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我说的‘共至白头’就是指的驸马的愿望啊,我又没说是长公主与驸马两情相悦。”安安啧啧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姐姐,你就是在顾将军的事情上易躁易怒。”
“你…”小平被安安说中了心事,一张脸涨成茄子色,明明想要还嘴,却无法真的开口反驳什么。
木鱼见状,横了安安一眼,示意其闭嘴。
安安知道木鱼的意思,木鱼无非就是不让自己与姐姐拌嘴,怕自己惹姐姐不快,于是安安只好撅着嘴,不满地别过头去。
后来几天,木鱼一直奔波于长公主府、顾府以及落霞宫之间,操劳沈悦的身后事。
因为沈悦是以林家媳妇的身份入顾府与顾君远合葬的,这本不是那些不知情的世人所能接受的事情,所以这次关于长公主丧礼的事情办得极为低调,对外只说是长公主生前崇尚质朴,因此丧仪一切从简。
这几天的时间里,木鱼在顾府管家的指导以及温月的帮衬之下主持整个大局。
木鱼因此机会而多了许多与沈佑礼、沈佑戾以及温月待在一起的时间,木鱼不知道他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在木鱼看来这样四个人的组合确实太过奇怪,所以木鱼常常尽量避免自己处在这样尴尬的处境里。
但是也正因为这些天的同处,木鱼才渐渐的与温月熟络起来,木鱼发现温月其实是个很好的姑娘。
温月身上的那种温柔很纯粹,不夹杂一点刚毅,她不仅仅是看起来与世无争,其实她就是一个毫无心机的人,她很单纯,单纯的令木鱼自愧不如。
沈悦正式移棺入顾家陵墓,置牌位于顾家祠堂的那天,是林徒司亲自将其送到顾府门口的。
只是林徒司没有进门,而是选择站在顾府外面良久,然后如同丧家犬一般离开,他自始至终只陪沈悦走了一段虚无的路,当然这里形容林徒司是丧家犬并非贬义,更没有附带任何鄙夷的意思,只是他的那种姿态叫木鱼看起来觉得相像而已。
沈悦的棺木入葬之后,便是由木鱼捧着她的牌位进入祠堂,因为哭灵的步骤在长公主府已经走过了,所以这一次大家都十分安静。
默哀追思的时候,木鱼趁着大家都处于哀痛之中,没人注意到自己,于是偷摸着走出祠堂,寻了一处种着桑树的林子透气。
忙了一整天,这会子闲下来了,木鱼才看见安安衣袖处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划破,隐隐露出带红印子的胳膊,于是关怀道:“你的袖子和胳膊是什么时候弄到的?也不说一声,怎么不让你姐姐给你上个药,顺便换件衣服?”
没时间啊,天天为了安排沈悦的事情起早贪黑的,哪里有空!安安心里这么想,但是话到嘴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她不想木鱼觉得内疚,于是避开了木鱼后面的那个问题,只老实的将木鱼前半句话交代了:“今早去尚物局为姑娘挑选宫里新采买的步摇时,遇到了温美人的贴身宫女真儿,后来发生了一点口角。”
木鱼知道安安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不靠谱,但也绝不是那种会主动惹事的人,于是将双手环在胸前,问道:“怎么回事?”
安安压抑了一天的火气,好不容易这会子空闲了,让她逮到机会向木鱼告状,于是便开始咋咋呼呼起来:“还不是真儿,我本来都挑好了一支白玉压鬓步摇以及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正等着让尚物局的掌事公公包好,带回落霞宫去,可是她一来,非说那支双鸾点翠步摇与温美人的一件古烟纹碧霞罗衣极配,说什么也不让我拿走。”
小平知道安安的性子,她瞧着安安那张明显抱怨的脸,眉毛都要皱在一起了,再加上安安的那双眼里盈盈满满的全是对真儿的不满,叫小平不由自主的想笑。
但是小平也只是小幅度的掀了掀唇角,然后马上忍住了笑意,假装严肃的样子问道:“所以你就同她争执?”
“才没有呢!”安安咬着牙齿重重地反驳,然后她上下唇轻微一碰,继续还原起当时的场景:“本来我想着姑娘也不爱这太过华丽的首饰,而那支双鸾点翠步摇又是金累丝又是红宝石的,你肯定不会喜欢,所以大不了让给温美人好了,可谁知我还没有开口说话,那个真儿竟然开始含沙射影的说起姑娘你来了。”
“哦~”木鱼不由自主的冷笑出声来:“她说了我什么?”
在这宫里待着,自然是一众人面和心不和,木鱼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像真儿这样毫无顾忌的在安安面前说起主子不是的奴才,倒也是木鱼所见第一遭。
“真儿的意思大概就是说姑娘你仗着盛宠,所以横行后宫,挑个步摇也要早早的第一个派人前去,生怕被人抢了先,拿走好的。”安安搅着手指头,不安的将真儿话中意思传达了一遍,因为真儿这话是针对木鱼的,所以安安一边说着,还一边观察木鱼的脸色。
说到后来,安安见木鱼并不打断自己,于是心里也没了忐忑,接下来便大着胆子,叽里呱啦的说完了这一大通话:“我听不过去,就还了几句嘴,心想既然闹开了,那我干嘛还要将那支金累丝嵌红宝石的双鸾点翠步摇让给温美人,于是我拿着未包好的两只步摇打算离开,可是真儿二话不说便要从我的手中夺走那支步摇,我与她抢夺之间,这才伤到了自己。”
渐渐的,木鱼眼底情绪明显,她等到安安将事情说罢,这才啧了一声,哂笑着看向小平,阴声道:“奴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和言行有奴才本身的错,但是归根结底,这事到底…应该怪谁呢?”
小平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马上顿悟木鱼的意思,欣欣然答话道:“自然是怪主子教导无方。”
“那既然是真儿犯了错,想必温美人也逃脱不了关系吧。”一阵风吹来,木鱼勾去自己被风吹得飘起的头发丝,随心的说。
小平从容应道:“那是自然。”
“安安,忙完这里的事回去之后,你就带着鲍公公与捷儿去一趟白羽宫。”木鱼蔑视一笑:“温美人不懂得如何御下,你就替我去教教她。”
安安讶然,讶然之余便是欢喜,她知道木鱼这不仅仅是为真儿的大不敬生气,同时也算是为了自己出头,于是狡黠一笑道:“是。”
解决完安安的事,木鱼望着远方静默,半响,她听见自己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姑娘可是心里又不快了?”
木鱼扭头看向小平,小平大概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了。
“嗯。”木鱼也不否认,她涩涩的扯了下嘴角:“你说若是有人实在不满我此刻受宠于皇上,那么便真刀实枪的与我争上一争这荣宠也好,但是她们非要如此暗戳戳的对我身边的人冷嘲热讽,实在没什么意思。”
“其实真儿与温美人如此,不过是因为嫉妒姑娘却不敢直接得罪姑娘罢了。”小平瞄了一眼木鱼,淡然道:“姑娘如今的地位高,自然受别人恶意惦记。”
木鱼知道小平看事情向来通透,就像方才小平所说的话不无道理。
木鱼无奈的揉眉,声音遥远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所有人都想站到我今天的位子,温如玉之所以会嫉妒我,大概是因为她还不明白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我有今天的地位全靠我自己一步一步换来的,我牺牲了我年少时的单纯和无知,在我骨子里生长了多少冷漠、心机和杀戮,落霞宫明明盛况当前,可我却越发觉得寂寞,因为我害怕走到最后,我还是一个人。”
小平眼神幽幽的看了木鱼一会,然后在脑中想了想,对木鱼的现状给出了一句非常准确的结论:“姑娘,你从来就不是自己一个人,其实你是在害怕失去什么吧!”
