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姑娘,这汤汁带着阿胶的胶香味与乌鸡的腥味,怕是不大好闻,小平扶你进去换身衣裳吧。”说着,小平就要站起来。
木鱼不想浪费这次撮合小平与顾君远二人增进感情的机会,于是便让惠儿伺候自己进屋换衣裳。
进了内室后,褪去身上沾染了污垢的衣裳,木鱼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宽袖流苏裙。
惠儿帮木鱼更衣后,拿着脏衣裳便欲前往盥衣局,不成想被木鱼叫住,只听木鱼吩咐道:“你将这套衣裙送去便可以了,把本嫔的香囊留下吧。”
惠儿恭敬的说道:“娘娘,您的香囊也需要清洗一下,若是娘娘不放心盥衣嬷嬷的话,这香囊就由奴婢亲手为娘娘洗净。”
木鱼犹豫着开口:“可是…”
还不待木鱼把话说完,惠儿便赶紧接话:“娘娘大可放心,奴婢虽然愚笨,但是奴婢定会将娘娘的衣物好生带回的,那香囊奴婢也会洗的干干净净的再还给娘娘您。”
“罢了,你去吧。”惠儿尚且如此说了,木鱼若是再反对,倒是显得自己连这些小事都不信任于惠儿,只好无奈的应承了。
将香囊交于惠儿后,木鱼重回餐桌上,只是一顿饭下来,一直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直到了晚上,惠儿还未回来。
木鱼让鲍公公前往盥衣局询问,谁知鲍公公回来回话说盥衣局的嬷嬷称惠儿压根就没有去过盥衣局。
这时,木鱼才发现真的出事了。
第二天一早,木鱼正打算将此事告知陆曦月,怎么说陆曦月也是执掌后宫、管理后宫大小事物的主子,若是自己不主动让其知道,那么陆曦月定会认为木鱼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只是还不待木鱼出发去凤阳宫,陆曦月倒是先自己一步,伙同姜素谨一起领着一堆奴才过来,其中就有失踪了一整夜的惠儿。
木鱼心中咯噔一下,连带着身后的小平与安安都看懂了陆曦月这个阵仗不对头,真可谓是来者不善。
木鱼不难知道陆曦月同姜素谨今天过来怕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心想也许自己已经走进了敌人的圈套里了,但又实在不知这麻烦从何而来,不知道陆曦月与姜素谨此番为自己挖的大坑究竟是以什么理由,总不能是惠儿失踪这种小事吧!
“皇后娘娘万安。”木鱼向陆曦月行了礼,将其引到主位上坐下,然后毕恭毕敬的说道:“木鱼刚要前去凤阳宫,却不想皇后娘娘先木鱼一步过来了,却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屈尊来到落霞宫所谓何事?”
陆曦月瞧了木鱼一眼,那一眼中尽是得意,陆曦月用手指着惠儿的方向,向木鱼问道:“木嫔,你可认得这个宫女。”
“木鱼认得,这是皇上赐给落霞宫的宫女惠儿。”木鱼心中大概有了数,既然陆曦月要与自己演戏,那么自己偏偏不能与她演下去,索性赶紧将昨儿的事情坦白,说道:“只是昨日午膳以后,落霞宫便不见这丫头的人影了,木鱼还担心是不是这丫头失踪了,这不正想着要去禀明皇后娘娘您,却不想娘娘就带着惠儿过来了。”
木鱼这么说完,小平赶紧接话,冲着惠儿骂道:“娘娘吩咐你去盥衣局洗衣裳,你这死丫头倒好,不知跑哪去了,竟然一整夜没回来,叫娘娘到处寻你,我且问你,娘娘的衣裳呢?”
惠儿被小平骂的不敢说话,支支吾吾的说道:“娘娘的衣裳…衣裳…”
小平见惠儿这样子,心中不免觉得奇怪,自己不过是附和木鱼的话问了一句罢了,为何这丫头竟然说不出衣裳的下落,难道今日这事是冲着衣裳来的?可是一件衣裳能有什么文章可做呢?
小平正要开口再问惠儿,方张了嘴,便被姜素谨斥责道:“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奴才,竟也敢插主子们的话!”
小平自知姜素谨说的不错,按理说这时候自己是不能说话的,这下也真的只能乖乖闭嘴了。
姜素谨好不容易逮到挖苦木鱼的机会,便赶紧趁着这热乎劲讽刺道:“木嫔姐姐的落霞宫真真是好教养,一个惠儿失踪而彻夜不归,一个小平逾矩而插嘴主子,现在就差叫宫女们都爬到主子头上去撒泼了。”
木鱼冷笑一声道:“不比姜妹妹的教养好,落霞宫只是奴才不懂规矩,虞花宫的却是主子不懂规矩,一个小小的美人竟敢对本嫔冷嘲热讽。”
姜素谨被木鱼反驳的无话可说,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气的只能说出一个“你”字,再没有后文。
陆曦月这才慢慢悠悠的开口:“好了,都给本宫住嘴,本宫看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拿本宫这个皇后当回事了,是吗?”
