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断章》第三部，玫瑰公主‖睡美人‖篇，浸染着独属秋日的丰饶与衰败。
一丝不苟的金发、自信洋溢的蔚蓝眼眸。男人的名字是安东尼·派奇，三十四岁。美国的富商。
他是美国支部派来的骑士，主要任务是和拥有能够针对噩梦的断章的十季见面交谈。多年前，在英国的旅途中，一家三口不幸被卷入童话化的泡祸。
视作掌上明珠的年幼女儿格洛丽亚，于泡祸中被分配为角色「玫瑰公主」。没有「王子」来唤醒的格洛丽亚陷入沉睡、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了植物人。
安东尼成为了断章保持者，他的妻子妮科尔没有经历泡祸闪回、而是受到女儿成了植物人的打击，在噩梦气息侵蚀下精神失常、被困死在过去的记忆中。
为了让骑士团保护妻子和沉睡的女儿，安东尼自愿成为骑士。其断章名为「夜色温柔」，效果为操控体内生长出来的玫瑰和荆棘，在馥郁芬芳中刺杀目标。
【“我是因为自身断章「入梦」的被动效果才会被卷进身边发生的泡祸……绪见是怎么回事？还有鸢君，为什么他这次又被选中了？”
捡起摊开在地上的《玫瑰公主》绘本，十季将它放回书桌桌面。靠在桌边的鸢一如既往没什么精神，牵着因为恐惧不住发抖的梦予的手、安抚好友。
“因为鸢的断章能够复活死者啊，小十季。”用手机通知周边支部注意暴走的骑士安东尼·派奇的动向，泉回答，“如果不是我弟弟很少出门，他也惨了。”
“十季才加入支部第四个月就遭遇了三场童话级的大型泡祸，这次是骑士团的内部人员没能撑住、断章暴走了……”绪见闭上眼。下次，会是谁的地狱呢？】
属于绪见的那一部分断章效果，之所以能够分辨潜有者，还有切断异形和泡祸的联系、操控异形，是因为他和他人噩梦的同调。
噩梦与噩梦之间的境界线变得模糊，名为绪见的人类容器会与其他容器交汇。这种导出、接纳他人噩梦的行为会使绪见的状态恶化。
因为知道自己的断章效果很容易让自身暴走、甚至异端化，绪见才会主动留守支部。也因此，尽管绪见的能力很强，但他从不负责战斗。
再说鸢，他的血液可以治疗断章保持者的伤口、用量大一点甚至能够复活死者。但不是完美的复活，需要定期去鸢那里领取金子、阻断异形化。
鸢的血液对伤口的治愈效果，是因为断章保持者们对自己持有的碎片之外的噩梦有一定抗性，如果是普通人接触鸢的血，会立刻变质、扭曲成恐怖的异形。
安东尼在第一次知道绪见和鸢的断章效果时，就有些想法，但都被他的骄傲、教养、理智和道德感压了下去。然而，女儿突然脑死亡，妻子病情骤然恶化，让他心中深埋的《玫瑰公主》的噩梦爆发、泡祸复苏。
【——死是最简单容易的事，活着已是在地狱里。
鲜血般妖艳的玫瑰顺着蔓延的荆棘无限疯长。迷幻的香气使人思维停滞、生命体征冻结，好似陷入沉睡。
男人异常平静地坐在天台边缘，凝望这座看似和平的城市。可哪里有什么安全地带？这个世界早就疯了。
“……啊啊——又或者，疯掉的、其实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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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12月。
大雪过后，气温降得更低了。下个星期就要到冬至，不知这一次的圣诞节会不会下雪。
昨天是12月12日，也是夏歌的第三次三岁生日。熟人们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客厅的角落。
“怎么愁眉苦脸的，妈妈？”因为体力差被排除到拆礼物工作外的雪生坐在我身边，小手搭在我手背上。
另一边，纯拉着鹤先生和寿星夏歌拆礼物，磷指挥着咒灵来来回回，把拆出来的全部送去夏歌的房间。
