的问道:“姑娘觉得这花如何?”

    “花是不错,只是仙客来这玫瑰红色的花冠与这红色的瓷瓶搭起来并不美观。”木鱼客观的评价,然后好奇的问:“你怎么突然想到将这仙客来采了进来?”

    中秋前后是仙客来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启语阁外种植了整整二十六盆的仙客来,每一盆的花都开的别样的好,只是木鱼瞧见好多次,却从不见小平有想要将花采进屋内摆放的心思。

    “奴婢哪有那么多巧心思。”小平不由发笑,凑近木鱼的耳边,低声说道:“这是安王殿下走之前吩咐的,他说姑娘你若是困乏了,闻闻这仙客来与桂花的香味能够提神。”

    “嗯。”木鱼随口的敷衍了一下,然后问自己关心的事情:“安王殿下可见过上官先生、净水河神以及太医院的人吗?”

    “见过了。”小平对木鱼的冷淡表现有些诧异,摸摸了鼻子,说道:“昨天从咱们这里一走,安王殿下就召集了这些人,谈了一晚上的正事呢!”

    “那可谈论出什么结果没有?”木鱼抓住小平的手。

    小平想了想,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木鱼:“好像安王殿下说要与净水河神一起去寻那净水珠。”

    小平话刚说完,木鱼就冲了出去。

    既然听说了沈佑戾与欧阳贺卢打算一起出发去寻找净水珠,木鱼就不能自己安坐了。

    沈佑戾住的是笛浅宫,离启语阁有些距离,木鱼是自己跑过来的,因为她嫌撵驾太慢。

    笛浅宫的宫人将木鱼引了进去,沈佑戾正和欧阳贺卢说完话,两个人刚要举杯饮酒的时候,木鱼到了。

    木鱼就站在笛浅宫正殿的门口,宫人发声提醒正仰头喝酒的沈佑戾:“王爷,木惠妃娘娘造访。”

    沈佑戾与欧阳贺卢都循声望了过来。

    欧阳贺卢站起来,行礼道:“木惠妃娘娘安好。”

    欧阳贺卢是一个连沈佑礼都要敬上几分的人,木鱼又怎么好受他这一礼,于是柔和着一张脸说道:“净水河神不用多礼。”

    欧阳贺卢礼貌的笑笑,他知道木鱼找沈佑戾肯定是有事要说,于是识相的找了借口退下。

    欧阳贺卢离开了,沈佑戾才将木鱼请进正殿里。

    木鱼走到沈佑戾跟前,没了在人前时的高姿态,她是他带出来的人,所以面对他时,她从来都是比较真性情的。

    木鱼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在那里留下一条白色的牙齿印记,然后满脸期盼的说道:“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找净水珠。”

    木鱼其实一路上都十分害怕沈佑戾会拒绝自己,而事实证明,沈佑戾确实拒绝了她。

    “不用。”沈佑戾看着木鱼唇上的那印记慢慢的消散,他忍不住的抿了一下唇,而后咽了下嗓子,意味深长地说:“净水珠是不会被找到的。”

    木鱼蹙眉:“为什么?”

    为什么沈佑戾会这么笃定的说净水珠不会被找到!这一点即使是身为净水河神的欧阳贺卢都不敢如此笃定,木鱼觉得奇怪。

    木鱼的眼睛对上沈佑戾幽深的眸子,仿佛有不明的意思在沈佑戾的眼中划开,木鱼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她不敢相信,也不敢想象。

    过了一会,大概是三秒钟的样子,沈佑戾证实了木鱼心里的疑惑:“因为它在我的手里。”

    果然!

