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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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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寺庙的钟声悠远,一下一下,像敲在人的心间,然后回荡在脑海,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木鱼还记得那种重生一样的感觉。

    之所以称之为重生,是因为当木鱼醒来的时候,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眼中能看到的世界也尽是迷茫。

    那时候,那个如梦中虚幻一般出现的俊秀男子,坐在她的床边,他见她醒来,于是勾起一丝嘴角,唤她:“木鱼。”

    他的手绕过她的脖颈,轻轻的将她扶了起来,动作温柔,好似拿她当作一件易碎的瓷器对待。

    木鱼在他的帮助下靠坐在床头,她皱着眉头,好似很不舒服的样子,向他开口问道:“我叫木鱼?”

    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初醒,所以眼神清明,竟然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笑着点头时弯起来的丹凤眼里透出的那一点决绝。

    后来的她无数次都在想,明明可以清楚的看见他隐在眼底的心机,为什么当初还是不顾一切的随他去了?她最不愿承认的就是她一步一步的走到悬崖边,只是因为爱他。

    可是在当下,这名自称沈佑戾的男子,他就像是一个堕入凡间的天神,举手投足尽显谦谦君子的风范,而木鱼瞧向他的第一眼就好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最后,她也为了这份爱伤了好些人。

    自木鱼醒来后,她便一直乖乖的呆在这天佑寺里养病,而沈佑戾日日都会过来陪着她。

    天佑寺以天佑山成名,据说是南素国的国山,这里风景很美,山雾弥漫,尤其这山中的一片湘妃竹林甚是清幽雅致,若是漫步于山间,想必这竹林定能轻易吸引住人的目光,但尽管这儿如何的美丽,终归是寺院,整日的听着一群和尚敲钟念经,实在叫人觉得无趣。

    木鱼想这样子的生活真真是让人生厌,于是她每日除了等三餐饭食,便是期待着午后,每当那个时候,她坐在她的“木鱼居”门口,看一会晚霞,等到日头快落了,沈佑戾就会带着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前来见她。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过了半月有余,终于有一天同平常不一样,沈佑戾来时,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姑娘,她们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木鱼的脑子里就是出现了四个字——“训练有素”。

    那时候的木鱼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本能的想到这四个字,而等到这个世界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时候,她才明白她之所以会想到这样四个字,只不过是因为她自己也是那样一个从小“训练有素”的人。

    其实木鱼心里明白美好的时光总是不会长久的,可是她从没有想过一切会来的那么快。

    沈佑戾就站在竹林深处,背对着木鱼,他说:“小木鱼,半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你该回宫了!”

    “别再自欺欺人了,小木鱼,本王知道你没忘!”

    “沈祐礼明日就派人来接你了!”

    是啊,木鱼没忘,可木鱼又好像都忘了!

    沈祐礼是谁?

    哦!他是皇上,是木鱼的夫君。

    那沈佑戾呢?

    对了,他自称本王,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他该叫木鱼一声“嫂嫂”,可是他才是木鱼心中的良人呀!

    当天夜里,木鱼恍恍惚惚之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觉得那是梦,可是它太真实了,真实的仿若是她亲身经历过一样。

    她梦到自己是个弃婴,从小就被丢在一个尼姑庵里,庵内的姑姑唤她:“木鱼”。

    姑姑说:“与佛有缘,故名曰木鱼,此生望你不入宫室,不步我之后尘,切铭记一世。”

    可是后来姑姑走了,木鱼还是进了皇室,与南素国最尊贵的两个男人牵扯一生。

    木鱼时常在想,明明两个人都不爱自己,怎么就一个个的都不能放了自己呢?可是没人给她答案。

    姑姑去世那年,木鱼十六岁,正是南素女子最美好的年纪,可是她却孤苦无依一人,流落街头。

    在她最落魄无助的时候,安王府的人找来,他们说安王爷要接她入府。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姑姑是安王的母妃,先帝爷的仪贤妃,如今的慈荣太妃——李茹黎。

    南素国安王爷名唤沈佑戾,传闻南素皇帝特别宠爱这个弟弟,自然这一点从他的封号就可以看出来。

    南素皇帝沈祐礼当年登基大统,晚间夜宴群臣,醉酒豪情时曾说过:“凡朕执政一日,便保朕弟佑戾一日安好。”