“……是上次那个请妈妈去帮忙治病的富豪吗。”我还没回答，联想到一些事的雪生冷下脸，谈论对方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具尸体，“竟然还敢纠缠不休？”
“不是他。弗朗西斯帮我处理了。”那位富豪的年龄都能当我父亲，之前却连着半个月向我求婚，把孩子们和鹤先生给气坏了。我安抚雪生：“是别的事。”
身为特级咒术师，我的术式「涤濯咒法」功能性十分强，因为术式运行原理非常好理解、想必也很合保守派的眼缘。所以，我才会是最优质的诱饵。
我们家的生活资金源自我的工作。我会给一些人治病或祓除咒灵。但某些大人物比较麻烦，包括希望永葆青春的女人……求婚已经是较为温和的手段了。
先前说过，无论有形或无形，我什么都能洗——这意味着我的术式有效范围包括「疾病」和「衰老」。涤濯咒法的象征意义之一正好也与「消疫」有关。
只是，术式要发动自然得注入咒力。根据咒力消耗程度，我能达成的濯洗程度也不同，返老还童或长生不老过度夸张，更别提复活。真要那么做我会死的。
我不是替人实现他们贪婪愿望的永动机。我更不会接受任何道德绑架，我没有义务为陌生人牺牲自己。帮助他人是情分，不是我的本分。谁也别想逼我做事。
【把想逼你的家伙全都杀了不就好啦？你要是下不去手就找鹤丸帮忙嘛，我也可以哦，毕竟威胁到我的宿主的身心健康了，这是不得不出手的客观条件呢。】
阿索菲对那些人的未来和梦境不感兴趣，自然不会在乎他们的命。但我拒绝了。我是幻术师，用精神暗示让他们自己把自己送局子里就行，不需要大开杀戒。
我不会委屈自己。无论是性别、强大的能力、美丽的样貌和身体都不是错误。为什么要因为被觊觎就一再后退？该担惊受怕的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不是我。
“那是发生了什么？”表情多云转晴，浑身的森冷气息消失不见。雪生仿佛奶猫一般抱住我的腰蹭蹭我。
“森先生发邮件来了。”没有看到脸颊贴在我腹部的雪生像是早就料到般扬起的眉毛，我又开始发愁，“他说你爸爸对我很感兴趣……结果还是没瞒住啊。”
雪生默不作声地更贴近我。他清楚，因为自己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妈妈完全无法抵抗他的亲近。她平等地宠爱她的四个孩子，但雪生实在太会争宠了。
拍着小儿子的背，我又叹了口气。我们现在不能被太宰找到，因为「泡」上浮的进度尚未积攒到临界点。
菲茨杰拉德给我送了温泉旅馆的票……是豪华家庭套间。本想天气再冷点的时候带孩子们去，现在得赶在太宰找来前离开横滨。我溜了森先生他们才好操作。
“大家，看过来。”下了决定，我揉揉雪生的头发，拍拍手吸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今天晚上收拾好三天份的行李，我们明天去泡温泉，17号下午再回来。”
“好耶！温泉！！”纯立刻响应号召，举起双手欢呼。
“置物框和浴衣，旅馆会准备……那就带毛巾、洗浴用品、水壶、梳子还有扎头发的皮绳。”磷念叨着。
“妈妈不要忘记带面膜和护肤品哦。就是公关官叔叔送给你的那些。”夏歌提醒我，“叔叔说了它们是他最常用的品牌，国际巨星同款呐，妈妈老是忘了用。”
“这是我们第一次泡真正的温泉呢。”雪生眼眸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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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某栋位于警视厅附近的公寓楼内。
两位性格迥异、又因为从小一起长大而形影不离的合租室友发生了以下的对话。
“小阵平～那边给我送了几张温泉招待券，你要不要去？”半长发的青年、萩原研二敲敲自家幼驯染的房门，甩甩手中的纸张，“最近你这边也没什么事嘛。”
“越临近节假日就越忙，近几年罪犯猖狂得很，圣诞节前后几周我们得严阵以待吧。”从拆解了个彻底的机械零件里抬起头，松田阵平抓乱自己的一头卷毛。