    “你…”木鱼皱着眉头,咬着牙,不知道该说什么。

    失望?愤怒?不,这些都不足以形容木鱼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净水珠会在你那里?”木鱼问了一句,然后又恨恨的道:“你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没错。”沈佑戾坦然的承认,他回答了一句木鱼最不想听到的话:“这就是一个局。”

    然后,沈佑戾将净水珠的事情全盘托出,原来净水珠丢失的真相全都围绕着一个人,那就是欧阳贺卢的妻子——慕容英。

    沈佑戾当时谋划了一切,他打听到原来慕容英每个月都会有几日去一家叫做“紫秀坊”的胭脂铺选购胭脂水粉,所以他便等在慕容英从紫秀坊回到岩心河的路上,然后将其绑架。

    沈佑戾的打算是以慕容英为饵,要挟欧阳贺卢交出净水珠。

    而沈佑戾做这一切唯一的把握就是他与沈佑礼一样,他们都太了解欧阳贺卢了,欧阳贺卢这一生最看重的并不是净水珠和南素江山的稳定,而是慕容英。

    所以,沈佑戾是抱着稳赢的心态,等着欧阳贺卢将净水珠送到自己面前来。

    当然最后,沈佑戾确实也得到了净水珠,只不过在一人一物交换的时候,谁也没有能够想到欧阳贺卢得到的只是慕容英的尸身。

    沈佑戾飞身离开的时候,亲眼见到欧阳贺卢眼睛通红的抱着慕容英在哭。

    那一刻,沈佑戾有过愧疚,但是更多的却是计划成功的喜悦。

    “你杀了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留着慕容英又能怎样,她根本威胁不到你!”木鱼的声音将沈佑戾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的眼睛都红了,因为难以置信,所以她有一瞬间是发不出声来的,她顿了顿,继续开口,她的嗓音在后来几乎细若游丝:“你知不知道,你以为那只是一条人命,可慕容英是欧阳贺卢的整个人生,你毁掉的是他的整个人生,那还不如杀了他。”

    木鱼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欧阳贺卢那时会避慕容英而不谈,因为这世上再无慕容英。

    此时,木鱼还几乎能够记起之前沈佑礼问及慕容英时,欧阳贺卢的那个神情,那是悲怆,是郁结于心却不可说。

    “他不能死,我南素需要一个河神,我沈家不能没有欧阳贺卢。”沈佑戾说话的时候,声音不疾不徐,而他的眼睛盯着木鱼,表情很淡,甚至像是没有情绪,但是如果你有细看,你就会发现他其实有一些懊恼:“而慕容英,你以为我想杀她吗!怪只怪她耍小聪明,看到了我的脸,我若是留着她,那就是自寻死路,我没有那么愚蠢!”

    木鱼的目光渐渐转冷,连表情都变得讽刺起来:“是,你沈家需要欧阳贺卢,他护着你的南素江山,可是你只会利用他,你忘记了,他也是人,他需要爱,需要他的妻子。”

    “我不管这些,我只要达到目的就好了。”沈佑戾自私的开口,说完这种毫不顾及他人的话后,他突然激动的拽住木鱼的胳膊,眼里尽是即将得到一切的胜利光芒:“小木鱼,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沈佑礼现在已经中毒了,没有净水珠的话,他活不了几天了,到时候他一死,你就告知天下,说沈佑礼将皇位传于我,你深受皇恩,没人会质疑你的话。”

    木鱼眯眼,不解的问道:“在来这里之前,你怎么能确定沈佑礼一定会中毒。”

    沈佑戾谋划了一切,而这一切里只有这一点是木鱼一直想不通的,毕竟没人能猜得准沈佑礼一定会去试水,只要沈佑礼不试水,那么也就不会中毒。

    沈佑戾对木鱼坦言:“因为…俞敏是我的人。”

    木鱼只觉得沈佑戾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过去木鱼只觉得俞敏是心悦沈佑戾,却不想,原来俞敏与自己一样,都是沈佑戾送进宫的棋子。

    木鱼的心里瞬间通透起来,难怪啊,难怪自己以前觉得俞敏随身的木槿花丝帕眼熟,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其实自己见过的木槿花绣样不是在宫里,而是在沈佑戾背上,沈佑戾喜欢木槿花,木鱼曾经撞见一次沈佑戾换衣,当时他□□着上身,背上就是俞敏手帕上的木槿花模样。

    木鱼冷笑道:“那么让俞敏提出试水也是你的主意咯,你猜到沈祐礼会选择自己以身犯险,是不是?”

