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敦君，镜花，去把还没有进结界的人赶进去。如果镜花难受的话，也进去吧。没关系的。”

    我催促着两个孩子。「鬼赊肉」正在靠近，但凡受过它的术式影响的女性都会承接二次伤害。

    敦君担忧地看了眼状态明显变得更差了的镜花，向我点点头，和夜叉白雪一起带着镜花离开。

    如今整艘轮船被拉进了人工异能者的迷宫空间内，大家的坐标都被打乱了，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当异能解除、从空间离开的人们会发现，他们在现实中的位置没有移动过，仍在原地。也就是说，异能空间中的所有移动不影响现实中的实际坐标。

    我构筑的幻术结界在和这座异能空间的规则对抗，维持着和现实中一样的坐标。这个人工异能者的异能空间和鬼灭中的「鸣女」的无限城有些相似。

    有滤镜架设在眼前，去除视觉上的精神污染后、仔细观察。空间整体是由几何体构成的拼接迷宫。

    我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如群星般闪耀的球形物体。那是我为了保护其他各层的宾客与乘务员构建的幻术结界，因为坐标的混乱转移到了我们头顶的半空中。甚至还有一些幻术结界在脚下的地面和墙体内。

    不管去往哪里，都需要进行解谜和重构。重力规则在这里是混乱的，不可以作弊，甚至有很多通道相互重叠、不重构这些血肉形状的几何体就无法通过。如果玩过纪念碑谷这个游戏，应该更能理解一些。

    好在第十四层的空中花园整体处于我的结界中，这里是正常的。不知道五条君他们那边要不要紧。

    为了绊住他们，学生们一定是被分散针对的。

    而「鬼赊肉」太强了，不是那些孩子能够对付的。再者，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消耗战，孩子们的体力与咒力都快告罄了。五条君和夏油君肯定会去援助。

    中也和芥川君需要保护昏迷的樋口小姐，她又是被标记的目标……美美子也是。

    不过我已经让鹤先生趁人不注意将我的种子放在孩子们身上了，芥川君的身上也有我的精神标记，万一发生什么，我会保护好他们。

    ——芥川君身上的精神标记，是之前某一天织田作拜托我设置的，小银和其他八个孩子身上也有。这是一个老父亲对孩子们的担忧。

    现在，我得先设立好「帐」。

    我和天元的结界之间有联系。所以，即使身处汪洋大海之上、不在天元的结界笼罩范围内，我也可以通过和他之间的联系升起「帐」。

    我竖起手指结印，低声念道：“「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人工异能者的空间领域早就被我的精神领域渗透。

    因此，即使在空间内，我仍旧能够感应到外面的精神领域。以精神领域为基础，我升起了「帐」。并且参考「涩谷事变」，设立了不同条件的不同「帐」。

    漆黑的浓稠液状物质从空中倾泻而下，迅速覆盖。

    在异能空间外部包裹了整艘船的、最大的「帐」——就称呼它为一号帐吧——我将一号帐的条件设立为所有人都可以进来、唯独普通人不可以出去。

    这是为了将前来接应斯米诺的黑衣组织成员中的无能力者留下。只要他们进入一号，就上了套——这原本是羂索的阴谋，很好用，它现在是我的了:)

