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碎的温馨
“还钱。”
两个字，简洁明了，虽然眼前的这个人语气很虚弱，但陈靖阳依然可以从这其中听出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疯子！
这就是个疯子！
陈靖阳内心颤抖着，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止不住的抖动着，他从未见过如此疯狂不要命的人，面对飞驰而来的轿车，不是选择退让，而是迎面而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惊恐地望着前方，车前盖早已经被砸的稀巴烂，不堪入目，那整个平面几乎都被那个人一记棒球棍砸下来直接凹了进去，那种力度……就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而且那一瞬间，陈靖阳仿佛撞到了那个人的身体，也看着对方直接倒飞了出去，倒在不远处充满灰尘的地面。
他吓坏了，还以为闹出了人命，正要打电话拨打120时，却发现对方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拿着那根透着寒光的棒球棍。
陈靖阳甚至以为这个人就是来碰瓷打劫的！顿时间，冷汗淋漓，他逐渐意识到了不妙，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到自己车窗外。
当陈靖阳的目光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毫无情感波动，像是一个死人的眼睛，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这让他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动都不敢动一下，然而下一秒，对方说出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还钱。”
陈靖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夏司洛，似乎没有听懂后者的话。
见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说话，夏司洛皱了皱眉，他觉得有些麻烦，心想着对方是不是吓傻了，于是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又重复说了句：
“还钱！”
语气加重了几分。
闻言，陈靖阳如梦初醒，他畏畏缩缩的看着夏司洛，疑惑不已，实在是不记得自己有欠过谁的钱，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还谁的钱？”
“王阳城。”
夏司洛的回答依旧简洁明了。
王阳城……
陈靖阳嘀咕着这个名字，他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感觉从哪里听过似的，但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思索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想起来了！
陈靖阳这时才想起来王阳城究竟是谁了，记得是在三个月前，自己的公司资金紧缺，急需要用到200万左右的钱，但是周边的亲朋好友都不愿意借给他，因此他只得到了统一的回复：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也没有足够的钱借给你。
他瞬间心凉了，陈靖阳很清楚的知道，那些人不是没有足够的钱，而是不愿意借给他，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建立的社交圈，在某个瞬间，土崩瓦解，那一切都是虚的。
心灰意冷下，陈靖阳通过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联系到了槐阳区的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王阳城，据说后者在放贷这方面很是拿手，手底下的打手也是多的很，在那片区域也是一方大佬。
陈靖阳是个老实人，他知道从放贷的人手里借钱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但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言，如果没有那200万，自己所经营的公司绝对会破产，没有半点翻盘的机会！
权衡利弊之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别无他法，于是咬了咬牙，从对方手里头借了200万离开，并且保证在三个月之后就原原本本的还回来！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陈靖阳将两百万投了进去以后，发现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收益，倒是损失了不少，虽说如此，勉勉强强支撑着公司的运转还是能做到的。
最近生意不太景气，陈靖阳为此也是苦恼不已，每天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如果今天不是女儿的生日，他估计会一整晚都不回家，直接在公司里过夜。