    沈佑戾毫不闪躲的回视木鱼犀利的目光:“是的。”

    “那…那之前…”木鱼有些,她顿了顿,等到强自镇定下来之后,她方才复又问道:“之前岩心河出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岩心河死了那么多的人,却独独瞒着沈佑礼一个,也是你的主意?”

    沈佑戾想也不想就给出与之前一样的回答:“是。”

    沈佑戾当时的想法是只要沈佑礼一直被瞒在鼓里,那么等到时候水毒之事真的拖不下去了,再由自己出面向沈佑礼提及岩心河出事一事,甚至由自己找到净水珠,那么南素的子民便会对沈佑礼有所不满,转而爱戴自己,这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将来铺路。

    可是沈佑戾没有料到木鱼会在这中间横插一脚,破坏了他的计划。

    这几个问题,沈佑戾都答的十分坦然,坦然的叫木鱼觉得怒极。

    木鱼扯着嘴角想要笑,可是她笑不出来:“好,好,好!你好啊!你真好啊!你这一步一步谋划的几乎天衣无缝啊!”

    沈佑戾见不得木鱼这个样子,他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她的模样好似避他如蛇蝎,她的声音蕴含怒气,她忍不住大吼道:“可是你算错了一点,我是不会听你的话假传圣旨的,沈佑礼他也不能死。”

    沈佑戾本来还想耐着性子去哄木鱼,可是直到他听到木鱼的最后一句话,他终于忍不住眯眼:“什么叫沈佑礼不能死?”

    沈佑戾死死的盯住木鱼,他的双手掐在她的腰上,他的眼神带着危险,叫木鱼不自觉的想要后退,但是沈佑戾怎么可能放过她呢!

    沈佑戾更加的靠近木鱼,他揽着她腰身的手猛地收紧,木鱼被迫整个人贴着他,而他的脸与她就近在咫尺,他呼吸的时候,气息甚至可以喷洒在木鱼的脸上,他的声音带着诱哄,不容拒绝:“嗯?你告诉我,为什么沈佑礼不能死。”

    木鱼不敢回视沈佑戾的眼睛,她想要扭过头去,却被沈佑戾阻止,他的手从她的腰上换了位置,改为捧着她的脸,木鱼不得不直视他,她颤着双手去拉沈佑戾的手腕,她忍不住哀求道:“佑戾,你听我一句劝吧,你把净水珠拿出来,我不会把真相告诉沈佑礼的,那样你就是功在社稷的安王,你会受万民敬仰的,我求你,你救救他吧,好不好。”

    “你竟然为他向我求净水珠!”沈佑戾危险的逼近,他的眼睛眯起来,刺出夺目的光,他的嘴角有意无意的摩擦着木鱼的鼻尖:“木鱼,你该不会是爱上他了?”

    木鱼后背一僵,整个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像被怪物揪住小尾巴一样无助,她看着沈佑礼一时竟然给不出答案。

    沈佑戾与木鱼都想象不到会有现在这样的一刻,他对着她歇斯底里的问道:“你爱沈佑礼吗?”

    “我……我不知道”木鱼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力气,她甩开了沈佑戾的手,却甩不掉他这个人,她被他逼的步步紧退,她靠在墙角看着沈佑戾,终于放弃了挣扎:“我只知道他待我极好,如果我舍不得他死,那么估计这就是爱吧!”