木鱼不再开口,她的心替自己回答了小平的话,是的,木鱼是在害怕,她害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害怕将来如果真的有沈悦所说的那么一天,那么沈佑礼、沈佑戾以及自己还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后来,沈悦的事终于结束,这世上没了一个南素国的长公主,却多了顾家祠堂里一个冷冰冰的牌位。
解决完所有事情之后,安安一回到宫里就兴冲冲的带着人赶去温如玉的白羽宫,宫里开始沸沸扬扬的传着温如玉因为一支步摇而得罪木鱼的消息。
真儿因为言语不当、尊卑有失,所以被罚了二十个耳光,而温美人则因为御下不严,被责令禁足三日。
不仅如此,在沈佑礼听说了此事之后,真儿便被驱逐出宫,而温如玉也由禁足三日改为抄写“尊卑”二字三日,不得停歇。
至此,木鱼成了宫里最为得意之人,就连刘玉禾养的西域猫见了木鱼,都懂得为木鱼让路。
七月底临近八月的时候,御花园里一处名为沉鱼轩的院落内,醉鱼草开的极好,吸引了许多蝴蝶光顾,所以最近这几日,时有各个宫里的娘娘前往沉鱼轩赏花弄蝶,平日里萧条无人迹的沉鱼轩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而木鱼在七月二十九这一天,终于耐不住安安的软磨硬泡,决定带着安安与小平姐妹两个一同前往沉鱼轩,好好的游玩一番,也算是为了驱散自己连日来的坏心情。
沉鱼轩因醉鱼草而得名,醉鱼草全株有小毒,捣碎投入河中能使活鱼麻醉,便于捕捉,故有“醉鱼草”之称,而活鱼麻醉之后会沉入河底,因此这座种满了醉鱼草的院落被称为“沉鱼轩”。
来到沉鱼轩,木鱼才知道自己答应安安来此散心的这个请求有多么正确,这里是一片由醉鱼草形成的花海,这里的花芳香而美丽,别说蝴蝶了,就算是人也会为之陶醉。
就在木鱼沉醉于这里的美景时,安安突然惊喜的大叫起来:“姐姐,你看那里有一只好特别的蝴蝶啊!”
因为醉鱼草本就吸引蝴蝶,再加上这里是大范围的花丛,所以这里的蝴蝶是真的特别的多,各式各样的蝴蝶都有,它们在丛间嬉戏,它们与花儿一动一静,相互映衬之下,不论是蝴蝶还是花儿都显得这么美。
“那是玫瑰水晶眼蝶。”小平顺着安安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离自己不远处有一只形容奇特的蝴蝶,它落在一株含苞的醉鱼草上,翅膀缓慢的扇动。
小平曾在安王府的一本万蝶书上见过这种蝴蝶的画样,那时就很是喜欢,因此对它了解的会多一些,耐心的为安安介绍道:“因为它飞行时姿态优美,犹如华丽高贵、光彩照人的‘贵妇人’,所以人们称它为‘蝶皇后’。”
木鱼听说过这种玫瑰水晶眼蝶,它如传闻里一样全翅透明,薄若蝉翼,后翅膀为分散的玫瑰色,眼斑瞳仁上会反光,它翅膀透明部分是没有鳞粉的,它号称是世界上最名贵的蝴蝶,有“梦幻中的蝴蝶”美誉,像这种蝶珍贵而稀少,木鱼从不曾想过自己会有缘见到它。
玫瑰水晶眼蝶吸食完花蜜之后,便扑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它飞舞的动作优雅大方,使木鱼不禁赞叹道:“以它之美,‘蝶皇后’之名名不虚传。”
木鱼说罢,安安刚张开嘴巴,正欲说些什么来附和木鱼的时候,忽然木鱼听见前方有争执声传来,那声音不是很大,但却好像很激烈的样子,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木鱼马上反应过来,捂住安安的嘴巴,用眼神示意安安与小平屏息敛声。
“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原本就应该是我的!”有一女子的声音义正言辞的响起,木鱼仔细辨认之后,发现这声音熟悉的很,好似是温如玉。
木鱼凑近几步,与小平、安安一起躲在一处较高的花丛后,看清了声音来源处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确实是温如玉无疑,而另一个居然是——温月!
温家两姐妹会在这里吵些什么呢?木鱼十分好奇。
“本宫当年所做的错事,早在选秀那日便偿清了。”只见温月一改平日里木鱼所见的温文尔雅的模样,对温如玉反唇相讥道:“如果不是本宫向皇上请愿,你以为你能过得了殿选吗?”
木鱼挑眉,原来让温如玉进宫之事,竟然是温月的意思。
“请愿?偿清?”温如玉冷笑道。
以木鱼所在的角度,她只能看见温如玉的侧脸,那张侧脸上有着清晰可见的怒意,连带着声音也充满了忿忿:“那你那个本该属于我的孩子呢!那我等待的这些年呢!你告诉我,你要如何偿清?”
什么叫做温月那个本该属于温如玉的孩子?木鱼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
温月的面色像是被人戳到脊梁骨一般难看,就在木鱼以为温月几乎要跳脚的时候,温月只故作镇定的压着声音道:“温如玉,你莫要再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温如玉声音嘲讽的重复了一遍温月的话。
“是你与温莫有失厚道在先,如今却怪我咄咄逼人?”温如玉说着,便开始去推搡温月。
温月平时就身子不好、体弱多病的,哪里禁得住温如玉这样对待,一拉一扯之间,温如玉扯住温月的头发,几乎将温月的发髻毁掉。
锦绣见状,想去帮着温月,却被温如玉身边的一位宫女拦住。
木鱼瞧了温如玉带着的那个宫女两眼,心想这个大概就是温如玉新换的贴身宫女吧,好像是叫珍儿,是之前那个真儿的亲妹妹,如今真儿一走,这个珍儿就自然而然的补上了位置。
口头争执变成了肢体冲突,温家这姐妹两何止不和,简直是敌对,木鱼想。
眼看着温月就要摔在地上了,木鱼就在这时走了出来。
木鱼一副刚到此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故意冲着温如玉问道:“温美人这是与温淑妃姐妹之间话家常吗?”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温如玉触不及防的见了木鱼,又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只觉得恼羞成怒,再加上温如玉的心里一直抱着之前因双鸾点翠步摇之事而留下的对木鱼的怨怼,此时突然相见,难免更觉心有不甘,但无奈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温如玉不得不忌惮木鱼,于是温如玉很是不情不愿的放开了自己揪住温月头发的手,怏怏的对着木鱼行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礼:“木惠妃娘娘万安。”
“宫里重礼仪,温美人先前抄了整整三日的‘尊卑’字样,就该知道何为‘上尊下卑’。”木鱼因为真儿之事,对温如玉颇有微词,之前没有见到面也便算了,此刻既然见了,免不了以抄字之事给温如玉带去一顿嘲讽,然后又故意摆出高傲的姿态,假借教导礼节之名头,教训起温如玉来:“既然你懂得对本宫如此恭敬守礼,那么你对温淑妃也该如此,就算是你们姐妹感情好到不分彼此,那在外人面前也该守着点规矩,怎地还动起手脚来,叫人看了没得失礼。”
“木惠妃娘娘教训的是,如玉下次定会注意的。”温如玉心里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
“你知道下次注意就好。”木鱼见温如玉点头哈腰的模样,暗笑道温如玉也只敢在温月这样好脾气的人面前放肆,真是欺善怕恶之徒。
既然木鱼来了,温如玉也就知道自己今天与温月怕是不能再说上些什么了,于是心生辞意。
温如玉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忽略掉木鱼语中的不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又恭敬:“娘娘雅致赏蝶,如玉身子不爽,就不陪着了,如玉先行告退。”
“也好,那你退下吧。”木鱼自然不会留下温如玉,毕竟如果温如玉真的留下的话,那不是叫自己与温月都看着添堵吗!