忽然，陈靖阳愣住了，他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车窗外平静地盯着自己的夏司洛，喉咙有些发涩，干巴巴的说道：“今天……今天是还钱的日子吗？”
“是昨天。”
夏司洛纠正了一下。
昨天？
陈靖阳呆了呆，他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惨白，好像……好像就是昨天！
夏司洛感觉很疼，哪里都疼，他不喜欢这种疼痛的感觉，虽然已经习惯了，但他还是不喜欢，疼痛感并不会让他保持绝对的清醒，相反，只会让他越来越虚弱，因为，夏司洛的背后已经是血淋淋一片，而且鲜血不停地在往外流，失血过多会导致晕厥。
夏司洛脸色已经浮现出些许苍白，那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他冷冰冰地盯着坐在驾驶位皱眉思索的陈靖阳，内心烦躁不已。
于是，夏司洛猛然出手，将车门打开，在陈靖阳满脸惊恐地神情下，揪起对方的衣领，从车里扯了出来，随意的朝着马路中央甩了过去！
陈靖阳被甩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从温暖的车里被扯到阴冷潮湿的外面后，那温度的反差自然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说清楚的。
冷风不断地吹着陈靖阳的身体，他牙齿也在上下打架，抖个不停，看着夏司洛拿着棒球棍走过来，那带着浓郁杀意的身影使他忍不住后退，他一边后退一边恳求道：“大，大哥，您行行好吧，再宽限几天，再宽限几天我就有钱了，我一定，我一定还，好不好？求求您了！”
“……”
夏司洛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陈靖阳的跟前，一脚踹在后者的胸膛上，对方发出一声痛呼，屁股着地，满脸惊恐地望着他，却是不敢再往后退了。
“我也是帮人干活的。”
夏司洛蹲下身，声音清冷的说道。
“上面的人给我安排的任务是，要求今天就要拿到钱。”
他很认真的说着。
陈靖阳呆呆的看着夏司洛，没说话。
“我很缺钱。”
夏司洛继续说：
“所以不要为难我。”
他又站起身，棒球棍猛的一甩，带着呼啸的狂风，直接砸在了陈靖阳的脸上，后者顿时间口吐鲜血，几颗沾着鲜血的牙齿被打飞出去，掉落在了地上。
“哎呀，这几颗珠子怎么掉地上了。”
陈珂看着地板上散落的珠子，有些尴尬，在等爸爸的时候，她在和妈妈串珠子，因为妈妈的珠宝项链坏了，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扯到了什么，坏了，所以妈妈就拜托她一起来串，反正现在爸爸还没回来，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打发时间，于是，陈珂就欣然答应了。
结果在串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的心神恍惚，让她小手一抖，那原本串好的几颗珠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也引起了一旁认真串珠子的妈妈的注意。
“怎么了？”
陈妈担心的问道。
“没事妈妈，我没有注意，哈哈……”
陈珂摇了摇头，尴尬的笑着解释了一下。
闻言，陈妈温柔的笑了笑，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眨了眨眼，俏皮的说道：“不着急，慢慢来，如果串不上去了就不要了，让爸爸重新给妈妈买一条一样的！”
说着，母女俩相视一笑。
“说起来……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呀，我记得公司离家不算远吧。”这时，陈珂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她发现已经过去快一个多小时了，父亲还没回来，疑惑不已。
“也许是临时有事？又或者是路上堵车？好啦，待会打个电话问下爸爸，我们先把这个项链修好。”
“嗯，好！”
陈珂应了一声，她小跑着，跑到那几颗珠子跟前蹲了下来，一颗一颗的捡到手心里。
夏司洛不经意间踩了一脚地上沾染着鲜血的牙齿，平静地俯视着躺在地上捂着脸的陈靖阳。
此时的陈靖阳样子相当的凄惨，嘴巴里外都是鲜血，止不住的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不断地响起，他的头发凌乱，脸上也是青一片紫一片，身上的黑西装也是血迹斑斑，而且衣服上下脏乱至极。
陈靖阳脑袋嗡嗡作响，他意识开始混沌模糊，口腔里一股铁锈味道，脸颊也是剧痛无比，内心早已被恐惧填满，他此时心里想着，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我不能死在这里，我，我还要给小珂过生日呢……
小珂……
对，小珂！
陈靖阳这时想起了后座椅子上躺着的兔子大玩偶，那是女儿最喜欢的动物，虽然不能养，但送一个兔子玩偶的话，应该，也许，也会开心吧？
陈靖阳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他得把玩偶完完整整送到女儿面前，这样才能了解女儿究竟喜不喜欢这个玩偶。
所以，他得回家，他得安全到家，他不能死在路上，他还要给自己的女儿，小珂过生日呢。
“小珂……等着爸爸……”
意识模糊下，陈靖阳口齿不清地呢喃着这句话，他将这个视为一种活下去的信念，想让这个信念支撑他清醒，然后，他成功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也许是陈靖阳内心深处想要回去给女儿过生日的信念，让原本模糊混沌的意识如神迹般的清醒了几分，视野也清晰了一点。