“就双休日这两天。你在爆处班和东京高专连轴转，泡个温泉放松放松呗。”萩原循循善诱，随即换了个可怜兮兮的语气，“负责横滨那边的我也不容易呀。”
“……高桥准假没？”只是看着不好相处、相当容易心软的松田和萩原对视片刻，即使知道对方是在故意卖惨、其实和横滨那边的人相处的很好，还是妥协了。
“准备妥当，只要提着行李去就行啦！”萩原立刻恢复平时最常用的笑脸，“机会难得，叫上小诸伏和伊达班长一起吧。如果小降谷有空，我们也带他一个。”
“只要「乌鸦」没给他发任务，怎么都得把降谷拽过去。那家伙才是最该休息的人。”想起最忙碌的那位同期，松田有些牙酸，“打那么多工也不怕猝死……”
“毕竟是小降谷……”立刻掏出手机埋头编辑信息的萩原回应，“零就是那个性格嘛。即使「安室先生」再怎么圆滑、知变通，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不会变呢。”
“所以、萩。”说话间把方才拆掉的东西复原完毕，盘腿坐在床上的松田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上下抛动扳手，懒散却犀利地询问，“那边拜托了你什么事吗？”
“嗯……果然瞒不过你。”确认其他几位同期的回复都是肯定答案，萩原丝毫不慌地抬起脸，面对幼驯染的注视，他爽快地承认，“是森先生请我帮忙办的事。”
“喔、那个有着仿佛热血少年漫里才会出现的「横滨无冕之王」称号的mafia首领啊。”松田淡定地点头。萩原走进他的房间，一屁股坐在自家幼驯染的床尾。
“森先生没让我做什么特别的。就是给了我五人份的温泉招待券、让我务必确保所有人都会在明天过去而已。”调出加密邮件页面，萩原给松田看了眼内容。
“很显然，是有什么会在那里发生，或者什么人会出现在那里，而且和我们五个有关。是mafia那边认识的人、却不属于mafia。”松田语气肯定地说出结论。
“最近咒术界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变、松田？小野蔷薇和小悠仁他们上个月给我发了一大堆消息。说是五条君和夏油君都有孩子了。”萩原边说边翻聊天记录。
“那个啊——是真的。七海和伊地知亲眼所见。灰原那家伙跟我唠叨了好久他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有多吃惊。菜菜子和美美子还高兴到多吃了一个可丽饼。”
“真不可思议。他们两个都看着不像是能娶妻生子的人——我是说，条件很好。五条君和夏油君长得很好看，性格就……”萩原翻到了菜菜子发给他的照片。
“这要是没眼瞎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是亲生的。”凑到幼驯染身边看向屏幕，松田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友情赠送情报。曾被誉为「双黑」的那两位也和同一个姑娘有小孩了。不过乱步先生说不是胎生子。”
“那就确认了，首领先生想让我们去见的就是这个姑娘。”松田若有所思，“萩，难不成她就是神秘人？”
“森先生一般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五条君他们那边应该也在查她吧？”收起手机，萩原站起身，“我去整理行李。两天一夜，不用带太多衣服哦，松田。”
“知道了。是在查，毕竟五条的女儿也是「六眼」。但五条他们查归查，要不要把我们的发现告诉他们，就是我们的事了。”松田翻身下床，朝萩原挥挥手。
“哦～这么温柔呀、小阵平？”萩原笑着向瞬间臭起一张俊脸的幼驯染挤挤眼睛，身形高挑的警官先生扶着门框，歪头调侃松田，“森先生也没说要我们保密。”
“不是保不保密的问题，而是我们无法也不该替那个女孩决定未来的事情，要看她自身的意愿。”松田虽然因为萩原刚刚的调侃满脸不爽，语气却极为冷静。