    安王名号由此而来。

    木鱼原以为入了安王府,便可安心度日,她从未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十六岁到十九岁,这长达三年的时间,木鱼被要求苦练宫廷礼仪,沈佑戾在她的身上花足了功夫,光是礼仪嬷嬷就请了六个。

    即使勤学苦练,可木鱼还是常常未能达到要求,每逢出错,嬷嬷就拿起挂在房里的藤条抽她的手心,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像小时候爬树被姑姑打手心,她知道只有姑姑会心疼自己,也只有姑姑是吓唬她罢了,嬷嬷可不会。

    沈佑戾很忙,这是木鱼入府不久就知道的事,他每天早出晚归的,木鱼很少可以见到他,但是后来木鱼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一定会回来同她一起用晚膳。

    初一、十五,木鱼食素,这是她和姑姑在一起生活而留下来的习惯,沈佑戾也迁就着她,他说他想要感受他母妃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

    每一次,沈佑戾与木鱼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格外的温柔,他会执起木鱼被打得红肿的手,为她抹上冰凉凉的药膏。

    他说:“女孩子的手不该留疤。”

    他还说:“女孩子就是用来宠爱的!”

    彼时,木鱼为了他一句话、一个眼神便满心欢喜,她以为他真心心疼自己,就像姑姑那样。

    只是后来她才懂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遐想罢了,如果他真心爱护自己,便不会允许嬷嬷动手打她,而他对她的好,也许只是为了让她以后死心塌地的听他的话,也为了她莫被别的男人施舍的小恩小惠轻易骗了去。

    他一步一步精心设计,而木鱼慢慢的走进万丈深渊,还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

    直到她十九岁及娣,他覆手身后,倾身靠近她的身子,他的嘴巴几乎贴近她的耳垂,她心里如同小鹿乱撞,而他却用这副情人般叮咛的姿态告诉她:“入宫去,做皇帝的妃子,我需要你帮我。”

    那一刻,木鱼方知何为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回想起过去三年日日夜夜的学习宫廷礼仪,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木鱼终究还是入了宫,可是她从未打算帮他做些什么,她想着只要自己入了宫就算还了他这些年收留的恩情,她只要等到有一天自己可以死心,那么她便可以忘了他。

    而后来,她几近死心,就在顾君远死掉的那天。

    顾君远是木鱼进宫后,真心帮她的人,只是最后他却因她而死。

    木鱼进宫那天的情景,至今仍旧记忆犹新,那时寒冬腊月,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六天,很快便是除夕。

    她本来穿着一袭素色的抹胸长裙,头发半挽半落,素面朝天,这是她最喜欢的状态,可是嬷嬷怎么可能依她,若是让她如此进宫,岂不是落了人家笑话。

    后来,木鱼便为自己加上一件淡紫色的小袄,脖颈处是一层用以保暖的白狐皮毛,她的头上簪起一根嵌着白玉的紫金发簪,散落在身后的头发用流苏点缀,嬷嬷还亲自为她上了妆,她以为镜子里这样魅惑的女子不是真正的自己,可是她却亲眼看见沈佑戾眼中的惊艳,那是过去的他不曾表露过的。

    他说:“木鱼本是国色,如今更添风采!”

    木鱼进宫后,被直接送往落霞宫,与她一起同行的还有两个比她小上半岁的清秀女子。

    她记得出府之前,沈佑戾领着这两个姑娘,眼带深意的对她说道:“这两个丫头从七岁开始就接受了各种训练,当年如果没有从母妃那里将你接回,那么入宫为妃的便是她们,现在我就将她二人赐予你,以后她们任你随意差遣,你切记一点,在宫中行事,你步步皆要谨慎小心,当然,她们会帮到你许多。”

    那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二人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妹妹比姐姐多生了一颗美人痣。

    在马车上时,木鱼曾询问过她们的名字,结果她们并没有取过姓名。

    后来,木鱼以自己的姓为她们起名,姐姐叫木小平,妹妹叫木安安。

    木鱼想最后要和自己一起去往皇宫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人竟然是她们,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要与她姐妹二人相依为命,所以她祝愿她们万事平安。