    接着，我升起一道比一号小了一点的「帐」。这是二号帐，条件为只有超常能力者不允许入内。

    于是，前来接应斯米诺的组织的能力者就算可以在一号帐随意进出，也无法进入二号帐。此时无法离开一号帐的无能力者只好代替能力者进入二号。

    我再在二号的内部设立了禁止斯米诺、那个人工异能者和「鬼赊肉」离开的三号「帐」。三号帐不会拒绝无能力者们进入，也不会阻碍他们的离开。

    这里他们就会放松警惕。然而事实上，紧贴着三号帐我又设立了四号「帐」。四号帐和一号帐一样，所有人都可以进来，但唯独不允许普通人离开。

    羂索不是喜欢搞人心态吗？如果我没改变世界线，他就会在「涩谷事变」中道德绑架五条君、用夏油君的躯壳欺骗五条君……我其实还是很记仇的。

    虽然被我更改了命运的五条君和夏油君不知道他们原本的未来走向，也不是我的家人，但他们两个是纯和磷的父亲。我会帮助我的家人的家人复仇。

    之前阿索菲提议启动的模拟程序开始起效，源源不断的诅咒转化为咒力冲进我的体内，补充我的消耗。

    在咒术师眼里，这个场面一定十分壮观。这是因为模拟程序是独立的，没有和天元的结界对接，所以咒力流动肉眼可见。正式的「茶会」不会这么粗糙的。

    阿索菲在我的意识海里瘫倒成大字，拍着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再随手把没吃掉的份凝结成黑色的咒力方块，想要吃的时候可以一口一个，就像吃生巧。

    但是对人类而言，咒力块的味道不敢恭维……也只有我因为契约可以通过阿索菲用这种方式补充咒力。

    我又在每一个幻术结界之外设立了小型的「帐」。我的幻术结界可以识别敌人，阻止入侵并自动防御，所以设立的「帐」不用太较真。

    【来了。真是朴实无华的进攻。】阿索菲用吃撑导致的浑厚的声音吐槽。鹤先生抱起我跳开、躲过从我们脚下钻出来的斯米诺的双手。

    阿索菲的透明触须缩回我的精神世界。人型拟态的梦魔挺着吃到圆滚滚的大肚子，呼哧呼哧地躺在他自己幻化出的按摩椅上慢慢消化。

    “哎呀，果然没那么好抓。”斯米诺蹲在他钻出来的那个地方没动，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挠挠头，“而且主人保持防守态势，由护身刀代劳战斗啊。”

    “真是抱歉，为了在突入本阵前保持神秘感，到时候的大礼还不能现在就披露，否则就不够惊奇了，不是吗？”鹤先生用宽大的袖子遮住我，挑衅道。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能太一目了然，我懂。”斯米诺用类似「匹配到的对战对手一点战术都不会用的话毫无游戏体验」的日常语气赞同了鹤先生。

    “你能懂真是太好了。”鹤先生呵呵笑着，“冲入敌阵时就该为战场带去惊天动地的表现，让敌人带着作为冥界的伴手礼。不然黄泉路就太过苦闷了。”

    充满血腥气、仿佛利刃出鞘的锋锐讥讽，从面露爽朗笑容的鹤先生口中一句接着一句倾倒而出。

    他揽着我的腰、灵活地腾转翻飞，躲避迷宫地面的解构重组和突然凸起一条、直勾勾撞过来的墙体。我默默把本体刀抽出来递给他，鹤先生转身将差点就要兜住我们、将我们吞进去的羊水袋一分为二。

    鹤先生「哦哟」一声踩着出现在我们落点下方的惨白双手的手掌，轻盈地跳向其他方向，把像拍蚊子般重重合上却没能拍到我们的那双手抛在身后。

    血管般的触须和声波攻击一起袭向半空中的我们。

    我立刻发动术式，张开防御。信任着我的鹤先生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雪白的刀光斩断那些触须。灵力放出构成的白羽飞舞着，在飘落到地面之前消融不见。