    “爱!?”沈佑戾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一下这个字,然后,他转身,背对着木鱼点了点头。

    而木鱼像是被抽去全身力气一样,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足够看清自己的心。

    就在木鱼想笑又想哭的时候,沈佑戾突然又扭过身子,面对着木鱼,然后一拳捶打过来。

    “啊!”木鱼吓到尖叫。

    沈佑戾看着木鱼紧闭双眼,他一点也不想承认他似乎失去了那个当初双眼清澈,站在天佑山上,一心只有他的木鱼了!

    至于今天这个拳头,沈佑戾将它砸在墙上,“嘣”的一声,响在沈佑戾的心里。

    木鱼缓缓睁眼,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只有横在自己脑袋旁边的沈佑戾的手臂。

    木鱼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你的手…”

    沈佑戾颓然将手放下,从他手上流出来的血像朱砂一样印在墙上,也印在当场两个人的心里。

    “你为了你爱的人奔走,相求于人,尤其是你相求的人是我,那么我呢?我做了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沈佑戾往后退了两步,喑然嗤笑道:“你说过你只爱我一个人的,顾木鱼,你忘记了吗?”

    那是木鱼的过去,谁都会忘记,只有木鱼不会,可是那个过去如今再谈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想要逃避,木鱼不愿面对。

    “你的手…”木鱼没有回答沈佑戾,她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然后说:“你要不要包扎一下。”

    “回答我!”沈佑戾大声吼道。

    沈佑戾讨厌极了木鱼这种避而不谈的态度,她想躲着那些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过往,可他偏偏不让。

    木鱼在沈佑戾的目光里败下阵来,索性心一硬,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我没忘记,可是我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心,谁能拒绝一个那样疼爱你的人?试问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她把全世界都捧到你面前,你也会为她心动的。”木鱼按照自己真实的想法回答:“沈佑戾,我从未遇过像他那样把我捧在手心里的人,所以我没错,错的人是你,是你当初执意送我回来的!”

    木鱼理直气壮,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沈佑戾面前的形象高大了起来,不再是低入尘埃:“你做不到带我走,是你一步步把我推到他身边,是你不如他!而我不过是想要找个人依靠,我是个女孩子,我想要安定下来。如果这个人不是你,为什么不能是他。”

    面对木鱼这样形同质问指责的话,沈佑戾有些无力,他尽可能的辩驳道:“就算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小木鱼,你爱一个人难道只爱一半的吗,是你自己说的爱我,我当真了,你又怎么能轻言放弃。”

    天佑寺上,沈佑戾没有带木鱼远走高飞,如今,沈佑戾面对这样的木鱼,突然有些后悔,但又不敢真的后悔,他怕自己崩溃。

    木鱼释怀的笑笑,用落寞但坚定的语调,紧扣住沈佑戾的心:“不过是因为那份爱让我当时觉得无望,现在想来觉得无趣,可我在那时候却是真真切切的爱过你,我若有机会重来一次,也是无悔。”

    不后悔曾爱过,更不后悔如今的坦荡放手。

    “好一句无悔。”沈佑戾又不住的点头,这是他生气到极点时最标志性的动作。

    木鱼看着沈佑戾将桌上的茶杯全都扫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陶瓷破裂声,然后听见他带着苦笑的意味说道:“你走吧。”

    沈佑戾觉得自己不能再听到木鱼的任何一句话了,这世上还有比木鱼更伤人心的人吗?这世上还有比方才木鱼说的话更伤人的话吗?

    没了!