“既然五条他们此前毫不知情，那女孩可能也不想和他们见面，但最近她的孩子突然显露行踪，总不会是要找爸爸。除了到国外出差的中原，其他三个不都很好找吗？所以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做判断。”
“没错。你说的很对。”萩原神情温和地赞许。但下一秒就立刻作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遗憾地摇头，“小阵平明明很清楚这些事，非常温柔体贴，要是平常也像刚刚那样上心的话就不会从来都没谈过恋爱了……”
“不要什么都能转到这个方向。从小寡到大真是抱歉啊。”松田对担心他总是一个人的幼驯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不像萩你那样健谈，你知道我不适应。对我来说，恋爱这种事随缘就好，该来就会来的。”
“说的也是，按你的步调走吧。不过、唉……我们几个里面只有伊达班长很幸运地一开始就和娜塔莉小姐谈恋爱，工作和存款再稳定点班长就要结婚了……”
一谈到这事萩原就唉声叹气，他双眼无神地凝视天花板。松田已经听习惯了，自从萩原知道他的姐姐千速和神奈川县警的刑警横沟重悟谈了恋爱就经常这样。
“我们这工作几乎等于没有休假，更何况现今诅咒和犯罪愈发猖獗，当场出警成了常事，难找伴喔。小阵平，看来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凑合着继续过了。”
“说那么多干嘛，一直以来我们不都这样吗。”松田走上前，面无表情地锤了萩原的肩膀一下，然后一把将赖在门口的幼驯染给推出去，“滚去收拾你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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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的国度，某座华丽庄园的后花园。
凉亭内，塞尔达温柔地注视在不远处的玫瑰花丛中穿梭、玩耍的女儿司各特。在她身旁，「组合」首领、弗朗西斯·基·菲茨杰拉德正静静翻看小说。
【……断章骑士团并非与神对抗、守卫世界的英雄。
身为前线战斗人员的骑士人数仅占骑士团的两成，毕竟大部分人都不愿再与泡祸扯上关系，也有因此连骑士团也排斥的。那些自愿成为骑士的，只是一群和神之噩梦持续抗争、不愿就此屈服和放弃的……愚者。
断章不是便利的超能力，而是痛苦、恶意、恐惧……一切负面情绪的混合物，是噩梦碎片，因此暴走的概率十分高。其他位居后方的成员和选择面对自己的恐惧、与噩梦战斗的骑士的死亡率，差距也不过两倍。
终有一日……断章保持者会无法继续承受痛苦，理智被自己的断章吞噬、成为下一个泡祸的灾厄之源。
溢出的泡沫会再次虚构出噩梦的故事。因果循环，到最后，昔日的骑士也将燃烧遗尽，化作雪白的灰。】
倾泻而出的噩梦吞噬了安东尼的心灵，也吞噬了身处另一个国度的妮科尔和格洛丽亚。玫瑰盛放着，在宁静悲凉的深夜中，仿佛夜莺的哀泣、荆棘鸟的绝唱。
当十季发动断章、准备杀死安东尼时，或许是「爱丽丝」对噩梦的影响，又或是因为曾经作为断章骑士的经验……总之，安东尼奇迹般恢复了些许自我意识。
存在于异端之中，名为安东尼·派奇的灵魂轻轻地讲述他作为人类、作为丈夫、作为父亲最后的话语。
——“你认为死就能将人分开吗？我想我恰恰相反，死亡能把人拉近……对，能拉近生前分离的人。”
——“所以，不必为我们哀伤……我们只是解脱了，去团聚了而已。抱歉，竟然对你们做出这种事。”
——“在地狱中继续垂死挣扎下去吧，孩子们。”
【沉睡魔咒已解除。
今日，夜色温柔……玫瑰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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