    沈佑戾送走了木鱼,他望着那辆徐徐离开的马车,心中感慨万千,他有个关于木鱼的秘密从未对他人提及。

    木鱼一直以为与这沈家两个兄弟之间的牵扯是关乎命运,是可笑的偶然,她以为是三年前,她初入安王府时的容貌更胜于那双胞姐妹,所以才被沈佑戾选中,可事实是她的生活全是沈佑戾为她人为创造的注定,是他一直以来的精心计划,他设计好了木鱼的命运,却没有设计到木鱼的心。

    木鱼十岁那年,先帝沈天机也就是当时的景德帝亲携年仅十二岁的沈佑戾前往静心庵,本欲使沈祐礼监国,但是思及沈佑礼与李茹黎的关系亲如母子,所以允他同行。

    那一年,沈佑礼十八岁。

    那一次的静心庵之行,沈天机预料到李茹黎会闭门不见,只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为何李茹黎会让木鱼出来请了沈祐礼进门,而置自己的亲生骨肉沈佑戾于不顾,任其跪在静心庵的大门口而不相见。

    李茹黎为沈天机生下皇八子沈佑戾,可是行为举止却明显的偏爱太子沈祐礼,其中原因不为人知,但这却是沈佑戾心中的一个永远难消的结。

    十岁的木鱼已出落的十分美丽,加上姑姑教导得当,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大方,暂不提是否是因外客来此而故作姿态,至少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沈祐礼一句“这丫头生的标志,若干年后,必定倾国倾城。”,便叫沈佑戾放在心上这么多年。

    只一面的机缘,沈祐礼和木鱼都并未放在心上,两人皆早已忘却,而沈佑戾却将一句话沉积于心,三个人纠缠便从此开始。

    故事还要从木鱼入宫那天说起。

    天色已大明,因昨儿是腊月二十三,也叫小年夜,民间传说这天是灶王爷升天回宫的好日子,在南素地区传统的做法是糊两个褡裢似的纸袋,一个里面装着毛驴的草料和豆子,一个里面装的是灶王爷的盘缠和干粮,在灶王像前烧掉,同时还用那种球状的棍棍糖在炉子的炉口处糊一圈,目的是为了糊住灶王爷的嘴,让灶王爷回天上时不要乱说话,只挑好听的讲。因此一般灶王爷像前的对联都写着这样一句话: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而在南素宫里,操办这一切的自然有天师主张,与民间不同的是当日夜间还需要皇后娘娘陆曦月亲自操办晚宴,庆贺佳日,届时宫中各妃嫔皆纷纷到场,一时间热闹非凡,从日落至日出,凤阳宫里一度歌舞升平。

    沈祐礼当时正与皇后坐在主位,这个时候的陆曦月还执管后宫,而几年后风云变幻、日月更替,后宫来往无数佳人,实权几度易主,当然那都是后话。

    彼时,陆曦月为沈祐礼将空的酒杯满上,沈祐礼举杯一饮而尽,调笑道:“整个后宫里,只有皇后这里的酒最为醇香啊!”

    沈佑礼这一语毕,陆曦月低头浅笑,手里还不忘为沈祐礼续上酒,谦虚道:“臣妾自知凤阳宫的女儿红比不上皇上珍藏的桃花酿醉人,只得多存上几年,积了年份才敢拿出来献丑。”

    沈佑礼握了握陆曦月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略带几分醉意道:“梓童过谦了。”

    木鱼在落霞宫刚刚置放好物件行李,便有一个公公前来宣皇上的口谕,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

    到达凤阳宫的时候,木鱼谨记这三年来嬷嬷的教诲,宫中残酷,凡事要谦逊礼让、遵循礼法,所以她一步两步谨慎前行,她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俯身弯膝行礼道:“民女木鱼,循安王爷的话,入宫给皇上、皇后及各宫娘娘请安,愿南素万福长存,愿皇上、皇后及各宫娘娘福寿安康!”