    “不行啊不行啊。不能吓到我，在想象范围内嘛。”听到后两句，我默默盯住看上去毫无异样的鹤先生。

    鹤先生的后两句话听着很能唬人，其实是极化鹤丸国永的轻伤语音。「鬼赊肉」的触须含着它的咒力，进过触碰渗透进鹤先生的本体刀内、震伤了他。

    收到鹤先生暗示的我立刻用术式刷新他的状态。感觉状态回满、之前去船尾帮忙留下的疲惫也消失了，鹤先生在战斗间隙抽空朝我调皮地眨了几下眼。

    看来不能那么直接地砍断「鬼赊肉」的触须。我在鹤先生的本体上覆盖了一层术式。太刀一边飘着灵力放出的白羽、一边亮起净化一切的水蓝色光芒。

    鹤先生战斗起来更加如鱼得水，即使左手抱着我、仅能用右手对敌依然游刃有余。这甚至可以说是鹤先生不想让他们败得太难看、和蔼地让了一只手。

    【再拖一会儿。酒厂的人快到了。】瘫着不动的阿索菲改用触须敲打系统的投影键盘，【五条他们差不多接到人了……小竹知子你还剩多久？】

    〖还有一分钟。〗我看似窝在鹤先生怀里、只负责防御和辅助，实际上却确定了「鬼赊肉」的方位、用幻术欺骗了它的知觉，对太宰实施营救。

    我用术式一点点把太宰从羊水袋里剥离出来——这就像祭典的抠糖画一样艰难，得避开「人间失格」的白光——再把太宰送出「鬼赊肉」体外。

    〖……好。出来了。〗

    终于，距离太宰被抓走超过十四个小时的上午十点三十二分，我救出了他。

    加大精神力输出，幻化出铺着绒毯的柔软床垫接住太宰——是实体化的「有幻觉」，不会被无效化——我小心地把他送进结界。

    终于不用再顾虑着会不会打中「鬼赊肉」肚子里的太宰，鹤先生可以放开手脚战斗了。他跳到结界前把我放下，回身咧开嘴角。

    “接下来轮到我这边了！小心上方！”

    用比刚刚更快的速度奔跑起来，鹤先生发挥出极化满级刀剑付丧神的战斗力，斯米诺不敢招架，在人工异能者的掩护下急匆匆躲进迷宫墙面里。

    就算只有鹤先生一个人也能处理掉他们。我在鹤先生身上设下几道触发式防御和自动刷新状态，确认他不会受轻伤以上的伤，放心地走进结界。

    “……她是不是把太宰带走了？”我的身影消失后，斯米诺小心翼翼地从墙面里露出脑袋，问完就赶在鹤先生去削他之前把脑袋缩了回去。

    “很敏锐嘛。”鹤先生一脚踏在被推出来当盾牌的「鬼赊肉」的触须上，几个跳跃冲到它藏身处的正上方，用身体的重量把刀尖送进地面。

    鹤先生的灵力和我的咒力混合成银蓝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本体输送进去。「鬼赊肉」回防的触须被我设置在鹤先生身上的触发式防御洗刷消失。

    婴儿的嘶哑啼哭再度响起，迷宫仿佛崩坏的积木、又好像在溶剂中如融雪般溶解的血肉，以鹤先生的本体刀为中心一寸寸塌陷、又被紧急补充。

    这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鹤先生可以在五条君他们赶来前结束战斗，组织来接应的人也入瓮了。

    隔空在那群人的意识深处植入幻术种子，我收回所有关注，迈步走向被安置在结界一角的太宰的方向。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等组织被渗透干净。

    希望总监部和那些传统咒术师可以上道一点，早点来抓我——这样我就可以执行计划的下一个阶段，清理掉羂索了。我算了算雪生的安排，心想道。

    “妈妈。爸爸呼吸好微弱。”雪生趴在装着太宰的有幻觉床铺旁，小手抓住爸爸的食指，担忧地看着他。

    我的孩子们还有敦君和镜花全部聚集在太宰旁边。雪生的眼中没有泪水——他从小就没怎么哭过——但这孩子看着昏迷不醒的太宰的眼神，就像是在流泪。

    太宰仰躺着，苍白又虚弱，没有活人该有的血色。胸腔起伏不明显，如果不用手去探呼吸，就像是死去了一样，心跳速率也很低，手脚如同人偶一般冰冷。

    不是远远地对视、而是近距离接触——雪生和太宰的父子历史性会晤，竟然发生在一方危重的情况下。

    “妈妈会让爸爸好起来的，别怕。让妈妈来。”雪生点头松开爸爸，把位置让给我。

    我跪坐下来，碰了碰太宰寒冰一般的右手，皱眉叹了口气。在模拟程序提供的源源不断的咒力补充下，我将双手平举在太宰身体上方，果断选择最高等级的咒力输出，发动「涤濯咒法」。

    深海般蓝到发黑的水波包裹住太宰，和骤然亮起微弱白光的「人间失格」对抗，我持续输出咒力，耗费了六分多钟强行突破了牢牢保护着太宰的无效化，暂时封锁住「人间失格」的发动。

    在异能因为我的术式效果暂时停止发动的几秒内，我手速极快地刷了好几个涤濯咒法，把所有负面状态洗干净，再出于私心顺手洗掉太宰的陈年旧伤和其他可能隐藏着的疾病与器官劳损。