温如玉得了木鱼的允许,抬脚便要离开,并且还不忘在绕过温月的时候,低声狠戾道:“温月,这是你欠我的。”
温如玉本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无奈风向不好,木鱼耳力又不错,所以恰好听见了。
温月欠了温如玉什么?木鱼不知道!木鱼不懂温如玉与温月之间的具体纠葛,自然便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经此一事,倒是叫木鱼越来越好奇温家的事情,她感觉温家似乎是个很神秘的存在!
“谢谢你为我解围。”温月的声音响起,将木鱼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生活里。
“无妨。”木鱼耸耸肩:“这本就是举手之劳。”
说罢,木鱼看着温月凌乱的头发,心下里想着自己也不好直说温月的头发被温如玉打乱了,只能拐着弯的对温月身边的人吩咐道:“温淑妃的金镶珠镂空扁方戴歪了,锦绣,还不帮你家娘娘将头上的饰品簪好。”
锦绣看了温月一眼,自家主子的金镶珠镂空扁方戴的好好的,并没有歪,倒是头发乱了,梳好的发髻上被温如玉拽掉了好几撮头发。
锦绣不难猜到木鱼这这么说是因为顾念着温月的面子,于是对其心生恭敬与感激,面上不自觉柔和了几分,说道:“是。”
就在锦绣为温月整理头发的时候,从木鱼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对方唤木鱼道:“木惠妃娘娘。”
木鱼转身,在看到来人时,忍不住惊讶道:“小蛮!”
没错,来人正是小蛮。
只见小蛮迅速的向木鱼以及温月行了礼道:“木惠妃娘娘安好,温淑妃娘娘安好。”
温月只是微微颔首,她听见小蛮刚来时叫的是木鱼的称呼,可以猜到这次小蛮过来应该是寻木鱼来的,并没有自己什么事。
对于小蛮的来意,木鱼心里有些疑惑,但是面上还是保持着冷静,言语平缓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回木惠妃娘娘的话,奴婢是奉驸马之命,前来告诉娘娘一个消息。”小蛮如实回答。
木鱼抱胸而立,既然是林徒司特意让小蛮过来传达的消息,想来必定不是小事,可是沈悦已经死了,林徒司会与自己说什么大事呢?那林徒司说的这事情又与什么有关呢?
想到这些,木鱼浑身的神经都不由紧绷了起来:“什么消息?”
木鱼问完,小蛮并不做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温月,意思很是明显。
木鱼见状,话不多说,只言简意赅的与小蛮道:“温淑妃与长公主交好,你应该知道。”
木鱼的意思就是不管林徒司送来的是什么消息,温月是沈悦可以信任的人,听了也无妨,可是小蛮面露为难,依旧很是纠结。
温月不是看不清楚事理的人,她知道小蛮如此必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好知晓的,于是主动寻了一个借口离开:“安若方才往花海尽头跑去了,至今时间不短,本宫也该去寻她了。”
木鱼心想也罢,温月走了也好,不然按照小蛮不开窍的性子,等下要是还不开口,指不定怎么让温月觉得难堪尴尬呢,于是木鱼点了点头:“那温淑妃慢走。”
“好了。”木鱼淡淡的瞟了小蛮一眼,同时,以自己清冷的声音轻飘飘地道:“温淑妃已经走了,剩下的人只有你、本宫以及本宫的这两个心腹,你可以说了吧。”
因为曾经接触过,并且小蛮也知道木鱼对小平与安安的信任,所以小蛮自然也是信得过小平与安安的,当然之前温月在场的时候,小蛮也并非是不相信温月,只是林徒司交代过此事只需要让木鱼一人知道就好,小蛮不想节外生枝。
当奴才的人,主子的吩咐向来都是大过天的,小蛮也是如此:“驸马让奴婢告诉娘娘,冯乐已死。”
“冯乐?”木鱼觉得心里一揪,冯乐死了?林徒司让小蛮特地来同自己说冯乐死了这事干嘛?
见木鱼一脸奇怪,小蛮一拍脑袋,懊恼道:“瞧奴婢这个脑子,竟然忘了娘娘还不知冯乐之事。”
小平肃容正对着小蛮,见小蛮并不直言冯乐何事,于是语中带着责备的意味冲小蛮说道:“自从选秀之后,咱们娘娘便再没有与冯乐那腌臜人有过什么联系,你也勿要同娘娘打什么哑谜了,直接说冯乐什么事。”
见小平面上明显不悦,小蛮赶紧切入正题道:“冯乐…是害死长公主殿下的真凶。”
小蛮说这话的时候顿了顿,也算是吊足了木鱼的胃口。
这下,木鱼总算是知道了小蛮口中所说的冯乐之事是什么了,只是木鱼很好奇小蛮为什么会说是冯乐害死了沈悦呢?
蝴蝶在身旁环绕,木鱼伸手挥了挥,驱走飞蝶的同时也将自己心里的疑问讲了出来:“怎么说?”
“长公主死后,驸马伤心了几日,后来深觉此事不对劲,那日那人的衣着穿戴、身高身形皆与顾君远顾将军一模一样,如果是相似便也算了,偏偏那人的背影无一可以挑出毛病,试问这世上哪里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又不是双胞兄弟,再者说了,就算是双胞兄弟也会有衣物上的差别。”小蛮不紧不慢地说,声音深沉得让人放缓心跳:“于是,驸马便让人去寻了那日那个人。”
是啊!这世上那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刚好沈悦出门,刚好那个酷似顾君远的人就在那个时候出现。
木鱼闻言,沉默了好久,然后低不可闻地吐出了一句:“后来呢?”