    沈佑戾笑了笑,真的没了。

    “那净水珠呢?”临走前,木鱼还不忘问上这么一句。

    “滚!”沈佑戾终于忍不住冲着木鱼大吼。

    沈佑戾输了,他输了木鱼的心,但是他不能连江山一起输掉。

    在回去的路上,木鱼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她第一次直视自己对沈佑礼的爱意,第一次明白原来在冥冥之中,自己早已经变了心。

    感动和爱就差一点,一个人若是想知道自己爱不爱另一个人就要看自己有没有跨过去这一点,木鱼想自己的心大概已经为沈佑礼跨了这个界点,而且来不及反悔。

    确认过自己的心意之后,木鱼反而坦然。

    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爱过的人,终究会成为教会我们如何更好去爱下一个人的老师。”

    木鱼爱过沈佑戾,她从爱他的那段经历中得到一个教训,那就是爱一个人不该像自己从前那样,明知道一件事情有错,你还为他去做,而应该是知道一件事情是对的,你才为他去努力。

    所以,木鱼心道既然自己爱着沈佑礼,那就为他做一件事吧,一件自己力所能及的正确的事情。

    两个时辰之后,启语阁内传来了木鱼的叫喊声:“小平!”

    “来了。”小平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计,赶到木鱼身边:“姑娘,怎么了?”

    “我好像喝了点外面不干净的水。”木鱼如是说。

    “什么!”小平不可思议的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你别问了。”木鱼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然后催促小平道:“你快去找安王,你就和安王说我误食了一小口岩心河的毒水,你让他快些过来。”

    “我去找上官先生和刘院首来吧。”小平说着就要离开,她觉得对水毒之事,安王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是找医者比较靠谱。

    木鱼连忙扯住小平,嘱咐道:“不用,你就去找安王,快。”

    小平觉得这样的木鱼很是奇怪,但还是说了一句:“好。”,然后犹豫着转身:“那小平去了。”

    木鱼点了点头。

    等到小平再回到启语阁的时候,她还没有进去内室,便被守门的小太监告知木鱼在华东宫。

    其实木鱼是怕万一沈佑戾过来启语阁找自己,很多话隔着那么多宫人不好说出口,但是在华东宫的话,那么就大不一样了。

    于是小平又赶去华东宫,当小平进门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的人。

    太医院的人与上官籽还正在为木鱼把脉,而各宫的娘娘们则候在一旁。

    其中,俞敏瞧见小平乍得有些欢喜,后来又往小平身后张望了一下,好像有些失望。

    而黄婷无疑是这些人当中最关心木鱼的人,所以小平一进来,黄婷就神色凝重的问道:“行宫里不是储备了好多干净的水吗?怎么木惠妃娘娘还会误食了那毒水?”

    “奴婢也不知道。”小平颇有些为难地说。

    小平确实不知道。

    黄婷下意识的拧了拧眉毛,还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突然,上官籽站了起来,为木鱼把脉的人换成了刘守祥。

    “上官先生,我家娘娘还好吧。”小平语气恳切的问上官籽。

    上官籽拈了拈自己的山羊须:“木惠妃娘娘虽然服用毒水的量不大,但是因为她本身的体质弱,所以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一听到“不容乐观”四个字,小平就伤心起来,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木鱼,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安安,所以小平绝不能看到木鱼出事。

    小平“扑通”一声跪下,冲着上官籽与刘守祥恳求道:“还请上官先生与刘院首一定要救好我家娘娘。”

    小平语中带着哭腔,再加上这一言不合就突然下跪的阵仗,在场的人都惊呆住了。

    上官籽作为一个游历四方、见过大场面的老人家,也被小平这好像马上就生离死别的模样给吓了一跳,他倒是没有见过这么看重情义、忠于主子的女子,于是赶紧伸手要去搀她:“小姑娘,你快快起来,医者父母心,行医之人是不受人跪拜的。”

    小平得不到应承,便一直岿然不动,倔强的低着头,不愿意起来。

    “是啊,上官先生说的不错,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为木惠妃娘娘争取时间,更何况医治好木惠妃娘娘本就是本官的责任,你赶紧起来吧。”刘守祥附和道。

    小平听刘守祥这么说了,这才以手撑地,堪堪起身。

    小平站好之后,拍了拍自己膝盖位置的衣裙上沾染上的灰尘。

    就在这时,俞敏朝着小平走了过来,:“方才听启语阁内送木惠妃娘娘过来的小宫女说木惠妃娘娘遣你去寻安王过来,是吗?”