紧接着，他仰起头，看到了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人，看到了对方的那双冰冷中带着杀意的眼睛，他扯了扯嘴角，忽然笑了。
笑的很悲凉。
见到这一幕，夏司洛皱了皱眉，他不明白这个时候陈靖阳为什么要笑，紧接着，他看见后者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自己面前，
然后，双腿一弯，
直接跪在了地上。
夏司洛眯起了眼睛。
陈靖阳伸出双手死死抓着眼前这个人的裤腿，声音虚弱的说道：“大哥……求求你，再宽限几天，好不好……？或者，或者，可以明天，好不好？我今天还要去给我的女儿过生日……”
说着说着，他满脸泪水，声音哽咽。
夏司洛低着头，一双如死人一样毫无情感的眼睛盯着陈靖阳那鲜血淋漓的面容，那眼里充斥的祈求，那动人的话语，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场比较精彩的戏码。
他不在乎这个人要不要给他女儿过生日，也不在乎这个人有没有钱，他只想把这笔债，要回来。
这时，夏司洛突然想起临走前，王阳城对他说的话：
“只要能把钱要回来，你做什么都可以，把他打残废都行。”
想到这里，夏司洛慢慢抬起手臂，那根棒球棍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然后，猛然挥下！
“咚！”
陈珂一不小心将握在手心的杯子给摔碎在了地上，她愣愣出神，看着地上的杯子碎片，其中一块印着小兔子的碎片被水花沾染，刚好落在了这只小兔子的眼睛位置，看上去，像是在哭。
陈妈见到陈珂将杯子摔碎后，吓坏了，连忙走近检查一天陈珂的身体，发现没有受伤，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就察觉到自家女儿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便问了一句。
“你今天怎么啦？小珂，心神不宁的。”
“不知道……妈妈，我想哭，我突然，突然，心好疼……”
陈珂愣愣的说着，她捂着心口，夹杂着哭腔看着陈妈，后者也是一阵沉默。
陈妈也是如此，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口也是抽痛不已，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从她身边溜走。
夏司洛寻着记忆，想到了王阳城的电话号码，他输入进手机后，直接拨打了过去，将手机放在耳畔，往地下奄奄一息的陈靖阳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
“嘟嘟嘟……”
电话通了，一道带着阴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喂？”
“是我，司洛。”夏司洛回答。
“哦~是司洛啊，怎么了？要到钱了吗？”
“他好像没钱。”
“没钱？嗯……那这就麻烦了，不过没事，你把手机给他，我跟他说几句话。”
“好。”
夏司洛蹲了下去，在陈靖阳痛苦的目光下，将手机放在耳边，“王阳城找你。”
“……”
陈靖阳张了张口，发现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了。
这时，他听见耳边响起王阳城戏谑的声音：
“喂喂？是陈老板吗？我是王阳城，听说你没钱还给我们啊？没事没事，小事，咱们谁跟谁啊？是不是？这样吧，你把你的房子卖了，给我们抵押，外加你的妻子和孩子，然后，我们就两不相欠啦！给你七天时间考虑一下，怎么样？”
“你，做，梦！”
听见要拿自己妻子和女儿作为抵押时，陈靖阳眼睛通红，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方大笑着，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笑了一阵后，轻声细语的说着，那其中的威胁意味不明而喻：“我知道你的所有资料哦？包括你女儿的学校班级，还有你妻子的各种信息……建议你好好想想。”
夏司洛收回了手机，放在耳边：“接下来怎么办。”
“你回家吧，我打电话叫人来处理，顺便把这老东西送去医院，明天来我这里领一下钱。”
王阳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又说道：
“哦对，你没要到钱，可惜拿不到20万了，这样吧，回头我给你5000打手费，就这样，挂了。”
还没等夏司洛说话，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站了几秒钟，夏司洛感受着体内的疼痛和夜晚里的冷风，他吸了吸鼻子，有些虚弱，低头看了一眼陈靖阳，然后转身离开。
“喂，请问是陈靖阳的家人吗？”
陈珂接到了一个陌生人来电，接通后对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怎么了？”
她下意识问。
“陈靖阳受的伤有点严重，现在在医院进行紧急治疗，请家人过来签下字。”
对方这般说道。
那一瞬间，陈珂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这句话一直在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她不敢相信，结果手一抖，手机笔直的掉在了地上，正好，摔得……
粉碎！