小蛮正要开口回答木鱼,突然又像是记起什么似的,引颈朝四周张望了会,确认没有外人过来,这才放心的道:“后来便是五日之后了,驸马派出去的人在荒郊的小破庙里面找到了这个人,原来,他原是一位乞儿。”
“乞儿?”安安眨了眨眼睛,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
木鱼瞥了一眼安安,以示对其打断小蛮的话的不满。
小蛮继续道:“是的,那个乞儿说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找到他,要他穿着顾将军的衣服去吓长公主殿下的。”
“那个所谓年轻貌美的姑娘就是冯乐?”这次打断小蛮的人是木鱼自己。
小蛮并不讶异于木鱼的插嘴,她知道以木鱼的智商不难猜到这一切,于是平静的点头道:“是的。”
回答完木鱼的问题,小蛮接上自己刚才叙述了一半的话:“冯乐因为选秀之事而记恨娘娘您与长公主殿下,可是无奈她害不到娘娘您,于是便筹划着在长公主身上下手。”
木鱼在小蛮的话中突然顿悟,原来事情是这样的,真相真的往往比想象的可怕。
木鱼开始冒冷汗了,她的指甲掐在手掌上,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脑子里涌出了一个念头,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向沈佑礼提议让沈悦进宫来帮自己主持选秀之事,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沈悦也就不会死了。
“这个贱人!”木鱼狠狠的骂道:“本宫在选秀当场就应该将她碎尸万段。”
木鱼可以怪自己,却恨不了自己,既然恨不了自己,那么她只能恨冯乐,这一切都是冯乐的错。
这是第一次木鱼以这种粗俗的话骂人,别说是小蛮,就连安安与小平都惊呆了。
“娘娘勿要为这种人动气,以免伤了身子。”小蛮的声音不高,但是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只是听在木鱼耳朵里是这样的:“所幸,驸马已然为长公主殿下报了仇,想来长公主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了。”
木鱼缓慢的点了点头,而后似乎是想到什么一样,迟疑了一下,方才问道:“驸马为何不将此事报于皇上与本宫?如此也好使皇上追究冯家,为长公主报仇。”
“驸马说长公主是林家的媳妇,自然这个仇也是林家报的。”相较于木鱼的迟疑,小蛮的回答干脆而快速:“而且,驸马觉得一命抵一命就够了,冯乐已经被驸马丢去五虎坡喂养白虎,这事情就算了了。”
传言林徒司喜欢训虎,所以他特意买了一个山头,在那里养了五只稀有少见的白虎,故那个无名山头后来便有了五虎坡这个名字。
小蛮向木鱼汇报完林徒司交代给自己的话之后,便告辞离去了,倒是让木鱼一下子就失去了继续赏花弄蝶的心情。
沈悦之死的真相太过惊人,木鱼一时很难消化这样的信息,回到落霞宫后,木鱼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没有精神的状态。
小平担心木鱼一直待在宫里会多想,毕竟当时冯乐是被木鱼心软放过的,如今沈悦因冯乐而死,小平怕木鱼内疚,所以难得的主动提议说让木鱼夜里与自己一起偷偷的溜出宫去散散心。
既然要出宫,那就得穿的素净一些,木鱼挑了一件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外面套上一件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头上梳的是随云髻,发上是粉色细珠花,若是不仔细瞧木鱼那一张祸国的脸,倒也像极了一个蕙质兰心的普通才女。
此次出宫,木鱼只带了小平一人,而选择把安安留在了宫里,其实这倒也不是木鱼的意思,主要是小平怕安安嘴笨,担心安安一时说错了话,反而弄巧成拙,影响了木鱼的心情。
到了宫外,木鱼第一次见到了南素城夜里的街景,在这里,夜晚如同白日时一样繁华,果然不愧是南素都城。
木鱼先时的不快被现下的热闹所驱散,她对新鲜事物的兴趣取代了围绕自己的阴霾。
木鱼兴致颇高的拉着小平东逛逛、西溜溜,遇到沿街叫卖的老大爷举着一个冰糖葫芦的大棍子,木鱼还十分嘴馋的买了几根,打算自己与小平一人一根吃了,剩下的带回去给包括安安在内的落霞宫里的其他人尝尝。
木鱼与小平一人举着一根冰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还一边到街边的各个小摊上都瞧上一遍,等到手里的冰糖葫芦吃的差不多了,木鱼的兴致也失了大半。
这到了夜里,街上虽然还是热热闹闹的,但是除了小摊小贩之外,正儿八经的店铺几乎都关门了,这么晚还开着的不是酒馆,就是青楼。
木鱼瞧不上小摊子上的东西,却也不想去酒馆青楼,毕竟都是龙蛇混杂的地方,她只带着一个小平出来,怎么都是不太安全的。
小平见木鱼突然兴致缺缺,知道木鱼定是觉得无聊了。
这街上摆放的小摊位是小本买卖,而木鱼是谁啊,她是安王府出来的南素国的木惠妃娘娘,从来见惯了安王府里、宫里的好东西,乍得一看这些粗工烂造的玩意自然形同破烂,新鲜劲一过便是嫌弃了。
就在小平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引起木鱼的好心情时,木鱼突然停下来脚步。
小平跟着木鱼停了下来,她扭头看向木鱼,只见木鱼对着一家古玩店的招牌,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如意斋。”
小平方才只顾着想讨木鱼欢心的办法,竟然没有注意到前方开着这么大的一家古玩店。
木鱼向来喜欢古物,若是早点瞧到这家店,小平也不至于如此费神。
不出意料的,只要感兴趣,木鱼就绝不含糊,她大跨步的走近如意斋里,然后来回走了一圈,大致的扫了一遍店里的货,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放满了玛瑙制品的桌案上。
玛瑙是佛教七宝之一,自古以来一直被当为辟邪物、护身符使用,象征友善、爱心和希望,木鱼信佛,自然喜爱玛瑙。
“姑娘喜欢玛瑙?”掌柜的见木鱼似乎对玛瑙感兴趣,于是主动搭讪道。
木鱼礼貌的笑笑,不否认就是默认,也算回答。
掌柜的看木鱼拿起其中一个玛瑙的镯子,知道她八成是对这东西有意思,于是极力的发挥起自己的商人本性来,如王婆卖瓜般的夸耀道:“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我这店里成色最好的一个镯子了,而且这样的玛瑙镯子不仅看起来美观漂亮,戴起来还能降温,防止中暑呢,最适合天气炎热时佩带,您别看如今虽然处暑已过,但是毕竟未至中秋,天还是不凉的。”
掌柜的将这玛瑙夸得不行,小平却听的迷糊,小平看不懂玛瑙,她只能瞧出来这玛瑙长得不错,却瞧不懂什么好坏。
“这玛瑙的成色好吗?”小平端详着木鱼手上的镯子,好奇的问道。
“还可以。”木鱼将那镯子转了转,然后回答道:“现在市面上有许多假货,但是你看我手上拿着的这个,它就是真的,而且质地不错。“
木鱼拿着的是一个白色的玛瑙镯子,一般这种白玛瑙呈乳白色或浅灰色,常与无色透明状玛瑙构成同心纹状、条带状,中间常有石英夹层,而木鱼拿着的这个透明度高,放在暗处时没什么感觉,但是一旦将其置于灯光下,便会看到原来白色透明的玛瑙印出一些粉色的光辉,很是漂亮。
小平将脑袋凑近,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怎么区分的真货假货?”
小平这样看起来还有点可爱,突然叫木鱼觉得她有些像安安,不过始终小平都比安安少了一颗美人痣。
“你瞧这个真玛瑙,它的色泽鲜明光亮,不像假玛瑙那样色和光均差一些,其实对玛瑙有研究的人很容易看出来,毕竟二者的对比较为明显。”木鱼说着,突然将镯子旋到一处花纹那里,然后她指着那纹路对小平解释道:“而且天然玛瑙的颜色分明,你看这条条带花纹十分明显,而仿制的假玛瑙多数颜色艳丽、均一,给人一种假的感觉”
“姑娘是行内人啊!”掌柜的听木鱼将玛瑙分析的头头是道,又仔细瞧了瞧木鱼那张气质温和干净的脸,咬了咬牙,好似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这样吧,既然姑娘识货,我这又难得遇到一个像姑娘这样漂亮的人,那么只要姑娘想买这镯子,我便便宜卖与你了。”
木鱼嘴角微勾,不置可否,她是喜欢这个镯子,但是却不一定要买,毕竟宫里比这好看的镯子太多了。
“多少钱?”小平直接明了的问道。
“一口价,三十两。”掌柜的这话,回答得干脆俐落。
木鱼止不住的将笑容扩大,三十两还真的不贵,这老板倒也真的老实,说便宜还真的便宜了。
木鱼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只是笑着,却不动声,她心里其实是在犹豫买不买,掌柜的如此热情,木鱼实在难以推辞。
就在木鱼犹豫的间档,掌柜的却会错了意,他见木鱼抖着肩笑,以为她嫌贵,于是叭叽了一下嘴,狠心道:“五十两卖你两个!我屋内还有一个藏品是与这镯子成对的,您看要是喜欢的话,我就忍痛割爱,一并拿出来卖了。”
两个…木鱼心里有了底了,一个的话,木鱼还要犹豫一下,可如果是两个那就不一样了,她想买来送给小平与安安。
还不等木鱼应答,从木鱼的身后就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将木鱼手上的镯子夺了过去,还附带一个男子的磁性嗓音:“掌柜的,这个白色的玛瑙镯子,我要了。”
小平转身,看到来人是一位异域的卷发男子,相貌不凡,但是从他抢走木鱼镯子的行为上可以看出此人举止轻浮:“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懂得什么叫做先来后到吗!这个镯子明明是我家姑娘先看到的。”
异域男子冷冷的觑了小平一眼,他呵笑了一声,反驳的话说得凿凿有力:“你说的没错,这玛瑙镯子是你家姑娘先看上的,可这个世界并不是你瞧上一样东西,这东西就是你的,还是要看钱的,你家姑娘毕竟还没有买下它,那么它便算不得是你家姑娘的东西。”
掌柜的十分识相的不说话,谁也不得罪这是做生意的开门之道。
小平闻言,脸就黑了,她不满的鼓着颊,愤愤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强词夺理。”小平得出这四个字的结论,却不料对方眼神淡定的回道:“强词夺理也要说的在理,不是吗?”