    “木鱼这名字取得妙。”沈祐礼开口赞她,还轻声念道:“木鱼唤粥蝴蝶醒,岩头残月沉丹井。”

    木鱼恭敬的答道:“皇上谬赞了。”

    沈佑礼也不与她纠结小小名字之事,他温厚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抬起头来!”

    木鱼老实听话,微抬了头。

    入眼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那五官确实美轮美奂,一时间这座下众多妃子美人都失了颜色。

    沈祐礼自然看见身旁众多嫉妒的眼神飘向下位女子的方向,他不禁沉声笑了起来。

    前几日宣见之时,沈佑戾说要为他送来一位绝世美人,那时他还不置可否,这世上美人千千万,宫中尤其多,他后宫妃子一个一个的更是尤物,所以对此他并不抱什么指望,但是自己这个皇弟的鬼主意总是层出不穷,他本想着那就见见吧,指不定还真的有什么惊喜,没想到这次送来的人居然是她。

    纵然是抬起头,木鱼也不敢放肆,只是轻提眼向那主位榻上一瞥,而后又匆匆将自己的目光放回脚下。

    她于那一瞥间看见沈祐礼头发全部散开,半躺着靠在软垫上,他慵懒的神情像极了沈佑戾在人前的模样,只是不知在人后是否也如同沈佑戾一般严谨,单从外貌而言,不得不说这两兄弟长的倒是有四五分相似。

    沈祐礼年长,纵使木鱼只是匆匆一眼,也可以看出他在举手投足之间较沈佑戾多了些成熟稳重,他的五官端正立体,与沈佑戾的丹凤眼不同的是沈佑礼的眉眼如画,他看似温和的眼中给人带来一种惧意,好似可以看透人心。

    木鱼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俊俏成他这样,沈佑戾的长相太美,让女孩子都嫉妒,而沈祐礼则多了一些男子气概。

    原来,这就是皇帝。

    后来,木鱼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各样男子,即使他们非富即贵、仪表堂堂,木鱼也只觉得一般而已,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你见过了最美的风景,怎么会轻易瞧得起别的境像,就如同木鱼遇到过沈祐礼和沈佑戾这两个俊逸非凡的人中之龙,便再难对其他人青眼有加。

    沈祐礼一步一步的从主位上走下,他三千发丝随风扬起,木鱼听着他的脚步声,几乎忘记了她要恪守的礼仪,她抬头看着他如神袛初降般一点一点的靠近,最后他的眼睛几乎呈放大状展露在她的面前,而只有两个人贴的这么近的时候,她才看见他眼角一颗血红色的痣,就像朱砂点上去的一般,与他这个人一样,叫人轻易不能瞧的清楚。

    “佑戾送来的人果真是绝色!”

    木鱼想沈祐礼这句话应当是他心底的实话,这并非是她自大,而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

    说完这句话,沈祐礼便绕过她朝着凤阳宫外走了出去,外面的龙辇早早的便等着了,这个点他该出发去上朝了,毕竟时候已经不早了。

    当晚,木鱼便宿在了落霞宫。

    沐浴之后,安安站在她的身后拿着素净的白帕子为木鱼擦干头发。

    木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的叹了口气。

    “姑娘为什么叹气呢?”安安好奇的问道。

    木鱼敛眉,神情郁郁的回答道:“我只是觉得不太习惯罢了,忽然之间换了一个地方生活,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这宫中女子个个皆是贵人,没有一个是可以轻易小觑的,木鱼本欲在这宫中低调一些,也好少惹些麻烦,不过看今天在凤阳宫的架势,沈祐礼一句“绝色”便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小平正好端了茶走进来,她将茶杯放在梳妆台上的铜镜旁,然后伸出食指戳了戳妹妹的额头,提醒道:“安安无礼,姑娘的心事岂是你能过问的!”

