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嫉妒
翌日，沈茵在校外的早点铺面排队买早点时，又碰到了那个社畜。
今早的他神清气爽，气色明显好转。腰挺直了，肩膀舒展了，脖子也不酸了，笑着和店老板打招呼。
“他被那只肥跳蚤困扰已久，才使他那些老毛病加剧。”
路过的于倾澜幽幽在沈茵耳旁解释。
沈茵吓了一跳。
嚯，这个人走路真的没个声气儿。
“食丧蚤，以吸食精神气儿为生，他越没睡好，越丧，越无精打采，跳蚤越滋养，长得越胖，越赖着他身上不走，那人也就越腰酸背痛，死循环。”于倾澜买了甜豆腐脑和油条。
“不过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注意作息，劳逸结合。”
“说得轻巧。”沈茵摇头，“打工人，哪有那么容易。”
适时，店主把热豆腐脑盛好递给于倾澜，白糖放在摊位上自加。
于倾澜嗜甜，他一勺一勺加糖很专注，尤不自知糖罐过半，惹得店主心肝肉疼，频频看他。
“看起来好好吃呀，好想尝尝。”那两只灵蝶飞过来了，围绕着糖罐打转。
“甜豆腐脑，味道的确不错。”于倾澜咬着油条含糊推荐。
沈茵见状，买完自己爱吃的粢饭团和豆浆，多点了一份甜豆腐脑。
她刚找到位置，于倾澜端着豆腐脑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小蝴蝶们也翩跹跟来。
“你们也认识？”
沈茵问粉灵蝶，把甜豆腐脑推倒她眼前。
“我多点了一份，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你的小伙伴一起尝一尝。”
“好耶！”蓝灵蝶振翅高呼。
他飞到碗沿，趔趔趄趄没站稳，整个身子“咕咚”一下栽进碗里。
“呜呜呜烫、烫烫烫烫……”蓝色的蝴蝶小人在绵软的豆腐脑扑棱着翅膀。
粉灵蝶哈哈大笑，“救命，你好笨。”
“昨天在学校操场认识的，这两小只趴在正在体测的学生头上恶作剧，被我教训了。”于倾澜替他们回答了。
蓝灵蝶浑身湿漉漉地爬上来了，坐在碗沿气哼哼道：“过分！我们又没有害人之心，还恐吓着要驱除我们。”
于倾澜推了推眼镜，“安分守己自然不会动你们。”
沈茵取了两根喝豆浆的细吸管来，插进碗里，折了一个弯。
蓝蝶小人儿坐在碗沿，细嫩的双手抱举着吸管，双颊鼓鼓，吸溜得很开心。
相比之下，粉灵蝶双膝跪坐在沈茵肩上，抚弄着裙子，显得斯文极了。
“你不吃吗”
“谢谢，我不爱吃人类的食物，让我弟弟吃就好啦。”相比食物，她更爱小裙子。
原来是姐弟啊。
沈茵问：“你们姐弟俩叫什么？”
“我叫慧，他是秀。给我们取名字的男高中生说，取自秀外慧中之意。”
吃着豆腐脑的于倾澜微诧，“男高中生？”
“是鬼啦，十多年前‘哗啦’一下从教学楼的天台跳下来，跳完就变成鬼了。我问他跳楼好玩吗？他总是笑笑不说话。”
小妖怪虽然会说话，却没有人的常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天真的。
于倾澜：“他在哪里？”
“他喜欢一大早在马路上徘徊。”慧细嫩的手臂指向斑马线，“可惜这几天，他一直不在。”
原来是那个阿飘啊。
“我见过。”沈茵说。
于倾澜点头，“原来是他。”
逗留人间的游魂，大多有一股执念在才不肯往生。他来春裕一中第一天就见过，见他无害，便暂时没管他。
“糟糕，差点忘了正事。”秀放开吸管说，“我们今天来找你们，就是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沈茵随口讲：“去投胎了？”
“不会的。”慧语气笃定地说，“他说他一直有一件事忘了做，一直在回忆，一直在等什么，怎么会突然去投胎呢？”
“你把他的信息告诉我，模样，名字，年纪……”于倾澜从书包掏出里纸笔。
“瘦瘦的，个子不高，面容清秀，眼睛不大，应该十七八岁，头发和你一样厚且长。”慧的两根触角晃动，仰头回忆道，“名字么？名字不记得了。”
“行。”于倾澜盖上笔盖，“我会替你们留意。”
慧欲言又止，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帮忙找找他吧。”
“可以，忙不是白帮的。”于倾澜低声讲，“我在学校这些天，做我的情报员吧。”
-
下午放学，沈茵拿着老张给的琴房钥匙，去了一趟艺体楼。
还没走近琴房，她就听到生动而悠扬的小提琴声，是萨拉萨蒂的《纳瓦拉霍达舞曲》。曲风轻快，节奏活泼，一首炫技神曲。
看来琴房有人。
沈茵把钥匙塞进口袋，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来了。”
小提琴声中断，里间的人过来开门。
“沈茵学姐是吗？”少女拉开门，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你就是高二六班的叶韶？”
沈茵点头，也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对。”