小平脸被气得通红,正要再说些什么反驳那人的时候,却被木鱼拦住了:“小平,算了。”
异域男子见状,笑眯眯的看向木鱼,然后以一副得逞了的模样,对着小平阴阳怪气的说道:“要不说你们是主仆呢,这当主子的气概就是不一样,你瞧瞧你家姑娘,再瞧瞧你,你们…”
木鱼本来是打算小事化了的,可是却没料到对方还会有这么一句话,以木鱼的为人呢,你欺负她没什么,可是你永远不要拿她在意的人开玩笑,否则木鱼是不会同你继续客气的,就如同此刻,那位异域男子不知死活的踩到了木鱼的底线,于是木鱼不等对方说完,就意有所指的对着小平道:“小平,你记着,咱们做人的道理呢,就是只要自己有理,那么不管是与天争还是与地争都不要怕,因为其乐无穷,但是人活一世,就算咱们有理,也要分清对象才能赢,咱们可以同任何人争,却独独不能与狗争。”
异域男子在木鱼开口的时候就止住了自己的话,等到木鱼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毕竟谁会想到木鱼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会长了这么一张不饶人的舌头。
异域男子拽住木鱼的手,先是疑惑地问了一句:“骂人?”
然后,不等木鱼回答,异域男子又自言自语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骂我!”
木鱼从未被一个陌生男子如此拉扯着,她心里的羞愤化作怒火涌了上来,她大力的挥舞着自己的胳膊,想要甩开对方的手,于此同时还附带着一句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放开我!”
许是异域男子也感觉到自己行为上的不妥,于是讪讪的松开了自己的手,并在不经意间拧了下眉,然后在小平的瞪视中干咳了一下,故作神态自若的对着木鱼说道:“听闻南素地大物博,乃是礼仪之邦,却不想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竟如此粗俗。”
木鱼手腕处被抓的发红,小平正替她揉着,而木鱼自己则直勾勾的看着面前这个无礼的男人,“好心”提醒道:“公子错了,姑娘我骂的是那犬类,并非骂人,公子难道听不懂人话?”
木鱼这拐着弯骂人的方式实在厉害,一张小嘴一张一合的就让对方哑口无言了,还使得一旁安静待着的几乎要让人忘记其存在感的掌柜的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异域男子本就被木鱼的话噎的语塞,心想得了,这小女子还是在骂自己是狗,就在异域男子有火无处发的时候,他猛地听到了掌柜的笑声,于是他一个不悦的眼刀射了过去,掌柜的吓得赶紧收敛好笑意,乖乖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木鱼见异域男子吃瘪又不能发作,只敢对掌柜的耍横的样子,忍不住得意的扯了扯嘴角,而对方看着她的笑脸竟呆了两秒,然后僵硬的扭过头去,大概是自知说不过她,于是摆了摆手,冷哼道:“罢了,好男不和女斗。”
木鱼对着异域男子胜利的一扬眉,她自然不知异域男子的心理活动,只以为是对方输给了自己的口才,其实事实不是如此。
木鱼本就生的美,而她那发自内心的一笑像是春风一样拂过异域男子的心里,他只觉得自己胸口里有什么东西一动,这才克制不住的放柔了面色,将镯子放回桌案上,然后空手转身离去。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木鱼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自己心仪的那一对镯子。
就在木鱼与小平齐肩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沉默下来的气氛叫木鱼忍不住又有些惆怅了。
木鱼思及最近发生的一切,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全都是围绕着两个人,一个顾君远,一个沈悦,而自己身旁的小平呢?大概只是这个故事里的一个配角吧。
故事结束了,那配角怎么办呢?这个问题,木鱼想了很久,如今,她终于寻到机会问小平一句:“你后悔过吗?”
对于木鱼突如其来的问题,小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木鱼喉咙滚动了一下,言简意赅道:“顾君远!”
“哦。”小平恍然大悟,原来木鱼是指自己喜欢顾君远那件事:“不后悔。”
意料中的答案!也是意料外的答案!
木鱼停住脚步,神情极为认真:“可他并不喜欢你,从未!”
小平微愣了一下,木鱼说的是事实,只是这样的事实一说出口,未免叫人有些难堪。
对于木鱼的话,小平想了很久,她并没有看向木鱼,而是选择将视线落在正前方,两三次的欲言又止之后,小平终于小声的嘀咕了句:“喜欢的东西不一定就非要得到,也不能追求公平,还有就是……我喜欢他这件事从来就与他喜不喜欢我无关!”
这就是小平,喜欢上了就会不顾一切。
木鱼明了的笑笑,又将话题转回原来的那个:“所以你一直没有后悔过?”
小平摊了摊手,从齿缝中吐出一个字来:“是。”
夜晚的灯火照在小平脸上,她的面容祥和,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她说:“后悔是最没用的事情,因为每个人做每件事情都是在当下自己的选择,就算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喜欢他,因为这是我的情感走向,我不可能真的做得了决定。”
星光、烛火,在黑夜里散着耀眼的光芒,而木鱼就这样在星光与烛火的照射下平静的注视着小平,两个人的鼻尖都有点泛酸。
偶有街上来往的人将视线投放过来,木鱼毫不在意,她用低低的嗓音对小平说着肯定的话:“你说的很好。”
木鱼很佩服小平,小平是一个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人,而木鱼做不到。
木鱼追求的是同等的爱!
“好了,不说这些了。”令人伤感的话题多说无益,木鱼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这个给你。”
“啊?”小平不解,这不是木鱼自己看上的镯子吗。
“这两个镯子是我送给你和安安的,白色的镯子衬人,你们姐妹两戴上应该好看。”木鱼如是说。
小平整个人滞愣住,这是什么意思?木鱼居然说要将这镯子送给自己与安安!木鱼逛了一天唯一得到的一样东西,竟然是打算送给自己与安安的!
小平迟迟没有动作,木鱼再次动了动自己酸涩的手,提醒道:“还不拿着,我举得手都酸疼了。”
听着木鱼有些抱怨的话,小平这才反应过来,她吸了吸鼻子,接过木鱼手上的盒子,将所有的感动都噎在喉咙里,只闷声说了一句最为普通也最为真挚的话:“谢谢姑娘。”
木鱼无奈的摇了摇头,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小平的脑袋:“我将你与安安视作亲妹,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就在小平感动之际,木鱼听见路边一家阳春面的小摊贩正与客人闲聊,话题敏感。
那小贩在为客人将阳春面端上桌的时候,故意压低声音,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说道:“喂,你听说了吗?岩心河一带出事了!”
那客人“哦”的一声,拖长了尾音,样子并不惊讶,好似知道小贩口中所说的是什么事。
倒是木鱼对此有些好奇,岩心河能出什么事?那里不是南素的水源所在吗!
