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老实了的佟秋秋,每天往返于府城扶溪村,顶着季知非的冷脸,挣束脩钱,兢兢业业。
如此每日在府城扶溪村奔波的还有府学教授荣久常。自夫人回娘家后,他每日下衙必来岳父这边报到,做小伏低地要接了夫人回家。
不过,他接连几天都吃了闭门羹,就是有女儿荣佩环从旁劝着,也不见夫人消气,今日来也照样没见到夫人的面,他只得满脸失落地离开。
七老太太见女婿如此低声下气,觉得女儿做的着实过了些,不由劝诫了女儿几句。
就是这大宅里的下人,本来还对姑爷在外头养外室嘀嘀咕咕,现在见了姑爷这般行事,都觉着姑爷脾气好,那借腹生子也是不得已为之,谁让姑太太生育艰难,这些年肚子都没动静呢。
离开的荣久常,上了马车,待马远离了这处大宅,吩咐随从:“去瞧瞧书院建得如何了。”
车夫应是,驶着马车前行,此时的荣久常已没有了人前的温和恭谦,他掸了掸衣袖,撩开窗帘朝外看去。
车子拐过一条弯弯的土路,就到了通往大曲河的路,一到这条路便见到来来往往拉着砖石的骡车牛车,路两边都是许多忙得热火朝天的工人,左边还多了搭着草棚的一些摊贩。
一日一变化,有一处建得快的的房屋墙面都砌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能盖瓦,这便是金家起的那间铺子了。
荣久常随意扫过左边,并不放心上,观察着右边的情况,已经能大体看出书院的框架,这样的规模,将来收的学生不会比府城少。
老头子都快入土的人还折腾,是要把书院交给季恒那乳臭未干的小子?
此时的荣久常脸色阴郁,问随从道:“我那内侄儿最近在干什么?”
随从道:“还是老样子,管着府城县里的那几间铺子,铺子的生意极好。”
“呵呵,不学无术的玩意儿,也就这点出息。”荣久常嘲讽道。
随从想到下头报来的消息,思量了片刻,谨慎道:“听下边的来报,说季小公子最近常去青鱼胡同的那处宅子,有时还会拜访老街坊。”
青鱼胡同?青鱼胡同!
季恒是想干什么?
荣久常伏在车壁上的手,微微颤抖。
佟秋秋与马车擦身而过,略扫了眼,就不在意地转开了视线。看着马车的样式,估计又是来拜访季七太爷的。自从书院开建以来,这路上往来运送砖石木料的车,还有来拜访季七太爷的车,常能见到。
她走到她娘的摊位,看到了没精打采的大旦,大旦看见佟秋秋却是眼睛一亮,“你干啥去了?想见都见不到你的人影。”说着,就挑着眉梢悄声问:“是不是有啥好买卖?带上兄弟一个,兄弟绝对的任劳任怨能吃苦。”
稻收后温度一下子降下来,凉粉生意萧条了,大旦也没想到其他好辙。这几天便是挑着自家的菜蛋卖,挣这钱是真的难,菜谁家不种点,就是家里没有的来买,也是略蔫巴就往死里砍价。鸡蛋情况还好些,这几天的鸡蛋都是秋秋她舅家直接包圆了。
这一对比就出来了,没点特色的买卖,是真难卖。就说卖菜,他也不是没想过挑着菜去县里卖,可县周边还有村子供应菜蔬,自家这家的菜种类和量都不多,拿什么和人争啊,再则,菜还不好保鲜,等送去估计都蔫巴了。
回头一思量,还是跟着秋秋做买卖的痛快,大旦大彻大悟,还是得巴结佟秋秋这丫头,跟着他有肉吃,至于脸面不脸面的,挣上钱才是硬道理。
“我这不考察县城啥卖行情好么,还没想好。”佟秋秋只能忽悠他。
整整一百五十两就要成为囊中之物了,买卖可以暂时放一放。
大旦唉声叹气,开始诉苦:“小树和栓子都去读书了,你又不在,香香那丫头也不知一天到晚忙活啥,你说咱一起做买卖多好,真是怀恋啊。”
佟秋秋不理他,听他一提想起香香来,自己这忙的,感觉好些日子都没见着香香了。
此时的香香,正心不在焉做着晚食。
佟贞贞过来催她快点做好饭,看见佟香香的模样撇撇嘴道:“瞅你这鬼样子,罩个头巾,丑人多作怪。”
佟香香正在盛菜的手一哆嗦,菜险些掉地上去。
“端个菜都端不好,你这是叫花子搽粉——穷打扮了啊,这破头巾给我摘了!”本来见她这几日做事拖拖拉拉就不满的佟贞贞,看着就不顺眼,上去一把扯了她头巾。
佟香香再也顾不得手里的菜盘,松开手就去捂脑袋。
可就是慢了几秒,头巾就没了。
“啊啊啊啊!”佟贞贞一把甩掉头巾,脚步急忙往后退,“你头上长的什么恶心东西?!”