    “无妨。”木鱼笑了笑,诚恳的开口:“如今在这宫中生存,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们了,同理,你们能依靠的也只有我而已,所以我们之间应当要互相信任、毫无保留才是。”

    安安闻言,朝着小平得意的吐了吐舌头,甚是俏皮可爱。

    木鱼眼见小平横了安安一眼,而后恭敬的冲着自己行了礼道:“姑娘说笑了,自从王爷让我们姐妹二人追随姑娘入宫,姑娘便是我们的主子,姑娘愿意信任我们是我们的福分,至于毫无保留这四个字,本就是我们应该对姑娘做的,而姑娘你无需如此。”

    木鱼见小平行事谨慎,又安分守礼,看来是个心细的,只是不知她如此这般规矩做人对自己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木鱼不作声,小平也不再与她纠结什么主仆之别,只听木小平声音柔和清脆,带着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刻意,说道:“姑娘快尝尝吧,一会这茶该凉了。”

    木鱼瞥了一眼那尚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道:“先放着吧,我还不渴。”

    小平点头称是,站在一旁踌躇着开口:“今日来送茶叶的小太监说这是极品毛尖,整个后宫只有尊贵如皇后娘娘以及温淑妃才有资格喝,就我们今日得的这一点还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由此可见在这宫中位份有多么重要。”

    木鱼这才听出她话里有话,小平的意思其实不难推敲,只是木鱼的心思与她不同,所以也不附和她,只是浅浅的笑着。

    安安放下手帕,拿起桌上的梳子,一下一下的替木鱼梳理好发丝,笑着开口道:“安安倒是觉得这次姐姐说错了,这合宫里谁不知道嫔妃们的尊贵二字只在于皇上的荣宠与否,今日咱们一进了这落霞宫,安安便知道皇上对姑娘着实不错呢!”

    闻言,木鱼不禁疑惑,挑着眉问道:“怎么说?”

    安安诧异,瞪大了眼睛瞧着镜子里的木鱼,手里的动作也一时忘了继续,奇怪道:“姑娘不知?这落霞宫可是少有的大宫殿,咱们安王殿下的母妃原来就是住在这里的。”

    姑姑?原来姑姑先前就是这落霞宫的主子!那么自己作为安王送进宫的女子被安置在落霞宫究竟是巧合还是沈祐礼故意为之呢?木鱼不得而知。

    夜里稍晚些的时候,沈祐礼乘着龙撵过来了。

    他还未下撵轿,远远的就看见木鱼穿着寝衣,外面披着一件粉色的绣花披风,光着一双白净的小脚丫子,身后跟着两个长相清秀的丫鬟,三人匆匆的赶出门,跪在一旁迎接。

    她着急忙慌的模样叫沈祐礼忽然想起当年站在静心庵门口那个对着他故作深沉的说:“沈大公子,我家姑姑有请。”的小姑娘了。

    明明到现在,她也还只是一个女娃娃,沈佑礼这么想着,失笑的摇了摇头,在福公公的搀扶下,跨步下了龙辇。

    “夜里风大天寒,仔细冻着,都起来吧!”说着,沈佑礼亲自扶起木鱼,他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清晰的感觉到她整个人轻微一抖。

    木鱼原是害怕,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她不希望与他接触甚密,可是谁知道对方却以为她冷,索性直接拥着她进门,她因他的这种亲密触碰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佑礼进了门才发现落霞宫里甚是冷清,除了方才跟着木鱼出去的那两个小丫鬟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伺候了,这么大个宫殿没有一点生气,显得十分空旷死板。

    “你进宫仓促,底下的奴才行事怠慢也是可以理解的,明天叫内务府多拨几个伺候的人来,或者你要是喜欢,就让尚事局那边把人带来,你自己挑几个合眼的宫女、太监留着,至于你这宫里还缺些什么就叫尚物局的人送来,你方进宫,万不要委屈了自己。”沈祐礼拥着木鱼来到內殿寝室,他与她一同坐在床沿,他的手握紧她的柔夷,替她暖那一双被冻僵的手。

    木鱼看了一眼站在殿外的小平和安安,两人会意,关上殿门。

    与一个尚还陌生的男子一起待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木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她尽量放缓语速,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拘谨:“皇上,其实民女不喜欢热闹,有她们两个人伺候便足够了。”

    沈祐礼自然感受到她的僵硬了,她的手一动不动,连稍微放轻松都不敢,于是他放开自己的手,略带深意的笑道:“喜静很好,但也不要太甚了。”