这么想着,木鱼扭过头去瞧那声音来源,小平见木鱼扭头,也跟着看了过去。
因为木鱼与小平离阳春面的摊子有一点距离,而且那边说话的两个人只顾着八卦,并没有注意到木鱼和小平的存在,所以她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他们。
木鱼单从那客人接过小贩手里阳春面的动作就可以看出他与这小贩熟识,因为那接面的动作客人做的十分自然,像是做过了无数遍一样。
然后,木鱼看见这位点了阳春面的客人从竹筒里拿起一双筷子,用落了灰的衣摆擦了擦筷子尾。
紧接着,木鱼听见客人对小贩说道:“你说的是岩心河那里无故死人的事吧。”
岩心河!无故死人!木鱼的眉毛不自觉的抖了抖。
“什么叫无故死人!那么多人同时死掉,一定是有原因的。”小贩不满。
木鱼与小平迷瞪地对视一眼,什么叫做那么多人同时死掉?岩心河死了很多人吗?那么为何宫里没人知道这个消息?
客人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管他什么原因呢,反正与我们无关。”
与客人的态度相反,木鱼瞧见小贩面现愁思,他往那客人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眉毛越蹙越紧:“什么与我们无关,你不知道吗,那一带死人的范围沿着岩心河往外扩散出去,越扩越大,早晚轮到我们这里。”
“不会吧!”客人这才着急起来,他麻溜的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小贩,似乎想从小贩的眼睛里看出事情的真假。
小贩坦然的回视客人,客人意识到小贩没有在同自己开玩笑,于是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开始担心起来,情急之下竟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死人的原因一直没有人去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这样,那要是真的扩散到咱们这里了,那该怎么办,你说这该不会是诅咒吧!咱们皇上都不管这件事的吗?”
果然,人只有在自己危险的时候才会紧张。
“皇上?”小贩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以微嘲的语气说道:“呵,估计皇上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被蒙在鼓里呢!”
沈佑礼确实被蒙在鼓里,这个这么重要的消息就连街上的普通小贩都知道,为什么沈佑礼会不知道!木鱼想不通。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木鱼没有听进去,她只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小平见木鱼听了这些话心绪不宁,于是赶紧带着其回到宫里去。
木鱼回到落霞宫之后,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知为何,宫里面开始盛传温月与温如玉争吵一事,而由此事引发了宫中众人对于温家姐妹二人失和缘由的探究。
原来,当年沈祐礼要娶的人是温如玉,可是那一日,温如玉被温莫绑了起来,丢进柴房之中,导致温家人以为温如玉逃婚出走,所以这才让温月替嫁。
皇家婚娶被掉了包——这可谓是多大的八卦啊,一被挖掘出来就传开了,至此,没几日的功夫,温莫兄妹二人偷换温如玉,替换嫁娘之事就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宫廷秘闻,哦,这样说来,也不能称为秘闻了。
因着温月与温如玉当年之事的曝光,宫里人都说起温月的不是来,更有人叹道这世上最难消受美人恩,同时被两个美人倾心也是一场浩劫,指不定美人们就大打出手了,而木鱼听闻之后,只是将温家姐妹与沈佑礼之间的纠葛理通了,弄明白了为何温家姐妹失和,为何温月要为温如玉向沈佑礼请愿,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感慨。
待到不久之后,木鱼再回想起此事时,才觉得人家叹的“最难消受美人恩”此话不然,因为那时的木鱼以为这世上最难消受的其实是帝王恩。
因为帝王恩情不仅仅容易招人妒忌怨恨,还很有可能会叫你一个不留神就丢了小命。
要说木鱼这个感慨是因何而来,这就要说到后面的岩心河之行,不过在此,还得回到出发前往岩心河之前的日子,毕竟岩心河之事还需要交代一下原委。
先让事情回到木鱼出宫散心的第二日夜里,木鱼向沈佑礼提起了自己在街上的见闻。
“竟有此事!”沈佑礼听完木鱼的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可见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木鱼挽住沈佑礼的胳膊:“皇上勿怒。”
“朕怎么能不生气!按照那小贩所言,岩心河附近大概已经民不聊生了,而朕却还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这次若不是你来告知朕,那么朕岂不是成了无视百姓疾苦的昏君。”沈佑礼将眉心拧成深深的沟壑。
“皇上也说了岩心河处如今已是民不聊生,那么皇上怎么还能将时间花在生气上呢!”木鱼忧心忡忡的看着眼前的人:“皇上当以国事为重啊!”
“朕知道你是担心朕气坏了身子。”沈佑礼忽然伸手捏住木鱼的鼻子,低声道:“好了,朕不气,你先睡吧,朕要去一趟正仁堂。”
木鱼拧着眉,嘶了声,沈佑礼见她如此,怕自己捏疼了她,于是松了手,然后就看见她一边揉着发红的鼻子,一边向自己问道:“天色这么晚了,皇上不歇息吗?”
沈佑礼难得听木鱼说这话,像是在留他过夜,于是他故意顿了顿,将尾音咬的很重,调侃道:“不是你让朕以国事为重吗?”
木鱼知道沈佑礼是故意这样逗自己的,可是她依旧忍不住自己的关心,郁郁的瞪他一眼:“那皇上也要先顾好自己的龙体才是。”
“朕知道。”沈佑礼伸手揉了揉面前人的头发,然后忍不住在木鱼的额上吻了吻,对她的关心,他很受用:“你乖点,朕去完正仁堂,再回来陪你。”
说完,还不等木鱼反应过来,沈佑礼就离开了,半点也没有给木鱼再挽留他的机会。
当夜,沈佑礼没有再回来落霞宫,据说,那一夜沈佑礼召集了百官,全部人齐聚在正仁堂内商讨岩心河流域惊现众多死尸一事,而这一讨论下来,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巳时。
正仁堂的门一打开,文武百官就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这是第一次沈佑礼与百官通宵到连早朝都一起解决了,连夜疲累加上腹中无食,沈佑礼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无力,他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刚要闭上眼睛歇一会就看到了温月,她站在门口,过往的百官都朝她拱手行礼。
福德告诉沈佑礼:“淑妃娘娘知道您一夜未睡,所以今儿早早的便等在这里。”
沈佑礼冲着温月招手。
温月走了进来,然后从锦绣手里接过描湘妃竹的瓷蛊,说道:“臣妾为您准备了一些吃食,您不若就在这里尝一些,垫垫肚子。”
沈佑礼懒懒一笑:“还是你最有心。”
说罢,沈佑礼就着福德取来的茶杯漱了口。
温月打开盖子,沈佑礼循着味道瞧过去,那是整整一瓷蛊的香菇粥,熬的极为浓稠,想来费时不少。
温月用瓷碗舀了一点粥,放在沈佑礼的面前,沈佑礼取青玉勺子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温度也刚刚好。
温月见沈佑礼吃得香,欣慰的勾了勾唇。
许是真的太饿了,没一会儿的功夫,沈佑礼就将碗里的粥吃了大半:“朕方才与太医院的人说了,未时二刻的时候在城门口会合,此趟岩心河之行恐怕会费上一段时日,朕不在,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的照顾安若,也照顾好你自己。”
温月闻言,脸色大变:“臣妾今早听说了,岩心河那边的情况看来十分凶险,皇上不如派人过去就好了,何苦自己冒这个险呢!”
“八弟倒是有提过,他想为朕去处理这件事,可是被朕驳了。”见温月紧张,沈佑礼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岩心河那边出的事太大,朕得亲自过去看看,以安民心。”
温月蹙着眉头,还是不放心。
沈佑礼最终放下勺子,他伸出手,摸了摸温月的后脑勺,认真做着保证:“你放心,朕会照顾好自己的。”
温月撇了撇嘴,到底还是忌惮沈佑礼,她怕他不高兴,所以不敢再反对什么,她见沈佑礼碗里的粥吃完了,作势要为他续上,可是她动作刚起,沈佑礼就伸手止住了她。
沈佑礼不想再吃了,温月也随他,她坐在沈佑礼的身边,低着头默了默,然后鼓起勇气,带着十分的希冀,小心翼翼的问他:“皇上,让臣妾跟着您吧。”
温月在征询沈佑礼的意思,可是沈佑礼并不觉得这个提议值得考虑。
“开什么玩笑。”沈佑礼彼时正在用一块灰色的方帕子擦拭嘴角,猛地一听温月这话,忍不住将话说的大声了些。
温月被吓得的一愣。
沈佑礼也是一时情急才忍不住提高了几分音量,等到话说出口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重了,于是尽量同温月轻声细语的解释道:“这毕竟不是出门游玩,再说了你若是走了,那安若呢?”