那额发里红肿的疮,上头涂了不知道是什么的绿糊糊的东西。
一直退出厨房,离佟香香远远的,佟贞贞尖叫道:“你给我滚出去,别呆在厨房!”
这饭还吃个屁,她都恶心得要吐出来,她飞快地冲到缸里打水洗手,尖叫道:“你要是把这恶心病传给我,我就弄死你。”
佟香香冲过去捡起头巾,飞快地抱住头,颤抖着紧紧捂着,已是泪流满面,忍着恐慌,脚步听话地走出厨房,只想寻处依靠,贴着柴房的墙站着,语无伦次道:“我……我已经找过田婆婆看过了,不会传染的,她说服过药就会好的,会好的……”
听到动静的佟保忠夫妻两并两儿子大富大贵赶来,听了佟贞贞疾风骤雨地一通说,都看向佟香香。
“这饭还吃什么吃!我不吃!”佟贞贞搓红了手,用帕子使劲擦了,转身离开。
赶来的几人都不敢靠近佟香香,只见她抱着头木愣愣哭,曾大燕皱眉大骂道:“你这死丫头,不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吧。”说着捡了个棍子,就要挑开香香的头巾来看。
佟香香跟受惊的鸟一样,避开伸过来的棍子,逃命似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哎呦,死丫头,跑出去就别回来!”曾大燕见香香跑了,叉腰骂道:“倒霉东西,倒是叫老娘瞧瞧,别祸害了一家子。”
“你叫嚷什么,别嚷嚷得邻里都听见。”佟保忠扫了眼院墙边。
“饭我也不吃了,我还要去读书。”佟大贵抿了抿嘴,甩下这句回自个房里去了,反正人死不了。他在乙字班,最近总听先生夸丙子班的佟嘉树如何勤奋刻苦云云,他心里正不爽快呢,不过是刚认识几个字罢了,他还能让小树骑到头上来?
佟大富看着香香离开的背影,有些着急又拿不住主意:“爹娘,香香这样跑出去,要不去找找。”
“找什么找。”曾大燕转了转眼珠,“养她一回,就是个喂不熟的,八成去找她二叔去了。哼,这样也好,可不是咱不管她,喜欢她二叔一家,就叫她二叔管去。”她可没那个药钱给这死丫头治。
钱宗治正在房里看书,就听见隔壁传来的尖锐的尖叫声,叫嚷声。
季子然的奶奶在院子里刷锅,嘴里念叨:“哎呦,香香那丫头是不是又叫贞贞给欺负了,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哟。”
想到那小丫头那天那副唯恐见人的模样,钱宗治放下手中的书,就听隔壁后院们哐啷一声响。
钱宗治起身,寻着声音跟出了后院,就见一捂着脑袋的身影,声音呜咽着朝竹林前头,无头苍蝇似地拔足狂奔。
这仰头不会是要寻死吧,钱宗治赶忙追了过去。到底是大高个壮硕的男人,钱宗治在佟香香跑到河里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钱宗治轻嘘口气,看着被拽住还在兀自哭泣的小姑娘,也怕吓着她:“受欺负了?有啥难处,咱想办法,可不能寻死。”
佟香香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她跑出来,只是想远离那个地方,那个让她待着就觉得自己是阴沟里的耗子的地方。
佟秋秋缓过劲来,甩开钱宗治的手,却甩不开。眼泪鼻涕已经糊了满脸,她觉得很丢人,没带手帕出来,用袖子抹了,忍住抽噎哑声道:“你松开,我身上有病,小心传染给你。”
她找过村里常给人看些病症开些土药方子的田婆婆,瞧过头上的疮,说是能治好,也不传染,可……贞贞姐那般嫌恶,她怕。
“啥病?你看我人高马大的,身体好的很,不怕啥传染不传染的。”钱宗治另一只手从袖子摸出手帕来递给她,她摇头不肯接。
钱宗治是情急之下拉她胳膊,见她哭得眼皮红肿,也不敢松开,但又担心她别扭,就改为拽她衣袖。这会儿,听她说病了,就看向她包得严实的头。
他想了想,这小姑娘生活圈子简单,只是跟着秋秋出去做过几天买卖,秋秋那丫头还有那几个小子都活蹦乱跳的,她不可能在外头染了什么病。而且也没听说周围人得了什么病的,他大伯一家也好好的。他觉着小姑娘年纪小,估摸着是有什么病症,但其中自己吓唬自己的成分居多。
见小姑娘还是摇头,钱宗治一时没法,想到她和秋秋那丫头要好,就道:“你不愿给我看,那去找你秋秋姐姐看看。”
佟香香停住了抽噎,思量了半响,“我担心……”
“担心啥呀,你不是今天突然病的吧,你大伯一家都健健康康的,骂人都中气十足的,肯定不染人。你看我就站你跟前,我都不担心。”
钱宗治提溜着小姑娘的袖子去找佟秋秋。她们小姐妹也好说话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