琴房角落里有一提矿泉水，她轻轻松松撕开薄膜，弯身取出一瓶水递给沈茵。
“学姐喝水吗？”
少女披着齐肩短发，八字刘海，右侧的头发挽到耳后，细看，发尾挑染了一抹雾蓝。
她整个人收拾得很利落，明明是文静清秀的乖巧长相，却因大方自信的气场，让人无法忽视。
沈茵接过，“谢谢。”
“那开始吧，我知道学姐学习忙。”她说话耿直，不拖泥带水，“弄完早点回去。”
沈茵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走近小提琴琴架，打开琴谱。
她随手一指，“那从这里开始吧。”
叶韶稍有一顿，“哪里？”
“这样吧，学姐先拉一拉，我听听，跟着学。”她反客为主，把琴递给沈茵。
沈茵把小提琴放上肩胛，深吸一口气，才慢慢起手，陆陆续续拉了一段。
好久不拉琴了啊，还是生疏了呢。
“谢谢。”
轮到叶韶的时候，她一五一十，完美地复刻了这一段，包括沈茵生疏的停顿。
沈茵怔了怔，她这是在故意模仿自己，向她炫技？这模仿能力未免也太强了吧。
“如何？哪里不足，请学姐指教一下。”叶韶问她，“我知道学姐小提琴拉得很好，网上看到的。但是学姐似乎泯然众人了。”
不是刻薄和嘲讽的语气，她甚至有些惋惜。
“多耀眼的女孩子啊，天生属于舞台，就该站在聚光灯下。”
“没有人天生就活得耀眼，也没人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和舞台的方寸之间。”沈茵淡声反驳她，“最主要是我想做什么，我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不是吗？”
“可惜啊。”叶韶只是模棱两可地低喃。
“咱们继续吧。”沈茵转移话题。
“好。”叶韶淡淡颔首。
随后，沈茵翻动琴谱，她拉一段，叶韶跟一段。
熟悉的感觉回来，手感回暖，沈茵拉得越来越顺，叶韶也如数效仿，分毫不差。
直到夕阳西沉，霞霭漫天，橘暖镀清云。
落日余晖洒进窗台，垂眼拉琴的沈茵沐浴在黄昏里，宛若一副色调饱满的油画。
“你真美。”
叶韶的琴声骤停，眯着眼看她，突如其来地落下这一句话。
“好了，快上课了，学姐回去吧。”她突然没了兴致似的，把琴弓往地上随手一甩，“嘭”地一下狠狠关上了窗户。
琴房骤然变得昏暗，叶韶继续拉上了窗帘。室内暗得更彻底了。
“救、救……”
“就这样吧，学姐回去上课吧。”她在暗处幽声道。
“救、救救他……”
细若蚊呐的呼救声，从黑暗处，叶韶的身后阴影处滋生，勾得人心发慌。
沈茵强装镇定，“好，我走了。”
转身，她大力拉开门，一步一步走出长廊。
虚掩的门扉里，断断续续传来对话。
“别叫了，她一个普通人类，怎么听得到？”
“救救程响……”
“呵，你不妨先求求我，让我救一救你。”
“……可我就是你啊，叶韶。”
两个一模一样的叶韶声音，前者强势，后者细弱。
彻底离开走廊时，沈茵听到最后一句话。
“喂，她比我完美，我不太开心。这就是嫉妒的情绪吗”
-
“叶韶不对劲。”
沈茵回到教室的第一时间，就是告诉于倾澜这件事。
正在翻阅什么的于倾澜抬头，“什么？”
沈茵把琴房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程响？”于倾澜把一本同学录递给她。
“跳楼的学生很好找，随处问一问，就能得到大大小小的传闻。最靠谱的一个是，他是当年的理科学霸，却因高考前成绩直线下滑，模考屡屡失利，压力太大，导致心理出现了问题，跳楼自杀了。”
沈茵怔然不语。
同学录摊开的那一页，姓名处写着程响。他同学录写得很敷衍，寥寥数语，寄语写一句祝高考顺利，开开心心，就什么都没了。
她很晚才转学到这里来，还不知道程响的事迹。
“字迹倒是很好看，整齐飘逸，挺有个人风格。”
于倾澜嘀咕着拿走同学录，又把他的那本创世书翻开，挨着放一起。
他闭眼轻念了一句决，那同学录里的程响二字冒了淡淡金光。
程响的字迹从同学录里飘了起来，泛着鎏金光泽，飞进了创世书里。不刻，创世书无序翻动起，最后停在了某一页。
“来，一起看看，咱们认清楚。”
创世书浮现出程响的模样，小眼睛，厚头发，面貌特征和粉灵蝶描述的如出一辙。
“等会我就去找灵蝶确认。”于倾澜合上创世书，“至于你说的叶韶，可以麻烦你，找时机再去探一探吗？”
如果真的是什么大妖怪，多半认识身为驱妖师的他，他去了只会惊动她。既然要找出程响，在还没搞清楚程响动向的情况下，还是不打草惊蛇的好。
沈茵平静地看着他，“我不能自保。”
都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
“所以让你加入我们驱妖——”
“给我防身用的东西。”沈茵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或者你能在暗处，确保我的安全。”
劝说失败的于倾澜叹了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