“将她放在安王府,安王殿下会照顾好她的。”温月见沈佑礼的态度软下来了,于是又软磨硬泡道:“您就答应了臣妾吧,否则臣妾留在这里也不会心安的。”
沈佑礼知道温月说的是真话,她将他看的比命还重。
“也罢。”沈佑礼终究还是服了软:“朕这次前往万盛行宫会带走太医院全部的人,而你与木鱼儿的身子又都不好,到时候你们病了无人医治也是麻烦,还不如带在身边,免得朕担忧。”
沈佑礼这话的意思…温月睥睨的眼神朝着沈佑礼看了过来:“皇上要带木惠妃一起去?”
“嗯。”沈佑礼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怎么?”
温月被沈佑礼问住了,怎么呢?难道她要告诉他,其实她不希望他带着木鱼,难道温月要向沈佑礼坦诚自己希望岩心河一行他只带着自己一个人吗?
温月是不会这么说的,即使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以她的性子,她永远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所以她避过私心,只谈公事:“皇上可曾想过若是此番您只带着臣妾与木惠妃两人,朝堂上那些老臣们又会怎么说!”
温月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她言中的意思很是明显,沈佑礼不难听出来温月所指的主要还是木鱼,因为之前白锡威关于木鱼的妖妃之说已经闹过一次了,所以温月此刻的顾虑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沈佑礼沉吟片刻,最后做出了决定:“那就把俞嫔,还有后宫里这些新进的几个都带上。”
温月没想到为了带上木鱼,沈佑礼竟然会如此应对。
“朕就不信如此还堵不住朝上那些人的嘴。”沈佑礼嗤笑了下。
“好赖岩心河那里有个万盛行宫,所以皇上若要如此倒也可行,否则这样稀稀拉拉的拖着一大堆人出发,只怕是到了那里要叫人笑话了。”温月无奈。
沈佑礼为了木鱼都决定如此兴师动众了,温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高兴就好了。
落霞宫里。
木鱼一踏进内室的门,就听见安安清脆的声音:“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奇怪,姑娘不是去正仁堂给皇上送黄芪鳝鱼汤的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安安想不通。
小平跟在木鱼身后,听见安安的话,对着安安摇了摇头,还使了个眼色,提醒安安不要乱说话。
安安见状顿悟,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呲若寒蝉。
木鱼是去了正仁堂,可是那里已经有温月了。
比起对沈佑礼的贴心,木鱼自知不如温月,就像早起做羹汤这种事,木鱼始终落在温月后面。
想到如果两份早膳一起放在沈佑礼面前,那么不管他最后吃了谁的,另一个人都难免尴尬,而且若是沈佑礼将两份都吃了,也未免太为难于他,当然就算那样,温月与木鱼也不见得就会开心,所以木鱼就回来了,至少趁着没人发现自己的时候离开,也算是给自己与温月都留下一点颜面。
再说回出发前往岩心河的事情,沈佑礼订下未时二刻会合,而这消息传下去的也慢,各宫里一听说这事都开始急躁起来,奴才们着急忙慌的赶着收拾东西,生怕遗漏了什么,而主子们都在糟心每个宫里只许带一个奴才的事,担心届时需要服侍的时候,只有一个奴才会伺候不过来。
当然,木鱼自然是无所谓的,她带着小平一人就足以抵得上旁人带三个奴才。
木鱼听说万盛行宫坐落于岩心河附近,南素历代君王登基之时必要来此进行祈福,当时的南素王将此行宫取名为“万盛”是希望国家万事顺遂、繁荣昌盛,虽说万盛行宫奢美,但是岩心河一行最吸引木鱼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它,而是断肠林。
据说那万盛行宫的附近有一处断肠林,那里曾开过别处没有的鬼兰,木鱼很是向往,虽然她知道鬼兰这种花向来是可遇而不可求。
沈佑礼亲自犯险前往岩心河,而沈佑戾则留下监国,这是轰动南素国的大事,因此出发时,安王特地领着除太医院之外的百官前往城门口送沈佑礼一行人离开,甚至南素都城里的百姓也自发的来此目送他们爱民如子的皇上,这一刻的声势浩大,人潮如海,叫所有人为之震撼。
为了加快行程,此行的马车并没有备的很足,所以太医院的三十太医分乘六辆,至于宫里的主子们则分乘三辆,其中木鱼、温月以及沈佑礼同乘一辆,俞敏、白芷婷以及刘玉禾同乘一辆,温如玉、郑琦烟以及黄婷同乘一辆,本来安排是俞敏、白芷婷以及郑琦烟同乘一辆,温如玉、刘玉禾以及黄婷同乘一辆,可是据说因为温如玉想与郑琦烟闲话,所以刘玉禾便主动让出位置,与郑琦烟互换,当然这都是小事。
为了避免尴尬,在与温月以及沈佑礼同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木鱼尽量的选择闭目养神,可是即便如此,路途长远,长达两天的奔波,三人之间还是不免会有些情况。
第一天夜里的时候,马车依旧在行驶,温月因为受不了长时间的颠簸,所以开始觉得头晕想吐,于是沈佑礼便喊了刘守祥过来。
马车停了下来,温月人不舒服,刘守祥在替她把脉。
沈佑礼也没有闲着,他正揽着温月,替她抚背顺气。
木鱼见状,也不好继续装睡,就推开了车窗,对着外面吩咐道:“小平,你去为温淑妃准备一些梅子干来。”
“是。”小平对着马车里的人回道。
很快,刘守祥从沈佑礼这辆为首的车上下来,刘守祥称温月只是不适应长时间坐在马车上的感觉,建议让她多吃点酸的东西。
正好这个时候,小平将梅子干从窗户上递了进来,木鱼接过小平拿来的纸袋,然后转身将其放在了沈佑礼的怀里。
沈佑礼对木鱼报以一笑,然后一手扶着温月的肩膀,另一只手伸进纸袋里取出了一粒梅子干,喂温月吃了下去。
此时,温月整个人还是恹恹的。
温月嘴里含着沈佑礼给的梅子干,有点酸,又有点甜:“说好是臣妾出来照顾皇上的,没成想臣妾这么不中用,倒成了皇上的累赘。”
“说什么傻话呢!你怎么能是累赘。”沈佑礼拍拍温月的背,像是安抚小孩子睡觉一样安抚她。
温月闻言,痴痴的盯着沈佑礼笑了笑,然后抱着沈佑礼的腰,将头埋在沈佑礼的腿际,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沈佑礼再看向木鱼的时候,木鱼又闭上了眼睛。
沈佑礼用脚尖踢了踢木鱼,木鱼缓缓的睁开眼睛瞧他。
沈佑礼顾及温月正睡着,于是压低了声音问木鱼道:“朕见你睡了一路,可是也不舒服?”