    “是,民女明白。”木鱼低着头站了起来,她握了握拳头,呼吸不畅,但是出口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夜深了,民女为皇上更衣吧。”

    这一夜侍君同眠,木鱼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然而沈祐礼并未逾礼,他侧着身子,一只手抱着木鱼,安静的睡下了。

    与木鱼一样一夜未眠的人,还有安王府的沈佑戾。

    这时候的梅花凌寒独自开,而他在梅花树下站了一夜,不论花与人,皆是享尽孤独。

    晨起日光初生的时候,沈祐礼便起身离开了,木鱼撑了许久,本来装睡一夜就已筋骨皆疲,好不容易待到自己一个人了,便马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安安进来的时候,日头已然高升,木鱼正靠坐在床头准备起身。

    安安将糕点盒放在桌上,一转身便看见木鱼自己动手更衣,浅绿色的流苏头饰在她头上晃动。

    木鱼正艰难的扯着两条衣带系上,安安自告奋勇道:“姑娘,我来帮你吧!”

    因木鱼说过入了宫,三人便只能依靠对方生活,所以不要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一直称呼自己为“奴婢”,如今显得生分。

    木鱼摆了摆手,她不习惯连这种小事也要依靠别人,她瞧了一眼八方桌上的桂花糕盒,问道:“安王殿下是不是来过了?”

    其实木鱼这话问的毫无意思,她心里早已知道答案,那桂花糕是南素城最大的糕点坊“留香阁”的招牌糕点,除了那人,她想不到还会有谁记着自己这点喜好。

    这三年,每逢初一、十五她食素的时候,他便会带着这桂花糕来给她解馋。

    “是啊,皇上走后没有多久,安王殿下就过来了,在姑娘床前坐了好一会才离开。”安安取了漱口水,将净口的杯子递向木鱼,兴奋的回道:“安王殿下说了,这桂花糕以后怕是不能常常吃到了,但是只要有机会,他便会为姑娘送来,只望着姑娘莫忘了这桂花糕的味道才是。”

    看着安安手舞足蹈的样子,木鱼不禁觉得好笑,的确,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沈佑戾对自己真是极好的,他能在皇上离开以后方寻了过来,大概在这宫中是有眼线的,他能记着为自己送来桂花糕,她很高兴,只是她当真不知他这一番行为又是真心还是假意。

    梳洗过后,木鱼刚咬了两口那桂花糕,尚还未用过早膳,便被小平催着扶去了凤阳宫。

    一路上,小平的叮嘱就没停过,她轻声细语的告诉木鱼:“宫中规矩多,早间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必不可少的,姑娘待会定要谨言慎行,各个宫的主子都在,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姑娘的言行举止错了一丝半豪,对姑娘自己或是对安王殿下都不利,再加上今儿一早,皇上就封了姑娘嫔位,姑娘方进宫第二天就得了如此位份,想必后宫中定然有许多人不服,难免惹出事端,更要事事留心。”

    小平话音刚落,木鱼便愣了片刻,她想自己也算是极幸运的了,才入宫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未真正侍寝便直接成了木嫔,而这宫中多少女子摸爬滚打一生可能都爬不到这位置,难免惹来闲言碎语,更可能招来嫉恨。

    木鱼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她由着木小平自顾自说话,心内忍不住称量此人,这木小平与她妹妹木安安不同,她心思缜密,不像安安那么简单,想来她这话里,多半也是怕自己出错会对沈佑戾不利,而非担心自己。

    木鱼正这么想着,便走到了凤阳宫,她进去的时候,里面不知在说些什么,众人笑成一片。

    见到木鱼进来,陆曦月不急不缓的放下手中的杯盏,语气亲和道:“木嫔妹妹来了。”

    木鱼躬身行礼,恭敬问安道:“木鱼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康健。”

    木鱼低着头,没有听见陆曦月的声音,却耳闻一个少女声音清脆的喊道:“哟,木嫔姐姐这是好大的架子,每日例行凤阳宫请安,我姐妹几人从不敢怠慢,总是一大早便赶来了,妹妹我入宫也算日久,到如今尚只见过姐姐您一人姗姗来迟,姐姐您这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吗?”