木鱼听陆曦月这一句叫的真真是时候,不禁腹诽道方才姜素谨占上风之时也不曾见陆曦月出来阻止,现在自己刚把姜素谨气的无话可说,陆曦月就来喊停了,看来也不用再猜了,姜素谨这种脑子,若是真的在宫中有后台,那一定是陆曦月无疑了。
但是心里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现实是木鱼安分守礼的跟着姜素谨道:“素谨(木鱼)不敢。”
陆曦月自然不能追究木鱼与姜素谨口舌之争这等小事,重回刚才的话题,问道:“既然惠儿是木嫔你宫里的人,那么有样东西,本宫就不得不让你认一认了。”
陆曦月方才说罢,姜素谨便对着惠儿使了使眼色。
惠儿颤颤巍巍的在怀里将昨日要拿去盥衣局的香囊拿了出来。
香囊自古以来就是贴身之物,何况木鱼深知自己那香囊里还有别的玄机,若是那香囊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便是可以要了性命的事,木鱼这样想着,便打算打死也不认那香囊是自己的,可又思及那随身的香囊虽不起眼,却好歹是自己整日绑在腰上的,就算自己反驳,但总有人会认得,若是如此,岂不是更像做贼心虚,于是只得点了点头。
陆曦月见木鱼点头,眼睛眯了眯,复又问道:“那么这个香囊可是你的物什?”
这次还不待木鱼有所反应,姜素谨便急急开口,替木鱼回答道:“皇后娘娘,这香囊就是木嫔的,饶是素谨再怎么眼拙,也能记得木嫔佩戴过它。”
“本宫知道,本宫就是要木嫔自己亲口承认!”陆曦月声音高亢,语气不容置疑,看起来倒是像个皇后该有的威严样子,只是这样子的陆曦月实在惹人生厌。
皇后娘娘如此言说,具体原因定是出在这个香囊上,可究竟这个香囊有什么问题,实在叫人摸不得头脑,但是明显可以知道的是此次皇后娘娘就是过来找主子的不是,落霞宫的人皆面面相窥,连着捷儿那脑子不好的都看懂了,不知如何是好。
木鱼看出了陆曦月与姜素谨一唱一和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压自己,一步一步的将自己的罪名坐实,木鱼怒极反笑道:“不过就是一个香囊,木鱼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欺瞒皇后娘娘的,这香囊的确是昨日木鱼吩咐惠儿带去盥衣局好生清洗的,不知道有何问题,竟叫皇后娘娘如此大声呵斥于木鱼?”
陆曦月不依不饶,嘴角半斜的笑着,伴着一声冷哼之后,厉声道:“好一句不知道有个问题?既然木嫔不打算自己坦白,那么就由惠儿你来说说,你家主子的香囊究竟有什么问题?”
木鱼大惊,面上尚不敢有任何变化,心里害怕,猜想难道是被惠儿发现了香囊的秘密吗?
惠儿赶紧跪下,以首磕地,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诬陷木鱼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家主子昨日午间宴请顾将军,席间奴才不小心将汤泼洒出去,污了主子的衣裳,于是便陪着主子去内室更衣。”
“说重点!”姜素谨迫不及待的打断惠儿,神色难免叫人看出一丝雀跃。
木鱼心内暗叫不好,难道惠儿真的打开过那香囊,见过里面的东西吗?否则姜素谨怎么能如此兴奋!
木鱼正在担心,便听见惠儿信口胡说道:“奴婢不敢有任何欺瞒皇后娘娘,这香囊是主子让奴婢偷偷送与顾将军的。”
木鱼闻言,忍不住在心里呼出一口长气,幸亏!
但是即使心里如此庆幸惠儿说的不是那件事,木鱼仍被气得发抖,忍不住怒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陆曦月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一副势要清理后宫的样子,一派刚正不阿的气势做足了:“木嫔,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这私通臣子的罪名,你认是不认。”
木鱼闭起眼睛,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哈哈大笑道:“皇后娘娘您此次前来落霞宫,怕并不是非要我认罪不可的吧,您已经做好了置我于死地的准备,我便是不承认惠儿这一番话,您也是非要我死不可的,不是吗?”
陆曦月见木鱼说出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急不躁,只是微微笑着。
木鱼停下笑声,走至惠儿面前,将自己的香囊拿了回来,拍了拍,又说:“可是就算这一切都在您精心的部署中,那又如何,木鱼身居嫔位,纵是皇后娘娘您管理后宫又如何,您没有任何可以跳过皇上来处死我的权力。”
木鱼如此质疑陆曦月,却见陆曦月不怒反笑道:“木嫔啊木嫔,你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还妄想苟活于世,你如此红杏出墙的行径不仅仅给皇上的颜面抹黑,更叫我南素国脸上无光,本宫就算是破了这后宫的规矩,也一定要为皇上,为我南素除去你。”
小平见状,心知这一次的情况对于木鱼而言怕是大不好了,趁着众人目光皆在皇后与木鱼之间来往,没人注意自己的空档赶紧偷溜着出去寻人帮助。
木小平从来没有想到会在前往正仁堂寻找代政的沈佑戾的路上遇到顾君远,如果那时顾君远见她神色匆匆而有所疑惑,出言相问后,她可以保持缄默或者随便说个借口的话,后来半生时光,木小平便无需在悔恨中度过。
顾君远听闻木鱼出了事,便急急的去了落霞宫,小平怕他为了护住木鱼而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更何况他还是这场风波的主角,加上担心顾君远一人无法撼动陆曦月,只得继续往前走自己的路,到了正仁堂,无奈沈佑戾今日并不在此,于是小平便赶紧想了法子偷偷的出了宫,去到安王府。
此时小平一心救主,殊不知这各种纠葛后面看来仿佛是天意注定,虽然看起来太过荒唐。
顾君远到达落霞宫的时候,木鱼已经被几个嬷嬷抓住,顾君远看木鱼通红两腮,怕是陆曦月已经下令掌掴了,而除了同样被擒住的安安之外,落霞宫的奴才们一个个的都战战兢兢的跪着为主子求饶,却丝毫不敢有任何反抗,在这宫中生活,所有人都生怕惹祸上身。
顾君远提刀的手紧握拳头,牙关咬的厉害,青筋都浮了上来,怒吼道:“住手!”