木鱼瞟了沈佑礼怀里的温月一眼,否认道:“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疲累罢了。”
说罢,木鱼看见沈佑礼的嘴巴动了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这时候他怀里的人儿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像是在抗议沈佑礼与木鱼的这场对话,于是沈佑礼又赶紧闭上了嘴巴。
木鱼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佑礼,她短促地笑了声,心想这次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不怕被沈佑礼再次打扰,也不怕处境尴尬。
第二天,沈佑礼一行人到达了一个叫做祁雾县的地方,沿岩心河扩散的死尸事件从这里已经可以初见端倪。
集市上摆了好多空的小摊子,可以看出来这里本来是挺繁华的一个小县城,只是马车徐徐行着,却不见有小贩叫卖,也鲜有人在此走动,看来这里应该是突发了什么事情,所以才导致此处突然一下子少了人烟。
集市过了一半,温月提出要下车走走,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沈佑礼答应了,木鱼也觉得挺好,三个人处在一块,那种感觉本来就很不舒服,能够下去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首车上的三个主子下来了,后面的人怎么敢继续坐着,于是没一会的功夫,所有人都站在地上了。
外头的空气确实比马车里要好,沈佑礼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在低头抬头之间,就不见了木鱼的身影,原来木鱼趁着沈佑礼为温月紧披风的时候,蹭到后头去,站在了黄婷的身边。
沈佑礼也不喊木鱼,他知道她定是觉得憋闷了,马车里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直顾不上她,她该觉得委屈了。
只是沈佑礼也没有办法,此刻温月就在自己的身侧,他必须护着不适的温月,既然如此,他还不如放木鱼同黄婷说说话,免得木鱼不自在,自己也不自在。
宫里的妃嫔们个个都是憋闷久了的,如今乍得来到这新鲜地方,一个个的都兴奋的不行,叽叽喳喳的互相说着话,当然,也都不敢太过放肆。
走到集市尽头的时候,木鱼刚好同黄婷咬完耳朵,安静下来,却忽的听见刘守祥的诧异声:“上官籽!”
木鱼回头,她见原本与刘玉禾嘘寒问暖的刘守祥现在正瞪着大眼睛看向前方左侧,于是木鱼也看了过去,那里确实有个人。
那人身形佝偻,看似年过七旬,刚从一户破落人家出来,手里还提着药箱。
木鱼与刘玉禾同时好奇的问道:“刘院首(父亲)认得那个人?”
问完,刘玉禾似乎是觉得自己与木鱼同时开口问的一样的话很是不好意思,于是讪讪的笑了。
“回惠妃娘娘的话,认得。”刘守祥自然是识礼节的人,自己女儿的话可以不回答,木鱼的话可不行,所以他扭脸朝着木鱼回话:“那人是神医上官籽,下官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哦。”木鱼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这个上官籽出身医学世家,是上官家历代子孙里最有出息的一个,神医之名传遍天下,被他医好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甚至还有人说以他的医术足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反正木鱼不信,这些话在木鱼看来全是无稽之谈,再厉害的医者也不可能把死人救活或者使白骨再长出肉来。
前方的沈佑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到身后木鱼、刘玉禾以及刘守祥说话的动静,于是停下了脚步,扬声道:“走,过去瞧瞧。”
上官籽提着药箱,行路的方向与沈佑礼他们相反,如此一来,正好是面对面碰到。
刘守祥作为唯一一个与上官籽打过交道的人,自然要挺身而出,第一个去问好:“上官先生。”
上官籽颔首,微笑着回唤:“刘院首。”
上官籽也早早的看到刘守祥了,所以此刻两个人都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
打过招呼之后,还是上官籽先开的口:“刘院首此次可是为了岩心河一事来此?”
“自然。”刘守祥回答的毫不犹豫,他相信上官籽来此肯定也是为了此事。
上官籽眼珠子转了转,在沈佑礼等人身上徘徊,迟疑着问道:“这几位是…”
刘守祥“啊”了一声,懊恼自己竟忘了在第一时间向上官籽介绍沈佑礼,于是赶紧慌忙补救的将自己的身子恭敬的转向沈佑礼。
刘守祥的眼睛对上沈佑礼那张神情自若的脸,然后对着上官籽介绍道:“这是…”
“沈佑礼。”不等刘守祥介绍,沈佑礼自报家门。
“皇上!”上官籽惊呼。
其实在看见刘守祥的时候,上官籽就大概可以猜到为首的这个人非富即贵,因为这世上能让刘守祥毕恭毕敬跟在身后的人没有几个,但是即便如此,上官籽也未曾猜到面前这个人居然是皇帝。
对于上官籽的讶异,沈佑礼并不觉得奇怪,虽然沈佑礼亲自来岩心河一事,都城中人尽皆知,可是此处靠近岩心河,再加上今日所见,这里已经无人上街,所以消息闭塞也是有的。
待到沈佑礼点头承认之后,上官籽作势要行礼,被沈佑礼止住:“上官先生不用多礼。”
扶好上官籽之后,沈佑礼再次开口,问道:“不知上官先生在此多久了。”
“岩心河事发之时,恰逢老身游玩至此。”上官籽如实回答。
也就是说上官籽在岩心河之事发生的一开始就在这里了,沈佑礼了然的点了点头,询问道:“那么先生可知道这死人的原因?”
“知道。”上官籽刚从一位患病的人家里出来,自然知晓原因:“是水毒。”
刘守祥凝眉:“水毒?”
刘守祥不确定上官籽所说的是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种水毒。
“嗯。”上官籽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准确的说,就是净水珠或者净水河神那里出了问题。”
上官籽这么一说,刘守祥心里就有数了,看来此水毒确实是自己心里所认为的那种,在场众人也都明了了。
传说南素过去没有可以供人饮用的水,岩心河里淌出的毒水留至四方,导致整个南素都没有花草树木可以在此生长,所以,很久之前的南素荒无人迹。
后来据说是天降神明,赐下一颗净水珠,以此珠子投入岩心河中,便可以净化水中的毒素。
水毒一解,南素开始冒出生机,也有了人烟,但是这种状况只持续了一百年。
经历了一百年的南素已经成了一个小国家,但是百年期限一到,水毒复发,南素的子民开始患病,然后死亡。
于是当时的南素君王建立了万盛行宫,并且在此举办祭天仪式,祈求神明现身提点
神明不负众人所望,神明说:“南素已有净水珠,不过尚缺一河神,而这个河神需要你们自己选出,并且使其自愿世世代代被困在岩心河中,然后每年取一滴心头血供养净水珠即可。”
世代被困在河中,与闭气进河一会儿不同,这个河神及其亲人会被神明赐予闭水的能力,神明为河神一家造了一处水中殿,但是因为害怕,没有人真的敢去尝试着成为净水河神,毕竟这个说的好听点是河神,说的难听点就是祭人,而这件事的本质也就是以人为祭。
最后,还是当年的欧阳家主挺身而出,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
如今,水毒再现,若不是河神出了差错,那么定是净水珠有了问题。
沈佑礼向刘守祥瞧了一眼。
刘守祥会意,转而对着上官籽,态度认真又诚恳:“如今水毒的准确原因尚不明确,不知上官先生可否愿意同我们一同前往万盛行宫,如此一路上也好叫鄙人向先生多多请教。”
上官籽谦虚道:“请教谈不上,刘院首的医术闻名在外,咱们倒是可以切磋切磋。”
言下之意就是答应了刘守祥的建议。
其实上官籽的心思很简单,他就是想着太医院里卧虎藏龙,医术高超者不尽其数,如果自己可以与沈佑礼一行人同行的话,那么互相切磋的同时也能更好的为患上水毒的病人医治,毕竟如果单凭自己一己之力的话,未免太过单薄了。
后来的路途不算长,在遇到上官籽之后的行程中,木鱼发现越接近岩心河的地方,街上便越萧条,偶尔能看见的人要么是病到无力而躺在大街上哼哼唧唧的一两个,要么就是死的透透的却无人认领的尸体,这样的场景实在叫人心酸,甚至有一次,木鱼好像看见沈佑礼透过车窗,侧着脸抹了一下眼角。
沈佑礼哭了,木鱼知道,这些受苦受难的人都是他的子民,他在懊恼,在为自己的百姓流泪,她不知如何劝解,也无法劝解,索性没有劝解,就当做没有看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