    我满意地看着肌肤白里透红、光滑到仿佛刚出壳的鸡蛋、连头发丝都闪闪发光的太宰，宣告收工。

    身为特级，我的技术当然没话说，连衣服都帮太宰洗干净了。保证包括胖次在内都是干爽舒适的。

    因为主人恢复到比巅峰时期还巅峰的健康状态，「人间失格」以肉眼无法捕捉的极快速度恢复了常时发动状态，重新包裹住太宰全身。

    璀璨耀眼到没法直视的、泛着浅蓝的白色光芒当即把我的咒力残秽全部清除，还很有活力地顺便把太宰躺着的有幻觉床垫也给弄没了。

    “哇啊啊！太宰先生小心！！”敦君飞速用双手托住了太宰的腰。我则是托住了太宰的头。

    纯和磷好心地帮忙抬着太宰的腿，避免了雪生的爸爸刚被妈妈治好又要磕到哪里的惨剧。

    “哥哥。”夏歌凑到雪生身边，用纯真无邪的声音忧愁地说，“太宰叔叔的异能好没有情趣哦。怎么能一上来就拒绝妈妈贴心准备的有幻觉呢。”

    “……”雪生无语凝噎。夏歌自小和根源相连、又经常和「书」说悄悄话，看待事物的视角与他们不同，将异能拟人化的行为对她而言很正常。

    【异能力果然和主人一个样。】阿索菲乐不可支地说道，【虽然涩泽龙彦的异能对太宰不起作用，我们没机会见到「人间失格」，但这孩子真活泼。】

    阿索菲也和夏歌一个样……不过异能力的确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我和孩子们一起慢慢把太宰放平在地上。敦君抬手抹掉额头的冷汗，爬了起来。

    因为「人间失格」很活跃，我不好再用有幻觉。我膝行过去，让太宰枕着我的大腿。闹出这么大动静，太宰还是没醒……他真的没醒吗？我有些犹豫。

    我抬起右手，将手掌盖在太宰的双眼上，以防他突然睁开眼。在我的手掌贴上他的皮肤后，太宰的眼皮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眼球轻轻转动——

    尽管太宰很快就恢复一动不动，演技极高超，我也没法通过探测精神力活跃度确认真实性，但我说过，我从不轻易认为自己感觉到的事情是错觉。

    太宰果然已经醒了。我顿时想请他立刻从我的腿上下去。但膝枕是我主动提供的，我也不想现在就和太宰对上，只能任由他继续躺在我腿上装晕。

    “妈妈和太宰叔叔在贴贴。”纯眯起眼睛、用手捂住嘴巴，迅速靠近夏歌旁边搭住妹妹的肩膀。

    “在贴贴。”夏歌点点头，“而且是少女漫画式的膝枕和用手捂眼。感觉这是会出现在portmafia论坛的同人图里的场景。在现实中看见是赚了吗？”

    “这得看你怎么想。总之阿雪很开心。”磷走到夏歌身后，伸手捧住她的脸、转到雪生的方向。

    雪生弯起继承自母亲的含着灰调的绿眸，背过手看着自己的父母，像不倒翁一样左摇右晃。

    “我们去帮妈妈看看鹤先生那边的情况吧。”微笑着开口，雪生蹦蹦跳跳地转过身，往外走。

    “太宰叔叔真厉害，一来就和妈妈贴贴了。”纯立刻跟上弟弟，“期待一号选手之后的表现～”

    磷和夏歌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踏出结界前，夏歌转身向我比了个「加油」，哒哒跑走。

    “……”我默默低头看向太宰。这个人一本正经地“昏迷”中。身体放松，丝毫没有使劲。

    但太宰没有被我的手遮住的嘴巴却暴露了他的心理活动。嘴角肌肉抽动……他正在憋笑。

    在笑什么？我皱了皱鼻子，用空闲的左手隔着太宰蓬松柔软的头发一下一下戳他的额头。

    太宰的身体还是没有动。长翘的睫毛却颤了颤，扫过盖在他眼睛正上方的我的手心和无名指指腹。

    他刚刚眨眼了……我不敢再闹他。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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