安安惊喜道:“顾将军。”
陆曦月见顾君远突然来此,又瞧这落霞宫的奴才少了一个方才伶牙俐齿的木小平,便知道一定是木小平那丫头出去通风报信了,只是如今只有顾君远过来,而不见木小平回来,那么一定是还有后招。
陆曦月想了想,自己怎么能忘了木鱼最大的后台呢!恐怕木小平能请来的也只有安王沈佑戾了,若是真叫沈佑戾过来了,那么今天自己这一出便再也唱不下去了,于是接下来就旨在速战速决了。
陆曦月意有所指的说道:“顾君远,此时尚早,你作为一名男子,又是皇上的臣子,竟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后妃的寝宫,难道你平日里就是如此与木鱼相交的吗?”
顾君远将刀换了个手执着,拱手道:“下官听闻皇后娘娘在此审问木嫔娘娘,理由竟是称这木嫔娘娘与下官有私,下官这才斗胆前来辟谣,想来皇后娘娘不会冤枉了好人,更不会屈打成招吧!”
顾君远说着,眼睛朝着陆曦月带来的那几个嬷嬷狠瞪了一眼,吓得嬷嬷们面色都变了。
姜素谨见状,赶紧添油加醋道:“之前惠儿说木嫔姐姐与顾将军私通,素谨本也不太敢信,如今瞧了顾将军这幅执刀顶撞皇后娘娘的场景,却叫素谨不得不信了,难不成顾将军还想在这后宫里与皇后娘娘动武抢人不成?”
顾君远从来都是被允许在宫中随意走动的,并且作为御林军统领携带兵器本就是正常的事,可有心之人却大做文章,在今时今日这种境地看他这样带刀闯了进来,便说是想要解救情人,意图对皇后不轨。
顾君远拱手行礼,义正言辞的说道:“微臣无意冒犯皇后娘娘,更无意与皇后娘娘发生不快,姜美人如此诬陷,难道是受了惠儿那丫头的传染,如此看来,莫不是想要凭借着你们的三言两语就将黑白颠倒吗?”
姜素谨并不理睬顾君远的话,只是扭头对陆曦月说道:“皇后娘娘,此情此景谁是谁非已是万分明显了,难道您还看不清吗?”
陆曦月烦死了姜素谨的聒噪,可是今天若是没有姜素谨,自己怎么能拿下木鱼,于是只得压住对姜素谨的嫌恶,不能发作,说道:“本宫就是因为看清了,所以才如此痛心,皇上方离了宫不足十日,木嫔便迫不及待的偷人,真是给皇家抹黑,让圣上无光啊!本宫若不严惩木嫔,岂不是叫人以为我南素毫无羞耻可言!”
“呵。”顾君远冷笑一声,他可不想看陆曦月与姜素谨在这里演戏,一拂衣袖道:“今日皇后娘娘您在落霞宫如此大动干戈,若是只为了一个香包,那么容微臣无礼,皇后娘娘您在并没有查清事情真相的前提下,仅仅凭着一介小小宫女的片面之词便让底下的人如此制住木嫔娘娘,并且动手责罚于木嫔娘娘,未免太过草率,而且偷人这种话也是一国之母随便说的吗,难不成陆太傅当年不成教导过皇后娘娘何为礼义廉耻?”
陆曦月此番只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罢了,随他顾君远怎么说都默不作声。
倒是姜素谨听了,忍不住激动,为陆曦月反驳道:“有惠儿作证,更有香包为凭,如今再加上顾将军如此‘及时’的赶到,一切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明白人都了然于心,顾将军竟然还敢这般指责皇后娘娘,难道是想要以下犯上不成吗?”
姜素谨这一嗓子喊完,顾君远狠狠一眼看了过去,姜素谨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只听顾君远说道:“姜美人口中所说是什么,何为上?何为下?顾某不知!顾家上下满门忠烈,先帝曾许我执刀入宫的特权,更许我顾君远一生只尊皇上一人,既然只有皇上是我的主子,那么皇后娘娘又算什么,皇后娘娘至多是后宫的主子,于我何关!何来以下放上之说!”
陆曦月闻言,实在觉得顾君远这话是在一下一下的打了自己的耳光,心里更加愤恨,只是无奈自己拿顾君远没有办法,于是想着反正今日是为了木鱼而来的,管他顾君远如何说话,这才将将出声道:“本宫管辖的是后宫,而顾将军是朝堂之上,是皇上、更是先帝器重之人,本宫自然不能对顾将军如何,因此顾将军之事只待皇上回来做主,本宫不加干预,但是木嫔乃是后宫妃子,她犯了错,本宫可以严惩,顾将军又有什么理由插手后宫之事呢?顾将军若是非要掺和此事,莫不是默认了这男盗女娼之事,更加将罪名坐实了。”
“陆曦月,你满口的粗言秽语,瞎编乱造,今日我就是死在这里又如何,皇上回来一定为为我平反的,如你这样的女子,定不可能有所善终。”木鱼实在听不下去了,挣扎着想要脱开束缚,可是她越挣扎,嬷嬷们揪着她的力道越重。
许是听不过木鱼的话,陆曦月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走过来对着木鱼就是一巴掌。
顾君远见状,连忙推开陆曦月,若不是身后宫女扶住,堂堂皇后估计就要摔个狗吃屎了。
“木鱼。”顾君远第一次这样唤木鱼的名字。
木鱼有些诧异的看着顾君远。
顾君远瞧着木鱼这一脸红肿的样子,再看看木鱼如今这样被欺辱,甚至还说出那样轻生的话,他终于忍不住了,让一切顾忌见鬼去吧!