    “是的。”小平水眸微闪,心想这个俞敏好生奇怪,这个有什么好问的吗?

    俞敏自是不知小平心里的吐槽,只关切的继续问道:“既是如此,怎么不见安王与你一起来此?”

    “安王殿下与净水河神出去了。”小平慵懒的答道:“不过奴婢已经让人追上去了,还特意嘱咐其告知安王现在行宫内的情况。”

    其实说白了就是木鱼的情况,只不过在人前,小平只能这样含糊其词,让人觉得木鱼找到沈佑戾只是为了让他回来主持大局。

    说完,小平看俞敏好像没有什么话要再问的了,于是行了行礼,径直走向屋内的螭纹黄花梨罗汉床旁,迟疑着开口问木鱼:“娘娘,皇上那边……”

    小平应该是想问沈祐礼那里没有妃嫔随身照看怎么办。

    还不待木鱼回答,黄婷就替她说道:“你家娘娘方才吐了一回,现在怕是没力气同你说话。”

    小平郁郁的“哦”了一声,木鱼的脸色确实不好。

    黄婷又道:“至于皇上那里,已经有刘美人在守着了。”

    刘玉禾是方才木鱼派过去伺候沈祐礼的,木鱼知道俞敏的心思不在沈祐礼身上,而黄婷大大咧咧的,根本就不是能照顾好人的性子,但是刘玉禾不一样,刘玉禾性格温和,样子贤淑,更是出身医药世家,是在启语阁照看沈祐礼这件事上,木鱼最放心的一个人。

    “是。”小平应了一句。

    小平其实也不关心沈佑礼身边有没有人伺候,她只是怕木鱼会为沈佑礼担心,也怕木鱼会将自己拨去启语阁照顾沈佑礼,毕竟小平是想要留下照顾木鱼的。

    沈佑戾是在木鱼服毒水的第二天下午赶回来的,他一回到天盛行宫就去往了华东宫。

    木鱼在瞧见沈佑戾的时候,眼睛几乎要发出光芒来,她太开心了。

    “安王殿下安好。”黄婷赶紧起身,与小平、绿寇一起行礼道。

    沈佑戾瞧了一眼黄婷,点了点头,算是礼貌,然后将目光扫到小平那里,眼里有不明的深意。

    小平会意,“啊”了一声。

    “梅夫人,奴婢想起来自己方才为主子熬的汤药好像味道不大对,您能过去帮忙看一下吗?”小平态度恭敬,表情像是真的在懊恼,其实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以便将黄婷支开。

    “熬药是大事,你怎么现在才说。”黄婷语气不重的责备道。

    “奴婢愚笨,这才想起来。”小平边说,边腹诽道自己怎么知道这会子安王会来。

    于是,黄婷与小平急匆匆的朝着药房去了,绿寇紧跟在其后。

    果然,又变成了只有木鱼与沈佑戾的场景。

    木鱼靠坐在床头,她身后垫了一个牡丹花的靠枕,沈佑戾直勾勾的盯着她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沉着一张俊脸,不发一言。

    木鱼怯怯的瞧了一眼沈佑戾,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来他在生气,而且他的眼睛里满是失望。

    木鱼自然知晓沈佑戾这一切失望与气愤的源头都是自己,他是该失望的吧。

    “王爷。”木鱼先开口唤道。

    “你在逼我!”沈佑戾没有改变自己一脸的严肃,他本来是那样不羁的一个人,此刻也被木鱼气的不行,活像个火炉子,但是他依旧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平缓,他还是顾及到她此刻身子不好,不能真的发火。

    “什么?”木鱼局促的摸了一把下巴。

    沈佑戾仿佛看透一切一样,俯视着木鱼的一举一动,然后微眯着眼睛,语气笃定:“你不过是用你的命来逼我,逼我救你,因为你太清楚我会救你。”