    木鱼闻言,抬头望去,在座这些人她几乎都认得,进宫前,沈佑戾已经一个个的把画像拿给她认了一遍。

    出声刁难的女子坐在陆曦月主位处的右下角,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副江南女子温柔清秀的模样,却不想竟然如此蛮横无理,木鱼细瞧她这般姣好的容貌定是姜素谨姜美人无疑。

    木鱼浅笑,看来木小平说的果然不错,树大招风,自己才来多久,就有人不痛快了,在这皇宫里真的要步步为营才是。

    “姜美人这话可是给木鱼扣了好大的帽子,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位比九天彩凤,木鱼决不敢轻视。”无论如何,先给皇后抬抬帽子,总不会错,木鱼赶紧奉承道。

    “巧舌如簧,来晚了便是来晚了。”姜素谨白了我一眼。

    二人针锋相对,按理说陆曦月贵为皇后应该从中调解,但是她与其它人一样端坐着不言不语,木鱼心想原来一个个的都等着看好戏呢!可是这下马威,木鱼绝不会领!

    “木鱼未入宫前,常听闻宫中尊卑贵贱之分甚严,姜美人一言一语毫不停歇的开口,却是拿皇上亲封木鱼的嫔位不当一回事了。”木鱼从小不与人交恶,但是也懂得今日这种事决不能吃了口舌上的亏,于是毫不忍让的说道:“再者,今早你我二人同是来与皇后娘娘请安的,这凤阳宫乃是凤栖之地,姜美人你如此与木鱼过不去,却是一点也不顾及皇后娘娘的颜面吗?”

    “你……”姜素谨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发怒着伸出手来,不依不饶的指向我,一身雍容华贵显现人前,与她尚小的年纪不符,却叫人看出一丝刻意来,在这宫中,身上穿的自然都是荣宠,看来她这是恃宠而骄呀,这么说来,她的脾气该是皇上惯出来的。

    不待木鱼低眉敛笑,俞敏俞嫔便从右上角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冷声训斥道:“姜美人休要再多言。”

    说着她便执起木鱼的手,引木鱼坐在陆曦月主位处左下角的位置上。

    姜素谨气愤不已,但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满脸憋屈的坐回位置。

    这样一来,木鱼恰巧坐在了温月的下位。

    见木鱼坐下,温月转头冲她温婉一笑。

    左尊右卑,上尊下卑,温月贵为淑妃,她和俞嫔各占据左右两个上位。

    话说,温月和俞敏都算是宫里名声在外的人物,街头巷井的小贩比起皇后娘娘陆曦月,对这二位更加感兴趣。

    先说温月,她可是沈祐礼为太子时唯一的一个侧室,并且当时东宫并无太子妃,也就是说如今这宫中数位嫔妃,也只有她是唯一一个陪伴着沈佑礼从太子走到皇位的女人。

    而俞敏则是人尽皆知的一位冷美人,虽然她貌不及木鱼,但是在这宫中也是佼佼者,否则以她清冷的性子怎么可能越过姜素谨,成为宫中仅次于皇后与温淑妃的嫔位,只是不知道今日她对木鱼主动示好是何缘故。

    “俞嫔妹妹说的不错,姜美人与木嫔都莫要再争了。”陆曦月身为皇后,这才悠悠开口,调节气氛道:“木嫔妹妹昨夜侍寝,按例是无需来凤阳宫给本宫请安的,至于姜美人,你在宫里也数月之久,竟是忘了这规矩不成?”

    姜素谨被陆曦月一番话说的脸红起来,她本就是借题发挥,自知无理,只得起身低头回话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只因昨夜天寒,晚间觉得凉了,素谨这才未休息好,竟一时忘了木嫔姐姐昨夜侍寝的事,还闹了这么大的笑话,真是不该。”

    木鱼听她们一口一句侍寝,即使心知自己昨夜与沈佑礼并未越矩,也不愿与她们多加解释,毕竟谁会相信皇上与新封的妃子同床共枕却没有任何不轨的动作,并且木鱼总觉得姜素谨这错认得,是冲着陆曦月,而并非自己,既然如此更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