顾君远再也不能瞒着木鱼真相了,如今这样的局面,他若是要保护她,便只能把一切和盘托出“你听我说,你姓顾,你这一辈子都要记住你姓顾,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相信顾氏是你的依靠,顾君远是顾木鱼的哥哥,哥哥会保护你的,所以你不可以轻言生死。”
“你说什么?顾将军,你莫要玩笑!”木鱼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顾君远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居然说他是自己的亲哥哥,难道这是他为了救自己的计谋吗?
“这不是玩笑,这是真的。”顾君远一字一句,像誓言一般郑重的说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姓顾,你叫顾木鱼!”
木鱼蹙眉,像被抽掉浑身力气一样瘫坐着,她居然有家人,而且那个人还是近在咫尺的顾君远,呵,多么可笑。
顾君远转头对陆曦月说道:“皇后娘娘,木嫔娘娘乃是顾家女儿、下官家妹,若是皇后娘娘不信,此事大可以相问安王,也好知道下官的话是真是假,想来如今安王执政,倒是可以与娘娘一起审查此事。”
陆曦月心想自己都走到现在这一步了,现下也顾不得许多了,陆曦月才不管木鱼与顾君远是不是兄妹呢,只要木鱼死了,皇上那里便是怪罪也就怪罪吧,反正自己来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此后日久天长的,皇上总有一天会忘了木鱼这一茬,于是笑道:“哼,顾君远你竟敢为了木鱼而推搡本宫,你莫不是想造反不成,如今又说什么兄妹,谁知你这不是拖延之计。”
说着,陆曦月看了眼姜素谨,心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叫道:“来人呐,把木嫔给本宫拖下去,拉至谢芳阁处死,至于顾将军,收押留待安王决议。”
木鱼不知谢芳阁是什么地方,沈佑戾叫自己熟记的宫殿中并没有这一处,难道那是处决妃子的地方吗?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这样死了吗?
顾君远自然不能让人对木鱼下手,他一掌打倒木鱼身后的一个嬷嬷,至于另一个黑脸的嬷嬷吓得竟然自己“啊”了一声,跳开好远。
这时,陆曦月见顾君远竟然真的动起手来,还三下两下便让嬷嬷们松了手,气得不行,恨铁不成钢的怒喊道:“都给本宫上呀,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
得了陆曦月的命令,凤阳宫过来的奴才们就算是再不敌顾君远,也不敢傻愣愣的看着了,一时间,四个公公与六个宫女皆向着顾君远冲过来。
只见顾君远一个扫堂腿,横扫了一片,而后就是一场混乱,一群凤阳宫的奴才倒在地上,趁着这些人还没有爬起来的功夫,顾君远赶紧扶起木鱼跑出落霞宫。
姜素谨同陆曦月赶紧追了上去!
追至花月园的时候,一行御林军正巡逻走过,本来见顾君远拉着木鱼的手匆匆跑过,便已经很是诧异了,再看见陆曦月与姜素谨在后头追,只觉得这事甚是稀奇,但不敢多加揣度主子们的行为之意,于是赶紧退到一边去,假作没有看见。
陆曦月本是气喘吁吁的追着,到了这里终于没了力气,一边停下来弯腰喘息,一边冲着一旁的御林军说道:“顾君远同木嫔私相授受,意图出逃,御林军听令,给本宫抓住他们,擒拿木嫔者,本宫必当重重有赏!”
御林军向来由顾君远号令,因此众人多少也知道点顾君远的脾气秉性,其中更有几个人与顾君远有相交的情谊,此刻听了陆曦月的话,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且这也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更加没有听说过皇后娘娘可以号令御林军的,便一个个的心生怀疑,自然不能立刻有所行动,皆待在原地,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行动的出头鸟。
陆曦月自然知道他们的顾忌,但是她才不管那么多,陆曦月知道这世上没什么比威胁更管用了,于是恨恨的道:“若是让他们逃了,本宫定不会放过你们的,现在还有不听本宫命令的人吗?御林军中如有不从者,杀!”
御林军众人听陆曦月尚且如此说了,而且自己十数人确实眼见顾君远同木鱼挽手而逃,这行为举止属实不当,若是再不听皇后的话,怕是下场难说,思及此,这一队人方才行动起来。
木鱼在落霞宫的时候被凤阳宫的两位嬷嬷束得久了,又被打了一顿,实在没有气力,无法跑远,于是她与顾君远二人就在家阳殿前的一条长廊处被围住了。
只见那队御林军的领头人手上一柄长剑生风,向着顾君远刺去。
顾君远脚尖一点,带着木鱼往后飞快的退了几步,然后趁这个空档赶紧拔刀出鞘,这是一把闪着青光的刀,刀刃锋利,刀体狭长,看起来实非常物,顾君远拔刀后立刻停步,以刀横隔住对方的长剑,然后使力将其推开。
那人在顾君远的反击之下,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没有倒在地上。
顾君远见状,满眼欣赏,还赞了一句:“有进步,不枉这些时日练的功夫。”
顾君远说完这句话,陆曦月与姜素谨才堪堪赶到。
陆曦月见顾君远与木鱼还好好的站着,气急怒骂道:“还不给本宫将木嫔与顾君远二人围上,难道堂堂御林军连这些拿人的功夫也需要本宫教吗?”