    “我没有。”木鱼想要辩驳。

    沈佑戾却突然靠近木鱼,他用自己的食指挡在木鱼的唇上,做出一个呲声的动作,还伴随着一声“嘘”。

    木鱼果然不说话了,她皱着一张脸看沈佑戾,感受着沈佑戾的手从自己的唇上滑至下巴。

    然后沈佑戾轻抬起木鱼的脸,瞧着她的眼睛,叹道:“好美的一张脸。”

    说完,沈佑戾将手移至木鱼的心脏位置,指尖在木鱼的肌肤上滑出一道白色的印记,印记很快消失,却在木鱼心里带出了一丝酥软感。

    木鱼拉住沈佑戾移动的手,他有些失了分寸了。

    沈佑戾反手攥住木鱼的手腕,露出强扯的微笑,然后他握着她的手,两只手一起贴在木鱼的心口处,他解放出自己的大拇指,点在木鱼胸口的双面绣蜻蜓上,嘲讽道:“好善变的一颗心,你现在已经学会为了他来逼我了。”

    原来,沈佑戾以为木鱼是为了让自己拿出净水珠去救沈佑礼,所以才如此的。

    “我没有要逼你,我更不确定你会救我。”木鱼想要使劲推开沈佑戾,然后她始终是个女人,怎么也推不动他,反而被他紧紧抱住。

    木鱼说的是心里话,沈佑戾能为了皇位害死自己的亲哥哥,那么就很有可能不顾自己的死活,木鱼只是想着如果沈祐礼死了,她也活不下去,所以还不如干脆一点,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和沈佑戾堵这一把的,她没有在逼沈佑戾,她逼的是她自己!

    “是,你没有逼本王,是本王自己犯贱,本王是疯了,才会见不得你受苦,更见不得你死。”沈佑戾将头埋在木鱼的脖颈,他能闻到她的发香,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的触碰有所抵触,他说:“木鱼,你听着,我可以拿出净水珠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木鱼笑了出来:“你说。”

    木鱼的眼神像发了光,只要能让沈祐礼好起来,一个条件,百个条件又如何。

    沈佑戾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然后放开了木鱼,他站在她的床头睥睨她,如君临天下:“若是有一日,我也身负重伤,我要你也千里万里,在我身边,为我伤心流泪。”

    木鱼以为沈佑戾的条件或许会很难,没想到居然只是这样,她有些滞住:“啊?”

    因为虚弱,所以木鱼的眼睛好像总是雾蒙蒙的,这样的她让人很心动。

    沈佑戾捂住木鱼的眼睛,凑在她耳边说:“我还要你记住,总有一天,你还是我的。”

    语毕,沈佑戾立刻转身离开,木鱼缓缓睁眼,她的眼上还覆着一层他手心的温度,但是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当夜,万盛行宫里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声,然后便有人喊道:“抓刺客。”,再紧接着便是一阵吵闹,其中夹杂了微弱的兵器交互声、打斗声,最后,伴随着“嘭”的一声,世界恢复了平静。

    华东宫里,黄婷已经离开了,看时间,应该差不多是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了,现在,这里只剩下木鱼、小平以及一些原本便被指派到这里伺候的宫人们。

    “外面怎么回事?”木鱼问小平。

    “小平也不知道。”小平应了一句,然后冲着外面守门的人问道:“你们知道外头的动静是干什么吗?”

    “不知道。”守在内室门口的小太监回答道。

    过了有一会,敲门声响起,其实门没有关,不过这都是底下的人对木鱼该有的礼节。

    “娘娘,刘院首与上官先生来了。”在华东宫大门口当值的小太监来报。

    木鱼支起身子,等小平放下床两侧的帷幔时,才应道:“快请刘院首与上官先生进来。”

    木鱼话音刚落,就有脚步声响起。

    “木惠妃娘娘安好。”进来的两个人一同对着木鱼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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