    木鱼正这么想着,忽然,坐在她上首的温月以一方鹅黄色的手帕掩住口鼻,开始咳嗽了起来:“吭吭……”

    还不待木鱼对温月表示关心,陆曦月就发了话:“今日就到这里吧!温妹妹风寒还未痊愈,该回去好好歇歇,休养好身体才是,不用日日过来请安说话了。”

    陆曦月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语气温和,还带着三分紧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木鱼却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出一丝厌恶,仿佛对温月颇有不满。

    “温月身子不争气,劳皇后娘娘关心了。”温月起身道谢,煞白着一张小脸,倒是应了宫外的流言,说这个温淑妃是个病美人。

    于是,木鱼第一次的凤阳宫请安就在这些无形的争斗和虚伪的关怀中结束了。

    当小平搀着木鱼回落霞宫的时候,木鱼暗自想着,这南素宫中女子千人,没名没份者当着宫女,整日的伺候主子,生怕一不小心出了错,惹怒主子就迎来一顿打骂,有名分的又看时运好坏,运气好的当了妃嫔、美人,还能拥有自己的宫殿,至于那些运气不好的,即使身上束着沈祐礼的名,可连去凤阳宫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说白了,这个皇宫里养着这么多人家的闺女,但也许让人记得住名字的,也就今天在凤阳宫的这几位。

    木鱼有缘走到今天这一步,坐上了嫔位,只是不知道这样的高度,对自己来说是福是祸,今天针对自己的人尚且只有一个姜素谨,而来日呢,又会有多少个像姜素谨那样的人,明里暗里的与自己为敌。

    木鱼回到落霞宫的时候,安安正坐在八方桌的椅子上打瞌睡,头从撑着下巴的手上掉下来,整个脑袋耷拉的垂着,然后又重新抬起来,就这样周而复始,小脑瓜一下一下的点着,估计是无聊的紧,这才困得睡了过去!

    小平欲叫醒她,谁知木鱼摆了摆手,阻止道:“让她睡吧。”

    小平见木鱼并不介意,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她心里自然是心疼妹妹,想让她多睡会的,既然主子没意见,那是更好不过了,于是她微微翘了嘴角道:“姑娘早上没有吃两口东西就去了凤阳宫,如今怕是饿了吧,现下离午间传膳尚早,小平去将早上的膳食热一热,姑娘也好先垫垫肚子。”

    木鱼坐在安安身旁的椅子上,学着安安的模样想要歇会,后来索性整个人都趴在八方桌上,听见小平的话,赶紧点了点头,她是有些饿了,适才肚子还咕咕叫了两声,再不吃点东西,自己怕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小平见状,估摸着木鱼是饿坏了,正要去为她热饭菜,刚迈出两步,忽然就从外面走过来好些人,一个一个的站在门口低着头。

    为首的人看起来是公公打扮,但又和寻常的公公不同,他的衣服上绣了花,比起旁的人做工更为精致,他手里拿了一个黄折子,笑脸盈盈的说道:“请木嫔娘娘安,小的奉皇上命,来为娘娘宣旨。”

    木鱼本就只是闭眼趴着,一听见声音就赶紧站了起来,瞧着这位公公是之前见过的,再加上他不同旁人一般拘谨着行为,还两次来落霞宫为皇上办事,便知他身份必定不得小觑,想着沈佑戾曾经提点过皇上身边有个得力的小太监福德,估计就是此人没错了,于是亲和道:“福公公客气了。”

    福德愣了一下,加上现在,他总共只见过这位木嫔两次,而这两次他都并没有自报姓名,这位娘娘一下子就猜到自己的身份,看来皇上的这位新宠不简单呀!

    福德心里再有多少想法,也是办事陈练、久经风雨的宫中老人了,别看他年纪不大,伺候了沈佑礼这么多年,他的稳重非普通宫人能比,于是转瞬之间便面不改色的举高了那道黄折子,拖长尾音道:“皇上有旨。”

    他的声音高亢尖细,一下子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安安。

    木鱼心里想原来这黄折子就是传说中的圣旨。

    落霞宫三人之中也就只有小平一个人心里、面上皆镇定自若,她扶着木鱼,又给安安使了个眼色,三个人就一起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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