于是御林军众人皆对顾君远拔剑相向。
顾君远见状,二话不说同那一队御林军动起手来。
这些人皆是顾君远带出来的,武功底子都是顾君远知根知底的,该怎么克制这些人也是没有人比顾君远更加清楚了,再加上顾君远与御林军众人的情分,众人自然没有出全力逮捕,因此顾君远一人可以力挑数个,一直处于上风。
照着这情景来看,顾君远本以为自己可以与木鱼全身而退的,但是顾君远从未想到原来陆曦月早有预谋,那宫墙之上伏趴的箭手就是陆曦月一早就设下的局,为了以防万一,陆曦月早就安排了陆家的人埋伏着。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箭朝着木鱼与顾君远射了过来,木鱼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毕竟顾君远就算是使得再好的刀法也不能抵抗住这样的阵仗。
御林军众人也皆愣在当场,赶紧退出木鱼与顾君远几米之远。
但是人生哪里有那么多以为,木鱼不知道的是人生处处皆有转机,生死就是在那一瞬间的事,她感觉自己被一个宽厚的肩膀围住,就像第一次见到顾君远那样,这一次,他又救了自己。
顾君远抱着木鱼,然后向前倒去,将木鱼护在自己的身下,这样那些箭便碰不到木鱼一分一毫,只是这样也使得顾君远自己整个后背都暴露于敌人面前,他甚至没有机会做出任何反抗与自保。
顾君远放弃了自己生的机会,保住了木鱼!
木鱼想要使劲推开他,但是她的力气不及顾君远,她大哭着叫道:“你走呀!顾君远,你给我滚,我不用你这样,你滚啊,我才不是你的妹妹,你用你的刀冲出去啊!求你了,你走啊!”
回答木鱼的是不远处御林军众人的一句惊呼:“将军!”
木鱼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一刻,木鱼的耳朵好像有什么在回响,像是耳鸣一样,这一刻也是木鱼一生中第一次真正有了恨,木鱼恨顾家,恨陆曦月与姜素谨,也恨沈佑戾…
木鱼咽了咽口水,想要尽力的缓解自己不好的情绪,她努力的想要听清顾君远在自己耳边说的话,而顾君远好似气息不稳,断断续续的说道:“木鱼,人生的道路太过漫长,我可以陪你走过一段,却不能陪你走完一辈子,你要明白哥哥是爱你的,你永远不是一个人活着…日后…日后在宫中一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像…像今天这样授人把柄,任人宰割。”
说罢,顾君远的手慢慢松开木鱼,他身中数箭,终于支撑不住的趴了下去。
原本追随与顾君远的一众御林军见顾君远如此惨烈,皆愤怒不已,纷纷反身飞去宫墙之上,与陆曦月安排的人动起手来,这下饶是陆曦月的命令也没用了,让什么皇后娘娘见鬼去吧。
木鱼反抱住顾君远,她感受到自己的手上黏腻,那是血,好多好多血,木鱼慌了:“你不是说你是我哥哥吗?你既然是我哥哥,你就要对我好,你要活着啊,你活着才能一直对我好的。”
木鱼小心的翻身坐起,她保持着抱顾君远的姿势,生怕碰到他背后的伤口,然后用袖子在顾君远的身上一直擦着,可是就算顾君远身上的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袖,那伤口还是没有停住出血。
木鱼忍不住,一直掉着眼泪,无助的喊着:“顾君远……哥哥…哥哥……我喊你哥哥,你醒来呀!你听我喊你哥哥了!顾君远…哥哥…”
“君远…顾大哥……”这时,一辆轿撵在家阳殿门口落下,一名年轻秀丽的女子在轿上匆匆跳下,身旁服侍的人吓得赶紧扶住了她。
木鱼并不认得来人是谁,但是木鱼看此人腹部微凸,于是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这样一个人可能吗,木鱼不敢相信,但事实又不容木鱼不信,因为顾君远看着这女子赶到的方向微微一笑,他气若游丝的唤道:“我的悦儿…”
原来真的是沈悦——南素长公主!
随着顾君远话音刚落,他的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刀上所系的翠绿玉佩也随之摔破。
那一刹那,木鱼仿佛听见了很多声音。
姑姑让木鱼不要入宫,姑姑说:“与佛有缘,故名曰木鱼,此生望你不入宫室,不步我之后尘,切铭记一世。”
沈佑戾送木鱼进宫,沈佑戾说:“入宫去,做皇帝的妃子,我需要你帮我。”
然后就是今天,顾君远告诉木鱼身世,顾君远说:“你听我说,你姓顾,你这一辈子都要记住你姓顾,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相信顾氏是你的依靠,顾君远是顾木鱼的哥哥,哥哥会保护你的,所以你不可以轻言生死。”
这所有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木鱼只觉得自己很疼,自己的心脏好像快要爆开了,仿佛有好几把刀子同时在胸口搅着,刀柄卡在心头,也许自己也要死了吧。
这时,沈悦才走到顾君远的身边,沈悦白皙的手抚摸在顾君远的脸上,看着那张脸上双眼紧闭,继而又捧起那块破碎的玉佩愣愣的看了半响,一边看还一边哭,一边哭还一边笑:“顾君远,悦儿负你一次,你便要悦儿悔上一生吗?”
沈悦正这样说着,然后突然的晕厥了过去。
跟随沈悦过来的人吓得不行。
最后,当沈佑戾终于带着小平赶到此处的时候,他看到的是痛的蜷缩成一团的木鱼、被赶到的驸马林徒司抱走的沈悦以及被御林军制住的陆家箭手与陆曦月、姜素谨二人。
后来的事就很明显了,等到木鱼再醒来的时候,人便是在天佑寺了。
木鱼的心疾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疾重而不得医,南素的御医对此束手无策,沈佑戾便只能用人参吊着她的命,,快马加鞭送她前往天佑寺求助方丈。
届时,方丈以毕生功力救了木鱼一命,只可惜方丈自己却因此失了一身修为,一夜之间容貌老了十数岁。
而多年之后,木鱼回想起方丈恩情,只能叹一句这由方丈违背天意而换来的自己的苟且偷生终究是孽而不是缘。
木鱼醒来之后一直住在“木鱼居”里,这是一间只属于木鱼的世间独一无二的小屋,更重要的是这是沈佑戾亲手伐竹为她搭建起来的。
在那里,木鱼用自己的装疯卖傻换来了半月之久的她理想中的生活。
那时候,木鱼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至少那样子的自己会是幸福的,但是,人生不会因为谁的喜欢就可以一直停留在一种样子上。
天佑寺建在天佑山最高的位置,也就是山顶,从这里低头看下去,南素的国土尽收眼底,午后的木鱼和沈佑戾总是一起站在这儿,两个人吹着山风,听着鸟儿歌唱的声音,好不快哉。
这一天,风似乎比平常大了些,就连外面的鸟叫声都和之前的不一样。
沈佑戾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的自己究竟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会对木鱼说道:“沈祐礼回来了!小木鱼,半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你该回宫了!”
木鱼转身,双眼定定看着沈佑戾,她一直笑着,不发一言。
沈佑戾陷在她清明的目光中,内心痛苦的挣扎着,他顿了片刻,然后又继续说道:“别再自欺欺人了,小木鱼,本王知道你没忘!”
木鱼依旧浅笑着,她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走过去,拉住沈佑戾的手,然后十指紧扣,声音清脆:“佑戾哥哥,你在说什么?木鱼不懂。”
沈佑戾回握住她的手,用力的抓着,像是怕她回避一样:“我知道你没有失忆,小木鱼,听话!沈祐礼明日就派人来接你了,你忘了吗,你还要帮我的!”
“你知道?”木鱼甩开沈佑戾的手,因为力气使得太重,她的指甲在沈佑戾手心割出一道红印来。
木鱼情绪激动的喊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说穿,难道看着我这样,你觉得很好玩吗?”
其实木鱼自己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她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她早知道自己还会回去那个可怕的皇宫。
手心传来一丝疼痛,沈佑戾看着面前的人皱着眉头质问自己,这一刹那,他只觉得木鱼那撕心裂肺的表情让自己的疼痛直入心怀,沈佑戾攥住木鱼的肩膀,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我不是觉得好玩!”
“呵。”木鱼冷笑一声。
沈佑戾忍不住加重手上的力度,吼道:“我知道你想要自由,也知道你希望这样生活,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假装不知,随你欢喜,只要你想,我都随你,不管你信不信,我从不会将你的疼痛视为自己的乐趣!”
“只要我想,你便都随我?”看着沈佑戾难得认真的神情,木鱼却突然觉得难受起来,她一下子忍不住就哭了出来:“那好!我不要回宫,你带我走,就我们两个,我们一起走。”
木鱼想要伸手抓住沈佑戾,却被他躲开,木鱼不禁眯了眼睛看他。
“小木鱼,别闹!”沈佑戾心中一震,他承认自己有一刹那的动心,对于两个人一起走这件事,可是怎么可以呢!他逼迫自己拒绝她:“我是安王,你是木嫔,如今罗敷有夫,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木鱼被他说的眼睛生疼,却也一动不动,不去揉自己酸涩的眼睛,也不擦那落下的眼泪。
两个人站着僵持了很久,木鱼才缓缓开口,她的语气清冷凌厉:“罗敷有夫?”
木鱼笑了,语里尽是讽刺:“呵,我有想过如果你同我在一起,也许会有人指责我们,也会有人想要劝导我们分开,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竟是出自你之口!”
沈佑戾闻言,眼里闪现出一丝惊慌,他说了什么,该死,自己居然对木鱼说了这样的话!
木鱼转过身,背对着沈佑戾说道:“我从来不相信你不爱我!沈佑戾,说白了,你不过是不够爱我罢了!比起我木鱼,你还是更喜欢南素这万里江山,白白亏了我一颗心,白白亏了我这几年来豁出一切只爱你一人。”
“沈佑戾,人本来就是贪得无厌的,你给了我一份我希冀已久的安宁,现在却又狠心想要再次推我下狼群,你给我的这份打击,在心灵上胜过千刀万剐的痛楚。”
“我可以回宫,但是沈佑戾,我告诉你,若是今次你让我回到了皇宫里那座华美的牢笼,来日木鱼便很可能不会再爱你了。”
后来,沈佑戾离开木鱼,他征战沙场杀敌,每每夜深难眠之时,他独自一人坐在岗哨口饮酒,那时,他总能想起木鱼的这几句话,于是心里无尽的后悔,但是无奈时过境迁,他毫无办法。
沈佑戾与木鱼二人,在她深爱的时候,他却在她和天下之间一朝选错,等她走远了,他才悔不当初,但是她已然不愿回头了,即使他再爱入骨髓也未能挽回。
启程回宫那天,木鱼向天佑寺一个砍柴的和尚借了一个火把,站在“木鱼居”的门口,深深的看了这间竹屋最后一眼,然后点燃了自己在这里最后的留恋。
沈佑戾看着木鱼将“木鱼居”烧作灰烬,这间屋子的毁灭,同时也象征着他与她最亲密的过往付之一炬,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沈佑戾无奈,与木鱼一起看着这场大火,直到最后一道火星熄灭,沈佑礼才开口:“这是我与你之间最美的时光,如今…没了!”
木鱼也不转头看沈佑戾,只是故作洒脱的说道:“本就不属于我的,留着也是强求,没了反倒自在。”
后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木鱼站了一会,决定亲自去同方丈告别,便去了方丈的小佛堂,而沈佑戾则站在门口等她。
木鱼进佛堂的时候,老方丈正在给一个小和尚讲解佛经,木鱼见状,也不打扰他们,走至佛像前,双手合十跪下,默默的在佛祖面前拜了拜,然后看着佛像前的那根香火燃尽,复再一拜,这才站了起来,安安静静的等在一旁。
老方丈的讲经正好也在这时结束了,他转头看向木鱼微微一笑,赞道:“施主好耐心。”
木鱼闻言,恭敬道:“方丈大师您普度众生,底下的小师父受您教导,将来也必定功德无量,木鱼等上片刻也是应该的,原不算什么耐心,大师谬赞了。”
老方丈冲着小和尚看了一眼,小和尚得了眼色,便乖乖的去取了蒲团,想叫木鱼坐着说话。
木鱼摇了摇头,笑吟吟道:“多谢老方丈与小师父的好意,只是木鱼此番前来是同老方丈告辞的,不能久留了,估计还得麻烦小师父将这蒲团放回原处了。”
小和尚单手行礼,礼貌的回道:“阿弥托佛,施主客气了。”
木鱼浅笑着点了下头,以示尊重,然后,小和尚便转身将蒲团放了回去。
老方丈见状,以手撑地站了起来,慈祥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缘来便聚,缘去便散,施主此行也算与老衲有缘,既然有缘,那么老衲便多嘴与你讲个故事吧。”
木鱼不曾预料到方丈会有话要同自己说,虽然讶异,但怎么也不会拒绝,微微颔首道:“老方丈请说。”
然后,在老方丈的口中,木鱼知道了那个关于神女涯原梦与魔王儒亿丰的故事。
老方丈叹息一声,说道:“施主得到双殇不知是福是祸,需知凡得双殇者,一人为好,可保万世平安,但是只要双殇分离,为二人手持,尤其是一男一女,那么必生祸端,一伤一亡,从无例外。”
“多谢老方丈提醒,只是木鱼一番死里逃生,如今只信自己,不再信天命了,至于这双殇为我带来的究竟是诅咒还是福运,木鱼都不在乎。”木鱼无所谓的一笑,如是说道。
老方丈听木鱼这么说,只道是木鱼冥顽不灵,心叹其固执己见,将来必定会害人害己。
木鱼见老方丈摇了摇头,知道老方丈是对自己刚才一番话显露的对双殇的态度不满意,但也没有办法,自己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难不成真的要自己去管沈佑戾拿回另一串佛珠吗?即使自己要了,只怕沈佑戾也是不给的,于是木鱼也不纠结于此,径直向着老方丈行了礼,诚恳道:“木鱼此去,不知将来与老方丈是否还有再见之缘,方丈大师的救命之恩,木鱼无以为报,此后一生,木鱼都会为老方丈您祈福,愿你平安顺遂,高德永寿。”
老方丈摆了摆手,坚持本心想要再规劝一句,说道:“施主既然听不进老衲的劝,那么也无需为老衲祈福添寿了,只盼你日后多积点福报,以此消除劫难吧!阿弥托佛!”
木鱼蹙了蹙眉,这老方丈倒是像极了姑姑李茹黎,也许这是修佛之人的共性吧,这么想着,木鱼眼睛竟闪出一丝晶亮,她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不舍。
木鱼走的时候,寺里那个求老方丈讲解经书的小和尚以手支撑着头,他看着沈佑戾搀着木鱼离去的背影,郁闷的说道:“像他们两个这般郎才女貌,真叫人羡慕啊!”
“你一个佛门中人哪里来的这些感慨,况且你又何须羡慕他们,他二人没有一个是命好的,皆是痴儿痴女,只一个情字就误了一生。”老方丈唏嘘不已,敲了敲小和尚的脑袋,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木鱼下了九十九层台阶之后,又走出了一段路,可是即使隔得这么长的距离,她仿佛还能听见老方丈的声音。
老方丈在轻叹一句:“可叹世人看不开啊!一个个的皆是如此,殊不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木鱼知道那是方丈不死心的最后一次警醒自己,她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最终敛了眉,在踏上马车的前一刻,深深地望了一眼沈佑戾,这一眼像是在告别,又像是怨念。
一路上沈佑戾告诉木鱼很多关于木鱼身世的事,他说:“你父母的姻缘是母妃成全的,顾夫人蒙恩于我母妃,所以当年我母妃心死,一人去到静心庵的时候,顾夫人怕我母妃想不开,所以才做了将自己的孩子送与我母妃做伴的决定。”
“本来打算送去的孩子是阿远,可是阿远那时候已经记事了,怎么也离不开顾夫人,后来经过再三的斟酌考虑,这才送了刚出生不久的你,也许因此缘由吧,所以阿远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你,便在你进宫之后,待你这个妹妹格外的好。”
“这些也都是我在你进宫之后方才得知的,过去我从不曾知晓你是顾家女儿的身份,这一点,请你信我,小木鱼!”
木鱼只是听着,她不言不语,也没有心思与他言语,这些话隔了一个香囊事件之后再听见,意义已经大不相同了,或者说已经毫无意义。
引木鱼回宫的马车驾到宫门口的时候,忽的停了下来,小平掀开马车的帘子,木鱼便可以透过打开的帘子看到宫门前的景象。
宫门前,沈祐礼领着一帮人站在那里,木鱼见那帮人身着朝服,想来应当是朝中的文武大臣。
皇上领百官亲自相迎,木鱼赶紧低头绕过帘子,下了马车,在小平与安安的搀扶下上前几步,走向沈佑礼。
还不待木鱼行礼,沈祐礼便扶住她,关怀道:“你身子刚好,无需见礼。”
木鱼见沈佑礼这么说,也不忸怩客气,倒是身后沈佑戾向着沈佑礼问候道:“皇兄,臣弟幸不辱命,为您将木惠妃娘娘、顾家千金请了回来。”
沈佑礼声音豪迈的笑了起来,拍了拍沈佑戾的肩膀说道:“你办事,朕一向放心。”
木鱼正诧异着,自己什么时候是木惠妃娘娘了?便见福德走上前,拿着圣旨宣读道:“落霞宫顾氏木鱼,淑慎性成,风姿雅悦,性资敏慧,深慰朕心,更有其顾家满门尽忠为国,三代良善,朕甚重之,着即册封落霞宫顾氏木鱼为妃,赐惠字,钦此!”
木鱼见状,本欲跪下,无奈沈佑礼一直拉着自己,所以便只能站着受旨,她面上受宠若惊,心里却在嘲讽这一道圣旨,什么顾氏木鱼,淑慎性成,风姿雅悦,性资敏慧,深慰朕心,什么顾家满门尽忠为国,三代良善,朕甚重之,说到底不过就是因为顾家死了一个顾君远,所以才用自己进封之事来安抚人心罢了。
而后,除沈佑礼、沈佑戾以及木鱼三人之外,其余众人皆跪地朝拜。
这一刻,木鱼站在那里,和沈佑礼、沈佑戾一起成为了这里最尊贵的三个人。
沈祐礼携同木鱼一同坐着龙撵回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明明执着她的手,却很难看透她的心,她好像与过去不一样了,她嘴上是笑着的,但是眼神却冷的像冰。
木鱼坐在龙撵上,瞧着身旁的宫墙一点点的往后移去,她似乎不再惧怕这宫中的一切,眼里不剩半点温情,她知道这宫里本来就不需要温情。
看着这样的木鱼,沈祐礼突然就想起陆曦月被打入冷宫前说的那番话,她说:“如果是皇上是深海里的鱼,那臣妾就是您口中吐出的泡泡,臣妾依靠皇上而生,只是这命运多么短暂,美好转瞬即逝,臣妾的一生全部都围绕着皇上,您是臣妾的唯一,但是臣妾却只是皇上身旁千万个泡泡中的其中之一,皇上明白臣妾的意思吗?臣妾想要告诉皇上,皇上于臣妾而言是独一无二的,而臣妾于皇上却只是后宫的一位妃子,只是挂着一个皇后的名分,仅此而已,甚至就连这皇后也实在徒有虚名,臣妾比不过温月便罢了,为何连顾木鱼也比不过呢?这不公平!”
沈祐礼当时觉得十分可笑,他背对着陆曦月,冷声回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讲究‘公平’二字的,朕对你不爱便是不爱,无所谓公平与否,难道这后宫众多女子,朕要每个都放在心头吗?”
陆曦月显然不甘心,她的声音不如往常,过去她一副贤后的样子,同他说话都带着满满的温柔,而现在她被逼上绝路,甚至敢尖着嗓子辩驳道:“可臣妾是您的皇后啊!这南素独一个的皇后呀!皇上你不记得了吗?当年封后大典,皇上携臣妾之手,同臣妾走过那长长的朝堂路,那时候,臣妾以为自己是世上唯一一个有资格与您并肩之人,那段路在臣妾脑中至今记忆犹新,一切恍若昨日。”
“皇上,您在千千万的子民面前承认了臣妾是南素的国母,可是南素国母又如何,臣妾终究是普通妇人,也有普通妇人的心理,臣妾不愿意同别人分享您,更不愿意有除臣妾之外的人占有皇上的心,臣妾相信有朝一日如果她顾木鱼真正爱上了皇上您,她也会同臣妾一样,因为这才是爱。”
陆曦月说:“可惜皇上,她并不爱你!”
沈祐礼自然明白木鱼不爱自己,只是当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就这样被陆曦月□□裸的说了出来的时候,沈佑礼只觉得自己真是难堪,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反驳陆曦月,同时也可以安慰自己,陆曦月已经大笑着走了出去。
沈佑礼看着陆曦月的背影,她走的摇摇晃晃,好似随时要倒在地上一样,他听见陆曦月在唱歌,歌词很美,也很凄凉:“昨日棠花逝,今朝梅自开,宫廷三千水,任君择之取,纵思之念之,心向往之,怨之恨之,求不得之,墙似三千尺,心远胜天涯。”
“年年复,复年年,谁待夫郎金不换,琼芳舞,风不息,一日又一日,落尽心思,万事皆成灰。郎情若能同妾意,何苦辣手举刀俎,案齐眉,共白头,此生难能够,从此两处人,只我一个愁。”
陆曦月一曲罢,已然渐渐走远,沈佑礼方才想起自己初见陆曦月那年,她何尝不是与温月一样温柔可人的女子,那么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真的是自己吗?
而现在,沈佑礼又不禁思考,陆曦月因爱成恨才有所改变,那么木鱼呢!是什么让木鱼也变了呢?
沈佑礼百思不得其解,将木鱼送至落霞宫之后,嘱咐了让她好好休养着,自己便回了正仁堂处理政务。
木鱼站在落霞宫门口,她瞧着那块写着“落霞”二字的匾额,然后开口对身后的小平还有安安说道:“既然回来了,我们便不能再当什么‘落霞’,这两个字还是送给陆曦月比较好,我们三个要成为这宫里的‘骄阳’,我们一定要把自己失去的东西一点一点要回来。”
小平与安安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这一次木鱼真的变了。
木鱼很清楚自己回来的第一件事是要做什么,木鱼听说沈祐礼斩了陆军,收了陆家的权势,还废了陆曦月这个皇后,至于姜素谨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沈佑礼至今还不曾决定如何惩戒于姜素谨,想来应该是为了安抚自己以及顾家,所以沈祐礼一定是有心等着让木鱼自己处置姜素谨的,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不过在见姜素谨之前,木鱼想自己一定要去见见前皇后陆曦月——这个下令害死了顾君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